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香如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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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一直沉默的炎及突然来了这么句冲话。香苏现在真是太了解蚩落山上那个老道的感受了,摊上这么个“徒弟”真是惊心动魄啊。
“哦?”赤琳听了,眼角一挑,似乎有点儿不高兴却更媚得厉害,连炎及看的都一愣。香苏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小鬼才多大啊,就动色心了!“是么?我可不这么想。”赤琳轻轻颠了颠手上的昊天塔,当年那个坏丫头的本色又露出来几分。
“赤琳。”香苏冷冷看着她,相比赤琳的红衣金冠,香苏浅淡绿色的衣裙现出别样的素雅风情,盈盈一握的倩腰,半披散的乌发,天生媚骨却掩映在素淡的装扮之下,更动人心魄。赤琳的美,张扬华丽,香苏却像个彻头彻尾的妖,轻灵柔弱,专门为了迷惑人心而生的魔物。“我虽一直想活着等君上归来,却也不怎么怕死。”
这话让香苏平平淡淡一说,却有股洒脱决绝的意味,反倒让赤琳微微蹙起眉头,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香苏突然有了种觉悟,赤琳其实嘴挺笨的,至少和金盏、炎及这样嘴尖舌快的人比,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哼!”赤琳冷哼,这是词穷了耍横吧?她一甩红底金纹的广袖,香苏压根没怕她。“总之,世间的事,不会总按你的意愿来!你……不会总那么走运的!”赤琳教训完,一召净羽,威风盖世地走了。
“你刚才说的不错。”炎及等赤琳彻底没影,才不怎么情愿地夸了香苏一句。
香苏面无表情,“她手里拿的昊天塔是我的克星,有了那个我彻底不是她的对手了,只能说点儿狠话痛快痛快。”主要是她知道赤琳并不真想杀她,以赤琳那副听风就是雨的脾气,想烧化了她还会说恐吓的话么?早动手了。
炎及一幅吞了苍蝇的神情看她,很后悔刚才夸了她。
“小徒弟,我们就在这儿开山立派吧。”香苏突然心情很坏,大概是被赤琳比的,她欺负不了司火帝君,还欺负不了这个才修道的凡人小孩么?上辈子是因为在结界里法力受到压制,她才被这熊孩子骑在脖梗上,如今情况不一样了!
炎及也不恼火,平静地看着她,“你还当真了?刚才不过是想在那个美女面前给你留点儿尊严,看来好人当不得。我可怜你长得不如人家好,身份不如人家高,这才强忍着没拆穿……”
香苏平静了好几十年的情绪这一天来受到炎及的巨大挑衅,几次都差点崩断了。“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她蛮横打断炎及继续夸奖赤琳,“别做梦了!在她眼里你就是只蚂蚁!”
炎及脸色一变,转身呼出长剑,御剑就走。
“哎!”香苏苦着脸喊了他一声,炎及头也不回。看着他越来越小的背影,香苏觉得自己好像有了些恐惧。这么长时间,等待君上回来越来越像是个借口,其实她没说大话,她虽然不甘心死,却真的活得无趣。金盏闭关,青岁姐姐执着地四处去寻失落的木灵神器,元厚帝君也很久没有露面,小炎虽然总让她生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些依赖他了,依赖他的陪伴。或许,从前世的河湾镇就已经开始。
香苏沮丧地唤来云,的确是她说了伤人的话,因为见了那么神采飞扬的赤琳,她心里乱七八糟才会对一向骄傲的小炎说出这么句话。她很快就追上了炎及,毕竟炎及的道术还非常一般,可这并不妨碍他鄙视香苏。
“小炎,刚才……刚才……”香苏很泄气,上辈子她没法术才被小炎欺负,这辈子她是师父,怎么也混的这么不济?“是我错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牙缝里挤着说。
炎及像没听见似的,道者束发的长头巾还飘到香苏的脸上,迷了下她的眼。
香苏揉着眼睛,“我道歉了啊!你一个小辈别这么过分!”
炎及听了脸一沉催剑快行,香苏一会儿飞在他左边,一会儿飞在他右边,气得炎及脸色发白,她也学会挑衅了么。
“小炎。”香苏悠闲地踏在云头上,歪着头,狐狸精一样地笑,“你要是不生气,婆婆我就教你驾云。”炎及这副脸色,她还真不敢再自称是师父,那只剩“婆婆”最抬身份了。
炎及眯眼看了看她,突然人就向地面落下去了,香苏只好很没长辈风范地追着他喊:“等等我。”
炎及挑了山间一条小溪边落下,香苏跟过来以后眉眼变得有点儿得意,看吧,还是想学驾云吧?
