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的却是足够他两餐的份量,怎么想她也是吃不完的。
“一天。”眉林笑了笑,没有过多地解释,然后问:“还劳公公指点,这盘子奴婢该当送到何处去?”这食罢善后的事自然不敢再劳动他。
对她的谦恭清宴显然很受用,不再刁难,摆了摆手:“搁那儿罢,明日自会有人来收。”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皱眉道:“你这个样子要怎么侍候王爷?”说着,就走了出去。
眉林有些呆,低头检视自己,这才发现在山林中折腾了一天,身上穿的白色衣衫不仅被挂得皱巴巴,还染上了些草叶野花的汁液,看上去黄黄绿绿的好不精彩。想到之前慕容璟和竟然毫不嫌弃地将这样的自己抱进怀里,她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觉,同时也明白了他话中沾染一身花香所指的真正意思。
她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清宴已经转回,身后跟着两个禁军装束的大汉。一个扛着大木桶,一个提着两桶热水。
指挥着两人将桶放下,又把水倒了进去,看他们离开,他才将手中拿的干净衣服和巾帕胰子放到一旁,对眉林道:“把自己打理干净,别让人说咱们荆北王府的人不知礼仪,跟肮脏的乞丐似的。”
不等眉林说话,他又道:“洗完水放那儿,今晚就在此将就一夜。明儿我让人给你们搭个营帐。”语罢出帐,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桶内水冒着薄薄的白雾,清澈的水面上撒着金黄色米粒大小的碎花瓣,被热气一蒸,芬芳满帐,让人一看就很想泡进去。
眉林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确实无人再进来后,才慢腾腾地脱去衣裳,踏入水中。
坐下时,桶中的水荡漾着上升,刚刚漫过胸部,微烫的水温刺激抚慰着全身酸疼的肌肉,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靠着桶沿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清宴虽然说话刻薄了点,为人倒是极细心体贴。眉林想。不管他是因为慕容璟和的面子,还是尽自己的职责,这些并不妨碍她对他心生感激。
泡了一会儿,疲乏稍去之后,眉林才探手抽出发簪,长发散下。深吸口气,她身体下滑,让水没过头顶,脑子越发清晰起来。
之前听慕容璟和偶尔自称本王,她只当是失口,如今方才知道他竟然已被封王。皇子封王,若不是因巨大的功绩,便是被另类放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老皇帝那个位置都是注定没他的份了。
荆北。那个地方……
一口气将尽,她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抹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以及水珠,看着烛火的双眼发亮。
那里……那里是她来的地方啊。
那一年她跟其他孩子挤在摇晃颠簸的马车厢里,看着一道一道的青山从眼前远去,碎白的花朵在雨雾中摇曳,心中为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而彷徨无措。就在那个旅程最开始的时候,偶听路人交谈,被提及最多的就是荆北。
也许慕容璟和会带着她们回荆北。想到这个可能性,眉林就不由一阵激动,心中隐隐升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期盼。
不过这种期盼并没持续太久。因为自次日起,直到围猎结束,她都没再能见到慕容璟和的面,仿佛已经被遗忘了般。
与她恰恰相反的是,终于向现实屈服的阿玳一直住在慕容璟和的主帐中,荣宠一时。导致清宴每次见到她,眼中都不由流露出怜悯之色。
而让她对那个念想完全绝望的是,围猎结束后,慕容璟和并没回荆北,而是随驾进京。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住在昭京。至于荆北,或许只能算一个名义上的封地罢了。
第三章(1)
昭京的荆北王府位于城北抚山下,出乎意料的大,占地数百亩,雕梁画栋,罗纬绣栊,碧瓦朱甍,穷奢极侈。据说是炎帝特意为三皇子封王花了两年时间所修建。荆北王府的下人总是为自家王爷受皇上如此荣宠而自豪不已,却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华笼。
眉林住霜林院,同院的还有另外两个女子。一个叫绛屠,一个叫怜秀,同样是慕容璟和的女人。反而是与她同来的阿玳,并不住在一起。
她住进去的那一天,绛屠正坐在她自己的窗前做女红,抬眼看到她,先是一怔,而后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她才拉着怜秀过来。她们的态度出奇的友善,怜秀甚至在得知眉林没什么换洗衣服的时候,把自己新裁的秋裳拿了出来。
“附近这几个院的人连王爷身边的中等侍女都不如,有什么好争的。”绛屠是这样说。
慕容璟和有很多女人,每隔一段时间宫里就会赏赐几个美人下来,其他臣僚也会时不时送些绝色给他,加上他自己在秦楼楚馆猎艳所得。算起来,若大的荆北王府中储美人数只怕不输皇帝后宫。难怪他总是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于是眉林知道自己现在离慕容璟和很远,远到有可能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也见不上面。这个可能性让她在大舒口气之余,又有些烦恼。如果不能接近他,她能收集到的情报只怕有限得很。好在对这事她不是太上心,很快就抛到了一边。
两女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眉林便在屋里转了转,对这分为内外两进,一应用具齐全的敞亮房间极为满意。这是她第一次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房间,而且是光线充足的。
卧室的窗外横伸着几桠挂着稀稀拉拉半枯叶子的老枝,她认不出是什么树,但也许来年春天的时候上面会长出娇艳的花苞。
想着这个可能性,眉林忍不住心中的欢喜,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门掩上,回转身扑到床上,在柔软的褥子上滚了两滚,便枕着手臂侧卧在上面笑眯眯地欣赏着朱窗褐枝,想像着花发满枝的情景,只觉一切都美好到了极点。
被褥上有阳光的干爽味道,似有若无地将人包绕于其中,渐渐地困意便浮了上来。
朦朦胧胧间恍惚又回到了潮湿阴冷的囚所,黑暗如同寐魇般入侵,周遭充斥着恶臭与压抑的呻吟,还有猥琐的骂语和笑声……
“阿眉,你做恶梦了。”被人略显粗暴地摇晃,还有关切的话语。
