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31
早上下了一点雨,虽然不大,但打在玻璃窗上的细碎沙沙声还是会扰人清梦。尤其这雨还会在窗外交织出层层叠叠望不到边的雨雾,模糊著人的视线,就更叫人生厌了。
醒来已经有好一会子,可何海澄却连半声平日里听惯了的鸟语也没听到,心里忍不住有隐隐的忧,那些小生灵们,可还安好?
“何先生,早上好。”当时锺指向六点半,房门被准时轻轻敲开了,一个天蓝色圆领直身护士服的男孩子礼貌的进来跟何海澄打了个招呼。
他的相貌平实而端正,是标准的大众脸,配合著敬业但理智的工作态度,属於那种让患者很好接受的类型。也就因为如此,何海澄才选他做为唯一一个贴身照顾自己的护士。
照顾他吃喝拉撒的护士。
可除了知道他叫小周,何海澄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和另外两个男护士,以及医生一起,组成了他的医疗小分队。
“早。”虽然心情很糟糕,但g深蒂固的良好教养还是让何海澄回了一个字,然後才继续出神的看著窗外,继续他的──心烦意乱。
“何先生,是心情不太好吗?”男孩站在床边,关切又不失分寸的问。
这样的友善让何海澄的心情好过了点,但也只限於那麽一点点而已。
“我很烦,今天让我先静一静吧。”
小周的眼神里明显出现一丝犹豫,何海澄紧接著告诉他,“我暂时可以不吃饭也不上厕所。”
小周的神情很快变成无奈。但他还是应了一个“好”字,然後什麽也不多说的退出了房间。
世界终於又清静下来了,何海澄继续把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雨雾里。
他突然很想要支烟。
虽然,他并不会吸烟,但此刻,却很想要一点淡淡的,温暖的气息围绕著自己。
但他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因为他,肯定不会提供。
门,再一次被敲开了。
何海澄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他那股子逼人的气势。也谈不上逼人,他现在会很识趣的只停留在离自己一米远的距离,可就是让何海澄如芒刺在背,各种不舒服。
“你怎麽了?”苏明低低的开了口,谦卑怯懦的语气听起来就象是做错事的小孩。
可何海澄知道,事情完全就***不是那麽一回事!
心里头的火气无处可泄,只能生生的又往里使劲压了压,何海澄没有转头,只冷冷的说,“出去。”
男孩却固执的不肯走,又问,“为什麽?”
瞧见没有?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伪装成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可明明受憋屈的是自己!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出去!不管你是用爬的还是用滚的,总之请你离开这个房间!”
静默了两秒,男孩走到了落地窗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你不告诉我原因,我不会离开?”
烦死了!
钝刀子割r,这就是何海澄现在的心情。下一秒,他已经无法自控的大吼大叫起来,“我说你很烦你知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你,你偏偏要出现。还成天顶著头白毛在人眼前晃来晃去,你是在干什麽?想勾起我的同情心吗?我告诉你,我不会的!如果你真的内疚,你为什麽不去把自己四肢打成我这样子,然後躺在床上尝尝我现在生不如死的滋味?”
相比起他的激动,男孩更加的静默了。
发泄了一通的何海澄象是冲垮一道堤防的洪水,终於平静了些许,“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也真的很不想见到你。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顿了一顿,他吐露出刚刚做出的决定,“我要回家。”
“不可能。”男孩无情又断然拒绝了。
三个字,顿时激起何海澄更加高涨的洪峰,“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会疯的!”
“可你现在还没疯,不是吗?”
雨天并不明亮的光从男孩背後投过来,在他脸上投入一圈冷酷的影。并不过分犀利,却有著一种格外模糊而厚重的味道,让人看不透深浅。就象是这层层雨雾,看似很绵软,但若是走进去,你才会发现,完全找不到尽头。
“你为什麽非要逼得我这麽恨你呢?”何海澄看著对面的那个白发的男孩,眼神复杂得超乎了他自己能够理解的界限。
男孩瘦削的身影依旧站在那儿,不闪不避,象是铜铸铁浇一般。
连声音也是。
“留下,你才可能康复。”苏明一直望著自己的脚尖,冰冷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温度,只是陈述著事实,“今天是第十一天,你已经可以用摇控器开窗帘,控制自己的升降床了。如果采用普通疗法,你是不可能做到的。”
何海澄无语。
他当然知道苏明说的是事实,如果在十一天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能这麽快的做到这些,可这些事是他付出多大的努力才换来的?
几乎象被强制上了发条的铁青蛙,一个劲的往前蹦躂,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勉强完成男孩设定的一个个的目标。
何海澄感知得到力量的恢复,可他真的好累,好累。
除了睡觉,他的j神和r体无时无刻不承担著最大负荷的压力,因为所有的项目都是苏明监督他完成的。
何海澄不知道苏明是怀著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的,可他不是圣人,无法视若无睹的把苏明当成陌生人来看待。
别说他没努力,他已经尝试整整十一天了,他真的受不了了。
如果康复的代价需要这麽痛苦的话,他宁可选择当一个懦夫。
“你是我的什麽人?”何海澄忽地抬眼,直视著眼前的这个男孩,唇角勾出一抹浓浓的讥诮,“你凭什麽替我做决定?这是我的身体,就算是要残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男孩倔强的站在那里,“我说过我要负责,我就会负责到底。”
浅淡的,如二月杏花般微红的唇是大片暗淡背景中唯一的亮色,只是当它抿紧的时候,竟也同样带著几分春寒的寥峭。
孤绝冷清,直刺人心。
何海澄深深的看著他,似是要把他看进心里般深深的看著他。然後,沈静的,坚决的告诉他,“如果我说,我就想留著这个残废的身体让你愧疚一辈子呢?你想赎罪,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给你这个机会,而我现在不想再给你这个机会了。我就是要你内疚一辈子,後悔一辈子,痛不欲生的过一辈子。”
窗外,细雨沙沙的复又落下,越发衬得他的声音寒凉如冰,
“就算你现在过来杀了我,我也再不会动一g手指头。这辈子,我都要你欠我的,到死,都不得解脱。”
很久,男孩都一直站在那儿。动都不动,象是凝固的雕塑。
当他终於抬起头时,是他这十一天来,第一次看向何海澄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美,何海澄看过许多次。深情的时候,魅惑的时候,害羞的时候,胆怯的时候……可他从来没有见过,男孩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那该怎麽形容?
象是初春刚解封的湖面上,浮满了碎裂的冰。厚薄不匀的支愣著,尖锐的割裂著温柔的湖水。
哪怕它们戳伤的那湖水,原本应该是冰的心。
☆、偷心32
手指划上肌肤,冰凉的带出一片战栗。
何海澄眼睛瞪得大大的,怒视著男孩不再看他的冰凉双眸,低喝,“住手!”
可男孩又解开了他衣服上的一粒纽扣,并用指尖在他裸露的x膛上轻轻打著圈,十足的情色与挑逗。
“你一定要让我对你深恶痛绝吗?”何海澄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却悲哀的发现,自己除了叫得比较大声,半点有用的事情都做不了。
颓然的重重躺回绵软的如致命沼泽般的软枕里,何海澄这一刻想死的心情都有了。
苏明要做的事是不言而喻的,可他却连拒绝的办法都没有。难道要象个女人一样的大喊大叫,哭泣求饶?
