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十七岁

分卷阅读47

来时已沧桑。夏缪沙走在那条路上,却已经走出很远,走到再无法回头。他燃尽了生命中所有的热忱,才换来那一点微不可闻的希望。
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一直前进着的步伐,日影西沉不能,海浪起伏也不能。他年轻的眼眸织就阴翳的愁网,只是那网之下,是决绝坚韧的火苗。他一直走着,走到路的尽头。
海风吹来干涩与腥咸化成白纱绕指,海浪拍击褐色礁石震耳欲聋,是以卵击石的生命,热烈欢愉。他走出了很远,只是忘不了的,还是这热烈的潮汐,盛放的生命,这里的一切已经代替的浮光掠影的巴黎,成了他灵魂的底色。
路的尽头,潮汐撞击着悬崖,像是冷淡的烟花,一瞬间绽放在苍白夜空,白色的粉末在天幕迸散,洒落人间一片壮丽辉煌。那是燃尽生命的号哭与呐喊,是血肉之躯撞击命运之石留下的余响。
悬崖上林立着被岁月消磨的墓碑。矮矮的墓碑,浅浅一方土,不管是怎样的人生,都不了这样永寂的长眠。墓碑里埋葬着人类的尸体,饱满丰盈的血肉,冰冷凋零,溃烂萎缩,又有多可悲。曾经鲜明的爱恨,都被时光消磨成黑白电影,无人能再嗅到芬芳。
生命的逝去,如时令的倒转,在海浪里被铭刻成永恒。人类一代接着一代永恒不惜的繁衍,却只能靠着速朽的墓碑,去铭刻自己存在的痕迹。又有多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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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还是个少年,他常常坐在墓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清晨坐到黄昏,从黄昏坐到深夜,从深夜坐到黎明。
灰白交织的墓碑上,闪着生命的质感与光泽。藤蔓顺着坡攀援,把墓碑连缀在一切,那是属于逝者的关系网,那是世代沿袭的生命。人的一生,微渺如瀚海一滴,短暂如露珠消散,在浩瀚的宇宙里,甚至着连人类文明都是无比短暂,根本不值一提。
少年时,他在墓碑间奔跑,那时,他还无法听到生命真正想对他说的话。他常常靠着墓碑在荒草地上坐下来,含着草杆,闭上眼睛眼睛,去听大海的声音。海浪浩荡此起彼伏,冲击着礁石,一声盖过一声。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只是风拂过鼻稍的触感无比美好,值得用生命却铭记。他感觉自己无比充盈富足,他拥有青春,拥有一切。
没人能铭记海浪的声音,一如没有人能铭记卑微的生命。生而为人的苍凉莫过于此,只是我们又怎能证明自己独一无二的存在呢,凭爱情。是啊,能证明一个人存在的,不是寿数,而是爱情。
经历过爱走向死亡的生命,才真正走过了完整的一生,拥有了永恒的价值。生命总是相似的,是爱情的万千变数给予我们不同的意义与可能。
青春总是美好的,只有少年才能不问是非的去爱着一切他想爱的。哪怕爱到尽头,爱烧成灰烬,爱绝无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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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缪沙看见悬崖顶上的一坐新坟,墓碑上歪歪扭扭的笔迹就像是孩子的涂鸦。他轻轻抚摸着墓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去拼读那个名字。
夏洛特。
好像在某一瞬间,夏缪沙感到哥哥就站在自己的身旁,以最青春明艳,风华正茂的姿态。他穿着出席宴会的华服,袖口是还别着那对珍珠袖扣,一步步毅然决然的去奔赴死亡的盛宴与狂欢。
他怎么舍得抛下自己,一个人先走。他无比尊敬,也无比憎恨的哥哥啊。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回归的死亡的怀抱,离开了他。他早就预感到的一切却以这样的方式到来,他感到无比平静,无比释然。
那个人怀着无限的眷恋离开了这个世界。不久之后,那个名字就会被海风和雨水侵蚀,没人能记住他葬在哪里,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他曾经存在过。他早就死了,死在十年前,他的灵魂早已寂灭,他的肉体燃烧着灰色的火焰在世上守着执念枯等,他等不下去了。火萎了,他走了。
泪水顺着夏缪沙的脸颊涌了下来,他的微笑却无比平静释然。一双温热的手轻轻擦拭着他的眼泪,那人炽热的唇顺着泪痕吻上去,封缄他沧桑痛苦的眼眸,握住他冰冷的手。
‘你来了。’夏缪沙没有回头,他闭上眼睛,听着潮声。他能感受到伏尔甘的灵魂正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进。
伏尔甘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站在墓前,伏尔甘凝视着墓碑,曾经的温情又再一次燃起。无可指摘的病态过去,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重现。他看见他看见他们相拥而眠,他看见他的指尖挑起他的长发。所有的恨意与痛苦全都被死亡提纯,生命的玻璃瓶了残留着无比纯粹的爱与快乐。
夏缪沙低声问‘你还恨他吗’
伏尔甘轻轻摇了摇头,回答被吹散在风里。他用生命来还自己曾经欠下的债,还清了。伏尔甘的嘴角微微弯起,眼睛里闪动的光泽如泉水波动,清澈见底。
曾经鲜明炽热的爱恨,却能如此暗淡无声,明明是故事的主角,却像是读者一般在故事外旁观。他的生命再次燃起,却不是为了追寻曾经爱的痕迹。他想把他的生命重新投入崭新的方向,关于新的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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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悄然而至,远处的灯塔闪着光。虽然微茫,却是绝望深海里的希望,指引着迷途的旅人归乡。从古早的过去一直闪烁到现在,也将一直闪烁在遥不可期的未来。
海风吹来塞壬的歌声,指引着旅人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永恒故乡,归来吧,归来吧,归来死亡的怀抱,在此地长眠。
夏缪沙牵着伏尔甘的手,走在沙滩上。他眼眸里的伤感很淡了,但是近乎无色,一如他被命运抹平的锐利棱角。嘴角平静的微笑映射出他平静的内心,无喜亦无悲。
伏尔甘微笑着,好像是白色的月亮燃烧着散发出冰冷的银光,无比苍白,无比深沉,却也无比璀璨,无比辉煌。伏尔甘的笑容很温暖,他的手也渐渐温暖起来,散发着未曾拥有过的温度。他们两离的很近,好像能听见彼此的呼吸,炽热的心跳和脉搏通过双手永远连接在一起。他凑近夏缪沙的耳朵,低声说话,灼热的呼吸好像喷涌在夏缪沙脸上。
‘你恨我吗?’
夏缪沙摇了摇头,他的嘴角的微笑溢了出来,暖黄色的温馨甜蜜飘散在空气。他不恨,他为什么要恨。他的青春,他的爱情如此美好,他为什么要恨。
‘那么,你爱我吗?’
怎么可能不爱,爱已是刺入骨血的毒。他可以怀疑命运,怀疑一切,但他不会怀疑爱情。对于爱,他永远无法保持沉默。爱他,是他这短暂的十七年生命里做过最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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