眉林睁开眼,看到一个绮年玉貌的女子皱着眉撇着嘴站在床前,她有些发愣,一时想不起身处何地,眼前何人。
“快起来洗把脸吃饭。”女子没理她,转身往窗子走去,一边关窗一边自顾地道:“换了个新地方,难免不习惯。睡觉别开着窗,这是桃树,容易招魇……”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着,眉林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是绛屠。
“原来是桃树啊……”她撑着坐起身,低喃,背上一片冷湿。
那个地方,她想,既然出来了,她就不会再回去。
第三章(2)
在荆北王府的日子很悠闲,吃穿用度一样不缺,据说宫里每年都会拨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供荆北王挥霍。想起那日炎帝见到慕容璟和时的神情,再对比其所享受到的待遇,着实让眉林困惑不解。
不过这些都还轮不到她操心。来这里的第一天晚上,她就用锦囊里指示的方法将自己获取到的各类消息筛选总结之后传递了出来,换回的解药在体内毒性发作之后整整一天才开始起作用。
最好的解药是在毒性发作当时便起效用,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其次便是两个时辰起效的,再差的依次是四个时辰,八个时辰,一日。由此可以证明,她的那些耗费了些脑力的东西毫无价值。那一天,她怕吓倒旁人,只好找借口把自己关在屋内直到毒性平息。不过第二天吃饱肚子之后,又变得生龙活虎了,对于自己敷衍的行为毫无忏悔之意。
倒不是说她对慕容璟和有好感或者害怕到不敢打他的主意,而是觉得那点痛苦忍忍还是能过去的,没必要过于冒险。大约是她忍痛能力比较强,所以才会成为不被允许拥有自己思想的死士中的异类。
眉林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混日子,直到任务结束,又或者组织那边无法容忍。但现实往往难尽如人意,无论她怎么循规蹈矩敛声息气,终究还是被人惦记上了。
惦记她的不是别人,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牧野落梅。
原来自那一日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牧野落梅也就把她忘记了。谁料回京后的一次宴会遇上慕容玄烈,慕容玄烈无意提及那日之事,她才知道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自己毫发无损地走出了山林,这一下子便挑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就找了个机会,趁慕容璟和向她献殷勤的时候开口借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慕容璟和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派清宴去找来。
说实话,慕容璟和根本想不起牧野落梅要的是谁,反倒是清宴记得清楚,否则只怕还要花费一番功夫。
清宴是慕容璟和身边的红人,王府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当他走进霜林院的时候,附近几个院子明显轰动了,都在猜测他来的目的。
眉林正躲在自己的房里拿着一本不知哪里弄来的破旧医书翻得认真。她不能出王府,也没多余的银钱去找人为自己解体内的毒,何况组织的毒也不是一般人能解的,所以便只能依靠自己。她当然知道这对医术一无所知的人来说基本上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但既然结果不会更坏,何妨试试。
清宴站在门边咳了两声她才听到,抬眼看到白净文秀的青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而后才露出微笑站起身施礼。
“见过公公。”对于这个说话刻薄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内侍,她其实挺有好感的,只是有好感不代表喜欢看到他出现。毕竟他是跟在慕容璟和身边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来看后院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
不得不说,眉林被当成死士训练了这么多年,在对周遭事物的感觉上确实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
清宴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朴素干净的室内,才慢吞吞地道:“你收拾收拾,这就跟我走吧。”
眉林一怔,想问,却在看见他垂着眼不打算多说的表情时又止住。转回室内,将两件换洗的衣服收拾好,书也放进去,留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桃枝,然后毅然转开眼走了出去。
第三章(3)
“宴公公,你这是要带阿眉去哪里?”绛屠和怜秀等在外面,见眉林拿着包袱,忍不住问。
清宴高扬着下巴,连眼角也没扫两人一下,淡淡道:“入府时没人教过你们,不该问的最好别问。”说话间,人已走到院门。
两女被噎了一下,只能眼巴巴看向眉林。眉林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边清宴已经催了起来,不得不紧走两步跟上。
一路无话。就在快到地方的时候,清宴终于开口。
“无论遇上什么事,都别忘记做奴才的本分。”
奴才的本分……
眉林微怔,而后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提点自己呢,忙恭敬应是,心中对他的感激不由又增加了两分。
其实近墨者黑,清宴能成为慕容璟和身边最亲近的人,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善人,能对一个地位低微的女子提上这么一句,已算破例,那还是因为以他那由自身缺陷所造成的深沉自卑发展而来的变态敏感由始至终都没能从眉林身上察觉到那种常人隐藏在敬畏下面的鄙夷。要换成旁人,只怕他是连一句话也懒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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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宴将人领到澹月阁北三楼,回禀后便去忙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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