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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建造成密封的隔舱。也就是说,最下层是一个个密封的小房间。就算其中几处船壁遭遇意外破损进水,也不会延及别舱进而危及整条大船。
青莺身穿崭新的青色女官制服,长发结辫藏入帽内,跟随兄长上了这艘大船时,心在怦怦地跳,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
天是这样的高,云朵是这样的白,她第一次闻到海风的味道,淡淡的咸,还夹带了丝腥气,和她习惯的闺阁中的脂粉腻香完全不同。但是这种新奇的味道,她却如此着迷,
这一切来得太过幸福了,她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中一样。她紧紧跟着身前兄长迈出的矫健步伐,看着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对面船头,看着身边插于船舷在海风中猎猎飞舞的大楚飞龙旗帜,看着甲板上粗得赛过她胳膊的一堆堆缆绳和高入云霄、需她仰望的面面风帆,还有身边那些不时用惊诧目光看向她的随船官员和水手们,顿时有些窘迫,脚步微微一顿,也习惯性地低下了头去。
“怎么了?”
走在前头的徐若麟仿佛觉察到了她的变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四妹妹,”他看了眼边上的男人们,对着她和蔼地低声道,“倘若你改主意了,现在还可以随我回去。我先前跟你说过,一旦上了船,和你先前的想象就不一样了。海上生活不止枯燥乏味,还有危险,绝比不了你在家舒服……”
青莺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疑虑和不信任,胸中一热,立刻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道:“我上船,不是来享福的。我想要做些我能做的事,再看看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不怕吃苦。”
徐若麟望着青莺,无奈摇了摇头。他不信这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妹妹真能吃得了船上的苦。恐怕没几天,她就会打退堂鼓了。为防备这样,他甚至已经额外准备了一艘船交托给袁迈,万一青莺生出悔念,出去也不远的话,请他到时候安排人将她送回。
“徐大人!”
一身整齐官服的袁迈从对面的甲板上走来,徐若麟忙迎了上去。两人寒暄后,徐若麟正式介绍青莺给他。
袁迈刚才远远就看见青莺了。对于这个自己接下来可能要日夜相处的文书助手,老实说,他有些后悔去年在护国寺偶遇时对她说的那一番话了。自己当时不过是无心的随口,不想她却记住了,且不顾一切终于这样上了船。
他的想法和徐若麟基本一样。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年轻贵族小姐,怎么可能忍受得了长时间的海上生活?想来是贪图一时新鲜,这才闹着要上船。所以对于徐若麟先前暗中请托他的事,他一口应了下来。
“袁总管,我名叫青莺,往后您可以叫我名字。有事只管吩咐,我会尽力而为。”
青莺朝袁迈见了个礼后,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道。
港口的风拂动她散落在脸庞边的一绺鬓发,阳光照耀下,她的眼睛如黑宝石般闪闪发亮。整个人像春天里的一株树苗,生气勃勃。
袁迈一怔,随即笑着点了下头,道:“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屋子,就是一层舱楼到底的那间。屋子好,也清净,我就住不远。有事唤我便是。你的丫头住你隔壁。她带了你的行装昨日便到了,想来都布置打扫妥当了。我另安排了个小太监供你使唤。刚出港还没什么要你做的事,你先好好休息几天,适应下船上生活。”说罢回头叫道:“小柱!”
一个十四五岁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太监立刻应声跑了过来,朝着徐若麟先见了礼,又笑嘻嘻朝青莺见了个礼,领了青莺往舱楼去。
青莺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目送自己的徐若麟道:“哥哥,真的谢谢你,还有嫂子!我会很好的。你叫嫂子不用挂念我。等我回来,我会给果儿和我的小侄儿带礼物!”说完,这才跟了小太监离去。
徐若麟等她身影入了舱楼,这才叹了口气,朝袁迈道:“如此我就把舍妹交托给袁总管了,多有劳烦。”
袁迈客气道:“徐大人何出此言。以令妹身份甘愿上船做书记之事,实在是帮了我的大忙。我要感激才是。”
“呜呜——”
正这时,港口大埠头方向传来了沉闷的海螺之声。两人对望一眼,急忙往船尾方向飞奔而去。
大小船只首尾相连,整齐停于港口。迎风招展的旗帜中,所有随船官员、医士、技工、僧道、水手,整齐排列于甲板之上,面向大埠头方向新建而起的龙台。
吉时到,皇帝登上龙台,将手中的宝剑和一面银座镶金罗盘递交给跪接的船队大总管袁迈。宝剑象征无上皇权,而罗盘则寓意此次出使一帆风顺,永不迷途。
“西域之西,迤北之北,固远矣,而程途可计。今我大楚天恩,混一海宇,极天际地,罔不臣伏?”
