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忽然笑了起来,他越笑声音越大,最后喉咙里竟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已经不知道他这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了,“我么我在路上跌了好几跤,早就脏兮兮的泥猴一般,那些恶鬼们看过来的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傻愣愣地站在那,一个人过来抓我,我下意识地便咬了他,他叫了一声,说这是个小疯子。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一个女人说,要扒了我的皮,回去做一件人皮袄,我怕极了便想了个法子。”
周子舒喉头微微动了一下,眉尖微蹙,却到底什么都没说。
天已经黑下来了,四下静谧极了,温客行又咳嗽两声,低声道“我呀,就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上去,趴在地上,一口一口地咬着我爹的尸体,很不好咬,要撕扯半天才行,然后将他的血肉吞进了肚子里也算,给我自己留一点念想,我本来不就是他的骨血么他们看着我,慢慢地就不笑了,最后被我咬了的那个男人做主,说我天生就是个小鬼,不应该留在人间,便将我带回了鬼谷。”
周子舒俯来,一只手放在他的侧脸上,或许是失血,温客行的眼神有些涣散,皮肤极冰冷,感觉到温暖,不自觉地歪头在他手心上蹭了一下,几无声息地说道“我在这里整整二十年,头十二年,是拼命地活下去,拼命地往上爬,拼命地后八年,终于爬了上来,便准备我的大事。”
周子舒道“你暗中帮着孙鼎,将吊死鬼逼到绝境,诱导他去盗走钥匙,尾随而至,杀了他,然后将他的尸体和钥匙一并处理掉,造成了薛方出逃的假象,叫鬼谷倾巢而出,追杀薛方,看着孙鼎和老孟各怀心思,看着他们”
温客行打断他道“这世上,能毁了鬼蜮的东西,只有一样。”
“是人心。”
温客行猛地侧过脸,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内息一阵翻滚,窒息的感觉随之漫上来,忽然,一只手贴在他后心上,一股柔和的内力瞬间散在他的七经八脉中,他神志微微清明了一些。
周子舒见他缓过一口气,即刻收功,轻声道“你这是脱力了,不过外伤比较严重,要包扎止血,不然我不敢帮你运行内力。”
他看着温客行的眼睛道“我问你,你想不想活”
温客行沉默地看着他,良久良久,问道“你会走么”
周子舒微笑起来,摇摇头。
温客行死命一咬牙,攥住他的手,硬生生地将自己撑了起来“活”他说道,“我为什么不想活,我为什么不能活这世间厚颜无耻之人、大奸大恶之人都活着,我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我偏要”
这一口气再也难以续上,他身子一晃,喘息不止,周子舒叹了口气,封住他的穴道,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往山下走去。
他将一身是血的温客行带到了小镇上,足足耽搁了两天,温客行才清醒过来,勉强能进些饮食。又过了几日,周子舒便雇了一辆马车,带着他往洛阳方向走,才要出发,正好碰上了高小怜和张成岭。
张成岭还呆呆的,一见到周子舒,立刻扑上来痛哭了一通,抽抽噎噎地道“师父曹大哥他”
高小怜也红了眼圈,周子舒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
手掌按在他头顶上,安抚着他。接着,张成岭又爆出一句“师父我、我还杀了人我杀了人”
周子舒手一僵,靠在马车里的温客行也将目光移过来,有些惊异地看着这小鬼。
高小怜攥着拳头道“也有我的份,你别哭了,那个人是坏人,该杀我们在风崖山上迷了路,碰见了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的男人,跟了一阵,才知道他竟是毒蝎的头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断了一条手臂,好像还中了毒针”
周子舒的脸色就十分好看了,温客行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张成岭补充道“然后那个人好像压不住手下的毒蝎们,他们就内、内讧了”
温客行低低地问道“你们趁乱做掉了蝎子”
张成岭支吾一声,觉得虽然对方是坏人,自己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也十分无耻。
温客行大笑起来这就是举头三尺有神明。
后来高小怜擦干了眼泪,和他们告了别,回高家庄去了,这女孩子经历过种种,已经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张成岭随着周子舒二人一同到了洛阳,与七爷和大巫回合后,带着容炫和容夫人的骨灰上了长明山。
调养了一个月,大巫才开始为周子舒取钉、重接经脉。
那一天长明山忽然天降大雪,温客行站在屋外,好像哪怕听见里面的人叫一声,心里也安稳似的。七爷忽然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对别人,是三成把握,对子舒,是不会有闪失的。”
温客行回过头来看着他,七爷笑道“他既然下得了手、忍得过当年自己给自己钉进去,难不成还会怕拔出来么他呀”
他后面的话音隐了去,脸上却露出一点怀念着什么一样的笑容来。
七爷似乎有种奇异的魅力,让人站在他身边,便随着他安静下来,不过温客行心里只安静了片刻,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心想这个小白脸,长得真像狐狸精,要好好提防才行。
倒弄得七爷十分莫名其妙。
周子舒在整整昏迷了三个月以后,终于醒了过
77、第七十七章 终极下
来。他只觉得全身像是卸下了一套沉重的枷锁一样,整个人都轻了起来,除了右手右手被人紧紧地握着,那人似乎疲惫之至,正靠在一边打盹。
周子舒一时恍惚,思及前因后果,恍如隔世。
然而他最终却只是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看了一会,轻轻一笑原来昨日已死,经年路过,也不过在等这样一个、可以朝夕以对、执子之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番外一
