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妃病逝的消息传入滕辉月的耳里时,他正在凤祥阁逗阿劫玩。
拿着一个小巧拨浪鼓,咚咚咚地晃动,引得阿劫捏着小拳头,忙碌地左看右看,咿咿呀呀地叫,小模样儿十分逗趣,让人想抱起亲上一口。
内房一片欢声笑语,滕辉月也勾着唇,心情不错。他的月子坐得好,恢复得很快,如今身上已经基本看不出生育过的痕迹,容貌又更长开一些,身材纤长柔韧,本就漂亮的人再添几许华韵,让人移不开眼。
福康长公主齐敏过来探望时,脸色有些不虞,虽然在看到滕辉月和阿劫后有所缓和,但还是被滕辉月看出来了。
“阿娘,发生什么事”
“珍妃薨了”齐敏挥手让人退下,对滕辉月道。
滕辉月摇着拨浪鼓的手一顿。
“你不知道已经是十日前的事”齐敏见了他的反应,很是诧异他的不知情。滕辉月可是端承王妃这么大的一件事,他怎么可能没有收到风声而齐明曜居然也没有告诉他
“阿曜不想我烦心。”滕辉月垂下眼帘,慢慢道。他坚持要把自己关在凤祥阁,对王府的诸事撒手不管,齐敏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齐明曜体贴他怀着孕,不让他操心。
但珍妃怎么可能
不是说那个人对她极为宠爱吗若没了,王府里的摆设总得随之变素净些吧可是明明什么也没有
他会很伤心吗
滕辉月盯着某处,愣愣出神。
齐敏以为滕辉月在意关于珍妃与他之间那个明帝宠他是因为他的长相肖似珍妃的传闻,心里不禁微叹。可不是吗自从珍妃出现了,以前总念着明帝舅舅的滕辉月已经很久没有再进宫与明帝亲近了。以滕辉月一惯的高傲,哪里受得了多年宠爱只是因为这一点但别说旁人这般猜测,明帝摆出这么个态度,连齐敏也分辨不出其中的真相。而且明帝对珍妃的宠爱与对滕辉月的冷淡疏远,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实。
大儿子会因此寒心,一点也不足为奇。
到底曾经情分不同。
可是无论如何,滕辉月如今已经是端承王妃,与端承王齐明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滕辉月只顾意气用事可不行。
思及此,齐敏还是把有人在朝堂上暗指阿劫克死珍妃之事,仔细说给滕辉月听。
“荒谬”滕辉月立刻气得脸色铁青
这种说法何等歹毒一旦传了开去,阿劫可就成了不祥之人这是利用珍妃的死,挑拨明帝与齐明曜的关系
齐敏道“朝中有你阿爹,有阿曜,你皇舅舅也不是昏庸之人,不会信了这种无稽之谈。但你得认清形势,端承王府没你想的那么太平。你和阿曜夫妻一体,应该齐心协力撑起这个家。阿曜虽纵着你,但你不要掉而轻心,让别人钻了空子。别忘了,你还有阿劫要抚养。”
滕辉月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人把事儿往阿劫身上扯,实在踩着他的底线。
齐敏眼里闪过一抹满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总算恢复几分元徵雍主的气势。”自收到赐婚的圣旨至今,齐敏觉得滕辉月一下子沉静过了头,完全不复以往的张扬热烈,神采飞扬。齐敏对此没少忧心。
但这时滕辉月一脸肃然,大大的桃花眼里满是煞气,一瞬间有了上位者的威仪以及护犊子的凌厉。饶是见多识广的齐敏,看到这样的大儿子亦颇为震撼,而后是满意欣慰。
在皇家生存,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我会记着。”滕辉月认真道,“阿娘,谢谢您告诉我。”
齐敏捏了他的脸颊一下“说什么傻话。你懂得护好自己,阿娘比谁都高兴。”
“阿娘,我不是三岁小儿”滕辉月揉着脸颊,低声抗议。公主娘亲总当他小孩子一样捏脸颊,即使他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文爹。
“你就是长到三百岁,也是我的小儿。”齐敏哼道。
92
朝中有人想把阿劫的出生与珍妃的死扯上关系,归根结底,真正的目的是攻击大皇子端承亲王齐明曜。一旦齐明曜有事,整个端承王府只会跟着遭殃,包括刚出生不久的阿劫。
这件事确实给滕辉月敲响了警钟。
和明帝在一起时,他完全被儿女私情蒙蔽了眼睛,眼里只看到一个人,差点忘了他重活一世的初衷。
这一世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通过他的搅局,已经变了方向。但有些事,无论滕辉月做还是不做,始终强势地顺着上一世的轨迹前行。
滕辉月对此总有一丝惶恐,甚至会怀疑自己重活一世的意义。但看到那些已经发生的改变,还有即使他努力回想依然想不起的细节,他只能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了几分既来之则安之的从容。
无论结果如何,他总得尝试过才知道。
即使是曾经与明帝有过的那一段,滕辉月回想起来,竟也是没有一点后悔。他永远无法违抗明帝的决定。明帝对他两世的好,已经足够抵消一切。他们,两不相欠。
如今他需要护着的,是他的阿劫。
滕辉月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
滕辉月肯走出凤祥阁,最高兴的莫过于齐明曜。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乐见滕辉月恢复精神,变回以前那个在众人的宠爱中无忧无虑,神采飞扬的元徵雍主。
一问之下知道是因为朝中有人拿阿劫的出生和珍妃的死说事,齐明曜便理解了,而且颇为内疚。毕竟对方的真正目的在于攻击他,阿劫只是遭受池鱼之殃。
滕辉月才不管其中有何理由,他只知道有人想向他的阿劫身上泼脏水,让他恨得不行。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绝不会放任不管
