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喜妓案之后,李经述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官场的反*上。国会讨论制定了《官吏犯赃治罪条例》,对赃官处罪很重,让李经述这个现代人都瞠目结舌,比如其中第二条规定:“贪赃五百元或一千元以上,即处无期徒刑或死刑。”这笔钱不算多,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六百元。
国会很快通过了《官吏犯赃治罪条例》,李经述签发,感到当时吏治松弛,属意廉政总局大力整顿。李尚民随即带领廉政局的专员,打了第一只“大老虎”,竟然是时任京城民政长官的王治馨,相当于今天的正部级领导干部。
王治馨,山东莱阳县人,前清时被保举为道员,李经述担任山东巡抚镇压拳匪,王治馨协助有功,受到李经述的赏识和重用。后来,王治馨被李经述派到东北当锦州市巡警警长,协助徐世昌剿匪。赵秉钧当了全国警察总长后,王治馨当了京城巡警总长,表现突出,升任京城民政长官。
王治馨是贪婪之人,官名素来不佳,前任的京城民政长官赵秉钧极力推荐王治馨,他才接任。没想到日子一长,他放手贪污,京城所辖二十四县,除一个县民政长因为是内阁总理盛宣怀的侄子而得免,其余二十三个县官大肆贿金,每人每年少则孝敬几千,多则赃款达五万元以上。
中国警察总长赵秉钧和王治馨私交甚厚,是因为王治馨救过他的命,对他有恩,两人的关系情同手足。
赵秉钧年轻时经商,到东北跟人合伙贩卖长白山的野山参。有一次,合伙人拿几万两白银的货款跑掉了,赵秉钧破产了,整天借酒消愁。有时,还去地下的赌庄,玩几把骰子或纸牌,一来解解闷,二来想捞一点本钱。刚开始,赵秉钧手气不错,只赢不输,于是越来越上瘾。
赵秉钧最后一次赌博,是在一间酒楼里。当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二楼的客厅里摆了一张方桌,里里外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赵秉钧和当地的恶霸洪天霸、王治馨,还有和另外一人发纸牌比大小,一张底牌。规则是每发一张牌加注,五张时比大小。他们每个人身后站着一位小二模样的服务人员,托着白色热毛巾,四人边赌,拿热毛巾擦手和头上的汗珠。
发牌的是一位白胡子的老先生,穿白绸长衫,那双长满皱纹的手,像枯树皮,却跟泥鳅一样滑溜,洗牌时,只听到一阵“哗啦哗啦”的风声,一副纸牌在他的手里忽长忽短,让人眼花缭乱。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其他两人看了牌就摇摇头说牌不好,扔了,只有洪天霸每把杠上了赵秉钧,但每次都输给了他。
洪天霸提议加大赌注,赵秉钧那晚的手气势不可挡,答应了。赌了几十圈,眼看做生意的本钱就慢慢回来了,赵秉钧心里乐得开了花。洪天霸嘴里叼着一根烟,明亮的眼睛不怎么转动,他看起来满不在乎,双手不停把自己桌上的钱往赵秉钧的面前推。
发牌的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发了几十圈牌之后,就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从他满是鸡皮疙瘩的脸上啪嗒往下掉。当时,窗外的天都快亮了,早起的鸡都叫了两遍,大多数围观的人早回去睡觉了。
“今晚我手气背,我们再大点,三局定胜负。输完了我就回家抱媳妇睡觉。也让老先生回去休息。”洪天霸打了一个哈欠,取过盘里的最后一块毛巾,把面前的银子,推出去了一半。
赵秉钧一晚上赢来的银子不少了,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了。他心想,“赢了这三把,我就永远下桌不赌了,重新去做生意。”
第一局,赵秉钧又赢了。到了第二局,赵秉钧刚往桌面上推了钱,发现有人扯他的衣角,低头一看,赵秉钧的夫人郭耘青挺着大肚子找到酒楼上来了,她跪在地上,请求他回去,当时她肚子里已经七八个月大的孩子了。
赵秉钧看到他的媳妇挺着大肚子还跑出来,很生气,训斥道“你来干什么?”
