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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聚贤楼丢了面子,在宴席结束之后,纳兰跟着苏凌阿回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可是等到了家里,苏凌阿就开始叹气,他有些厌烦地让纳兰回去,纳兰更加委屈。
她不敢惹苏凌阿,一路上悄悄哭着,却从自己姐姐远兰的屋前路过,远兰在里面听见这声音,觉得耳熟,一想是纳兰,便出来看了,正巧看到她过来,便唤道:“纳兰,你怎么了?”
纳兰心里委屈极了,她跟远兰的关系一向不算是很好,只因为远兰是原配嫡妻生的,可她不过是个出身微贱的短命继室所出,一开始爹不宠娘不爱,便只有姨娘护着她,原本她跟远兰的处境很相似,可是凭什么远兰像是个大家闺秀,她便成为别人口中那“没脸没皮的东西”?
“你在这里假惺惺做什么?你跟旁人一样见不得我得阿玛的宠,今日看着我丢脸了,你一定比谁都高兴!”
纳兰没地方发泄自己的委屈,便只能朝着远兰喊。她又没忍住哭出来,“若非你对了那和琳的眼,今日指不准是你跟我一样去那聚贤楼丢脸,你现在发达了,厉害了!”
远兰是个很文静的姑娘,只是她没有想到如今纳兰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便是两姐妹的关系不算是很好,可这么多年来,她是长姐,乃是处处忍让着的。如今还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就被自己妹妹这样一阵抢白,远兰心里愤怒极了,“你又是哪里胡混回来要找着我撒气的?成日里你跟着园子里的戏子们瞎混也就罢了,偏生自己还要出去闹着,真以为阿玛宠着你便不会出事了吗?如今你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要迁怒到我头上?”
不说还好,一说这“戏子”两字,纳兰便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她尖声叫起来:“你也是这样看不起我的!”
纳兰的额娘便是喜欢唱戏的,只不过她是在屋里给爷们儿唱,纳兰生下来便听她唱戏,姨娘乃是苏州戏子出身的,常喜欢在屋里唱戏,纳兰自己也喜唱戏,常常一唱便是半天,府里请来的戏子谁不说她身段唱功都是一等一的好?
“我就喜欢唱戏,就喜欢!谁也管不着我!”
纳兰看着说不出话来的远兰,想着今日受到的委屈,偏就钻了牛角尖,将远兰一推,转身便跑开了。
远兰没站稳,一下摔到了一旁的花架上,便将上面那大瓷瓶碰下来,砸伤了手臂。
这消息传到了苏凌阿的耳朵里,顿时吓个半死,连忙来看远兰,见到只是小伤,又放下了心来,只说让她好好养着,说纳兰今天只是受了些委屈,所以失常,回头定然去好好教训纳兰。
远兰听着自己阿玛这敷衍的话,只觉得心冷,却也不能太露痕迹,便点头,说自己不会介意的。
苏凌阿这才放了心,从远兰这里出来,却立刻吩咐下去,不要将事情传出去。
只是这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冯霜止的耳朵里。
今早起身的时候便是懒懒的,和珅昨日酒喝多了,太过热情,她有些招架不住,看着和珅上朝去了,她躺了许久才起身。
坐在妆镜前面梳妆的时候,才听人说了苏凌阿府里的事情。
和珅起来了,总有一些人想要往和珅这边塞消息,有的没的都要来巴结一番的。
昨日在聚贤楼,冯霜止是跟和珅一起回来的。
只是她今日想起来,印象最深的便是那纳兰的事情。
原本和琳的亲事,眼看着便要定下来,没有想到现在出了这纳兰的事情来,她就需要再斟酌几番了。
这苏凌阿虽然是历史上有名的和珅的党羽,可是在冯霜止看来即便是拉拢了,似乎也就是一个猪队友,哪里有带着自己的女儿上戏台子巴结人的?这人不但是个糊涂,还是个老糊涂。昨儿刘墉有一句骂得好的,没脸没皮的狗官。
这苏凌阿当了四十多年的官,可是这官位却是不升反降,由此可见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本事了,不怪别人看不起他,这苏凌阿是自己没本事让别人看得起的。
“昨儿那唱戏的姑娘,是苏凌阿府上的吧?可知道是个什么身份?”
