未消,只是听了杜君棠的话才略略压下些,正经道,“事到如今,你留下才是对他最大的困扰。”
杜君棠愣了愣,似乎认可了彭筱烟的说法。他倚在门框边,握了握拳头,有太多的不甘和隐忍不能发作。
他垂眸,忽的喃喃道:“没了他我怎么办?”
彭筱烟摆放物件的手忽的一顿,心口一阵针刺似的痛。
空气也沉寂了。
她无可奈何地叹气,把东西一样样摆好,许久之后,杜君棠仍保持着立在门口的姿势。
彭筱烟感到眼酸,她一甩手关上了冰箱。
“你得相信你自己,”她话一顿,“也相信他。”
晨光正好。
周末的清晨父母都还在睡,馍片也懒洋洋缩在窝里不乱扑腾,见他换了衣服出门,也只伸个脑袋望了一眼,叫都没叫一声。
彭筱烟在那天早晨的那通电话里约了他周末见。
杜君棠跟他解释过彭筱烟的身份,她对杜君棠很好,他就对她没有排斥。
江帆已经三天没见过也没联系过杜君棠了,他没可能一点恐慌都没有,能见一个杜君棠相熟的人,于他而言也算个安慰。
地点约在了附近的公园。江帆提前了十分钟到,彭筱烟似乎比他到得更早,正在漫步机上晃腿。
不知是不是为了融入这个环境,彭筱烟换了身运动服,长发被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她脸很小,不施粉黛时整个人极清爽,像个学生。江帆完全看不出彭筱烟比他和杜君棠大了有五岁。
距离健身器材区还有几米路时,彭筱烟就看见他了,电话也在这时打来。
“嗨,”彭筱烟隔着那段距离,笑着朝江帆招手,“你就坐长椅那儿吧。”
江帆瞥到身边的长椅,虽不明所以,还是坐下了。
江帆的目光再次扫过那边,在一群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里,彭筱烟着实显得有些扎眼。
“小棠最近一直休息不好,凌晨又把我闹腾醒了,我磨了粒咪达唑仑放他牛奶里,不知道能睡多久,我尽量长话短说。”
江帆不再看彭筱烟,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应了声好。
“他多少应该跟你提过杜家的事其实我接下来的话由他来说才合适,可我又怕他憋着不肯跟你说。
“小棠很聪明,只有在这方面笨了点。人对不常经历的关系都不擅经营。我怕他做错了,怕他以后会遗憾。”
彭筱烟的嗓音清亮,每句话都说得又缓又柔,听来很舒服,似乎连话中的内容也变得易于接受。
彭筱烟同他解释了杜君棠一直在说的“家里的事”是什么。
当她说到杜崇要逼杜君棠回去捐骨髓,杜家旁支也许会对重回杜家的杜君棠下狠手时,江帆自己都毫无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拳头,用力到小臂青筋暴起,眸中闪过狠厉的光。
他不发一言,沉默地听着彭筱烟的叙述,像一场漫长的煎熬。
他听着,却什么也做不了。像被人绑起来凌迟。
彭筱烟和他说了杜君棠幼年养过的那只猫,和他说了儿时毒打辱骂杜君棠的同辈小孩和保姆,和他说了长大后冷淡默然的杜君棠,以及杜君棠所有的茫然、不安与惶恐关于江帆的。
这些和他见过的杜君棠都不一样。他为此感到羞愧。
直到彭筱烟在句末提到了他,江帆的心才骤然开始加速。
他们的改变不是单向的。
杜君棠不一定会喜欢其他人,但杜君棠一定喜欢他。
江帆的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
“前几天,他说他梦到臭臭了。
“他也许真的很怕会连累你,他怕他保护不了你。”
彭筱烟忽然很轻的一笑,说:“我觉得他低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你你不会是臭臭,你不是一个只能躲在他怀里等他喂养的奶猫。
“你有自己的獠牙和利爪,即使你还需要一些时间长大。
“我说的对吗?小狗。”
彭筱烟的话里语气很平,没有半分轻蔑的意味。
江帆像是没料到,抬眼朝彭筱烟所在的方向看去,彭筱烟恰巧也看向他。
“他通讯录里给你设的名字是‘小狗’,接电话时无意看见的。”彭筱烟朝江帆略一点头,笑道,“你别看他那样,他从没真进过那个圈子。”
“你是他第一条狗。”
彭筱烟的声音那样轻,却宛如重锤砸上了江帆的心脏,他浑身一震,胸口和眼眶于刹那间热了起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深深地呼吸着,哽咽着挺直了脊骨。
彭筱烟的嗓音忽的低沉下来:“他还没离开这座城市,或许是还在犹豫,他舍不得你。我不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我也不会再劝阻干涉。
“我很自私……他是我看大的小孩。我只希望无论他做出任何选择,你别太怪他。”
“不会。”江帆没有犹豫,截断了彭筱烟的话,“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我的选择都是他。”
那声音传出听筒,带着不可撼动的笃定。
彭筱烟似乎理解了杜君棠迟迟不肯离开这座城市的原因。
没有人能招架住的。
彭筱烟从漫步机上走了下来,拎起了放在一旁的纸袋。她走到江帆跟前,搁下了纸袋,又一刻不停地缓步离开。
“小棠卧室的抽屉里有很多,就当留个纪念吧。”
彭筱烟走远了,通话终止。
江帆从纸袋里抽出了一张素描,画的是书桌前捏着笔昏昏欲睡的他。
这画他见过的,偷偷看过。
线条凌乱,江帆却从那轮廓里看出了无尽温柔。似乎连彼时杜君棠垂头画他的神情都能在脑海中描摹清楚。
为什么当初他没能看出来?为什么他发现得这么迟?
江帆捏着画的手颤抖起来,似是充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悔恨。
眼泪宛若一场急雨,他咬紧了牙根也止不住那凶猛的势头,泛红的眼眶里大抵只剩下无助。
早一点发现,是不是就能早一点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顷刻间尽数化作了追悔莫及。
他太笨拙,以为眷恋与臣服势必要分割,可明明那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彼此交付真心、同归于爱。
第21章
彭筱烟蹑手蹑脚地开门,钥匙还没拔出锁孔,屋里就传来一声“回来了”。
她心想这小子可真会挑时候醒。
杜君棠坐在饭桌上看手机,桌上贴心地放着盘没怎么动过的水果,看着像给她准备的。
进门的彭筱烟两手空空,他瞥一眼,问:“没去超市,去哪儿了?”
彭筱烟上手就去揪杜君棠的耳朵,和江帆聊过后,她心情无端更憋闷了,正愁没处撒火。
“你这什么语气?质问谁呢?一天天能耐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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