“我饿了。”炎及一撩道袍坐下,年纪虽小,耍帅却似乎很在行。
“哦哦。”香苏一改刚才的嚣张脸色,茫然四顾,“有什么吃的啊?烤鱼?”
“嗯。”炎及很赏脸地点了点头,看香苏得了圣旨般,立刻拣了段树枝变成个捞网,兢兢业业在溪边捞鱼。炎及有点儿无语地看着她,这个笨蛋似乎没想过可以拒绝,她不夸口说自己是长辈么?
香苏翻动着串在树枝上烤得香喷喷的鱼,挑了条大些的递给炎及。炎及撕了一条,尝了尝露出满意的神情。
“好吃吧?”香苏这回是真得意,这些年来到处飘荡,她还真练出好手艺。
炎及吃相优雅却也很快,香苏在一边看着,又想起河湾镇里的他,吃饭的样子倒也没怎么变。
“干嘛这么看着我?”炎及瞪了她一眼。
香苏理解他的疑惑,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个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却不知道前世他们有过那么多的记忆。
“驾云的口诀呢?”他冷着声问,不像求教,倒像师父在考学生。
香苏忍气吞声地告诉了他,惊喜地看他一下子就成功地唤了一片小云。若论天资,小炎还真不是个一般人。关于他的谜团,香苏虽然好奇,却没去探究的想法,对她来说,他过去曾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正如他此刻也想不起前世的她。无论是人是仙,只有眼前才是真实的,过去再好,不过也只是记忆。有时候她夜宿荒漠,躺在冰凉的草地上,望着浩瀚无边的星空格外觉得独单悲伤,她曾想,如果从没遇见过端坐鲲鹏的俊美帝君,眼下的她或许还是个蒙昧无知的小木灵,孜孜追求着微不足道的事情并满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不是欠了我什么?”炎及满意地挥走了云,不领情地瞥着沉思的香苏。
“啊?”香苏惊醒,看了眼他嚣张的嘴脸,心下暗说还真是上辈子欠了。因为她的犹豫,害他早早罔死,不过绝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会更过分!
“天要黑了,我累了。”炎及少爷又说。
“哦,我把火升大些。”香苏添柴。
“我一个凡人,怎么能像你们似的什么荒郊野外都能睡?”炎及少爷强烈不满。
“那就进城吧。”香苏认命地说,这时候他倒想起自己是凡人了。
在云端缓行时,炎及慈祥地拍了拍只到他肩膀的香苏的头,“当债主的感觉不错。”
香苏气恨地一把拍掉他的手,斥责说:“别没大没小!”她都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天色黑了他们才趁暗夜收了云头,也不晓得这是哪座大城,炎及挑了最大的客栈投宿,看着他走进上房,香苏也觉得自己非常可悲,“好好安睡。”她不自觉地嘱咐一句。
躺在炎及隔壁的房间,以她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非常清晰地听见他平稳的呼吸。
这么对他,或许真是上辈子欠了债,又或许……香苏觉得眼角一烫,心也被蛰疼了。很多瞬间,她只不过想到了当初的君上和自己,不过……她含泪苦笑,她可比炎及感恩图报得多了。
第27章 遗憾与否
香苏醒得早,这几十年的修炼,她也可以做到不再为吃喝拉撒发愁了。不过她很不理解君上,他完全把吃当负担,她却还认为吃是乐趣。
推开窗户,香苏便看见了远远雷峰塔,这里竟是杭州?昨夜黑茫茫不辨方向,今日恍然竟有种宿命的感觉。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香苏闭起眼,听着街市上的人声,再睁开看时,依旧是老少俊丑行人如织。相伴的人不一样了,江山景色却是老模样。
炎及起得很晚,一同出客栈的时候,已是接近晌午时分了。
隐了形貌,两人走在街上,天在这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周围的人都撑起伞,一直不声不响走在前面的香苏显得离他有些远。“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他有点儿不耐烦地问,细雨打湿了她的长发,衣裙却还飘逸如旧,越发显得她的背影纤细落寞。“我饿了!”炎及语气不善,客栈就有饭,她非要舍近求远,刚入夏,雨再小也还寒凉。
香苏仰头看了看街边一家店的招牌,不很确定地说:“就是这里吧。”
炎及也随着她的目光打量,这应该是家老字号,店面老旧,人也不多,显然没落了。“这里?”他挑剔地皱起眉,“换一家!”