“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睡不着。”
“赌完这两把,我就回家。”
旁边看热闹的人来了精神,纷纷笑道:“赌桌上跟这么漂亮的孕妇扯不清,情场得意,赌场必定要输了,赶快去洗手吧。”
老先生又发了一张牌,赵秉钧翻开牌一看,果然牌变烂了,便朝郭耘青大吼:“你给我滚回去。”
郭耘青不肯,抓着赵秉钧的手,坚持让他回家。赵秉钧手一抬,郭耘青倒在了地上。
这时老先生发了最后一张牌,赵秉钧心烦气躁,把牌扔了。洪天霸这时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哈哈大笑,他的牌还不如赵秉钧。
郭耘青这时站在了赵秉钧的身后,还是让他回家,赵秉钧火冒三丈,一巴掌打在了郭耘青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打老婆,郭耘青呜呜地哭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洪天霸揉了揉眼睛,挽起袖子,说,“我也困了,也别让弟妹为难,我们玩最后一把。”
老先生发到第四张牌,像是太累了,手一抖,手中的牌全掉在了地上,他说一声,“不好意思,老眼昏花了”,就去捡地上的牌。赵秉钧脚旁的一张牌老先生并没捡起来,于是趁大伙不注意,偷偷换掉了手中的底牌,他的牌变成了最大的。
洪天霸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自己最后一张牌,大笑道,“他娘的,输了一晚上,总算来了一把大牌,我豁出去了。”他把面前的钱都扔出去了,还把手腕上的金表,脖子上拇指粗的金项链都押上了,然后盯着赵秉钧,“兄弟,你敢跟我比吗?”
按规矩,赵秉钧也需要拿出同样的钱才能开牌,他推出了自己面前所有的钱,把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摆上桌,“我只有这么多,开牌吧。”
“你这点钱跟我的赌注比明显不够呀,还有值钱的吗?”洪天霸望着挺着大肚子的郭耘青。
赵秉钧心想,反正我是赢定了,便一拍桌子,“我把老婆也押上,够本了吧。”
郭耘青一听丈夫把自己赌上了,犹如五雷轰顶,哭哭啼啼。赵秉钧朝她大声吼道,“你妇道人家,哭什么。”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洪天霸哈哈大笑,盯着赵秉钧的底牌说,“我正愁老来无子,如果我赢了,老婆孩子都有了。弟妹可真是一副美人胚子,我要得了她,再生几个胖小子!”说完,一甩手,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你要大得过我,桌上的钱和东西,都归你了。”
赵秉钧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洪天霸的底牌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他要是亮了底牌,就证明自己作弊了,他以前亲眼看见洪天霸拿刀剁掉了一位作弊人的五根手指,他两腿瑟瑟发抖,头上大汗淋漓。
“开牌呀,怎么不开,不开就是认输了。”洪天霸伸了一个懒腰说,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亮蹭蹭的刀子,扎在了桌子上。
赵秉钧望着眼前明晃晃的匕首,脑子一下子懵了,那天不知道自己一个人怎么回家的,一路上到处是野狗的叫声,大雨滂沱,他最后昏倒在烂泥里,在太阳照到河面时,他扑通一声,投河自尽。
结果王治馨将赵秉钧救起,还把郭耘青给他带了回来,并告诉了他真相:“洪天霸和白胡子老头是一伙的,专门欺骗你这样的老实人。我已经把洪天霸给杀了,帮你把嫂子带了回来,你们好好过日子吧。”
赵秉钧当即跪在地上,给王治馨磕头谢恩,表示永世不忘他的帮助。后来赵秉钧受到李经述的赏识,渐渐发迹了,在天津筹建了中国最早现代警务系统,创办天津侦探队及天津警察学堂。不久将天津、保定两所巡警学校合并,改称北洋巡警学堂,并在各县设立巡警传习所。王治馨跟着赵秉钧,在警界多年,也步步高升,最终成为京畿最高长官。
廉政专员李尚民听闻王治馨的贪劣行径,秘密调查,查实证据,很快发现王治馨贪污犯罪的证据,因为还涉及到赵秉钧这样的警察大员,赶紧上报。
李经述对前来汇报的李尚民说:“一查到底,绝不要手软!”
一场难得的春雨,让整个京城城的地面都湿漉漉的,空气中还带有几分寒意。下午,天空像洗过一样干净。京城东巷子胡同,王治馨的宅子,门匾上两个隶书鎏金的“王府”二字闪闪发光,门前的柳树也吐露了新芽。
李尚民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了十来个廉政局的专员在王府前守株待兔。不久,一辆黑色老爷车朝“王府”开来,李尚民看了一眼车牌号,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对身边的人喊:“兄弟们,操家伙,做好准备,王治馨回来了。”
当时,王治馨担任京城的最高行政长官,仕途不可限量。他穿着一身灰色长袍,在车里闭目养神,不过额头发亮,看起来很精神。车子停稳后,王治馨的两个警卫迅速下车,替他拉开车门。王治馨的前脚刚下车,李尚民等人就冲了过来,将他按住。
王治馨的身体微胖。以为遇上了流氓,一边挣扎着一边喊:“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光天化日之下,敢跑到我府上撒野,不要命了?”
李尚民摸了一下冻得有点发红的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不就是王治馨吗?抓的正是你!你可知道我是谁?”
王治馨点点头,说:“正是本大人。你是?”