微眠道:“这倒是奴婢今儿打听过的,是苏凌阿的继室所出,不过那继室短命,没等这纳兰小姐长大便去了,之后便是嬷嬷们照看着的。只不过,苏凌阿府上原来有一个苏戏出身的姨娘,以前常常为那继室跟苏凌阿唱戏,纳兰很是喜欢她,便也跟着学唱戏,还跟府里请进来的那些戏子混在一起……”
这倒也算是个嫡出的,竟然……
冯霜止当即便觉得糟心起来了,细细一分析这纳兰长成的环境,便知道她有如今这性子不是什么偶然,没娘教着,又是那不懂事的姨娘乱掺和,上头有个向来办不成好事儿的爹——长歪了才是必然。
这姑娘竟然敢在那么多的爷儿面前唱戏,平白堕了自己那嫡出的身份。
便是冯霜止这等思想开明的人,也不见得能忍了这样出格的行为。
现在和珅的地位一日比一日地高起来,连带着现在的和琳也很被人看好,想要攀这一门亲事的人不在少数。昨天晚上那消息一出,今日有关于纳兰跟苏凌阿府上的种种事情便已经传入了冯霜止的耳中,这里面有多少人在掺和,就说不定了。
苏凌阿摆明了是要来巴结和珅的,只是和琳跟那远兰倒像是真心相互喜欢的,冯霜止一时也犯了难,她一不想要苏凌阿这样的亲家,也不想跟这人搭上任何的关系,更不想让和府跟那纳兰扯上任何的关系。
苏凌阿这样的蠢货,若是和珅收来利用利用,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利用跟别的事情毕竟是两样,不可能将苏凌阿放到一个很高的位置上。
冯霜止想了一会儿,又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道:“那远兰小姐既然伤了,便找个人去送点伤药……微眠,这事儿你去办。”
她特意点了微眠,微眠也清楚,一旦需要自己去办的事情,多半是不怎么简单的。
冯霜止的目的,肯定不是单纯地让人去看看远兰那么简单。
微眠了解冯霜止,比起贴心的喜桃,她更像是冯霜止的谋士,因为她是一个颇有胆气和手腕的人,便能够帮助冯霜止做一些喜桃做不到的事情。
喜桃固然能让冯霜止开心,可是有的事情,只有微眠这样的人能做。
她应了声下去,便带着人去苏凌阿的府上了。
苏凌阿这边没有想到和府那边竟然来人了,这样关切远兰,一面又心惊于和府消息的迅速,竟然是毕恭毕敬,像是迎接姑奶奶一样将微眠迎了进来。
微眠倒是没有怎么装腔作势,只平直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便想去见那远兰。
苏凌阿即便是为难,也不好拂了和府人的面子,只说叫远兰出来,微眠哪里敢让她出来,回道:“哪里敢劳动远兰小姐,奴婢去看看便好。”
苏凌阿于是不敢说什么,因为不知道她真实的来意是什么,便只能引人进去。
远兰没有想到和府竟然会来人,家里这些不堪的事情,她不想让和府人知道,怎么说她也是心仪于和琳的,如果因为……如果因为纳兰……
远兰不敢想下去,便去招呼微眠。
微眠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给远兰行了礼,让人放下了她带的东西,“我家夫人听说了您受伤的消息,特意嘱咐奴婢来送东西,您这里的事情,我家夫人终究是挂心着的。”
“多谢夫人美意,远兰愧受了。”聪明如远兰,又怎么会听不懂微眠话里的意思。
那边的苏凌阿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便叫道:坏了!
微眠又道:“远兰小姐好好养伤,旁的事情都不要急,总归有办法解决的。”
意有所指,只是却更让远兰心焦。
她很是忐忑,问微眠道:“夫人可还说了些别的?”
