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

跑才是上策。
肖成南幽黑的眼睛瞟一下高琳，没说话，发动汽车，甩一下车尾便上了大街。
夜风从车窗缝隙里进来，冲淡了旖旎的气氛，两个人都僵持着没说话，高琳大脑有点空白，呈现呆滞的状态。
车开的速度很快，到了厂区大门口高琳坚持要下车了，肖成南开了中控和车门下车要送她走回去。顾忌着熟人太多，如果发生拉扯会很难看，所以高琳完全没意见地忍了。
夜晚的天气有点凉，路两边都是高大的乔木，叶片的缝隙里露出不少灯火，一点一点闪烁，又安静又温暖。
高琳埋头快步走到自家楼下，“再见”不，再也不见
肖成南笑一笑，“明天见”
高琳心中哀嚎一声，侧身上楼梯，就没看见肖成南在夜里依然闪闪发亮的眼睛。
客厅里的灯亮着，王咏梅在阳台上给花盆埋蛋壳，见女儿进来，“刚是小肖送你回来的吧我见着影子像”
高琳的脸还红着，心虚，敷衍地嗯了一声钻房间里去。
王咏梅满手泥地跟进去，“去哪里玩了有没有认识什么好男人”
“妈 ”高琳哀怨，“我是去帮忙的”
“干啥”
“他一个朋友家的小女儿来这边玩，找我去陪客的”
“人家帮我们那么大一个忙，这点小事你是得帮”王咏梅坐床边，“你今年没计划吧”
“什么”
“我不是把你照片给你阿姨让人看了吗有人看上了，说过年回来相看，你要是没计划吧，我就应下来”王咏梅满脸期待，“听说那人不错的，只比你大五岁，唯一不好的就是离婚过，但没小孩没负担”
“你不是最看不上二婚头的男人”
王咏梅双眉倒立，“你都这年纪了，还能挑吗”
“什么年纪啊，才二十八”
“虚岁不是三十了”
“现在都论周岁的”高琳很不服气，凭什么白大两岁啊
王咏梅怒其不争，用带泥的手捏高琳的脸，然后回房间跟老头子抱怨去，老头倒是想得开，“哎呀，现在房子也买了，她工作也是有的，能养活自己，慌什么”
高琳收拾东西去洗手间打扫个人卫生，对着镜子里满面红光的自己发誓，这架势，明天不走是不行了对的，最好一早起来就去车站买票，越快越好
愿望是美好的，行动是困难的，高琳正在美梦自己跟一个看不见脸的帅哥举行婚礼的时候，一束强光照在眼睛上，一双冰凉的手探进被窝，再好的美梦也就醒了。
高琳张开眼睛就是气，愤怒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妈，我都要走了，你就别折腾我了我马上就去买票，下午就走”
王咏梅的手又捏上高琳的脸，狠狠揪了一下放开，“有客人来了，起床”
高琳看床头的手机，不过早晨七点而已，哪一家会有这么早的客人她恼怒地抓头发，翻身起来，打着哈欠去卫生间。王咏梅哎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高琳就僵在自己房间门口。
客厅沙发上悠闲坐的是谁那人看见她的样子脸很扭曲，似乎在压抑着笑
她低头看一下自己皱巴巴的睡衣和混乱的头发，叫了一声甩上房门，冲王咏梅吼，“怎么是他”
王咏梅也怒了，“是你朋友，我怎么知道”
高琳挠墙，“怎么放他进来也不跟我说”
“我还来不及说你就冲出去”王咏梅也很愤怒，擦手出门，“来帮我做早饭”
高琳恼恨，换衣服梳头，冷着脸出去洗漱，那肖成南还装熟地主动跑去帮王咏梅端碗添饭。王咏梅很是受宠若惊，又怕他摔了东西，又怕怠慢他，平时擅长的工作棘手起来，压力急剧上升。
早晨吃的玉米粥配小菜，肖成南还带了不知从哪里买的凉菜，又新鲜又爽口，王咏梅吃着很好，一个尽头追问是哪一家的肖成南敷衍说忘记了，路边随手带的，高琳很不想打击老娘这东西价格绝对不亲民。
肖成南来的借口也找得蛮好，说自己在这边的事情搞得差不多了，计划明日回b城，今天来找高琳问她要不要一路走，顺便再请她带路买些特产。高琳都还没说什么，王咏梅一口答应了，当然，她想的是这一起走能省不少车费呢
高琳很压抑很痛苦，这种痛苦在去给老爸送饭的时候达到极致，因为肖成南很热心地非要跟去，路上还很欠揍地问了一句，“你要回b城了吧”