何海澄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狠命咬著牙,克制著身体的反应。
但是,男孩连这点自由都不给他。
用何海澄以前从不知道的蛮横手劲强行捏开了他的下颚,塞了一只柔软的矽胶圆球进来。这是何海澄进行锻炼时,防止他因为过度疼痛咬伤自己而专门准备的。而眼下,显然有了别样的用意。
将圆球两端的带子他脑後扣住,何海澄就是想吐就吐不出来,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的愤怒chu喘。
拉上窗帘,苏明把何海澄身上最後一件用於遮羞的衣服也给剥了下来,然後站在床边,注视著全身赤裸的他。
何海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的表情。
但耳朵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还是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却清楚的知道,那是男孩脱掉衣服的声音。
然後,床上一沈,肌肤触到了另一个人冰凉的肌肤。
男孩的气息很轻,但那样独特又带些微凉的味道,还是让何海澄顿时浑身无法抑制的紧绷。
就象是即将给海妖卷进无边深海的水手,何海澄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覆灭的声音。
清冷的唇落下,海妖的掠夺开始了。
吻顺著他的额心而下,在他滋生出短短胡须的面颊流连不去。
从前,何海澄很喜欢他这样,面颊亲昵的磨蹭,有一种家人般的温馨。
可是此刻再做著这一切,简直是个绝妙的讽刺!没有爱的亲吻有什麽意义?所以他坚决的尽自己的所能,拒绝了男孩的亲吻。
也许x爱无法避免,但亲吻里却包含了太多的含意。这是何海澄唯一能坚守的底细了,他不会给他。
蓦地,何海澄浑身一震,因为男孩吻到了他的耳垂。
他知道的,苏明床上的技巧很好。
除了第一回有些青涩,但一旦开始掌握了能让何海澄情动的密码,他就一点一滴全部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何海澄突然意识到,从前他只觉得自己在男孩身上磨练的技术越来越好,如今想来,这其中又有多少的真实和谎言?
如果只凭身体的柔软度和好脾气的x子,苏明怎能让自己总是在x爱中兴奋的失控,象是吸毒般的上瘾?
这是他想让自己满足,所以总是若有若无的触碰到最让自己兴奋的那些地方,然後用一种被动而青涩的姿态让自己大男人的虚荣心无限膨胀。
何海澄心底苦笑,这样高深的技巧和心机,已经远远超过自己了。
就好象现在,他明明是在自己身上,可何海澄却几乎感受不到他的份量,只觉得男孩的身体如游鱼般,以恰到好处的力度在他没有受伤的躯干上厮磨。
何海澄很想当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置身事外,可偏偏这样肌肤相亲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他的下腹处终於忍不住生出了反应。
这就是人类的可悲了,无论j神上怎麽不抗拒,但身体却总象是只贪图安逸的猫,一有机会就会顺著欲望,做出种种丑态。
呼!
无论何海澄怎样尽力去把自己的j神剥离出来,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待眼下的身体反应,可当下腹部的炽热处被温暖的口腔包裹住时,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灵魂归位了。
男孩的唇舌灵活的舔动著那欲望勃发之处,象是小孩子面对最喜欢的冰棍,那样太过强烈的刺激让何海澄几乎会以为他想把自己的那里给连g吞了,但事实上苏明只是让他的欲望润滑而坚挺。
然後,他自己润滑了身体,调整了姿势,缓慢的坐了下去。
不!在意识到男孩想要做什麽之後,何海澄奋力挣扎起来,
如果说被男孩爱抚和口交已经足够糟糕,那象这样进入他的身体,简直就是场灾难。
做爱,应该是两个人身与心的结合,如果失去了心,只剩下身体,那只是欲望支配下的交媾。可要是心里还满怀著恨意,还要与那个最恨的人做这种事,这是赤裸裸的强暴。
就算是让何海澄进入苏明的身体,他也觉得自己被侮辱,被强暴了。
可男孩很轻易的就制住了他的反抗,彻底的让两个人的身体结合。然後,在他的身上摇晃,就算何海澄努力克制著自己一动不动,但苏明柔韧有力的腰肢还是很快的让他的防线溃不成军。
如果不是嘴里塞了那该死的矽胶,何海澄相信,此刻的他的声音一定会很响。
可就算是塞了那该死的矽胶,何海澄依旧觉得自己的呼吸chu重得骇人。还有心跳,完全不受他控制的狂野紊乱著,象是脱了缰的野马。
何海澄简直唾弃这样在不情愿的x事中依旧得到快乐的自己,可他更加唾弃强迫自己的那个人。
就算他带给了他身体的快乐,却只会令他无比的鄙视他,甚至憎恶。
当男孩的体y喷洒在了何海澄的小腹,感觉到在他失神脱力的瞬间,自己的欲望是怎样不知羞耻的还在男孩的身体里挺动时,何海澄羞愧难当。
可是,还没等到他的身体响应大脑的号召,疲软下来,男孩紧缩的後x让何海澄瞬间破功,一泄千里。
喘息了一阵,从他身上爬起来的男孩重新穿好了衣服,然後用情事後独特沙哑的嗓音告诉他,
“就算你恨我,可你的身体还是拒绝不了我。如果你想快点离开如此令你讨厌的我,就快点康复。否则,我会每天纠缠著你,跟你做爱。如果你不肯配合,非要离开,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依旧会缠著你,除非你打死我,不然的话,我会每天都来强暴你。”
男孩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强暴,而是我会进入你的身体。我也是男人,我做得到。”
何海澄还能怎麽办?他连想破口大骂几句都得等男孩拿走他嘴里的矽胶才行。
可破口大骂还有用吗?
直直的盯著天花板,何海澄忽地笑了。一开始只是扯著嘴唇,勉强扯出个表情,可很快,那笑声变得越来越大,他甚至笑出了眼泪,却无法感染到任何人。
只让人觉得更加──悲凉。
最终,因为笑出眼泪,而红著眼角的何海澄提了一个要求,“让我跟家里打个电话。”
☆、偷心33
何家悦一直有些心神不定,不安的在家里走来走去,直等到祈乐之回来,他终於忍不住了,上前急道,“乐之,我们去把海澄接回来吧?我总觉得是出事了。”
祈乐之安慰的拍拍爱人的背,“小烈不是说了吗?眼下正是海澄最关键的时候,他要是能克服这个心理障碍,下定决心破釜沈舟的去完全目标,就真正有了康复的希望。”
“可是你来看海澄早上跟我的视频,虽然他说自己很好,又说不想天天跟家里联系而分心,可我总觉得他是被迫的。”
祈乐之没有看那个视频,只是看著何家悦,深深的叹了口气,“家悦,如果海澄在我们身边,你能让他在十一天时就康复成这样吗?”
何家悦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祈乐之把他的一只手拿到自己的掌心里摩挲著,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小烈曾经把海澄康复的视频录了一段发给我……那样子的手段,是我们都做不到的。甚至,我让小烈以後别再给我看了,我……我真的受不了!”
何家悦脸一白,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你是说……”
祈乐之用力的眨掉眼中的湿意,捧著爱人的手有些颤抖,“很艰难,真的很艰难。海澄每天在视频里笑著跟我们打招呼的时候,我都很想哭……他是个很勇敢的孩子,但是,再往後的康复会越来越困难,越来越不好走。海澄,他可能也有点撑不下去了……”
叭嗒,一滴眼泪落在了何家悦的手上,却不是他的。
祈乐之不愿让爱人看见自己流泪的脸,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家悦,我从来……从来没觉得自己这麽没用过……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替海澄去做任何事,可我们替不了他,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何家悦回手抱住了他,同样把眼泪落在他的肩膀上,“如果可以,我情愿是自己出车祸,也不想看到他这样!”