微眠摇了摇头,便道:“不曾有了。”
苏凌阿这边却是听得冷汗直冒,还好微眠说出“不曾有了”这一句,不然他这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昨日也是到了最后的关头,看到和珅那管家刘全儿上来说了那一句话,苏凌阿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本昨日那事儿已经抛之于脑后了,可是今日这和夫人派人来,却是一下子点醒了苏凌阿,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到底是糊涂了,这么多年官场的失败经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给磨得没了心性,如今想起来,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完了……
他盼着远兰能够攀个高枝儿,能嫁给了和琳,可是这和琳的亲事可以说是攥在那和夫人的手中的,昨日他想要纳兰攀上和珅,却不想那和夫人直接给和珅送来了这样的一句口信儿。人人都说是和珅妻管严,苏凌阿还想着,就是被母老虎管着,才能让男人有出来偷腥的想法,他高兴还来不及,可是在这微眠来了之后,苏凌阿便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纳兰的事情得罪了冯霜止,没得救!
如今这和夫人还派人来自己府上,便是要来敲警钟的!
——想明白这一茬儿,苏凌阿赶忙举起袖子擦着冷汗,只看着那冯霜止派来的丫鬟,又毕恭毕敬地将人送出去。
临走了,苏凌阿嘴贱地问了一句:“夫人真的没别的话了吗?”
微眠心思微动,便躬身回了一句:“夫人当真没什么话了,不过是脸色有些不大好而已。”
虽然这亲事还没定下来,不过可能性是很大的,毕竟是二爷挂在心里的人,夫人跟爷的感情很好,二爷又是爷的亲兄弟,两兄弟也从来没红过脸,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和珅大约都要迁就着和琳的。
虽然出了纳兰这么个事儿,但亲事也不是就这样黄了。
如今微眠代表冯霜止来警醒着苏凌阿,若是苏凌阿识相,别闹幺蛾子,冯霜止手松一松,便这样好过去了。
微眠带着苏凌阿这边的消息又回去复命,冯霜止听了那边的反应,反倒是笑了一笑,用拨浪鼓逗弄着团子,看着团子那已经日益浓密起来的眉,便觉得已经有了和珅的几分神气,“这小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还觉得像我,不想越长越像他阿玛,没意思……”
像是听懂了冯霜止这带着嫌弃口吻的话,团子转过自己的眼去,又伸出自己的手来,跟着那发出声音的拨浪鼓摇晃。
冯霜止心说这小子还真是成了精了,她偏不要他拿到,便在那里晃了半天,手累了便直接将团子扔给了嬷嬷,要她们下去哄着。
众人一阵无言,只觉得自家夫人对待公子的这态度,怎么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呢?
可怜小团子年纪尚幼,便要遭受自己额娘这种一点也不在意的态度的折磨——直到这孩子长大了,他最大的一个疑问也是:为什么身为冯霜止的儿子,自己还能活到现在?
冯霜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收回自己的眼,道:“这事儿先别给和琳说,消息也别透露出去,先看看这苏凌阿是不是个识相的。若是和琳真喜欢这远兰,远兰又如你所说的那样的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模样的话,这门亲事倒也不是结不得……”
只是中间横着一个苏凌阿,总归让冯霜止觉得膈应。
她这边吩咐了微眠,让下面的人嘴巴紧着点,便没有再管。
上午的时候,庄子上的人来报账,冯霜止便又忙碌了一会儿。
现在和珅手头也宽裕了,便在各地置办了一些田产,也养了几个庄子,今年说是春种已经快到,各处都还要用钱的。
她坐在帘子后面,翻着账本,问了问各东西的价钱,外间候着的都是当初府里发出去管事儿的人,也都还知道这府里的主子是什么人,恭恭敬敬在一边不敢做声。
冯霜止看着这账本,却看着那一行米价,有些惊诧。
“如今的米价,已经到每石一千四百文了吗?”
