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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省的十三都镇,是个介于镇子和村子之间的小镇,它粤赣边界不远,和上游的十一都镇都靠着龙河,大宋攻占江西后,这里作为粤赣交通的一条线,也开始繁华起来,河道里的船越来越多就不说了,但说镇里那唯一的一条土路都被官府和商人的车轮和脚踩得更坑坑洼洼了,镇里也从海京来了个法国洋和尚和两个洋尼姑,不仅会医术,还开了个育婴堂,收留被抛弃的女婴和残疾男婴,这成为小镇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让他们觉得镇上几百年不变的生活也和满清时候不一样了,热闹,当然也乱七八糟起来。
在刚下过雨的满地泥泞里和一群土狗的注视下,方秉生小心的扶着一个黄色头发的老头,拉开了树杈编织成的篱笆门,站在了泥浆里,然后他看着刚刚出来的那个土屋子,出了口气,方才坐在那满屋子马粪香点燃的屋里,不仅呛得难受,而且他眼睛总不自觉的抬头上看屋顶上的漏洞,生怕昨夜的大雨让这座烂房子就此塌了,把他砸在下面。
他扶着的这个老头头发焦黄,还留着一个小辫子,皮肤干瘪,皱纹好像刀一样把岁月的艰辛刻在他脸上,但此刻他正拉着破旧的袍子,每个皱纹都舒展开来,露出皱纹深处的陈泥干裂形成的黑皴,笑得很开心。
不仅是对身边的方秉生,还扭头对着自己身后跟出来的儿子在笑,他朝屋里挥手道:“儿啊,回去吧,记住锅里有凉饭,缸里有水,千万不要喝地上的脏水。”
这好像对儿童的叮嘱,说的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只不过他嘴歪眼斜,手里搓着方秉生带来的两盒点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流。他是个傻子。
“黄大师,请这边走,马车在等着您呢。”方秉生小心的跨过一个污水坑,朝拿着包袱的老头伸出手去。
旁边卖青菜的一个老儿,抽着旱烟,看着两人笑了起来。凑话般地叫道:“黄皮老,今天有生意了?”接着又对方秉生叫道:“先生,他可厉害了。”
但方秉生无意答话,他对黄皮老说的全是假话,这假话的后果会怎么样,方秉生这个熟读忠孝仁义的儒生已经无暇顾忌了。
黄皮老掀开帘子,从车尾爬上了巷子口的一架两轮马车,一抬头,发现车厢好像塞满了人。而且人人面目狰狞,凶光满眼。
他愣了一下,笑道:“各位是刘小哥(方秉生告诉他的假名)地亲戚?”
回答他的是对面那个壮汉一把揪住他前襟拉进车里。然后一群狠狠砸断了他一颗门牙,左右两个耳光后,那壮汉狂吼道:“你这个该死的老比,到底说了什么?!”从海京跟着电报堂的流氓出去,方秉生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帮会没有读书人了,因为工作十分辛苦,而且根本就不在城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荒郊野外。
他们要管理从惠州到赣州这段地电报杆子。一到惠州。呆了不到一上午。立刻全军出发杀向遥远地粤赣边境。船上有17个流氓。他们脚下堆满了砍刀、铁棍。还有火枪。货仓里是30个雇工。以及木头杆子和一捆捆地不知所谓地电线。
到达光哥所说地那个地方后。他们几十人马拉人抬。又步行几十里。把东西弄到一个完完全全地荒郊野外。看着被砍倒在地地电线杆。光哥捶胸顿足:“我他妈地是得罪谁了?!!”
