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把信封袋又收了回去。他眼中的寒光霎时让室温下降十度。
妇人避开两个年轻人的目光,「那……我以后有空再来看妳。」然后匆匆离开女儿简陋的租屋处。
这算什么?她有钱穿得如此华贵,却没钱供女儿念书兼付房租?
石丹琪垂眸静坐了一会儿。陈九瀚沉默地陪她站着,什么都没说。
半晌,她彷佛振作了一下精神,对他笑一笑。「我下个面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陈九瀚看出她笑意之下的勉强,只是点点头,拿出纸碗和纸筷把他买的卤味盛起来。
他从姊姊那里知道,石丹琪从大一开始就自己打工赚生活费,他曾经想过为何她到了台北还要如此辛苦,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妈妈也不好过。可能只是从事一些收入极低的工作,才会连跟女儿住在一起都没有办法。
谁知,今日一见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母亲给的钱少是少了,绝对不是因为手头紧的缘故,那身穿衣和谈吐看起来都像有钱人家的太太。
陈九瀚的眼神阴冷起来。他可以忍受石丹琪的母亲太穷而养不起她,却不能忍受一丝一毫她被人亏待的可能性。
等了好一会儿,石丹琪那里都没有动静,他回头一看,却见她站在电磁炉前,哭了。
「乖,没事了。」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
她枕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很感谢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是我妈妈。」半晌,她拭掉眼泪,轻轻说道。
「我知道。」他将她抱回茶几前,坐拥在自己的怀里。
「她是来探望我,顺便问问我缺不缺钱……」
陈九翰冷哼一声。
不需要那包薄薄的信封袋,他自己就养得起她。一开始会接那个家教工作,也是为了她。
他自己几乎不太花钱,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汇上来的,所以每个月家教赚到的钱,他都存在一个活期账户里,然后把提款卡交给她。
一开始石丹琪不肯拿他的钱,但是他根本不管,东西蛮横的一塞就不理她了。平常琪琪自己也会打工,日子还过得下去,可是学生的工读不太稳定,有几次她实在是青黄不接了,终于动用到那个账户里的钱。
第一次知道他真的「养」到她的时候,陈九瀚心中充满了浓浓的满足感!他会、水远照顾琪琪的,永远不会让她吃苦。
石丹琪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撑起身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幽幽地开口。
「我是我妈外遇生下来的小孩。」
陈九瀚一怔。他想过各种可能性,包括她母亲是不是改嫁、新夫家容不下女儿这一类的,却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个。
「我妈结婚的第三年和丈夫的感情就出现问题。」石丹琪淡淡的开口,彷佛陈诉的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有一次他们又为了她丈夫转调大陆却不带她去的事吵了起来,我妈愤而跑回台南娘家,发誓这一次一定要和她的丈夫离婚。
「就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她的初恋情人乍― ― 好像故事一定都要这样演才行。」石丹琪牵动一下嘴角。「她的初恋情人立刻对她大献殷勤,而且答应她一离婚就带她离开。我妈这辈子从来没有工作过,在家靠老爸,嫁出去靠丈夫,原本还担心离婚之后没人可靠,迟迟不敢提出来。如今既然有人给了她新的承诺,她也就放心地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
「谁知,就在她发现怀孕不久,那个男人就跑得不见踪影。我妈这时也慌了,因为发现得太晚,堕胎会很危险。不得已,她只好趁丈夫去大陆的时候,找个借口溜回台南娘家,偷偷生下我。
「不久她的丈夫从大陆回来了,她连月子都没来得及坐满就赶快回台北去,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直到现在她的丈夫还不知道她曾经背着他在外面偷生过小孩。」
她扬起一丝笑容盯住他,「现在你知道我们女人有多厉害了吧?男人在外面偷生小孩不稀奇,连女人都能在外头偷生小孩,还不被人发现,这才叫做有本事!」
她的唇是笑着的,眼底却透着悲哀。陈九瀚心头一痛,低头轻吻她的鼻尖,低低地安慰着她。
「我妈不知道离开丈夫该怎么活,只好继续瞒着每个人,把我丢给我外公外婆照顾。她丈夫的控制欲很强,平时家里的财政都是他在掌管。我妈只能从每个月的家用里,东扣西扣地钻一点下来,偷偷寄给我外公当教养费。可是我十二岁那年,外公外婆去世了,她又不能接我回家,只好偷偷租一间房子,把我养在外面。
「通常她丈夫去大陆的期间,给她的家用会比平时慷慨,我的日子就跟着好过一点;等他回来台湾,家用又看得紧了,我这里就跟着俭省度日。」她轻扯一下嘴角。「说来我应该感谢他,我算是他养大的呢!」
所以她才绝口不提自己的父亲。所以她才没有跟唯一的亲人同住。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她的母亲。
想到她十二岁起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陈九瀚胸口有一把熊熊怒火在燃烧。
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生病时谁来照顾她?在学校被欺负了又该如何?
难怪她从小就不爱出风头,尽心尽力把功课念好当一个好学生,因为她没有任何本钱被人欺负,她只有自己!