下面一个瘦削的男子出列回道:“回夫人,这南方的米价是看着歉收的程度浮动的,今年二三月的时候,大运河上不很安全,来往的漕船沉了不少,连带着几家米行的船也没了,所以今年年初这米价居高不下。”
这人说话倒是有理有据,一说道大运河与漕船的事儿,冯霜止便想起那连霜城来。一二月的时候,九省漕运正在最飘摇的时候,内部倾轧严重,连霜城便是那个时候彻底掌握了整条河的,只是这一月二月乱还好说,怎么三月也跟着乱?
冯霜止问道:“九省漕运上个月便已经是完全稳定了下来,哪里还有三月的乱子?”
那男子埋着头,继续回道:“这事儿奴才们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从京城经过通州往沧州这一段上出了大事,连着江盗出没,劫了不少的船只,还死了不少人,京城的米行也是遭殃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庄子的?”
冯霜止听了他说的这些话,也知道这米价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前些天这米价不过是一千二百多文,如今暴涨,即便是做假账也不会这么傻,只能推断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这说话的人倒似乎有点规矩,也知道得很多,一句一句说来不见惊慌。
听冯霜止问他名字,他倒像是被吓住了,只跪下来回到:“奴才周曲,是靠天津卫的打刘庄的。”
冯霜止沉吟了一下,道:“你日后调到城外那一家来,不必回原来的庄子了。”
那周曲一怔,才明白过来,是天大的馅儿饼落到了自己的头上,立刻磕头谢了恩。冯霜止只是一摆手,一搭眼皮子,继续翻账本,一边翻一遍道:“时下里接近着春种,回头你们去账房那边支了银子,便把庄子上的事儿打理好,待这一季过去,今秋说事儿报收成的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都长点儿心。”
“小的们知道了。”下面众人一叠声地应着。
冯霜止一按自己的太阳穴,给微眠打了一个手势,微眠便让他们出去了,只是冯霜止又看了她一眼,于是微眠道:“那叫周曲的留下,夫人还有话问。”
周曲本来已经走到了门边,这个时候便不得不退了回来,垂首有些战战兢兢,这个时候便没了方才那侃侃而谈的胆子,只觉得事情透着古怪,他不过是庄子上一个普通的管事儿,将庄子上的东西孝敬拿上来了,按照以往的规矩,顶多说两句话便回去了,可夫人却还留人,怪事了。
冯霜止抬了眼,却依旧坐在帘子后面没动,看着放在桌上那扇子,便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沉着声问道:“你方才说那漕河上,三月的时候还有江盗?”
周曲不明所以,可是他听到的消息便是这样的,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奴才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
“可知道更细的消息?”
按理说,在九省漕运这边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江盗都该老实一段时间。
这便跟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样,是一种规矩,新的漕帮帮主上来,一定会加紧了打击江盗,便像是新官上任要做出一些事情来一样,没道理连霜城这样坏自己的名声,任由江盗横行。最重要的是,冯霜止知道……连霜城前两天才被和珅送到了码头走,那个时候还遇到人追杀,三月里的江盗,不就是那一段时间吗?
只怕是……已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吧?
冯霜止顿时有些阴郁起来。
那周曲也不知道冯霜止到底是要问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地说,这细节上的事情需要回忆一下,他说得有些慢:“奴才是去进米的时候听米行的人说的,大概是五六天之前,江上忽然出现了一伙匪盗,从京城这边一路向着南边劫下去。这一伙江盗不像是以前的那些江盗,也不是散兵游勇,个个都凶悍异常,说杀人一点不眨眼,只是他们也不是遇到什么船都打劫。他们重点盯着运盐的船,还有的是运茶叶,只不过很少真的动手,有人说他们像是在挑合适的船一样,来往的商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江上有了江盗,也没防备,所以很多都遭了毒手。在米行的人回来的时候,便恰好看到一场屠杀,因为那一群江盗正在跟另外一条船上的人厮杀,所以他们才能够保住这一船米,顺着回来的。”
这便是周曲知道的全部了。
按理说这不过是寻常市井之中的传言,如今在冯霜止听来却是处处玄机。
只因为一开始,这江盗的事情就来得诡异。
在最不该出现江盗的时候出现的江盗,却还个个厉害,不同于以前那些散兵游勇一样的江盗,下手还有针对性……这哪里像是在挑下手的对象,分明是在挑人!