事实上。别地地方竖电线杆。没有这个地方这么邪门过。
竖立电线杆。竖立地人和电线杆周围地百姓都不知道是什么。而且并不会侵害老百姓地利益。这又不是修路。还需要有地人搬家迁坟;
主要防范地就是那些无耻地村民把电线杆看做无主地东西。自己砍了弄回家当柴火烧。电报线当结实地绳子用----中国百姓苦惯了。从来都不会浪费任何东西。
对此。电报堂地人使用过各种措施。比如在电线杆下半截涂抹大粪。这是防止百姓攀爬;用劣等木材当材料。防止百姓偷了去做梁木;在电线杆堆上荆棘。不让人和牲畜接近;在电线杆上涂上“杀”“死”“血”等字。恐吓百姓。
但这效果不好。
后来各个承建商都发现了效果好的法子,那就是是找当地的村长或者农会,说明这是官产,然后连哄带吓,一般还会给点小钱作为这个村子帮着看着官产的报答,一般他们说话管用,村民听自己的头说了,也就不去动这些东西了。
不过翁建光此刻迷惘了,他捶胸顿足之后,又拔出左轮手枪左顾右盼,此刻如果弄倒电线杆的那家伙出现,他立刻就拔枪射击,不是吓唬,是一定要宰了他。
但是这地方荒凉的很,周围五里内,连个村子都没有,也没有农田,这段电报线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为了省钱,选择了最近距离。
它从两座大山之间的小豁口穿过,跨过北面一条小河,顺着豁口前后两个村子的人踩出地一条小路前行,所经之地都是荒地,连个人烟都没有。
然而就是这么一段最人畜无害的电报线被破坏四次了,谁会这么无聊和这段线路过不去?
看着雇工在竖起电报杆子,光哥举着手枪朝一群纹身手下狂吼:“这次工程完工了后,我们不走!就在这里守着,看他妈的是谁要害我!”
“光哥,看那个王八蛋砍倒电线杆,但是杆子和电线也不拿,他为啥啊?”山鸡握着一杆德塞雷斯后装枪,不解的看着这片荒野,现在不是打架斗殴了,这次他们会肆无忌惮的使用枪械搞死那个畜生,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反正不是口北村,就是口外村干的。”张哥搓着牙南北张望,当然他看不到任何村子。这口北村在豁口北面五里,口外村在豁口南面五里:“是不是有人想讹诈我们银钱?应该去村子里问问吧。”
“问个屁啊。他们根本不让进村!”山鸡悻悻的说道。
一直在旁听的方秉生背着一把燧发火枪,插嘴问道:“为啥不让进村啊。”
“不知道,他们说电报不吉利。”山鸡咬牙切齿地说:“我们连他妈地他们村边都没摸到过,而且不吉利也不至于天天砍豁口这段啊。”
“是啊,别的地方离他们村子更近。但是没出过事,就豁口总是出事!你们四处搜搜!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翁建光吼道,说着无奈地坐在地上,本想生堆火用铁壶烧点水喝,无奈天又开始下雨了,气的的这个老大在雨里把那个混蛋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冒着雨,方秉生一群打手分散在这豁口四周偌大的荒地上,从路这边的倒塌地电线杆,一直查看到路另一边的地方。但除了惊起的狍子和几条蛇以外,哪有什么痕迹。
浑身湿透从下午搜到天色见黑,大家都没什么收获。翁建光咬牙切齿道:“这次就守在这里!明天继续找!”
这夜才让方秉生体会到赚钱有多难。
几十人就冒雨露宿荒野,他因为是大哥的秘书,待遇还好点,和翁建光、副手老张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弟和雇工们就睡在帐篷里,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水,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捱过去这一夜;因为生不了火,大家就干啃干粮,接点雨水喝了。
在马车里。听着旁边两个大哥鼾声如雷,方秉生辗转反侧,他心里喃喃的念叨:“斯文扫地啊,斯文扫地啊,我究竟在干什么啊?为了一口饭就斯文扫地啊!”
