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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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虚礼,然而这一次……到底是他扰了母亲的清修。
祁瑛扶起儿子,目光却落在跟在祁晏身后的时和祁两人身上。
在赵临先前借白华的渠道传来的书信中有提到祁灵的存在,祁瑛本对这个孙儿有三分期待,七分怀疑,而今见了面,才突然发现,先前思虑过的种种可能,竟是那么的可笑。
“先生,明少侠。”
祁仍是当年凌冽俊朗的模样,而时却变作了幼童的身躯。不过,在见到祁望向时的眼神时,祁瑛就明白,哪怕这一切对于她这个凡人来说是再如何的不可思议,能够得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明少侠、明神君这样毫不掩饰地关注的,只有她少年时曾经仰慕过的那位先生。
再后来提及他们二神时,祁瑛都尊而重之地用了“神君”二字。可直到真正同他们两神再度相见,脱口而出的称呼才让她恍然回忆起当年在燕地朔风飒朗的岁月。
从当年的小临安变成了而今的昭圣长公主,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曾失态过的祁瑛以袖掩面,平静了数息方才恢复一贯的冷静。
“两位神君,是我失礼了。”
待得几人各自落座,茶换两盏,祁晏终于将这其中的种种尽数说与了母亲听。
祁瑛到底不再是当初那个尚还带着天真的少女了,听完祁晏的讲述,她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温声地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如今四域皆定,军中也不乏良才美质,母亲,我想陪您回燕地。”
燕地作为他的大本营,以今上对他的忌惮,显然不可能重新调他回燕地镇守。但是……若是辞官返乡,那今上便也再无理由可以阻止他。
“母亲,我曾经以为,是大雍需要我,所以我才勉强留在军中。可是,如今的我却发现,我其实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伟大。
说到底,当年从军入伍,不过是为了争口气而已。先……舅舅想要通过我补偿您,可他亏欠的是您,我不能也不该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接受那一切。所以我才选择了投入军中,这样,无论您是原谅也好,不谅解也罢,都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受到什么钳制。
可如今……母亲,我记得您曾经教导过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不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最后半句既然我已经做到了,那么‘以直报怨’又何妨?”
现在,此时此刻的这个祁晏,已经不是他原本命轨中的那个母亲早逝,妻儿不存,被来自身后的利箭逼入只出不进的绝地,然后为了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兄弟们的安危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扛起来,在局势的逼迫下与亲旧刀剑相向,最后虽然黄袍加身,但仍被自小接受的教育和身边人的言语两相为难,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问他一句“你打算怎么做”的那个祁晏了。
时和祁的插手并未改变太多的命运。
祁瑛和祁楠两姐弟依旧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唯一不同的是,见过更多更美好的风景的祁瑛,并不会为着生不逢时,为着旁人的些许言语,而郁郁寡欢。原本的她便以足够坚韧,所以才能在那样的境遇下仍将祁晏教导成正人君子的模样。而现在的她更是多了几分洒脱和旷达,所以在做出选择后,并未因结果而后悔自己的决定。
于是祁晏从一开始就知道,无论他怎么做,做些什么,身后总有一个人,会不处于旁的任何原因来关心他。
他没有经历原本命运中该有的不得已,今时今日,哪怕他心知肚明宫中有人视他为眼中钉,却仍然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而不必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祁瑛看着祁晏,赵临到底是她的亲卫,哪怕有了祁晏的吩咐,对他来说,也是她的命令高过一切。她让赵临将途中发生的所有事都以密信传回,本意是为了观察祁灵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儿,却不料重新得到了舜华的消息。
这个原本的儿媳她是喜欢的,但她也知道所托非人的痛苦。那祁晏同他父亲相比自是辱没了前者,但对于她们来说,或许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祁瑛注视着祁晏的眼睛,似要看出祁晏做出的这一决定到底有几分是因为舜华。
不过……
第139章何以慰英灵(二六)
她无声地笑了。自家儿子的脾气,她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于是祁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含笑开口:“既是如此,那你明日便进宫吧。”
往事旧怨皆可放下,但前时因着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而葬身猛华关的兵士们,总要有人去替他们讨个公道回来。
※※※
次日,御书房。
祁晏并未选择在朝会之时进宫,而是错开了上朝的时间,提前在御书房中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祁烨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出现,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丘令此番并未随他去上朝,而是守在了御书房外,等着祁晏的到来。
温茶一盏,点心两盘。
他并没有要给祁晏下马威的意思,提前留了命令设座,竟是就这样让祁晏优哉游哉地等着他的到来。
此番不过是小朝会,大臣们的心思无不被昨日刚刚回京的祁晏所牵动,根本没有什么大事要汇报的。再加上祁晏也并没有早早地出门,茶还未凉,祁烨便已经退朝,摆驾回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
依礼而行,无论是语气亦或是姿态,都无可指摘。
祁烨屏退了下人,定定地看了祁晏良久,终于开口。
“起身吧。”
于是祁晏从善如流地起身坐回椅子上,任由祁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低眉不语。
他虽有了抽身而走的心思,但到底不能就这么毫无条件地将兵权拱手交出。
“祁晏,朕曾经,很讨厌你。”
或许是腻了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祁烨将刚刚顺手拿起的那本替祁晏求情的奏折轻轻抛在书案上,终于先开了口。
他当然知道,这样一份奏折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因为对于朝中那些极善于揣摩上意的臣子们来说,会站在祁晏立场上发言的终究是少数,只要再往下翻几本,绝对能够看到猜度着他的意思,弹劾祁晏各种罪名的奏折。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些从小看着他们两长大的老臣们,父皇留给他的肱股之臣们,半数或沉默或反对着他的做法,而余下的半数,便是默许了,也不过是为了大雍的安定久远,为着他身上皇族祁家的嫡传血脉。
“阿英真麒麟儿也。”
他至今仍然记得,祁晏十四岁那年第一次随父皇参加秋猎,明明自己的获并没有逊色祁晏多少,可是父皇却只是淡淡地点头接受了自己亲手猎给他的雄鹿,然后拍着祁晏的肩膀冲着所有大臣夸赞他的出色。
阿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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