冯霜止握紧了那一把扇子,道:“很好,你下去吧。”
“是。”
周曲听出了冯霜止这声音里压抑着什么,不敢多留,这便下去了,出去之后众人问他是怎么回事,周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含混着过去了。
这边微眠看着面色不豫的冯霜止,忽然有些担心起来,“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冯霜止道:“谁知道呢……”
她歇了一会儿,眼见着中午了和珅还没回来,便知道是朝廷里头有事儿忙,便不等了,自己吃过午饭,去睡了会儿午觉,醒来的时候,梅香说喜桃那边又捎来一封信,冯霜止本没在意,坐在屋后,放了盏茶,便拆开了信封。
信上喜桃说了些自己新婚之后的事情,看得出那范宜恒对她还是挺好的,夫妻两人的生活还算是不错。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扬州的地界,又细细地说了那边的情况,冯霜止原本是含着笑看的,现在却忽然愣住了。
她折过了信,将之前的几页信笺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便厉声道:“微眠,去叫刘全儿来!”
微眠等人从不曾见过冯霜止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都吓得不清,连忙出去喊刘全儿。
刘全儿正坐在院子里跟下面的奴才们吹牛,下面庄子上来的人也孝敬了他不少的好东西,刘全儿心里高兴,这牛就吹大发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一句,便见到冯霜止那边来人了。
原本刘全儿嘴里是吊叼着跟草芯子的,赶紧的吐了,便问微眠:“是夫人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微眠急道:“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喜桃姐姐写了信回来,夫人原本看得好好儿的,可是看着看着便变了脸色,要奴婢来找您。”
刘全儿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微眠说得清的,他利落道:“这便去。”
放进了堂屋,往旁边一转,刘全儿便在前面停下了,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夫人请——”
“哪里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你且住,今儿有事给你查。”冯霜止捏着那信封的手指已经有些颤抖。
这信上一一叙述了扬州这边的情况,喜桃提了一句,到扬州之后,听说路上的漕船翻了不少,可是他们还算是运气好,没遇到这些事儿,又说扬州看着好,现在却似乎不大太平。不过整日里,那些船在湖上来来去去,看着不少人之间你喊着一句,我喊着一句,只觉得有趣儿。
这江上走的都是漕船,平日怎么也不会在湖上来来去去,除非是要卸货了,在湖面这边的码头上走。扬州现在不太平——为什么不太平?因为漕河上翻了几条船!
冯霜止在让微眠去找刘全儿的时候便已经慢慢地理出了一个头绪来,便吩咐刘全儿道:“你可还记得那一日爷出去送的那一位连爷?你去码头那边悄悄给我问清楚了,当夜走的有几条船,再下几个码头核对一遍,最后调查一下这些船现在怎么样。此事事关重大,务必不要走漏了消息。”
刘全儿一听说是那连霜城的事儿,又听到是要调查这么奇怪的几项,尤其是那“这些船怎么样”,平白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敛了脸上的表情,也知道这事儿不是玩笑,便应声道:“奴才遵命。”
“你去吧,切记不要露了行迹,若是打听不到便罢,千万别让人知道是我们在打探消息。”
冯霜止最后提醒了一句,又觉得其实这事儿没什么必要,该猜到是他们的人必定不会去猜别人,冯霜止这障眼法,估计也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功效。
刘全儿急急忙忙找人去打听情况了,冯霜止这边却是再没了睡意。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他才回来跟冯霜止说打探的结果。
一看到刘全儿进来时候那脸色不大对劲,冯霜止便知道事情是坏了。
她早已经有了准备,便沉声问道:“结果如何?”