高琳斜他一眼，很想装已经忘记昨天晚上的事情，这个不知趣的却又偏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走的，今天不来你就溜了吧我是来告诉你，我现在没喝酒，清醒的”
高琳捧着保温盒，一言不发，肖成南自在极了，很热情地称呼高成国为叔叔，在他抽空吃饭的时候试图帮忙招呼客人，偶尔还关心一下他每天的收入。高成国挺高兴的，毫无保留地把自家老底给亮出来了 别看修自行车不怎么样，这活儿脏了点儿，但是能挣钱，厂区里多的是自行车，每人每个月修个三四快钱，就已经很可观了
高琳很看不下去，因为她最害怕的情形已经发生了 这是上班的最好时间，无数青壮年的男女从宿舍区走出来，汇聚在大路上，自行车和电动车来来往往，更要命的是熟人的脸也不断出现。
小地方，人热情是好事也是坏事，这个时候高琳巴不得自己身在人情淡薄的大城市，也很想装自己是陌生人，但是不行的
看着她长大的叔叔阿姨们对肖成南都很好奇，内敛一点的多看几眼，八卦一点的干脆拉高琳到一边问东问西。
高琳承认自己败了，主要是她的脸皮还不够厚，只好主动走到肖成南身边，“不是要买特产走吧”
肖成南诧异，黑眼睛里有调笑，“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走吧”高琳咬牙，再在这里站下去，不出一天满厂区都知道高家女儿有主了
高琳想带肖成南去几个商场敷衍一圈了事，肖成南拒绝，那些商场里包装漂亮的东西并不是他最想要的，真正的好东西不都是在乡下地方么高琳没法，只好打电话给老娘问她以前买特产的老市场怎么走，王咏梅很热心地说老市场现在也不好了，要买就去乡下人家里买，她认识了几个附近镇上的，有联系电话，让高琳带肖成南去那边。
高琳很无语，这搞得，跟特务接头一般
确定了接头的地点和人物，高琳指点肖成南开车路线。
已然进入十月，早晨的空气带着凉气和湿气，出城后天高地阔，路两边的树木繁茂，田地里金黄的稻子以及大片大片的蔬菜田让人看了心情就好。
高琳手搭在车门边，一边看外面的风景，一边状似无意道，“你觉得你这样有意思么”
“挺有意思的”
“那你是觉得看一个蠢女人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好玩”
“你这样想是在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肖成南有点愤怒。
“我就没想到自己本身能有哪一点能被你用得上，你说说”
“全部”
“包括和林致远混的那几年”
肖成南看一眼高琳的侧脸，这女人有一个饱满的额头，分明的眉骨以及挺直的鼻梁，最难得是嘴巴和牙齿端正。当她看人的时候，眼睛似乎总在笑，而挑眉的时候眉骨衬得眼窝深深，她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含着风情这两个字，可是，最吸引他的却是这些风情背后透出来的风骨。
“高琳，我喜欢的是现在和以后的你，过往造成当前，没必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影响现在的判断吧再说了，你有怎么不知道就是因为有那一段过去，我才特别中意你”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那种事情干一次就够了，没来得还要做第二次”
“我也没想让自己的女人去承担太多的事情”肖成南转头笑，露出两个梨涡，“你是在担心我的态度不够严肃”
高琳歪头，“恩，你态度是挺严肃的，不过，也不能因为态度严肃就赞赏这种找情人的事情肖成南，你该庆幸我现在还挺冷静的”
肖成南干脆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把高琳的头扭过来，“高琳，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是让你做情人了”