长明山上终年积雪,放眼望去,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茫茫的,云雾在脚下,周围是几个小茅屋,一个小院,如世外仙人住的地方一般。
七爷在煮酒。
一股醇厚的香味透过窗幽幽的飘出老远,正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人好像就算是沦落到深山老林里,也能把日子过得风雅舒服。
大巫手执一本书卷,坐在他身边,偶有疑惑,便抬头问上两句,七爷垂着眼,盯着那小小的火炉,每每被问及,竟是连想都不用想,便信手拈来他当年若不是生在王府,就凭这满腹诗书,也足够考个功名了。
大巫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去握他的手,低声问道“冷不冷”
七爷手拢着火炉,闻言摇摇头,望向窗外,忽然笑道“你瞧这地方,称得上一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住上些日子,我便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大巫心中一动,问道“你喜欢这里么”
七爷斜了他一眼,笑道“我若说喜欢,你难不成还要陪我住下来不成”
大巫思量了一会,正色道“眼下路塔还年幼但是你若是真的喜欢这里,我便回去好好教导他,再过个两三年,就把南疆交给他,再陪你回来住,你说好不好”
七爷愣了一下,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轻轻地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嘀咕道“你真是给个棒槌就当真哪,谁要住这鬼地方,天寒地冻的,还是南疆热闹。”
他一低头,笑道“可以喝了。”便伸手将酒杯拿出来,细心地斟上了两杯,递给大巫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凑到鼻下,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说道“所谓一冷遮百丑,唯有煮后依然醇香者,方为上品,有道是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人世间百般愁肠,唯有此物可解,乃是”
他的话音陡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打断,七爷叹了口气,以诗下酒的雅兴顿时被一扫而空,闷闷地自己饮了一口,小声骂道“这对跳蚤,一天到晚没个消停,我瞧周子舒也没事了,过两日咱们还是告辞吧。耳根都不得清净。”
张成岭练功,通常是闹不成这么大动静的,一般这种大有要拆房子的折腾,都是他那两个师父在过招。
大巫说只要能醒过来,便是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周子舒不愧是久经摔打的,醒过来是娇弱了两三天,可还没有十天半月,便已经能爬起来了,又过了几日,他精神好了一些,能跑会跳了,便开始不消停了。
两人也不知道整天是谁招惹谁,反正用七爷的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从早闹腾到晚,便是老老实实地坐下吃顿饭,也能从一开始的拌嘴耍贫上升到两双筷子互掐,七爷一开始瞧着有趣,后来烦了,再不肯和这两只马猴一桌吃饭,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七爷颇为纳闷地感慨道“子舒以前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巫露出一点笑意,说道“其实也好,重塑经脉经过剧痛,再要梳理开,也困难得很,这里又是极寒之地,一般人能恢复到自由行动已经不易,周庄主也不单是在活动,他这是强行把经脉拉开,虽说这时候痛苦一点,将来是有好处的。”
温客行一掌折过周子舒肩膀,像是想将他整个人困在怀里,周子舒借力整个人从他的一条胳膊上翻了过去,人还未落地,一脚撩上温客行的下巴,迫得他后退一步,随后弹指如风,出手暗算,温客行不小心中招,膝盖软了一下,险些单膝跪下来,却在跌倒的瞬间往旁边一滚,一把捞过周子舒的小腿,两人便滚做了一团。
反正地上除了冰就是雪,七爷大巫和张成岭都躲他们俩远远的,也干净,不嫌脏,滚了几圈,温客行便一脸贼兮兮的笑容将周子舒压在下面,双手撑在他头两侧,问道“这回你服不服”
周子舒重伤初愈,到底不如他体力好,微有些气喘,说道“你这招太贱了。”
温客行贴近他,压低了声音笑道“明明是你先暗算我的。”
周子舒忽然道“哎,老温。”
温客行“嗯”了一声,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问道“什么”
“我说”
周子舒好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几个字,温客行没听清楚,有些疑惑,问道“嗯”
他这一闪神,胸口上便挨了一肘子,温客行闷哼一声,瞬间被掀下去,天旋地转了一圈,双手被周子舒背到身后,压制到地上,周子舒学着他刚才的流氓样子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轻笑道“怎么样,这回你服不服”
温客行费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阿絮,你难不成是要绑着我么”
周子舒挑挑眉,笑道“好主意。”
便伸手要去敲他的穴道,见他暂时被定住,这才微微放松,坐在一边,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感慨道“小娘子,为了制住你,为夫可是出了一头汗啊。”
一只手却忽然伸出来,贴到他额头上,只见那本该一动不能动的温客行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口中道“咦我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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