刘全儿心里也有些慌,便道:“奴才去打听了,当夜出码头的有十一条船,三条是往天津的,剩下的八条往南,其中两条在通州停下了,又有六条往沧州。别的船都没有出事,可是这六条船,全部都沉了,说是遇到了江盗,便一直埋伏在从通州到沧州这一条线上。”
冯霜止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可知道连霜城在哪一条船上,是生是死?”
“在哪条船上倒是不知,可是多半已经被那伙江盗给——”刘全儿没忍住,便想要比划一下自己的脖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收了回去。
冯霜止则道:“哪里是什么江盗……”
说是江盗,其实更像是身经百战的战士。
哪里来的那么多人一下便忽然之间冒出来一样,挑战连霜城的权威。
只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应当是在这江盗上,到底他们是什么目的?
要杀连霜城的人是福康安,这伙江盗跟福康安可有什么关系?
冯霜止想不透,等到黄昏时候,和珅回来,刘全儿便在他进门的时候说了这一次的事情,和珅也是暗暗心惊一把。
想到今日在朝堂上看到的那滴水不漏的福康安,和珅的脸色便黑了一半。
在与冯霜止一起用晚餐的时候,他并没有说这件事,只当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冯霜止与他用过饭,便已经是掌灯时候了,和珅还有事情要处理,冯霜止还是问了他这件事。
果然和珅没有一点惊慌的神情,想必刘全儿已经很有眼色地说过这件事了。
和珅道:“我会近日找人联系连霜城,连霜城最大的可能是被抓了,但是被杀的可能却不大。毕竟九省漕运,前些日子便已经乱了好一阵时候,这漕河里流淌的是金银,乱了一阵不知道要断多少人的财路,便是江南那些盐商也不会答应的。始终还是要一个人来主持大局,不管这个人是真的有本事,还是只是一个傀儡,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连霜城。”
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缺少证据。
这东西原本就是很难有证据的,想必连霜城已经落到了福康安的手上,这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没逃脱的。
“江南的税赋虽然丰足,可是大头都从盐商身上出,大大小小的盐商,便是为国库充盈作贡献的,只要给钱,他们在皇上的眼底便是好的。”和珅顿了吨,说道,“四川那边的盐税能占了个大头,江南这边也查不到哪里去,若是连霜城久不出现,必定要闹出大乱子来。”
冯霜止则道:“今日连霜城既然很有可能已经到了福康安的手中,我们怕是拿不住人的,福康安势大,我们也没本事从他手中抢人。若是如你所说,那么不管怎样,这连霜城没多久就必须出来主持大局,若是换了别人没人会服气,这漕运上还要乱一阵,如今福康安是户部左侍郎,正为着户部亏空的事情焦头烂额,若不笼络着扬州那边的盐商,怕是户部这边的亏空要说不过去的。”
她分析的很有道理,和珅也正是这样想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知道福康安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了。”
“左右不过是跟江南那边的事情挂钩,这事儿——你还有一个汪如龙。”
冯霜止忽然想起了恒泰斋,便与和珅点了这么一下,和珅也才想起这一茬儿来,便一笑,“还是夫人想得好。”
这汪如龙吧身为八大盐商之一,不可能不知道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先找人探了个口风试试。
当夜冯霜止与和珅歇下,临睡时她又说了和琳的亲事,和珅沉默了一会儿,也知道她心里是不舒服那苏凌阿的,和珅现在还在观望之中,也不想早下定论,只对冯霜止道:“这一门亲事,你若是觉得不好,便跟和琳说,和琳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他终究是我兄弟,相依为命的,我不愿薄待了他。”
冯霜止不想他为难,只道:“这事儿我拿捏着分寸,若是不好,你回头再来处理,为了这一个纳兰,坏了你们兄弟的情义,我才是罪人了。”
和珅爱极了她这倒酸不酸的模样,便又压着她狠狠地要了一回,惩戒一般道:“看你还敢揶揄我。”
冯霜止累得不行,手脚都软趴趴地,只骂他是个混的,不过完了又说:“倒是不介意有一门子糟心的亲戚,我是个不讲情面的,谁惹了我,管他是亲家仇家,一样地往死了整。即便他女儿成了和府的人,也不意味着我不能对他苏凌阿做什么。那远兰是个乖巧的,我瞅着跟和琳也是郎才女貌,只那纳兰棘手了一些……”