祈乐之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爱人放开,告诉他,“小烈今早跟我打电话了,说海澄想放弃治疗了……那,姓苏的孩子应该是费了不小的劲的才让海澄答应继续配合。所以海澄暂时不想跟我们视频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要太担心了。小烈说得对,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一松劲,海澄就彻底没希望了。眼下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逼海澄去闯一闯。”
何家悦难过的伏在他的怀里,咬著牙g强忍著心酸,“这些我都知道,可你让我怎能不担心?海澄不在家,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著,一闭上眼就全是他的影子在晃。你不也是一样?”
“是啊,我们都一样。”祈乐之用手指梳理著爱人的头发,眼圈还是红的,却强迫自己坚强起来,“你想想吧,小烈说,如果康复得好,大概一年之後,海澄就能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你是愿意忍受这一年的痛苦,还是要将来看他残废了,一辈子痛苦?家悦,咱们不哭,咱们去把爸爸妈妈接来住吧。我让康之留心了一下,碧海花园里,正好有套老房子要转手,我想买下来,让大家都换个环境。那边离家又近,有什麽事咱们就更方便了。你说呢?”
何家悦明白,他是看一家人触景伤情,所以才想换房子,“可是……海澄回来,找不到家怎麽办?”
祈乐之带著泪光笑了,“你怎麽也变傻了?海澄是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可我们可以把消息带给他啊。你每天录一段视频给他看吧,就从大房子的装修开始,这事就交给你了。我去拿dv,咱们从今天开始拍,每天拍一段发过去,让澄儿看著我们高高兴兴的样子,让他也能提点气。”
何家悦用力点著头,拭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去洗把脸,换件象样的衣服。”
祈乐之忽地回手再度紧紧抱住了他,夫夫俩都没有说话,可是那一瞬间的心意,彼此都能完全明了的。
为了孩子,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做世界上最坚强的父母。
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湖堤边的柳树重新泛起了新绿。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沈寂了一冬的湖面便重又热闹了起来,碧绿的荷叶舒展开来,亭亭如少女的裙。
费劲的用饭勺把最後一粒米也扒进嘴里,小周在旁边按下了秒表,“18分52秒,比昨天又进步了。”
可何海澄没心情跟他庆功,只是无比艰难的从伸手可及的纸巾筒里抽出一张纸巾,跟电影里的慢动作似的擦了擦嘴角,“帮我把电脑拿过来。”
小周微笑著递上了小巧的笔记本,可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接过来,然後打开的动作都费了何海澄不小的力气,但他还是终於做到了。
比起两个月之前,他真的进步太多了。不再事事需要依赖於人,四肢已经拆去了夹板,恢复了基本的动作能力,只是在力量、技巧与速度上还需要更多的锻炼。
每天饭後,再怎样没完成任务,都会给何海澄30分锺的休息时间,而这,也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间。
笨拙的如婴儿般指挥著手指点开电脑上一段视频,何海澄唇角挂著微笑,看那段昨天发来的视频。
“海澄,你看,这是爹地给你布置的房间,漂不漂亮?”何家悦在画外音里讲解著,把镜头一一对准了房间各处。
“墙壁是你最喜欢的蓝色,但是如果大面积的蓝显得太安静了,有点忧郁。所以爹地就选了r白色和它搭配,做成这样淡淡的条纹状,是不是就好看也时尚了很多?到时墙上再挂上几盆豔丽的花,或是别致一点的时锺或是画就好了。你那些水墨画就别挂这里了,爹地在外边专门给你准备了间书间,可以用来挂画。小丸子!”
突然之间,镜头照到何海澄的白色大床,那床头上突兀的挂著一把玩具冲锋枪。何家悦顿时生起气来,“祈思元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许到哥哥房里来捣乱,你怎麽还跑到床上去了?” 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大床後面怯生生的探出来,“我问过爷爷,爷爷说可以的,他也在哥哥房间放东西了。” 何家悦明显有些惊奇,就见老爸从隔壁书房里出来,乐呵呵的望著他的镜头招了招手,“海澄啊,爷爷知道你喜欢中国画,就跟你nn去挑了一张,做你的生日礼物。不过先不告诉你是什麽,等你回来自己看哦。” “祝哥哥明天生日快乐!二十九岁了,我记得的。”有爷爷这一带头,祈思元顿时从床後冲出来,冲著镜头大大声的嚷著,“那把枪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是唐亦观最厉害的武器,我好不容易才打败他赢回来的!” “你又跟观观打架了?”何家悦这才注意到小儿子一身的泥土,还有被不知什麽东西划破的裤脚,顿时怒了,“你们俩就不能有一天的消停吗?成天除了打架就是闯祸!” 他似是突然想起什麽,赶紧快步走向白色大床。果不其然,在原本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床头上,已经出现了几个乌黑的小爪印。 这下何家悦更加生气了,把罪证拍下,“祈思元,你自己过来说,这是怎麽回事?” 祈思元果断转身,跑。 何爷爷赶紧劝道,“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心是好的,我来擦擦就干净了。海澄啊,你看了别生气啊,你弟弟不是故意的。” 就算昨晚已经看过一次,可今天再看,何海澄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那个弟弟,真是个活宝。 不过家里有个小孩子,还是热闹多了。起码不用成天想著他的事情,弄得一家子都愁眉苦脸的。 何海澄心中暖融融的,忍不住推著轮椅从书桌旁到了落地窗前。凑到高倍望远镜前,再一次眺望绿树浓荫下的新家。
从家里决定买下新房子的第一天起,何海澄就总是往那里张望。
看著那栋老房子如何在爹地的设计下,变得焕然一新。看他指挥著工人们,拖著建筑材料,在大门那里进进出出。
只可惜那里的树荫实在是太多,何海澄就算再费劲,也只能望到几回家里进出的车,至於真人,是一个也没瞧见的。
虽然天天有给他视频,但那又怎麽能比得上看见真人的效果?
何海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就在这麽近的地方吧?否则,一定会忍不住过来看望自己的。
不过,不知道也好,何海澄眼下这个样子,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疲惫。
真的,好累。
苏明的训练方案几乎变态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可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很有效果。只是何海澄觉得实在太累了,总也不够睡。
看差不多消化了半个小时,何海澄抓紧时间去睡觉了。他现在的休息时间宝贵到恨不得用秒来计算,能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在今天是他生日的份上,放他一马?