陈九瀚越想越愤怒。任何人都不可以对他的琪琪不好!她的亲生母亲也一样!
他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好紧好紧,紧得想将她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从小他再如何叛逆,也知道家里还是有一双爱他的父母,以及一个虽然嘴巴很坏、如果有需要会为他赴汤蹈火的姊姊,但是琪琪呢?
她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机会可以变坏,去搞援交,去染上恶息,但是她如此坚定地让自己走在一条正轨上。他真的输她太多。
「妳还有我!」他低沉地道。
她低下头,茫然地靠回他肩上。
「小时候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天能上台北找妈妈,她一定会把我接回家,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其实,我知道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可是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还是忍不住盼望着… … 」
直到来台北的那一天,这个梦,终于醒了。
她的母亲偷偷摸摸地来到她的租屋处,结巴地问着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看着母亲那惊恐的神情,她终于明白,母亲在害怕,她在怕私生女的曝光,然后她的生活就无法维持原状… …
罢了,她明白了,母亲永远不会承认她的存在!她的出生不是她的错,却是她必须背负一辈子的原罪。
从那一刻开始,石丹琪不再向母亲拿钱。
石丹琪再也忍不住鼻酸,埋进他肩窝轻轻地啜泣起来。「我宁愿她当初没有把我生下来……」
她的泪烫痛了他的心。陈九瀚吻着她的发心,紧紧地抱着,摇晃着她,发誓从今开始要为她挡去一切风雨。
「妳也有妈妈。」州她吸了吸鼻头,不解地抬眸望他,长长的睫毛尖端犹带着晶莹的泪珠。
他低声地道:「我妈妈。」
石丹琪一呆。
想一想,似乎是这样没错…… 一直以来,最照顾她的长辈就是陈妈妈了,所有陈家儿女有的东西她一定也有一份。热了寄水果,冷了添新衣,过年过节要陈九湘带她回去吃大餐。
陈妈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是因为儿子吧… … 做母亲的明白儿子的心事。
可是她其实没有做什么,私下甚至对陈九瀚很坏,连当他家教的时候都是放牛吃草。他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为什么?」她慢慢从他怀中跪坐起来。
「我也觉得很奇怪,妳这人脾气不好,又懦弱,又胆小,又假仙,人前一副乖乖牌的样子,私底下恰北北― 」
「谢谢你呀!」石丹琪怒捶他一下。
陈九瀚低笑起来,抱着她轻松地印下一个吻。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他定定地望着她。「妳和我一样寂寞。」
石丹琪霎时怔住。
寂寞?
是的,她是寂寞的,但他也是吗?他有那么好的家庭,那么爱他的父母,一个粗鲁但其实很关心他的姊姊,他什么都有,为什么会感到寂寞?
他不寂寞吗?
他确实是寂寞的。
不管家里给他的爱多深,他在整个家里都是异数,父母爱他却不了解他,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在外徘徊。然后,有一天他们相遇了,两个相似的,如此寂寞的灵魂。
是啊,他们本质竟是如此相像,为什么她以前都没发现呢?他们都孤傲难近,都踢踏独行,只是她更擅长用甜美乖巧的假象做掩饰而已
。强撑了二十二年的心墙,在这一刻出现裂缝。
为什么以前不断地推开他?是因为害怕吧!从他身上,她看见了自己的本质,孤高的姿态彷佛注定要孤独一生。她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想尽方法都不让他靠近。
以前怎么会这么傻呢?其实,让他靠近之后,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
石丹琪轻轻叹了一口气,钻回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那,就这样吧。
「就试试看吧。」一声细微的低语钻入他的耳里。
陈九瀚俊挺的脸庞没有太多表情,心底却开始在狂跳。
他怀中的人浮起一个模糊的微笑,「试试看,直到我们两个人再也受不了对方为止。」
「不可能!」他陡然翻身将她压倒在地垫上,灼烈而狂热地吻遍她的脸庞。
「快起来,你要压坏我了。」
「叫我的名字。」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
细白的俏颜羞红了,她垂下长睫,不敢看他灼人的眼神。
「陈、陈九瀚。」
「九瀚!」
「… … 九瀚。」她两颊的艳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满足地叹息一声,「妳这个女人,让我等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她无辜地道。
他吻着她的眼睑。「妳坚持要来台北的时候,我好气妳,为什么就是不肯待在我身边呢?后来我决定,既然妳不希罕我,我也不希罕妳,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忘了妳。考大学的时候,我故意选离台北最远的一间大学。当时班上也有许多女孩子喜欢我,可是不管我怎么看,感觉就是不对。她们没有甜甜的笑容,笑起来眼睛里也没有小恶魔… … 」
「我也没有啊!」她悄声抗议。
「妳有!妳都不知道妳笑起来小奸小恶的样子有多可爱。」低沉的笑声在他胸腔里共鸣。「后来我就知道了,如果真的忘得掉,即使在同一个城市都可以做到不在意,根本不需要躲到台湾的另一端。于是我决定不再抗拒了,立刻上来台北准备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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