第二天起来,人人都是一脸疲惫相。
而雨更大了,翁建光没有绕过手下的意思,雇工们继续冒雨竖立电线杆,连接电报线。而打手们既然豁口荒地一无所获,那就搜山好了。
两座大山,十几个人,一个月都走不完,他们在雨里吭哧吭哧朝上爬着,用枪柄当拐杖,用砍刀挑开草丛,找着,人人都像泥猴一样。而且绝望的是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一条五环蛇从山鸡砍刀尖下的草丛窜了出来。方秉生这个农家子弟眼疾手快一枪托把它砸死在泥地里,山鸡发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叫好。听的出他心情不好,大家谁的心情也不好,方秉生更是如此,他站在山坡上,叹了口气朝下面马车看去,脑海里却出现了他知道地朋友考上大官在朝廷里翘着二郎腿读奏章的模样。
他不想干了。
然而一看之下,这个读书人愣了一下,他用手背擦去满眼的雨水,仔细的再看。
“堂主!那地方上有个东西!”方秉生从湿滑的山坡上朝下跑去,到了后来,干脆屁股坐在草和泥上朝下滑了。
昨天搜的西边荒地上有个“十”字,是被人用白色大小不一的石头摆出来的,不过在地上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到了山上居高一看倒是十分明显。
一群淋得好像落汤鸡一样地电报堂堂众围着那“十”字,看他们堂主搬开位于中心的大石头,然后一群不知什么名字的虫子四处乱窜出来,翁建光抽出腰里的砍刀,用刀尖在那里挖了进来,没几下,刀尖就碰到了东西。
他举起刀来,上面挂了一串东西,方秉生摘下来,把上面的湿泥和草根摸下来,露出一根红线串在一起的三枚铜钱。
“点穴!”翁建光看着那串东西愣了愣水宝地用作下葬,据说好的风水宝地可以大发子孙,甚至可以让子孙当皇上当丞相。
但发现好地后,一般秘而不宣,偷偷买来那地,生怕消息走漏后,有人抢了去下葬自己亲属。
当然再秘而不宣,也不能不做标记,刚刚那个十字和下面的铜钱恰恰是点穴的通用手法。
“这不是无主荒地吗?”翁建光十分不解,然后扭头看了看后面。难以置信地说道:“不会是风水吧?”
他的意思有人嫌电线杆子耽误了他们墓地的风水。
“不会吧!”副手老张叫了起来:“我们电线杆在路东边靠东山,他这是靠近西山的,相差了都有几十丈了,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影响他毛风水了?”
“不是风水的话,他干嘛砍了我们四次电线杆?而且也不拖走木柱子和电报线?不为财。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电线过这里。”山鸡很支持老大的看法。
翁建光指着小弟,一拍脑门道:“现在知道了,为啥两个村子说我们不吉利!估计就是这墓主搞地!”
“但这墓主是谁啊?不是荒地吗?”方秉生问道。
“这家伙连地都买不起,我们都他妈的不知道这是哪个村的穷比地墓了?!”翁建光咬牙切齿地虚砍着刀:“找人打听,这周围风水先生谁看过穴?”
方秉生倒派上大用场了,他家就在附近,有个外村姑姑有口北村的亲戚,一打听把十三都地黄皮老打听出来了。
这个风水先生最近往口外村跑过不少次,替一个叫李树声的人勘察过风水宝地。而且据说这个小子很穷,靠打猎为生,快30了都娶不起媳妇。家里只有个瞎眼老娘。
一切细节都吻合,只是不知道黄皮老相中的风水宝地是不是就是豁口那个墓穴。
翁建光早已下定决心,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他们又不能在那里住着,强龙难敌地头蛇,不问清楚李树声,那里的电报杆子还危险。
所以长的斯文的方秉生好像绑票犯一样,提着两盒点心,诈称自己叫刘二生。住在附近,想请大师去看看风水,黄皮老当然兴高采烈,他和他的傻子儿子全凭风水吃饭啊。
一被绑架,翁建光就差点把挡了他财路的黄皮老打死,一阵耳光后,黄皮老全都说了。
那个地方确实是他给李树声选地。
“那你说过电线杆什么事了?”在一座废弃的山神庙里,翁建光咬牙切齿的问。
被摁在条凳上地黄皮老偷看了一眼,想了想。小声说:“我没说过什么啊?”
翁建光二话不说,拿过黄皮老的书,用他们的电线工具,西洋钳子一下拽下一片指甲来,在黄皮老惨叫声中,翁建光指着十三都镇的方向,厉声吼道:“不说?我现在就去烧了你家破屋子,把你傻子儿子一起烧死!你他妈信不信?我们惠川堂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过了?”
“我说!”黄皮老抱着血淋淋的手尖叫了起来。
原来李树声家庭十分不幸,家庭困苦不说。老爹都失踪了10年。连尸体都没有,在那时匪徒横行的年代里。不知道是被土匪杀了,还是被绑架卖猪仔去了南洋,又或者掉下悬崖死了,这些都是百姓寻常的失踪法;
老娘哭瞎了眼睛,家里兄弟两个,快到30都穷得只能做光棍,眼看家里就绝户了。
他们兄弟觉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好风水,给老爹衣服和老娘找个好墓穴,用父母地死和尸体,让他们兄弟改变命运;
但是他们太穷了,没钱找有名的风水师,只能找黄皮老这种自己都穷比的风水师;
黄皮老就点中豁口西山下面,他说:“这是双凤戏龙啊,多好的地啊!东西两座山那时两只凤凰,前面一条小河横着,那就是龙,这个穴我老黄走遍广东,看风水40年,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地,这就是双凤戏龙!如果你老娘死了,葬在这里,很快你们兄弟俩就旺了!子孙满堂,金银塞屋,而且到了孙子辈,还能出状元!”
