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兔记

分卷阅读29

这镯子正是成橘与奚柏青猜物时的那一只,此时尚无血迹,冰雪凝就一般毫无瑕疵。
“呸,妖妇!”
窗外有个穿得邋邋遢遢的小女孩,正趴在墙边往屋里张望。
她身边还有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孩子,约莫十岁左右,身量瘦弱,衣服在她身上显得无比宽大。
“公主,看见了没?”
“快了快了,我得看清楚妖妇把宝贝镯子放在什么地方。”
小姑娘继续伸长脖子张望,表情怪模怪样,姜跳跳看了许久才认出来,这个衣着邋遢的小姑娘居然就是述贤。
那时的她不过十一二岁,除了那对梨涡,样子和现在一点也不像。
她躲在墙边偷看蓉贵妃,看完了又要拉着那个小姑娘去御膳房偷东西吃。
她们悄悄溜走的时候,姜跳跳听见她喊那个女孩“姐姐”。
姜跳跳看着她们边跑边甩袖子的背影,不由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公主原来自小就这么任性,放着自己的寿宴不管,居然跟个小宫女跑去偷东西吃,又顽皮又不讲理,跟大街上随便哪家的孩子一样爱玩爱闹。
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等到再度清晰时,姜跳跳看到了一棵桃树。
“姐姐,我又不会了,你再教我一遍。”
述贤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坐在桃树下用草叶编蚱蜢。
她身边的“姐姐”仍然瘦弱,听言笑了笑,慢慢地编了一次给她看。
她的手很巧,草叶在指间穿梭成结,片刻后一只蚱蜢活灵活现。
“真好看!”
述贤拊掌大笑,把草蚱蜢接过去看了又看,末了道:“送我吧!”
那个女孩点点头。
述贤就把草蚱蜢高高举起,透过阳光,新鲜的草叶呈现出一种剔透的绿。
她看着看着,眼睛里忽然流出泪来。
“姐姐,对不起……”
女孩拿袖子去擦她的眼泪,一边摇摇头。
“他们为什么要割你的舌头,镯子明明不是你偷的!”述贤越哭越凶,“都是我没用,要是我早点知道……一定可以救你的……”
女孩只是摇头,她想张嘴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那个妖妇!”述贤狠狠擦了擦眼睛,面上露出与年纪毫不相符的阴沉,“你放心,我这就去求徐瑶大师整治她,她割你的舌头,我一定要她百倍千倍还回来!”
小宫女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拼命拉扯她的袖子。
“你不用担心,我是公主,闹出天大的事也不会有人敢动我。”
小宫女松开手,拿树枝在地上划了两个字。
不值。
述贤看着她写字,眼泪又流了出来,“你总是这样,以前那些小宫女欺负你,你不让我替你出头,我拿好吃好玩的给你,一转眼全被别人抢了你也不说,他们不会记你的好的!那个妖妇冤枉你偷她东西,又有哪个敢帮你说句话?好姐姐,你让我去替你出一次气不行吗!”
小宫女低下头,在地上写了一个“奴”字,还没有写完就被述贤打掉了划字的树枝。
“说了多少次了,你不是奴才。”述贤侧过身抱住她,“你是我的姐姐,你也是公主。”
有风拂过,妍丽的桃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落在她们的头上,衣衫上,好似要将一树的花都落尽。
姜跳跳静静地看着她们,甚至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虽然心知这只是一段记忆,但他仍是不忍心去打扰她们。
桃花飘落的情景逐渐模糊,再次展现在眼前的,又是森冷的皇宫。
而这一回,小宫女已死了。
她身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面前正是成橘与奚柏青比试时那口包银角的檀香木箱子,蓉贵妃的玉镯躺在箱子里,溅满了她的血。
姜跳跳这才知道,箱子里那只妖,竟是这位宫女的怨气所化。
发髻松散的蓉贵妃由两名宫女搀着靠在一边,颤巍巍的手指着地上的尸体,不停地发出哭叫。
一旁的宫女太监吓得大气不敢出,有侍卫上前拖走了浑身是血的女孩。
姜跳跳看得心悸,忍不住别开眼去。
蓉贵妃徒然消失,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德秀宫。
述贤正跪在皇帝面前哭喊。
“她是无辜的!她找到了蓉贵妃的玉镯,是想给她送回去!那个妖妇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说是她偷的,她没了舌头不能说话,连给自己辩解也不行!父王,述贤求你严惩凶手!”
皇帝立在她面前,良久叹道:“述贤,算了吧,她只是个奴才。”
述贤哭得撕心裂肺,一双杏眼肿得核桃一般:“她是我的姐姐,不是什么奴才!我眼睁睁看着姐姐死了一次,难道要看她为我死第二次吗!”
“一派胡言!”皇帝终于发怒,“你是公主,怎能为了个地位低微的小宫女要死要活?这件事就此了结,谁若再提,严惩不贷!”
述贤攥着那只草蚱蜢哭晕了过去。
姜跳跳也觉心里难过,但更难过的,是他无能为力。
他在这段记忆的最后,看到了高耸入云的望星台,以及那时还在宫中的第一术师徐瑶。
望星台上,苍白消瘦的述贤仰起头问面前穿术师袍的人:“徐瑶大师,是我错了吗?”
徐瑶道:“蓉贵妃误杀了你的朋友,是她不对,可你不该害她夜夜噩梦,差点丢了性命。”
“可是我讨厌她,她抢了我母后的位置,还害死了姐姐,她应该偿命的。”述贤哽咽道,“我是害得她被噩梦缠身,可是徐瑶大师,姐姐走了之后,我也每晚都梦到她,梦到她一身是血,要我替她报仇。”
徐瑶道:“她可是这样的人?”
述贤哭着摇头。
“她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不会高兴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起她,我一日不忘,便一日不能原谅蓉贵妃。”
“如此,便忘了罢。”
徐瑶说完这句,姜跳跳手上的入梦线消失不见,眼前一切化为晶尘,等散去时,他重回现实。
面前的述贤早已泪湿重衫。
她捧起那只枯萎的草蚱蜢,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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