高琳上下打量肖成南，笑，“你全身上下摆的都是这个态度怎么着，觉得女人有时候好用了，自己也要找一个我能在林致远身边呆五年，说明有一定素质，也不要你再花心思培训了，省事”
女人身上有刺是魅力，可胡乱刺人的时候就让人恼怒，他都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生平第一次如此主动地追求女人，却被当成是要玩情人，情何以堪
“怎么，说不出来了”
肖成南慢吞吞道，“这种时候，我说什么你都得当我狡辩不如这样，我这次下来把什么证件都带身上，你想必也是如此，不如就直接去派出所领个结婚证什么的以表诚意”
疯子，高琳只好在心里骂一声
无赖
“你要不是昨天晚上的酒没醒，要不就是受了什么精神刺激”高琳歪头，眼睛很难得地露出些嘲讽，“赶紧开车吧，时间可不是用来浪费在这些地方的”
肖成南见好就收，也不在一时强迫高琳相信自己，但这样的说辞能够让高琳对他的印象稍微改观一点也就算成功了。
车下了大路，又找了几个过路的大叔大婶问路才找到对的地方，那山下的一个小楼，只有女主人在家。高琳和肖成南说了来意，又说了介绍人，女主人让两个人稍等，转身打电话找当家人拿东西。
男主人拿出来的大多数是干货，野生的菌类以及一些普通药材，肖成南问有没有肉食什么的，男主人又上楼取下来一堆黑乎乎看不出是肉还是石头的东西。肖成南明显很高兴，问了总价，男主人说了个数字，高琳吓一跳，好家伙，还不知道是不是真货就敢开价，感情天价就是这么出来的
她斜眼看肖成南，意思很明显，如果能讲价的话还是讲得好
肖成南没理睬高琳的示意，直接给了现金，又问男主人还有没有相熟的人家有货。男主人咧嘴对肖成南笑，大概是很满意他的豪爽，还真带他去了别人家。
那一家是种药材的，野生的少，大多数是在山里培育的，品质比市面上的也好了许多，更难得的是年份足。高琳看肖成南跟人侃侃而谈的样子，仿佛对这些东西很是了解，说得那男人不断点头，然后找的人拿出来的东西品质还真就不一样了
高琳试探着拿一根干药草放在鼻端，很自然的药草味儿，心里不甘不愿对肖成南比了下大拇指。
两人满载而归，后备箱里一堆杂货，车后座上也放了几个盒子，装的是从人家家里淘来的好货。
肖成南送高琳回家，还捡了些东西装袋子里送给王咏梅，王咏梅每年过年才舍得花钱买一点儿，自然知道是好东西，不敢收。肖成南笑，先说高琳帮了她多大的忙，又说这次要没王咏梅指点，他根本找不到买东西的地方，同时还表达了一下他担心王咏梅是嫌弃东西不好不要收。这话说得王咏梅也不好推辞了，侧头看自己女儿没什么反映，又让肖成南留下来吃午饭，肖成南一点没推辞地答应了，王咏梅还挺诧异。
高琳很想装不知道肖成南硬留下来吃饭是为了她，但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很自恋，钻厨房里帮忙，眼不见为净。哪里知道，肖成南来这个小家两次，已经如男主人一般自在，跟王咏梅打了个招呼就去摊上跟高成国聊天去了。
王咏梅觉得这个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可爱呢长得又好，嘴巴又甜，又懂事又谦虚，普通人家的男孩儿不是缺了这一点就是缺了那一点，而他却是一点也不缺。
“我怎么觉得他老围着你转圈咱们买房子找人给打折，又是跑过来要送你，又是送东西的”王咏梅越说越觉得可疑，疑惑地看自己女儿，“他不是瞧上你了吧”
“妈，有钱人都这样，他们的好人缘就这样来的”高琳开始睁眼瞎话，“上次我不是去帮他忙陪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爸爸不仅请客吃饭，在饭桌上还给咱们发红包，说没结婚的都是小孩”高琳看一脸不相信的妈妈，“人家是怎么有钱起来的就是这样把钱撒出去，然后收回来的时候就成倍翻了”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