可才把轮椅推到床边,费力的把自己弄上去,门就开了。
男孩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反锁了门,“你这三天,累计没完成的任务又到十了。”
何海澄已经无力去吐槽什麽了,就那麽平躺在床上,等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只是暗暗叹气,想不到过个生日也会这麽累。就算是x事之後,他下午的训练科目可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
这是苏明私下和他不成文的约定,自从那天他强迫自己发生x关系之後,每隔两三天,当何海澄的训练科目累积到达十组没完成时,男孩就会出现,跟他做爱。
美其名曰,既然他不想动,就做点他可以不动又能消耗能量的运动。
何海澄不知道男孩是不是故意把训练目标订得那麽高,他已经懒得去思考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实。他只能因为想尽量减少和男孩的x关系,拼命去完成那些高不可攀的任务。
可还是做不到。
没办法,他不是超级警察,他只是普通人。
宽衣解带、亲吻爱抚,驾轻就熟的x事完成得很快。
只是少了接吻,这样的x事就少了很多东西。
当发泄出来的时候,何海澄隐约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可他不愿意去深想,只是费劲的爬上轮椅,到沐浴间里去冲洗自己的身体。
自从能动了,在可以的时候,他绝不会再让人触碰自己的身体。至於那还沾染著他体y的身体,他更是连一指头也不想碰。
睡觉,他得赶紧睡一会儿,才有力气应付下午的训练。
幸好x事之後总是特别容易睡著,就算短暂,但男孩总是弄得无比激烈,确实极大的消耗了何海澄的体力。
晚上应该能够看到家里给他庆生的视频吧,就算不能回去团圆,何海澄也是开心的。
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何海澄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蛋糕香气。
怎麽可能?何海澄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男孩会好心的请他吃蛋糕?别逗了,他只是完成任务,让自己没那麽内疚而已。
何海澄很快的睡著了,醒来的时候,嘴里好似还残留著蛋糕的甜味。
他这是想家想疯了,何海澄给自己的行为下了定义。然後无比艰难的再次投入到下午的训练科目中去。
☆、偷心34
当满湖的荷花再度盛开的时候,何海澄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虽然走得很慢,步履还有些拖沓,但却是可以不必借助任何外力的自由行走。四肢使用基本自如,除了关节处还有些僵硬,并没有留下明显的残疾。
小周很高兴的拿自己的手机给他录了一段视频,给他看过之後,问,“要不你今天也给家里发一个吧?”
何海澄有些心动,可想了想,却微笑著摇头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就象已经知道考试得了一百分,却非要等到卷子发下来,再骄傲的拿到家长跟前的小学生一样。
那一种强自按捺的欢喜,不过是为了赢得更多的奖励。
有点天真,但很可爱。
家里的视频天天都在给他发,所以何海澄清楚的知道,他们的新家已经布置好了,自己的房间里也摆上了他喜欢的装饰。
爹地已经看好了几个黄道吉日,打算在中秋过後的某一天搬家。如果不下雨,会是重阳节那天。
何海澄想再努力一把,争取那天给全家人一个惊喜。所以他主动对小周说,“我要见他。”
他口中的“他”,只有一个。
小周难得的犹豫了下,“一定要现在吗?”
“难道他不在?”何海澄有点诧异,自从他住进这里,就从来没有看见苏明离开过。
“不,他在的。”小周似是想说什麽,可到底还是什麽都没说,“我去叫他。”
苏明来得比平常慢些,整整迟到了十五分锺。这对於几乎是一召即到的他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纪录。
不过何海澄没兴趣探究他究竟为什麽迟到,只是跟他说,“从今天起,你可以加大训练强度,我要在重阳节前离开。”
苏明从来没隐瞒过他的康复进度,三天两头的检查和每天都有的测试,让何海澄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了若指掌。他知道,想在短期内把自己训练成超级警察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达到一个正常人的行为能力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能够恢复正常,他就可以回家了。
何海澄早已查阅过无数相关文献了,对於他这样的重伤康复者来说,以後终其一生都要保持适度的锻炼。
既然是个需要长期坚持的过程,那他回家慢慢练就是了。再说了,他又不是要做超级警察,何必一定要练到某种变态的程度?
只要能够回到以前的身体标准,就足够何海澄作为普通人正常生活了。所以何海澄觉得,自己的这个目标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果然,男孩静了静,回答了他一个字,“好。”
何海澄安心的去做他的训练了,已经有一个月了,他都没有让自己的累计未完成量到十。在他离开这地狱般的训练场前,何海澄都不会再让自己到十。
那样的屈辱,他受够了。
第二天一早,苏明拿出了新的训练方案。
何海澄只扫了一眼封皮,就说,“开始吧。”
新的训练开始了,训练的内容就跟这炎热的天气一样暴烈。
每天六点整,从何海澄睁开眼睛,就开始了挥汗如雨的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没有任何休息时间。饭後的午休取消了,只剩下30分锺不宜运动的消化时间没办法节省。
至於睡觉,那得看什麽时候完成训练科目了。
何海澄再也不肯把任何一组训练留到第二天,今日事今日毕,就算是要练到凌晨2、3点,他也要坚持完成任务。
湖里的荷花有开有谢,也有先有後的结出了它们的果实。几场秋雨降下,花与叶又开始渐渐的枯败,走向这一轮生命的尾声。
那一天,在拿毛巾擦汗的间隙,听著大雨打在残荷上劈里啪啦的声音,何海澄蓦然回头,这才惊觉夏天已经过去,秋天已经到了。
看著自己胳膊上渐渐恢复的结实肌r,他自信的转过头来,沈著的望著小周,“继续!”
砰,砰砰!
拳头重重击打在沙袋上,上方的电子显示屏不断测试出他每次击打的力度,只有合乎标准的才会被确认记录。虽然残酷,但不得不说,真的有效。
昨天,何海澄刚刚对骨骼的恢复情况进行了检测,是超乎想象的好。小周当时就听到医生说,这样的标准,别说恢复从前的标准了,应该能让何海澄的身体素质更上一个台阶。
小周知道,这其中有一大半应该算那个男孩的功劳。眼神忍不住向墙角瞟去,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
何海澄完成的情况越好,男孩就越沈默,在何海澄越发鲜活的康复时,男孩却在日益黯淡,灰蒙蒙的几乎要跟墙壁合二为一,象一道残像。似乎风一吹,就会消逝不见。
小周莫名的,有点担心。
中秋节那天,没有休假,却减少了几个训练科目,可以让大家都好好吃顿晚餐。
何海澄抓紧时间先上了会儿,然後跟小周说,“能帮我订一辆自行车吗?我已经在路上看好了,可以自己支付,但需要一个接受地址。”
小周探头看了眼他要订的自行车,微微露出几分诧异,“你等我一下。”
何海澄有点莫名其妙,可是时候不长,却见小周兴奋的推出一辆他想要的白色自行车来,“这是你想要的那一款,对吧?”
这回,轮到何海澄诧异了。
这辆bmw自行车,他十四岁时有过一款,可是早已经旧了,给顽皮的小弟拆成了玩具。可这一款明明的全新的,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周笑著给他解惑,“这是你生日那天,你家里人送来的。我想,他们也是等著你康复之後,可以骑著它回家吧。”
瞬间,泪水就漫上了何海澄的眼眶。
再苦再累的训练都没让他哭,可这样一辆自行车却让他有想流泪的冲动了。
家人,这就是他的家人!永远知道他想要什麽,然後为他准备著。
满怀爱怜的看著这辆自行车的何海澄没有注意到,小周的眼眶也有些湿。不是因为感动,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晚餐的时候,苏明没有出现。
何海澄并不觉得奇怪,男孩一向不太合群,就算是天天在一起,也没看见他跟别人说过什麽话。
可餐後练习的时候,苏明也没有出现,就让何海澄觉得有些奇怪了。自己的练习,他可是一次也没拉下的,那现在会去哪里了?
但是很快,他就在汗如雨下的练习中把这事给忘记了。
第二天,第三天……
接下来的训练中苏明一直也没有出现过,何海澄心里隐隐明白了什麽,却始终没有开口。
直到重阳节前的那一天,他完成任务後,医生出现了。
“恭喜,你明天可以回家了。”
何海澄微怔了怔,有一瞬间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拼搏了这麽久,奋斗了这麽久,然後,就这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完结了?
可他拼搏了这麽久,奋斗了这麽久,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可为什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意料之中的兴奋或者是解脱呢? 医生拿了串钥匙给他,“你所有的医疗资料,还有将来的康复计划我都已经整理好了。原件全部在我的办公室里,电子档在我办公室的电脑里。我还做了个备份,在抽屉的移动硬盘里。如果将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络我们。不过暂时的,我们也要休假,两个月後再跟我们联系,ok?”