苏凌阿想着要把这纳兰塞进和珅后院,却是让冯霜止恼了的。
和珅捏着她肩膀,笑了笑,便摸摸她那顺滑的乌发,模糊着声音,说道:“苏凌阿的事情你不必太过着恼,左右是个官迷,还是我解决了他,你在后院过你的舒心日子。”
冯霜止咬他一口,别过了头去,“懒得跟你说,我睡了。”
和珅看她耳根子有些发红,闷笑一声,却搂着她的腰,为两个人掖好了被角,这才睡去。
第二日和珅当真去解决苏凌阿的事情了,苏凌阿在他府上摆宴席,硬要请和珅去喝酒,和珅以往都是直接推掉,今日却答应了,让苏凌阿有些喜出望外。
当下他在自己府里狠狠地装点了一番,又想着自己给和珅送点什么礼,便急着去张罗了。
那纳兰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又开始动了歪心思,她原本与远兰坐在一起听嬷嬷教规矩,这时候嬷嬷走了去歇息,她却张望着外面,远兰一看她那表情便知道她心里又在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便咬牙道:“你收了你那一门子的坏心思,和夫人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相比的?你莫要将自己圈进去,让我们一家子都跟着你丢脸。”
纳兰哼了一声,她现在是真的什么也不在乎了,旁人什么难听的话都说过了,她依旧爱着唱自己的戏,甚至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越加来劲儿,昨日在屋里唱了一整天,像是要故意气远兰一样。
远兰手上还带着伤,刚用了药,一件纳兰这死不悔改模样,气得双眼含泪,只道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妹妹。
纳兰看着她这样,不但一丝愧疚都没有,甚至还冷笑了一声,“你就哭吧,你都说我们这样的人跟人家和夫人不能比,你还能嫁得进去吗?我看那国泰倒是适合你的,不如放了那一表人才的和琳公子,嫁给那国泰老匹夫,倒是极为合适的。”
国泰又是一位庸人了,前些日子来过他们府上求亲,不过那个时候苏凌阿掂量着要把自己手里两个女儿卖个好价钱,便没答应,反倒是对国泰冷言冷语的。
现在纳兰用这样的话来羞辱自己,远兰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掌高高扬起 ,便想要一巴掌落到纳兰的脸上,纳兰便狠声道;“你打我啊,天生你是个高贵的,我便是下贱的!”
“那是你自己不自珍不自爱,哪里有姑娘家整日跟戏子厮混在一起的?都是你咎由自取,还能怪了旁人说你不成?嘴长在旁人身上,事儿却是你自己坐下的!”
远兰终于没忍住,便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通,转身便走了。
这时候,府门外有了热闹的声音,想必是府上来了客。
纳兰被远兰气得发抖,咬着牙,表情有些扭曲,“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你好过了,姐姐,这都是你逼我的。”
凭什么远兰就处处比自己好?如今还要嫁个如意郎君,偏生自己看上那和珅,人家却是个有妻室的,还看不上自己。
那和夫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河东狮母老虎,她有什么比不上那女人的?!
纳兰心里发狠,便直接两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让远兰整个人都看得愣住了,接着纳兰便直接哭出了声,委屈极了,她那唱戏的功夫简直展现得淋漓尽致,便冲了出去,哭着喊着说姐姐打了她,向着外面正将和珅迎进来的苏凌阿哭喊,“阿玛要为我做主,姐姐她竟然……竟然……”
和珅刚刚跟苏凌阿假模假样地寒暄完,走进来,便瞧见这小美人儿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偏生遇上这数不完的桃花劫——这事儿处理不好,回头他家那口子又得翻醋缸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苏凌阿和国泰都是猪队友那个类型的,不过蠢作者更不喜欢苏凌阿【别问我为毛!
_(:3」∠)_这些傻逼黑了就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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