他成了端承王妃,不代表飞扬跋扈的元徵雍主就此消失。他要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付出代价
齐明曜不甚明了滕辉月手中有哪些人可以使唤,亦不知道那些人真正是谁派来的,但别人的归别人的,齐明曜作为夫君,可是一点也不吝啬,把手里可以调度的人分了三分之一任滕辉月差遣。
看着这样的大手笔,滕辉月能感觉到齐明曜对他的信任与纵容,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那是骗人的。可是此时的他实在无力再去接受另一个男人,即使这个男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夫君。
滕辉月想了想,道“我留在王府里,用不着这么多人。你给我三个人,让他们给我传消息。”
凤祥阁的人都是公主娘亲齐敏千挑百选出来调给他用的,个个忠心耿耿。敛羽跟着他这么多年,也可以信任。
而且如果他想,他的阿爹滕祁山的人和福康长公主府的人,他都可以调用不少一部分。但滕辉月暂时不想惊动到父母。他要在端承王府有所作为,不可能瞒过齐明曜的眼,索性直接向他要他需要一些可以为他外出跑腿的人。
齐明曜身为皇子,确是少见的温和良善,但该做的事,该用的人,他绝不会含糊大意。在这一点上,滕辉月对他的人颇为放心。
滕辉月难得对他提出要求,齐明曜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好像求人办事得到满意答复的人是他一样。
“另外,王府的内务,我想过目”滕辉月说出他的第二个要求。这是他深思熟虑过后决定的。他想在王府内保证阿劫的安全,不可能完全把凤祥阁独立开去,他需要知道王府内的一切情况。
齐明曜立刻喜形于色“我把段非给你,有事只管吩咐他。”
滕辉月看了他傻笑的脸一眼,淡淡点头。
感情上无以为报,便在其他方面帮着一些,他不可能让齐明曜一直单方面付出。
端承王府的大总管段非得知滕辉月要插手王府内务,很有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的感觉,然后升起了不少期待。
滕辉月是端承王妃,掌管内院是天经地义的事。若不是之前有孕在身,早已经接管过去。
然而端承王府并不是好管的。府里的势力组成复杂,既有齐明曜的生母母族李氏的人,亦有养母郑氏的人,互成两派,针锋相对,又有明帝的人隐在其中,冷眼旁观。同时齐明曜也培养了一些嫡系,只忠于他的本人。王府里的利益纠葛纷繁复杂,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失了平衡。段非作为大总管,周旋其中需要花上极大的力气。
自滕辉月嫁入王府以来,他身边最近之人来自福康长公主府,齐明曜没有安插任何端承王府之人。但次一层可以接近凤祥阁的人,则全是齐明曜的嫡系。这两重人手把凤祥阁保护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才保住了滕辉月的安稳。
如今滕辉月要走出这个保护圈,段非也存了看这位久负盛名的贵主子行事的心。
本来有些担心温和又不失精明锐利的王爷会看出他的这种不够恭敬的心思,而后不满,但出乎意料地,王爷并不以为然,他对刚刚及冠的滕辉月甚有信心,倒有种反过来要看他笑话的意思。
事实证明,自认早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段非的确被滕辉月的手段惊着了。
因为他没有想到滕辉月的手段居然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倚老卖老者,打
奸狡油滑者,打
恃势凌人者,打
换句话就是,不听话的,打到听话为止
王府里一时鬼哭神嚎。滕辉月没有丝毫忌讳,狠狠收拾了王府里的各派管事一番大多都见了血,滕辉月坐在主位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有想溜出去求救的,立刻被抓住,掩了嘴再打一轮,直接去了半条人命。
“身在王府,就必须守王府的规矩。敢有二心,先问问你的命能不能保住”滕辉月轻轻把茶杯放在案几上,冷冷道,一身威仪气势令人噤若寒蝉
身份上的天渊之别,滕辉月根本懒得和他们这些人周旋,无须讲什么迂回曲折。他在宫里长大,用的是宫里杀伐果决的那一套。
所有人,包括段非在内,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以示恭敬。每一个人都深深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掌握着对他们的生死予夺之权。他根本不在乎他们背后站着的是谁。而无论他们背后有谁,皆不会因为卑微的他们而与这位尊贵的王妃过不去。
在死亡的危险之下,他们变得乖顺了。
这是真正的一力降十回
而且段非注意到,这种简单粗暴同时也是非常清晰的奖罚分明。罚是重罚,奖是重奖。滕辉月的嫁妆极为丰厚,出手大方,得力忠心的齐明曜一系,得到的奖赏极为丰厚,令人眼红不已。
如此这般,滕辉月却是用了极短的时间,便把王府的内院降住了。他也不是过来独揽大权的,立威过后,主要管事的还是段非。而段非这次管起事来,却是前所未有的顺利。他能察觉到其他人透过他敬畏着他背后的王妃。
而滕辉月只需偶尔站出来如法炮制一下,威信便能逐渐巩固起来。
段非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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