李树声兄弟俩自然心花怒放,把积蓄都给了黄皮老。
但没想到,这个穴刚点中不久,他哥哥在山上摔断了腿,因为积蓄都拿去给黄皮老了,没钱医治也死了。
李树声不乐意了,颠颠的去找黄皮老理论了:你这鸟毛双凤戏龙啊。刚选好,凤就死了一个!
黄皮老当然不会说自己说的不对,他亲自又跑了一趟,然后发现了结症所在,指着那排插进豁口的电线杆说道:“就是这西洋邪物破了这美穴的风水!它跨了河,就是吊死了龙。现在风水已经变成了降龙屠凤了,你最好换个穴了,要不就不让电线进来。”
本以为李树声会质疑自己,毕竟他已经起疑了,没想到指着电报线,李树声竟然不发一声,沉默了。
这电报线是什么?
西洋邪物!
这是民间共识!
它们诡异地孤零零的木柱子上连着线,这不是阵法是什么?
百姓们暗中流传:城镇里冒着黑烟的西洋工厂,吸取少男少女的精血。然后通过这些阵法传导出去,在前线给洋枪队施法,凭借这个。洋枪队才所向披靡----那电报线里流动的就是人血想想也很清楚:农家子弟进了西洋工厂里,无论在哪里,没有不说累地;那里不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而是机器和人力结合的生产体系,生龙活虎的子弟,在城里干了一阵子,回来就恹恹地说累,中医当然说气血不足了。
而城里洋鬼子和假洋鬼子横行,人人趾高气扬。而且都有钱,这些钱哪里来地?
洋枪队杀地清妖看见就跑,这些怪异地军队和风行的洋教有什么关系?
那么近日里插在田野里的奇怪“晾衣杆子”到底是什么?
它们说能千里传声,但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用,就那么立着,就能千里传声?这没道理啊!
而且电线杆不是涂抹粪就是写着不吉利的咒语般的文字,这很怪啊!
但是一旦把上面各种怪相串起来,百姓很容易用神鬼来解释,也只能用神鬼来解释----西洋邪法需要血。那电报线就是传递血的。
不理解就恐惧,恐惧就仇恨。
尤其是在满清文明这种每次砍头时候,都热烈围观,并且一群人去抢犯人人血做药引的地方。
李树声刚刚还怀疑黄皮老骗钱,但此刻黄皮老说电线坏了风水,他反而一点都不怀疑黄皮老了。
是啊,一个墓穴,虽然还没下葬,但冥冥中已经归他。现在处在西洋邪阵下。不影响他家影响谁?
但作为一个穷苦的猎户,根本没有银子再去换一个墓穴了。看风水从来不便宜,因为:一是,这是儒家地孝,让父母进个好墓穴!二是,这才是最重要的利,风水好,父母的尸体可以给自己利益!
此刻孝利不分家地。
李树声在黄皮老走了后,就抡起斧子把电线杆砍了,反正这是荒郊野外,没有人看到。
事后发生的事情,更坚定了他的看法和黄皮老的正确----这些杆子肯定有妖法!
他砍了之后,很快就一批人来,再次竖了起来----他们怎么知道的这么快?这可是荒郊野外啊!
他又砍了,然后很快又来竖立起来。
再砍……
李树声已经是怀着满心的仇恨和恐惧来做了,最后一次,他偷了一条邻居的黑狗,在电线杆下杀了,把黑狗血泼了一电线杆才动手砍倒,他怕被这邪物诅咒
“把李树声交出来!他毁坏官物!”翁建光在口外村朝农会村长杀气腾腾的吼着,他摁着腰里的手枪,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袒胸露“乳”,满身纹身地流氓,人人都拿着刀枪,这次电报堂真怒了。
“哼哼,你说交就交啊?凭什么?”但新村长根本面无惧色,大宋村长和满清白胡子飘飘的村长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往往都是混过的,在造反军杀过来的时候,敢拿起刀枪砍掉原来“德高望重”的缙绅,本质上也是造反者的一部分,很多还跟着打过仗,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家伙。
“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就是他连续砍倒电线杆。他有病啊!”翁建光看着嚣张的村长,却没有一拳打在他脸上,因为村长背后站着一百多村民,挤在村口朝着他们怒目而视,手里一样有武器,有不少就是褐贝丝。
“他就是有病。”村长瞄了一眼翁建光。说道:“你们不是朝廷的,不是治安官,不是军队地,你们口说无凭,没有证据。拿人?笑话!”