何海澄犹豫著接过钥匙,“你们……也要走了?”
“是啊。”医生微微一笑,“我们签约的合同是到你离开的这天为止,所以明天我们也要回家了。”
哦,何海澄应了声,不知为什麽心里却有些没来由的空,没话找话的问,“那这个房子……我是想问,这些资料还能在这里放多久?”
医生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受人之托把钥匙给你。或许,你该问问你家里人吧?”
何海澄突然想起来,他可是被表弟慕容烈送来的,那这房子搞不好也是他买下来的。以他们家的实力,完全做得出这样的事情。那回头自己收拾了资料,把钥匙还给他就行了。
只是,为什麽心里却有些空?
何海澄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要努力的找点事做,把心里那个洞堵上。 想想明天就要回家了,他振作起j神,打算弄一个不一样的出场仪式。
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还是习惯x的早起,却没有人来推他的门,催他开始一天的训练了。
何海澄自嘲的笑笑自己的不习惯,爬起来打算跟大家道个别,照顾了他这麽久,感谢一下也是很应该的。
一个医生,三个护士,还有三个家事助理。 大家起得都很早,可能是离家太久了,都早已归心似箭了吧。何海澄下楼的时候,就见他们全部已经收拾齐备,整装待发了。
何海澄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在这里是为了身体的康复都觉得苦闷不已,可这七个人却是为了工作,同样在这里勤勤恳恳的照顾了他这麽久,应该更加辛苦才对。
可医生却笑,“你可不要不好意思,我们都是花大价钱雇来的,虽然是辛苦了些,但也算是各取所需了。而且,能看著你复原,我们也很开心。”
何海澄诚恳的向每个人道了谢,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他是真的谢谢他们。尤其走到小周面前时,格外跟他拥抱了下,“谢谢你。”
小周贴身照顾他最久,尤其在开始那难以言说的尴尬中,全是靠他的大方从容,何海澄才能坚持下来。
可拥抱的瞬间,小周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你最该谢的,不是我。”
何海澄心神一震,却听到外头有喇叭响。是雇主体贴的安排了辆商务车,来接他们离开。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周拖著行李箱,转身走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何海澄一个。
他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何海澄静默的站了一会儿,不知是在等待什麽,抑或是在悼念什麽。
然後,锁上大门,他骑著崭新的自行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偷心35
重阳节这天,恰好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一早起来,何家悦看著外头的灿烂阳光,心里似乎也跟著明媚了起来。去小床上把贪睡的小儿子拎起来,拍拍他的屁股问,“小丸子,今天搬家,你还记得要做什麽吗?”
被闹醒的小家夥还有点睁不开眼,使劲揉了两下,才让自己清醒过来,“呃……今天要乖,要说吉祥话,不能吵架,也不能跟人打架。”
“对啦!”何家悦奖励的亲了儿子额头一口,“那就快点去洗脸涮牙,咱们搬新家罗!”
小孩子总是特别容易兴奋起来了,听说要搬新家,祈思元一下子就来了j神,在床上又蹦又跳,“搬家喽搬家喽!那我能去找唐亦观玩吗?”
一想这两个小捣蛋鬼要凑一块儿,何家悦顿时满头黑线。平时打架斗殴什麽的也就算了,可今天搬家,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再闹出事来。
於是何家悦换了和蔼笑颜,谆谆善诱,“唐亦观今天上学,明天找他玩好不好?我们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呢。小丸子不想帮爹地的忙吗?那爹地会很辛苦的哦。”
这样一问,把祈思元小朋友的男子汉气概问出来了,“那好,我今天不找唐亦观了,我帮爹地做事。”
胜利!何家悦在心中暗暗打了个v指,哄著儿子起床了。
祈乐之在门外看著这对父子,不觉失笑。迈步去厨房准备早点,心里却想著,他家澄澄小时候养起来可比他弟弟省心多了。可是如今……
算了,今天还是别提到老大了,省得一家人难过。
因为新房早就布置妥当,所以今天说是搬家,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无非是把随身衣物打包,然後抱上各人的枕头,去接了何家二老,到新家住上,就算搬家了。
祈思元很勤快的承担了背枕头的重任,就看那一个小人儿背著三四个摞起来比他人还高的大枕头,跟座小山包似的压在肩上,就让人忍俊不禁。
何nn不住口的夸著,“我们小丸子真懂事,真能干,真是一个大力士。”
大力士给捧得飘飘然,一到新家门口,就抢先蹦下车,要继续去展现他的懂事能干。
何家悦去把那座小山包继续给儿子压上,让祈乐之先进屋去,“你快点拿铜盆打了水,摆在电扇前头,要顺水顺水的。”
知道了。祈乐之早几天就经过祈幸之那个山寨版风水先生的培训了,搬新家的讲究虽然看起来有点迷信,但人们还是多半愿意相信的。
一行人正说说笑笑的往里走,忽地听见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车铃声。
穿著黄衣蓝裤的年轻男子,骑著一辆白色的自行车,跟秋天清爽的风一样掠到他们跟前,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颜,略带撒娇的问,“搬家也不等等我?有什麽要我做的?”
在他的自行车尾,绑著一大串五颜六色的汽球,在秋天的阳光下,更加衬得他的笑脸生机勃勃,健康明朗。
何家悦呆在那里了,何家二老呆在那里了,已经站在家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的祈乐之也呆在那里了,连钥匙砸在脚背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哥!哥哥!”
还是祈思元最先反应了过来,跟s门的小足球似的,扯著脖子叫嚷著冲到他的跟前,他想欢呼想雀跃,可背上那座软绵绵的大山却压制著他不能动弹。
看弟弟急得那样上窜下跳的样子,何海澄笑意更深,一把将他背上的大山抓了去,俯身把弟弟抱进了怀里。
祈思元还太小了,小到不足以用适当的言语表达他内心的情感,所以他就跟只打了**血似的小猴子似的,激动的揉捏著他哥的脸,以此来证明他这个哥哥是真的,他是回来了。
然後兴奋不已的回过头去,语无伦次的大叫,“哥哥!你们看哥哥!爹地……”
可是他的爹地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捂著嘴蹲在了地上。
满头白发的爷爷nn相互搀扶著,老泪纵横。
就连站在家门口的祈乐之也抑制不住的浑身哆嗦著,眼里有强自忍耐的热泪在打转。
被这样浓烈的情绪传染,祈思元突然也很想哭了,虽然他还不完全明白这是为了什麽,可他觉得,这样哭一回似乎也不是什麽丢脸的事情。
还是离得最远的祈乐之大踏步的走了过来,狠捶了大儿子一记,“你这臭小子!还傻站著干什麽?”
何海澄把弟弟交到爸爸的怀里,眼里闪著泪光,脸上却堆满了笑,大大的喊了声“爸!”然後冲到了何家二老跟前,“爷爷nn,我回来了!”
“好……好啊……回来得好啊!”何家二老喜极而泣,激动得只会说这样简单的话了。
一边一个拉著大孙子,以那样紧密又怕伤著他的力道,上上下下,一寸一寸的打量著他,“都好了……都好了吗?”