李尚民亮出了廉政专员证件,因为他的身份是极度保密的,王治馨并不知道他就是李经述的儿子。
王治馨听说过廉政局,但没想到他们敢抓自己,大声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老子抓人的时候,你们还穿着开裆裤呢。快放了我,我朝中有人,我要见赵秉钧总长。”
“带走!我会让你见他的,在牢里。”李尚民冷冷地说。
这时。王府的护院也有十来个人跑了过来。王治馨的二姨太赵巧儿扭动着腰肢出来了,挥动着手娟,一把鼻涕一把泪朝王治馨的背影喊:“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王治馨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扭头朝赵巧儿大声说:“我没事,你快去赵总长府上求救。说我已经被廉政局的人带走了。”
李尚民把王治馨按进轿车里,冷声笑道:“别喊了,这次恐怕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在廉政局的审讯室,不管审讯他的廉署专员怎么问,王治馨都一声不吭。王治馨很狡猾,毕竟他在警界和官场多年,关系盘根错杂,他料想为自己说情的人肯定很多。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自己获救的几率就越大。
果然,王治馨的二姨太赵巧儿哭哭啼啼到了赵秉钧的府上,赵秉钧正在和家人一起吃饭。郭耘青听说王治馨有难,放下筷子,对赵秉钧说:“智庵,王大人曾有大恩于我们,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赵秉钧虽然出身社会底层,但是一个聪明人,也很能干,当年李经述挑出3000名新军作为警察让他建立中国的警察局,只进行了3个月的短期警务训练。赵秉钧带着这支队伍开进天津城,3000名年轻士兵身穿黑色制服,除承担起军事戒备的任务,同时间亦负责全省巡警、消防、户籍、营缮、卫生等公共事务,天津市的社会治安一扫过去的混乱局面,曾经历过六月间不见窃盗者之事,洋人亦叹服不已。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中国人,对“警察”是什么东西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概念。封建统治下的帝国臣民和黎民百姓,更为熟悉的,是那些挎着腰刀,拎着铁链,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洋人面前四肢发软、整天四处抓人的“捕快”。在一个没有警察的国度里,从无到有,制度、规则、训练,赵秉钧把个警务建设搞得井井有条。仅半年时间,天津就被洋人描绘成世界上拥有最好的警察制度的城市。到京城后,赵秉钧也表现出色,曾有英国在华记者报道称,京城的大街上,警察居然帮一个推粪车的老乡将翻倒的车抬起来。但赵秉钧对李经述的脾气也很熟悉,知道他说一不二,最近正要大力推动反腐,廉政局也正要抓典型,王治馨算是撞在了枪口上。听了妻子的话,赵秉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为难地说:“现在廉政局直接归总统府管理,抓人都不通过警察局,恐怕很难说情,除非去总统府。”
赵巧儿抽泣着说:“那劳烦大人去总统府,给治馨说说情。他收的钱也不多,我们退回去就是了。”
赵秉钧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我不肯帮忙,我听说大总统这次反腐是动了真格,官员去总统府,他一概闭门不见,就是为了防止别人说情。”
赵巧儿一听赵秉钧都没办法,急得晕了过去。郭耘青说:“智庵,这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大人身陷囹圄。当年他为救我,杀了洪天霸,因此坐了几年牢,还救了你一命,如果我们不尽力救他,别人会说我们没有良心的。”
赵秉钧说:“事已至此,只能你去找一下总统夫人,你们平时情同姐妹,看看她能否跟大总统说说。”
郭耘青说,“好吧,我这就去总统府。”
郭耘青坐着马车到了总统府,为王治馨说情的官员,还有一些,都等在客厅。李经述那天回去得很晚,批完了王治馨的案子才回家,事情无可挽回。
就连王治馨自己也完全没料到,他在头天被抓进廉政局,第二天开庭时,他还是坐马车前往。王治馨进了法庭的大门,才觉得不太对劲,被告席上还有两人,也是贪渎官员案,先后判了五年和十二年徒刑。
法官起立,手持判决文书,按照《官吏犯赃治罪条例》第二条规定:贪赃五百元或一千元以上,即处无期徒刑或死刑,宣判王治馨死刑。
判决后,司法部赶办呈文,当日下午五点送到总统府,八点钟就批下来马上执行,回函送到司法部。司法总长梁启超已回公馆,他没行公函,直接电话通知将王治馨执行死刑。王治馨从梦中被拖起来,才知道大祸临头,魂飞天外,被绑赴德胜门外行刑场枪毙。
枪毙*的部级大员,王治馨是第一个。王治馨死后,李经述特批给他的家属治丧银一千两,并允许将年俸全数支付,表示法外开恩。
而打了王治馨这只大老虎,廉政局就在国内声名大振,国内官员闻之丧胆,一听说被廉政局叫去喝茶,就吓得魂飞魄散,有的甚至就提前自杀了,民众无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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