“证据?我们找到了那个风水先生,他说墓穴就在豁口!还说电线影响了李树声那个墓穴风水!”翁建光气得浑身哆嗦。
“证据?你们谁看见是我们村地李树声砍的了?”村长冷笑一声,接着一摆手:“滚!”
“让我和李树声聊聊。”翁建光没法,开始软了。
“不在。”村长笑了笑。
“你他妈的!信不信老子一枪打死你?”翁建光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王八蛋了,掏枪正对村长面门。“你妈的!”立刻。后面山鸡、方秉生举着枪冲了上去,而对方也嚎叫着挺着火枪、大刀压了过来。
村长瞪了翁建光和他的枪两眼,冷笑着说道:“我刚当上村长。以前在赣州日月军,受伤回来了,大伙选我做村长,朝廷给村长的命令就是:征缴租税、维持治安、排除匪患和团结村民,要不你找官来,我没有和电报杆子洋行合作拿我们村民地命令!”
说罢,他伸头看了看翁建光背后,说道:“别拿几条枪吓唬口外村,以前没洋枪的时候我们村就械斗无数次。现在有枪,我们有三十二条火枪,一次齐射就把你们这群西洋邪物流氓打成筛子;村里还有门十二磅野战炮,懒得理你们,没有拉出来,要不要试试?”
“大哥,失敬,我们是求财,没有吓唬你们地意思。”翁建光看讨不了好去。欺软怕硬地他再次说软话:“那地方确实是荒地,没有侵害你们和李树声啊,你把他叫出来,我秘书是举人,懂得多,给这大哥好好说说,四海之内皆朋友啊。”
“那小子害怕跑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村长说道,然后横了翁建光一眼:“你们用洋线输血不怕断子绝孙吗?”
“我草他大爷啊!”翁建光抱着头。然后亲自跑到后面从车里拿过一捆电线来。对村长叫道:“这线是实心的,连个眼都没有。怎么输血啊?”
村长看了看那电线断口,愣了下,又抬起头冷笑道:“没有眼你不是说也能传话吗?那怎么传?妖法不需要有眼。”
晚上在豁口,一群流氓在电线杆里围着火堆坐着,每个人都很郁闷。
“大哥,你说咱们这真是妖法?”山鸡拿着一小段电线很迷惘,那村长地质问真是掷地有声啊----你实心的,不是妖法怎么能传话?
“管什么妖法不妖法!我们赚钱就行!”副手老张好像对这个问题很有研究,立刻回答道,接着问翁建光道:“老大,要不要给点钱算了,把这块地买了,20两差不多了,反正是荒地。”
翁建光咬着一根草梗,说道:“不行!这事错不在我们!而且如果这个头一看,那几百里长的电报线,到处不是有人找茬吗?砍了电线杆子然后找我们要钱。要钱事小,老断的话,我就完蛋了,这事直达天听啊!”
方秉生小声问道:“能不能绕开着豁口?”
“怎么绕啊!不走这里,要不绕西山,要不绕东山,那得多少时间?银子你出啊?”副手老张不屑地哼了一声。
大家一片叹息,这解决不了怎么办啊,总不能住在这里,防着那个李树声发傻吧?方秉生此刻抬头说:“堂主,要不要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得了!”
“怎么抽?”翁建光不在意的随口说道。
“他不是就看着这是风水宝地吗?我们给他毁了得了!有没有法子?”方秉生说道。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不约而同的大叫起来:“高啊!”
那时候中国人人人都懂点风水,此刻立刻出谋划策起来:有人要找来几车大粪泼在李树声那个墓穴上,有人要用黑狗血乱洒。
翁建光此刻拍着方秉生地肩膀,连连叫好:“不愧是读书人,见解高人一头!怎么毁,我有数!”