一向对他百般迁就的香苏这次恍若未闻,自顾自走进光线阴暗的店面,一个老人坐在柜上咳嗽,见有客人便喊孙子来招呼。少年显然还没做惯跑堂,甩抹布时险些打到香苏的脸,炎及啧了一声,更不满意了,香苏却很固执地向楼上走。小跑堂就近把她让进楼梯口的第一间雅座,香苏摇了摇头,抬手指隔壁,“可以坐那间吗?”
小跑堂连连点头,搭讪着说:“客官你是以前来过吗?”爷爷这家老店,若非怀旧而来,还真没几个客人。
香苏走进那间雅座,窗子正好开着,窗外仍旧是细雨中的西湖。房间不复旧日精美分明却还依稀有过往痕迹,阴阴暗暗,就像她对这里的记忆。她似乎想起了那天的全部细节,模仿君上的口气也十分容易:“把你们特色的菜都拿来,再来坛你们最好的酒。”
炎及没再闹脾气,只是皱着眉细细看她的神情,听她要酒,倒是十分意外。
因为没什么客人,酒菜来的很快,炎及勉强挨个尝了一遍,终于知道这家店衰落的原因。香苏没动筷,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那坛酒,炎及侧头的时候看见,险些笑出来。就这还总自夸是师父,婆婆?幽暗的天色里,她个眼睛也似乎染了雨意清灵,格外清澈黝黑,发呆的时候露出小猫一般天真可爱的样子,三百五十岁……果然是仙界的幼儿年龄。
“要喝?”他戏谑地问,她和酒实在太不搭调。
“嗯。”香苏说话的时候,明显心神不知游荡到何处。炎及为她倒了半杯,看她愣愣地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五十年来,她从未再喝过酒,只记得难喝。除了照例很辛辣,这次她尝到了淡淡的苦味,唇舌的难受和晕晕的感觉,就是她多年来说不出的等待滋味!五十年前君上说她不懂酒……可现在,她宁愿自己还不懂。
她想再喝一口,却被炎及拦住。“好了,走吧。”他说,比起昨天的嚣张无礼,今天他好像突然长大了,说话的语气沉稳而威严。
香苏点了点头,付了账走出店门,她也没想到自己说:“我要坐船。”
总是气得她吐血的叛逆少年,这次倒突然有了顺从之心,一句怨言没有地去湖边雇了船。
站在船头幽幽四望,香苏甚至怀疑会看见青岁姐姐和元厚帝君向她招手,湖光山色一无变化,宛如当日。一把伞默默挡在她的头顶,香苏愣愣回头看,瞧见的是明明有些羞赧却故作冷漠的少年炎及。
“他是谁?”炎及突然问,“你今天一直想的那个人。”
香苏没有回答,对炎及来说,胜寰帝君或许只是湮灭在岁月里的传说,对她可不是,不想同他说起君上。
“香苏……”
香苏一颤,惊愕地抬头看伞下的炎及,他的眼睛里有少年特有的狂傲和懵懂,他似乎不满,可那黑亮澈然的眼眸深处却透着微微的羞涩。她宁可没看懂这个眼神,五十年前她就是这样看着君上,当时她并不明白,她的心里尽是对他的抱怨,可如今她懂了……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炎及。”她看着他,“我法术不好,教不了你多少,送你去拜一位良师吧。”
炎及听了,嗤的一挑嘴角,又把她的话当成玩笑。香苏却很认真,少年炎及或许还不明白,太早遇见倾心的人并不是种幸运,尤其完全不懂爱情的时候,等错过了才明白,那种遗憾简直残酷。也许是她看错了,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但她不想再有一个少年像她一样,她不能让炎及冒这个险。
“原本也没指望和你学什么。”炎及讥嘲的口气不改,眼睛里却有了些受伤的神色。
“炎及,今年你几岁?”香苏看着他的眼睛问。
“十七,怎么了?”他以为她又要拿年纪相比,说自己是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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