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一片混乱,不知不觉之间,他跨过一座低矮的桥梁,来到了直布罗陀监测站的一处较高的平台上。
他的左手边矗立着高高的信号塔,在球形发射器的顶端,守望先锋曾经的旗帜迎着海风,烈烈飘扬。
莫里森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腥味的风。他生长的故乡四处都是平坦的原野,并没有海洋。可是在认识了莱耶斯之后,他便不知不觉地为大海深深地吸引。
他原以为在海边成长的人都热情奔放,个性开朗,可莱耶斯的性格却恰恰相反。比起那喧哗的浪潮,莱耶斯更像是平静的海洋。你永远不知道深邃之处涌动着怎样的暗流,可它却会不声不响地将你吞噬。每当你看够了它一成不变的样子,它却总会给你新的意外。有时是惊喜,有时却也有冲撞,到最后,却只让人觉得欲罢不能。
莫里森疲倦地坐了下来。夕阳的光芒笼罩着他,带给他少许暖意。但他心里的空洞,却无人能够填满。
他闭上眼睛,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听得出来的是谁,也知道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这处颇为隐蔽的平台上找到他。
他没有回头,等着莱耶斯来到身边。可那脚步却走得非常慢。他听见莱耶斯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要说句什么,没想到先传入耳中的却是悦耳的吉他和弦。
他猛地转过头,所有的心绪刹那间都被惊讶所替代。莱耶斯抱着一把不知道在哪翻出来的吉他,木质的表面颜色暗沉,琴弦也有些生锈了。但他的手指却灵活地在琴板上按动,几串试音之后,恬淡又悠长的调子便淡淡地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莱耶斯低沉沙哑的歌声:
“flytheoceaninasilverplane,
seethemountainwhenitswetwithrain…”
注视着莫里森的眼眸似水,琴声和歌声都淡淡的,像一个让人不愿醒来的充满阳光的梦。
“justremembertillyourehomeagain,
youbelongtome…”
他一边唱歌,一边慢慢地走到莫里森身边,直到在旁边坐下身来。
他的眼眉低垂,任夕阳把它们染成金色。莫里森听他缓缓地唱着这首上世纪50年代的情歌,不由地上下打量着他的样子。
莱耶斯穿着件浅蓝色的旧衬衫,他把那扣子扣得一丝不苟,只从最上面的领口处露出结实的锁骨。他看起来就像个一辈子都在海边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歌手,那布满厚茧的手指只拨动过琴弦,从未扣下过致命的扳机。
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莫里森忍不住想道。
假如他们从来都没有参军,没有加入过守望先锋,如今也就不用面临这样悲伤的离别。
可若是他们从未相遇,这短暂又漫长的人生,又该是多么孤单啊。
最后的歌声伴随着几个柔和的音结束,干脆利落,没有绵延不绝的余音,却依然让莫里森出神了好久。他呆呆地转过头看着莱耶斯,直到一个吻凑近他的嘴唇。
“我从来没听你弹过吉他。”他回吻了莱耶斯,低声说,“我都不知道,你竟弹得这么好。”
莱耶斯淡淡地笑了。他把吉他放到一边,然后跟莫里森一起凝望着面前的大海。夕阳逐渐没入水中,宛如那首吉他曲的终结,并不声嘶力竭,也没有海誓山盟,只是简简单单地晕染着平凡的幸福。
“其实我从小就会弹。”莱耶斯说,“只是我弹的大都是蓝调,跟你喜欢的乡村风格大相径庭。所以我从没在你面前弹奏过。”
“那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莫里森半开玩笑地问道。
莱耶斯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海面看了一会儿,问了个别的问题:“杰克,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好像也是在直布罗陀附近跟智械作战。没想到绕了一大圈,最终我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
莫里森回忆了片刻,也露出有些惊讶的神情。他点点头,“你不说我还都忘了。这的确是我们最初的战场,不过那时候海平面还没有上升。如今我们守卫过的那些城镇早就已经淹没不见了。说不定,它们就在我们看着的这片海下面呢。”
回忆起过去总是能让他们感到片刻的轻松。虽然他们几乎从未有过太多浪漫的过往,但到了此时,彼此才意识到曾经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刻都太过短暂,也都那么珍贵。
“那时候智械中枢多疯狂啊。”莱耶斯的语气轻轻的,仿若怀念。“我年轻没有分寸,竟敢只带着一支5人小队跟那么多智械对着干。那时要是没你,我早就死了。”
莫里森轻笑,不置可否,只是摸了摸长满胡茬的下巴。“哎,它们要是知道,当初报废了那么多智械都没能打下来的城镇,如今淹没在海底唾手可得,不知道会怎么想啊。”
莱耶斯也笑了。他两手抱着膝盖,出神地凝望着远处的天空。
“或许它们会想,明明已经拥有了近乎永恒的时间,却为什么不为自己的生命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莫里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敏锐依旧不减当年,总能在寥寥数语中猜中莱耶斯的心思。他知道接下来莱耶斯要说什么,他应该要立刻终止这场谈话,否则,他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反悔了。
只是今天的莱耶斯与往日截然不同。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心事重重,显得更开朗,也更健谈。莫里森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莱耶斯,他忍不住想让莱耶斯再多高兴一会儿。
再一会儿就好。他最后看了一眼海面,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是智械,没有坚固的身体,没有长久的寿命。但人和机器最大的不同,不就是我们以这幅血肉之躯做出的选择吗?”
莫里森恍惚地想起了曾经。那时他们都年轻,没有经历过惨痛的背叛,没有失去健康的身体。他们还不知前路漫漫,会有一天与挚爱的人生死两隔。可那时候,他们做出选择时却从未曾有过犹疑。
双目紧闭的黑暗中,他仿佛又再次看见了莱耶斯年轻的样子。漆黑的眸闪着坚毅的光,明知面前是条死路,也敢只身冲进血与火之中。那眼神让他一见难忘,情不自禁地想要与那人并肩站在一起,哪怕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哪怕他们选择的道路,注定无法回头。
“你知道吗,杰克?”
莱耶斯轻轻地摘下了“时光微尘”的记录眼镜。他在手里把玩着它,轻轻抚摸过眼镜边缘闪烁的蓝点。“今天早些时候,杰西神秘兮兮地拿着把吉他来找我,跟我说他保证没让任何人看到。我简直惊呆了,因为显然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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