“好了,你们看,我没事了!”何海澄任由两位老人看著,还试图转个身让他们看得更加真切。
可这样一来,却让二老发现蹲在地下的儿子了,何nn忙把他一推,“快,快去让你爹地看看。家悦啊,你别蹲著了,是澄澄,真是澄澄回来了……”
她流著泪说不下去了,何爷爷在一旁搀扶著老伴,两位老人相视一笑,却不住的淌著泪。
何海澄走到了何家悦的跟前,一把把他拉起,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往下直掉,“爹地,爹地你看看,是我回来了,真的是我回来了!”
何家悦已经完全的泣不成声了,伏在儿子的x前,哽咽著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麽多天的煎熬,这麽多天的思念,这麽多天强装的欢颜,这麽多天支撑自己的坚强,只有到了这一刻,才完全的崩塌。
才敢完全的崩塌。
象是蓄积已久的洪水终於冲破了堤防,又象是沈闷已久的天空需要痛痛快快的下一场大雨。总之这一刻,何家悦的眼泪怎麽也停不下来,他需要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抱著他失而复得的儿子,尽情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没有人笑话,更没有人阻止,因为在场的人都在哭。
这样高兴的眼泪,他们掉得无比幸福。
好不容易等到一家人尽情抒发了心中的情感,何家悦紧紧的拉著儿子,一起进了家门。
带他一起去开电扇,带他一起去烧水,带他去参观新家,一间房一件东西的给他讲解,祈乐之就在客厅里不停的打电话。
时候不长,祈安娜和陈武来了,祈康之和许嘉宝来了,祈安之把所有的工作丢下,把唐慕辰从公司会议里拉出来,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
祈幸之正在医院里给待产的祈爱之削苹果,接到电话时,被水果刀割了手都不知道疼,反而兴奋的冲小妹大嚷,“海澄好了!海澄已经回家了,他全好了!”
“二哥你快把刀放下!”祈爱之扶著後腰,给他简单包扎了下,也不顾笨重的大肚子,就要过去看看,“那臭小子居然好了?太不象话了,我都没生呢,他怎麽能抢在我前头回家?哎哟!”
这回轮到祈幸之紧张了,“爱之,爱之你怎麽了?”
祈爱之又痛又开心的掉下眼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可能是肚子里的小家夥著急出来凑热闹了吧?”
祈幸之也紧张了,“你别慌,小刚,我帮你去叫小刚!”
刚刚开车离开医院准备去看何海澄的慕容刚,又给爹地的一通电话叫了回来。
祈家人在重阳节这天早迎来了何海澄的康复,在重阳节的这天晚上又迎来了家庭中新生命的诞生。
陈武和祈安娜多年的愿望终於成真了。
他们有了一个女儿,祈家多了一位小公主。
陈娜姑,小名阿九。
诸事平息的十多天後。
回到自己家,何家悦微笑的看著灯下的大儿子,絮絮跟他闲话,“……你姑爷爷说,给孩子起这个名字,是让她永远记得,自己的生命是三个人赋予的,要懂得感恩。”
何海澄点头感慨,“能在晚年有这麽个小女儿,姑nn和姑爷爷也算了无遗憾了。”
“谁说不是呢?我刚才过去看他们,就只觉得两位老人家都年轻了不止十岁呢。在家里忙得团团转,给孩子准备吃的喝的,还要照顾你四姑,人却j神了许多。看样子,他们再活个十几二十年都是有希望的。”
“有孩子嘛,j神有了寄托,当然跟从前不一样了。”何海澄贼贼一笑,“爹地,你要不要再努力一把,争取给小丸子也添个弟妹?”
何家悦脸上微红,“臭小子,现在学坏了,敢拿你爹地打趣起来了。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
一语出口,他忽地有些後悔,再看何海澄,却见他似乎毫不在意,“行啦行啦,我知道的啦!一定加油早日‘脱光’,行了吧?”
何家悦哽了哽,忽地主动挑起了那个被无形禁忌著的话题,“他……还没有消息吗?”
何海澄脸上的笑容一僵,沈默了一阵,才低低道,“我不知道。”
☆、偷心36
不知道,也可以有多种含义。
比如可以是小孩子因为无知而无法理解成人的事情,也可以是人们因为逃避而不去探知某些事情。
听了儿子的回答,何家悦在心底叹了口气,想想却道,“海澄,爹地能跟你谈几句吗?”
何海澄知道爹地要跟自己说什麽,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何家悦把儿子的手拉到了自己手里,温言开了口,“你刚出事的时候,爹地是很恨他的。甚至想过,这辈子都不要原谅他。可是到了现在,爹地却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恨他了。爹地从来没问过你们之间的事,也不知道他是怎麽骗了你,不过从你康复的这件事上,爹地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又看了儿子一眼,中肯的道,“虽然你出车祸有他的责任,但是消了气想一想,海澄,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应该知道超速飙车是不对的。虽然你是受到刺激才会这样做,但也不能说这样做就合理,对吗?想一想,如果一个人心情不好就可以乱发脾气随意做坏事,又或者说在你飙车时撞到无辜的人,那又该怎麽算?”
何海澄静默了两秒,“车祸那件事,确实是我的错。以後再也不会了。”
看他明白过来,何家悦欣慰的拍了拍他的手,“你拿自己撒气,结果伤心难过的是我们全家人,害爹地还掉了那麽多的眼泪,连头发都不知道白了多少g。老实说,爹地是真的很想狠狠打你一顿屁股呢!”
何海澄看他一眼,越发羞愧了。
说出心底的话,何家悦也长出了口气,悠悠告诉他,“当全家都对你的康复不抱希望时,是他创造了奇迹。从这一点上来说,爹地觉得应该谢谢他。不过我可没那麽大方,这样就让我的儿子以身相许了。”
他笑著捏了捏儿子的脸,复又正经起来,“再说,爹地完全都不了解他,怎麽放心让他做你的伴侣?不过海澄,爹地虽然不解他,却了解你,你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对人动心的人。翻个陈年旧账,你能用十年时间等著嘉宝长大,跟他之间,也不会是一朝一夕的感情。所以不管你现在是怎麽想,但爹地知道,他在你的心里还是很有些份量的。对不对?”
何海澄哑然了,因为爹地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在了他的心上。
何家悦最後给了儿子一个建议,“一件事情发生了,就象是瓷器被打破了,就算补得再好,也不可能不留下痕迹。你不能没看见,就装他从来没存在过。所以呢,爹地希望你能去面对他,把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掉。不管最後是好是坏,总比闷在心里,让它长成疙瘩要强。你说是不是?”
沈默了许久,何海澄才涩然道,“恐怕,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何家悦笑了,“又没有人逼你立即就去,爹地只是提醒你记得这个事,不要做鸵鸟就好。不过我也相信我的儿子,你可以处理得很好的。”
何海澄心中一暖,“爹地,谢谢你。”
何家悦歪著头看了他一会儿,“那你什麽时候烤个蛋糕孝敬爹地?好久没吃你做的了,爹地都馋了。”
何海澄放松的笑了,忽地想起一事,语气轻快的问,“让我来猜一猜,唔……给我送自行车,也是爹地你想到的主意吧?我知道,只有爹地最细心了。”
何家悦脸上的笑容却顿了顿,“自行车?那可不是我送的。应该也不是你爸吧,都没听到他说。或者是小烈还是你大伯他们?”
何海澄心头一紧,突然想到了一种他不愿去相信的可能x。
不会吧?他怎麽可能知道自己曾经有辆那样的自行车?