李树声在外面亲戚家呆了7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没有回村。直接跑去豁口,他惦记着自己的风水宝地,连续的保卫,已经让他认准了他那块地,简直像爱自己儿子爱那个地方,他觉的那个地方就是老天冥冥之中赐给他的。要不出这么多事情干什么。
但一到那地方,他就傻眼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豁口,然后慢慢地跪在了路上,泪流满面。
西山下成了一片沼泽。
豁口里东高南低,电报堂用炸药直接炸毁山地堵住了小河,河水泛滥而出,全流进了豁口西边,把山脚下变成了一个大泥塘,那下面就是那个宝穴。
“老天爷啊!”李树声嘶吼起来。他从路上冲进西边的泥潭里,用手泼着泥水,想看到自己地标志。但标志没看到,却看到了一根怪异的树杈插在地里。
他涉水走了十丈,尖叫一声摔坐在泥水里,那根本不是树杈,而是一个人的下半截,他被人头朝下埋进了地下,只剩两条腿矗在空中。
李树声刨出来了那尸体,那人上半身全是泥,已经被泥水泡得浑身发臭了。看来是因为这地方罕有人经过,以至于就这样不知过了几天。
看着体型瘦小,脖子后还有根小辫子,李树声似曾相识,然后他看到了那尸体辫子上挂着的东西----一根红丝和三枚铜钱。
风水先生黄皮老被头朝下插进了他自己点地宝穴。
浑身湿透的李树声失魂落魄的回到村里,却发现瞎眼老娘死在了床上----儿子闯下泼天大祸,导致官家的人杀上了村子,自己也逃跑了,虽然被村子的人赶走了。但她连续担惊受怕,本来也到了岁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去世了。
李树声看着那具尸体,好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不动,现在早早找好的墓穴被人毁掉了,老娘恰好死了,尸体埋在哪里才能给他好运呢?
孝利双失!!
“娘啊!”口外村传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此后一个月,很多人看到有个头缠白布的孝子顺着电报线不停朝南走。不管白天黑夜不管刮风下雨。
终于某天。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头上地电报线分了叉插入了一座建筑里。
他慢慢的走了过去。目光紧紧盯住了那个门,好像那座房子随时会站起来跑掉一样,手慢慢的从怀里抽了出来,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第三天,海京各大报纸都登出了爆炸性头条:《惠州府龙川电报局被袭、电报员三死五伤、杀手被当场击毙》。
赵阔接到报告后,暴跳如雷:“这他妈地肯定是曾国藩做的!恐怖袭击!!”
不过曾国藩要是听到这个家伙地咆哮,肯定一撇嘴,不屑地说:“管我鸟事,我酱油都没打。”
一年后,方秉生从大型西洋防震马车上下来,他戴着圆形礼帽,整洁的西装领结,脚下地皮鞋铮亮,手提方形公文包,走进西学会大楼的时候,所有的侍者都朝他点头示意----一个海宋电报堂的高级经理,翁建光地亲信。
电报堂也是一个新起的敛财机器,因为他们发行股票。电报盈利很稳定,一张入股的股票100两,但每年红利10两左右,很多人想挤进来,那只能通过购买别人手里的入股股票,所以股票不是按账面价值交易,最近每股电报堂市场价是150两,原来的股东们都发财了,在卖出和吃红利之间犹豫不决。
此刻各地电报堂的经理租用西学会的会议室,召开年会。
海宋第一家上市公司海宋电报堂总经理翁建光坐在首座,他转着手上的大钻戒正满脸幸福的回忆峥嵘岁月:“一年前,我搞定口外村风水事件时,陛下给我说:你们挺厉害啊,以后可以去做铁路啊;我那时候,不知道铁路是什么,多亏了钟家良大人学识渊博,指教了我,那才是生钱地老虎啊!现在我们可以要求陛下修建铁路嘛,我们有人力,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钱是问题,但陛下太保守了,不给提供资金,这是不对的,西学是好东西,怎么能停止呢…”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了一条缝,方秉生伸出头来,对老大点了点头,翁建光马上对与会各位笑道:“失陪片刻。”
走到门外,方秉生正和一个胖子并肩站着,方秉生指着对方介绍道:“这就是高州方经理…”
话还没说完,翁建光就揪住了胖子的前襟,满脸狰狞的吼道:“你们他妈的怎么敢让电报线越过我家祖坟!立刻改路线!我家祖坟三里之内不许有电报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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