因为要回去拿自己的医疗档案,何海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重返了那栋别墅。
屋子里有人来过,拖走了一楼的几件大型的医疗设备,其余还跟从前一样。
不过何海澄的房间倒是没有完全没有动过,什麽东西都跟从前一模一样。就连花瓶里的花还是那麽新鲜,一看就是早上有人换过的。
门口突然响起很轻的脚步声,何海澄莫名的心跳紊乱起来,迟疑了一下,蓦然回头,正好跟推门进来的人看了个对脸。
“请问您是何先生吧?”来的不是何海澄想象中的那个人,而是穿著制服的管理处工作人员。
“我是。”何海澄心头有抑制不住的失落,勉强解释了句,“我是来拿资料的。”
步履轻巧的大姐微笑著递上一张名片,“我姓章,早想跟您联络下了。只是听说您还在康复中,就没有打扰。您刚才进了小区,监控的保安看到,就通知了我,我就不请自来了。有点事,可以跟您谈下吗?”
“请讲。”
“是这样的,这栋房子的业主,也就是苏先生曾经在我们管理处留了一份文件,说把这栋房子的使用权让渡给您了。他已经交完了今年的管理费和维护费,但眼看今年就要过完,明年这房子的各项费用怎麽交,还得请您来确认一下。”
何海澄有点诧异了,“你说这房子的业主是苏明?”
“是啊。怎麽你不知道?不过说来也是,他那样年纪轻轻的,确实也看不出居然这麽有实力。也不知他跟这里的原业主怎麽协商的,居然就把这套房子卖给他了。要知道,我们这边看湖景的房子,基本都是自住,很少有人脱手呢。尤其是这一栋,视线最好,前业主都住了好些年了。”
章大姐热心的介绍,何海澄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草草的应付完她,表示自己改日会去办续费的各种手续,他打了个电话给唐慕阳。
“苏明……他在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何海澄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声音居然会发起颤。是紧张吗?他不知道。
电话那头的唐慕阳显然大吃了一惊,“你,你怎麽这麽问?苏明他早就走了啊?”
从何海澄出事的那一天起,苏明就再也没有回车行上过班了。从警局出来之後,他唯一联系唐慕阳的事,就是请他把自己在车行的股份买下。
“他说,他需要用钱。可我的钱也不够,後来是我哥出钱把这部分股份买下了。”
何海澄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似有一百面大鼓同时在敲,敲得他心慌意乱,心烦不已。
他知道苏明要钱做什麽,可还是忍不住问,“他要钱干什麽?”
“他说要给你做治疗啊,你一直不知道吗?”
他怎麽可能知道?!因为看见慕容烈和苏明合谋,何海澄就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那个超级有钱的表弟布置的。
一想起过去这将近大半年里花的很有可能都是男孩的钱,何海澄心内就有股无名火在熊熊燃烧,他立即又把电话打到了慕容烈那里。
“你跟我老实说清楚!你跟他,跟苏明究竟是怎麽认识的,这栋房子他又是怎麽买下来的?”
慕容烈在电话那头被他吼得傻了,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实巴交的招供了,“是他主动找上我,求我把你弄出来的。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把你交出去的,是因为我看了他的治疗方案,还有聘请的专家团队,确实相当优秀,才肯帮这个忙。至於这栋房子……不是他租来的吗?”
何海澄心里的火越烧越大了。
他不是傻子,苏明在唐慕阳的车行里所占的股份最多只能卖到几百万,只够支付他的医疗费而已。可何海澄眼下站著的这所别墅,目前市值少说也要两三千万了,他哪里有钱买下这样的豪宅? 可是再打电话给章大姐,她却说这套房产交易签的是保密协议,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交易价格。她唯一能告诉何海澄的是,原业主对於交易价格非常满意,走的时候很开心。
可何海澄听了这话,却更加恼怒了。
苏明,他究竟做了什麽,得到了这样大的一所房子?他该不会做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何海澄努力想让自己不要往黑暗的那方面去想,可那些黑暗的念头却象是附骨之蛆般纠缠著他。
苏明买下这栋房子,显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资助。
谷延捷不知道,杨凯泛不知道,当他们得知的时候,是和何海澄一样的震惊。谁都不知道苏明是从哪里弄来的巨款,买了这栋豪宅。
而他卖掉车行股份的那些钱,确实如何海澄所料,已经全部用做了他的医疗费。
为他服务的那些医生、护士还有护理人员全部经过了严格的背景调查,每一个人都有相当丰富的工作经验。
当然,苏明给他们开出的价格也是最好的,是他们最高薪水的整整三倍。每坚持一个月,还有一个逐月递增的大红包,所以他们才能毫无怨言的在这里,坚持到何海澄的康复。
虽然不知道苏明是怎麽买下这套豪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为了给何海澄治疗,已经花光了所有的钱。要不然,管理处不会来找何海澄要下一年度的管理费。
当然,如果把这房子出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苏明为什麽要把房屋的处置权签给自己?
何海澄苦笑。
其实他是明白的,如果苏明直接把这栋房子送给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可是签个这样的协议,却能让他容易接受得多。
可他,为什麽要送这栋房子给自己?
站在苏明的房间前,何海澄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从未多看一眼的门。
屋子里异常整洁,有一张和何海澄一模一样的床,只不过这张床上加了许多束缚带。人躺在上面,很容易就能把自己给绑起来。然後,就能跟何海澄不能动时一模一样了。
何海澄凝视了这张床许久,才艰难的挪开目光。
床对面的墙上,挂著一幅画。是何海澄的那副荷花锦鲤图。
图的下面,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摆著一只用旧的水壶,还有两盒感冒药。
何海澄的心瞬间抽紧了,他几乎是有些哆嗦的走过去,拿起那只水壶。
水壶的底部,还留著用油x笔写的,擦不掉的三个字──何海澄,而那两盒感冒药上印著的出厂日期却是在十几年前。
西风起,黄叶落。
望著那复又沈寂下去的冰凉湖面,何海澄眼神迷离,想起十六岁的那个夏天。
那天的太阳特别毒,他在荷花池边遇到一个蜷缩在树下的瘦小男孩。他在发烧,却因为衣衫陈旧,几乎无人搭理。只有何海澄走过去,要带他上医院。可男孩异常倔强的摇头不肯,於是他只好去给他买了两盒感冒药,再把自己灌满的水壶留给他。
难道这──就是苏明会找上自己的原因?
可他,为什麽从来不告诉自己?
一张小小的纸片从药盒中掉落了出来,何海澄弯腰拣起。上面写著两句话:
“对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
可你,到底还是骗了,对吗?你又为什麽不肯当面跟我解释清楚呢?
何海澄颓然坐下,捏著那张小小的纸片,茫然望著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的雨,心中五味杂陈,忽觉人世间的是非黑白,似乎并不是样样都能说个清楚明白的。
☆、偷心37
一滴水要怎麽才能永不干涸?
佛说,把他放进大海里。
可眼下,何海澄很想问一问,那如何从茫茫大海里把这滴水捞出来?
苏明走得干干净净。
他跟唐慕阳说,他要回家休息。
他跟家里人说,他要出去散心。
至於何海澄,他没有问,所以他连解释也省了下来。
等到眼下发现不对劲,再想找他,才惊觉他就象是融进大海的一滴水,彻底消失了踪迹。
手机从他的房间抽屉里翻出来了,他g本就没有带走。
随之被翻出来的还有一封信,一封告别的信。信里他感谢了全家人这几年的照顾,然後他说──
“请不必担心我,更不必费心来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谢谢你们,再见。”
看过了信,杨凯泛脱力般慢慢的坐下,苍白的头发里夹杂的是阅尽世情後无法言说的悲凉叹息,“那孩子……他不会让我们找到他的。他下定决心走了,就再也不会让我们找到他……或许,我本就不该把他带回来。不该啊……”
谷延捷两手紧按著老伴的肩,永远给他最坚定的支持和安慰,“或许,小明只是要时间冷静下。或许,等他想通了,他就会回来。”
会吗?
也许。
两位老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寒风中,掉尽了繁花绿叶的枝干横七竖八,毫无美感的伸向天空,象一个个赤裸而贫穷的乞丐,索求著春的温暖。
可春天,哪一天才会来呢?
何海澄觉得不能就这麽干等著,他非得想法把人找出来不可。
讽刺吧?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讽刺。
明明之前还在极力回避与男孩有关的一切消息,想把与他有关的记忆当成儿时的布偶一样关进箱子里自己,居然开始翻箱倒柜,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想把那只布偶找出来。
只可惜那只布偶的脚步太轻,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机场没有,火车站没有,何海澄到本市各大长途汽车客运站转了一圈,同样没有苏明留下的任何消息。
他不死心的还想去查各个高速路口的监控录像,被祈乐之制止了。
“海澄,你不能再这麽找下去了,这样找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有句话他早就想说了,只是看著儿子这麽执著的样子,有些於心不忍,可眼下却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你杨爷爷已经说了,苏明是诚心避开我们的,那他怎麽会让人这麽轻易就找到?再说了,你就算找到了他,那又怎样呢?你是想和他重新开始还是怎样,你都想好了吗?”
“可是爸爸,难道就这样丢下他不管不问?我做不到!”何海澄只要一想起苏明极有可能为了那栋别墅去地下钱庄借钱,甚至重新走上偷车或者更加严重的犯罪之路,他就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安稳了。
祈乐之叹了口气,他这个傻儿子,该怎麽说他才好呢?一遇上那男孩的事情就方寸大乱,怎麽就不会冷静下来想一想?
“你要去找苏明,从这些地方是绝对找不到的。你静下心来想一想,他还有什麽朋友可以投奔,或者你们在那里做复健训练时,发生了什麽特别的事情,有什麽蛛丝马迹?我还记得,他有一个师父,叫做顾枫,他会不会去看他了?”
顾枫那边,早在刚知道苏明出走时,杨凯泛就打了电话过去询问。
当年那个犯罪团夥的成员们锒铛入狱的时候,顾枫和苏明是唯二幸免的人。苏明是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进了杨家。而顾枫却是因为j神鉴定失常,判定为无行为能力人,无须坐牢。
不过因为他的特殊技能,警方唯恐他再次走失遭人利用,所以特别将他安排进了j神病院,并指定了法医负责。
据照顾他的法医说,苏明没有来过。
不过祈乐之这麽一提醒,却让何海澄终於想起件事来。
他翻出自己的医疗档案,找到了一个人的电话。
“很抱歉打扰到你,我想跟你见面谈一谈,可以吗?”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报出了地址。
何海澄刚抄下地址,挂了电话,就见爸爸在一旁望著他既无奈又纵容的叹了口气,“你去吧,我只当你休假了。不过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每天早中晚都给你爹地打一通电话报平安,年前一定要赶回来。”
家长这样的理解与支持,反而让何海澄讷讷的说不出话来,“爸……”
祈乐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什麽话也不说的离开了。
收拾了两件简单的行李,何海澄订了出行的车票。
他要去的地方不通飞机,倒是有高铁路过。年前将近,赶回家过年的人特别多,车厢里给回家过年的人们和大包小包的行李挤得满满当当,连想大口的喘气都成了一种奢侈。
虽然只是六小时的车程,可等到从车上下来时,何海澄却有种从热气腾腾的蒸笼里瞬间被解放出来的错觉。
走出车站,带著冰雪的清冷空气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出门前爹地不放心给他系上的围巾又拿出来严严裹上,何海澄叫了一辆出租车,给司机看了他要去的地址。
“哦,晓得了。小夥子,你是来看女朋友的吧?”
面对淳朴的大叔,何海澄笑得有点苦,“不是女朋友,是朋友。”
大叔眼角的笑纹更深了,“现在是朋友,过後就是女朋友啦。”
何海澄懒得解释了。
不过也难怪大叔会误会,年关将近的时候不呆在家里,反而跟回家的人群挤到一个陌生的小城,如果不是为了女朋友,似乎还真有些说不通。
四十分锺後,地方到了。
这是一片始建於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居民区,房子很有些老旧了,斑斑驳驳的透著岁月的痕迹。小区环境不算太好,没什麽太多的绿化,楼与楼之间虽然修了些狭长的花坛,但在这样的冬天,却是g本没有什麽鲜活的颜色。
幸好,楼下还有群放了寒假的小朋友们。不时炸响一只p竹,爆发一阵童稚的笑声,那些活泼的眼神,和无忧无虑的笑容才点亮了这片黯淡无光的天空。
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没五分锺,一个年轻人向何海澄走了过来。
他相貌平实,眉目温和,是照顾了他大半年的小周。
“对不起,这时候还来打扰你。”何海澄很抱歉的拿出一封红包,“不知道你们家喜欢什麽,出来的时候又太匆忙,只好这样了。虽然有点俗,但是我想过年的时候,拿这个是最实惠的。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咱们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小周淡然笑了笑,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他的红包,“这个礼物确实是最实惠的,谢谢。既然来了,就到我家坐坐吧,条件当然不太好,不过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这个小周总是这样,自如的应对著各种事,让人原本的尴尬也能很快消失,何海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找对了人,拖著不大的行李箱跟他进了一户普通的居民楼。
“nn,我有朋友来了,你晚上多煮点饭。”听他那麽大声的对老人家说话,何海澄有点明白小周为什麽会把他带回家了。
老人耳背,就算是当著她的面说什麽,她也完全听不见。
这是一所两居室的小房子,早已给众多的陈年旧物塞得满满当当,更显局促。
把何海澄请到房间坐下,小周把他给的红包收起抽屉里,另取了一只红包,包了几百块钱拿出去给老人。
“他来得匆忙,没时间给您买礼物,就给您点钱自己拿去花吧!”
小周的声音很大,何海澄听得很清楚。就见老nn客厅在门口乐呵呵的又看了他一眼,一面说著他听不懂的家乡话,一面高高兴兴的把红包揣兜里了,就跟小孩子一样。
端了杯热气腾腾的茶再回到小屋,小周掩了门,解释了句,“老人家,钱太多会吓著她的。”
何海澄懂,由衷笑了,“你跟你nn感情真好。”
“其实也不算好。”小周一开口,就把何海澄吓了一跳。
就见他静静笑了笑,并不隐晦的道,“你看我家的环境,应该就知道我家的条件并不好。我爸爸早年过世,妈妈改嫁时就把我留给爷爷nn了。从前我小的时候,这房子里还住著我姑姑和叔叔一家人。因为条件差,大家都嫌我是个累赘。直到我念完书开始工作,大家的条件也慢慢的好起来,感情才变好。不过这些事,你这样的人可能很难理解。”
何海澄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他们家一向感情和睦,亲戚之间的情份非常重,所以就算知道,也很难真正明白这些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辛酸。
“所以──”小周坐在对面的小床上,就那麽直接的告诉他,“我会觉得你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才想起找他,会不会有点晚?”
虽然是尖锐的话,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依旧是那麽安静而平和。
但何海澄瞬间脸色变了,“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不在乎被人讥讽几句,只要他能告诉他,苏明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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