袁迈接过御赐之物后,面向船队高举过顶,大声如此宣告,声音随了海风传送而去,声浪和着海风和波涛激荡回转,四下随之响起一片海啸般的欢呼之声。
太子赵无恙领皇帝命祭海龙王庙与妈祖庙。祭祀过后,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袁迈在万众瞩目之下手持皇帝所赐之物上了正中的宝船,起锚扬帆,两百位水手齐齐就位,在震天的号子声中,大船缓缓驶离港口。
赵琚情绪十分高昂,直到当先的大宝船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下了龙台。
日头毒辣,随了赵琚立了大半天的文武百官里,年纪大和体弱的,早有些吃不消了。只是皇帝带头晒太阳,下头的人自然也不敢动。此刻见他终于下来了,暗地了舒出一口气。
赵琚今日龙袍穿得严密,崔鹤见他下来时,额头满是汗,急忙命人撑来龙伞。赵琚接过帕子擦了下额头的汗,心情并未受炎热天气影响,一边往停在前头的龙辇去,一边与随在身侧的大臣说话,兴奋地挥着手臂。
“众位爱卿,我大楚有如此浩荡船队驶上西洋宣扬国威拓展海域。试问浩宇之瀚,又有谁能与之比肩?”
“空前绝后,再无第二!”
立刻有人跟上拍马。
赵琚哈哈大笑。只是笑声还没歇,戛然止住,以手扶额。
“万岁,你怎么了?”
崔鹤看见赵琚脸色忽然发白,双目紧闭,身体微微摇晃,失声叫了出来。
几乎是在同时,堪堪就在赵琚就奥栽倒在地的时候,徐若麟和方熙载一左一右,敏捷地箭步到了他身侧,各自扶住了他一边臂膀。
徐若麟扶住赵琚的时候,觉到手臂一沉,知道皇帝已经晕厥控制不住身体了,急忙发力托住,抬眼之时,正与对面的方熙载四目相对,刹那之间,两人都是目光微动,随即各自收回。
赵琚方才正兴奋时,忽然一阵头痛晕眩,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好在很快便缓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徐若麟与方熙载一左一右正托住自己,晃了晃头,有些茫然地道:“朕怎么了?”
方熙载恭敬道:“想是天气炎热,万岁曝晒过久,刚才略有中暑之相。”
崔鹤忙指挥远处的龙辇抬来,奏道:“万岁,此处设有行宫,请万岁过去驻跸,暂作停留,奴去唤太医。”
赵琚阻拦,又一把甩开徐若麟和方熙载的托持,在身边众臣的注视之下,大声道:“朕好得很,看什么太医!宫中事务繁多,这就回程!”
☆、106第一百零六回
金陵到太仓,路途数百里之距。众多随行大臣里,有年老体弱的,前日起起便跟随皇帝出行,舟车劳顿到了这里,又在大太阳下晒了半天,好容易送走了船队,都是松了口气,以为可以在此停歇一夜的。没想到皇帝连口水不让人喝,张嘴就说又要上路回去了,顿时大失所望,面上难免就有所表露。只是皇帝自个儿连晕了醒来都当没事儿人一样的,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还敢抱怨什么?纷纷正准备随皇帝上路,方熙载略一想,此时便开口,对着赵琚劝道:“万岁勤政,臣等敬尚不已。国事虽重,那些重要奏报,自有快马派送至万岁御前御览,不会耽搁。万岁虽龙精虎壮,只也不宜如此路途劳顿。何不在此停歇一夜,明日再上路?”
赵琚看了眼边上的大臣们。见年纪大些的,一个个被日头晒得泛油的脸上都露着疲色,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虽自认年富力强,但在外接连奔波了数日,此刻也是感觉乏力。何况方才头晕目眩之时,不止胸闷气滞,左侧头颅内也似忽有细细铁丝深勒入肉,那阵强烈痛感虽很快便过去,但此刻仍感觉留有些微余痛,心有余悸。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在诸多臣子面前表露出来而已。此刻听方熙载这样劝言,想了下,终于点头道:“朕倒无妨。只是不忍诸多年长老臣随朕过于奔波。方爱卿既上言了,如此便在此地停歇一夜,明日再行上路。”
皇帝一声令下,仪仗立刻改道往驻跸的行宫去。众大臣纷纷谢恩。
皇帝领头先去后,方熙载见余下诸多老臣皆用感激目光看向自己,心中不禁略自得,面上却更肃然,无意般地瞥了眼徐若麟。
徐若麟自然知道他这借机笼络人心的手段,朝他略微颔首一笑,转身随了前头御驾而去。
赵琚在行宫驻跸后,立时有随行的一位张姓太医过来为他诊治。
张太医也是太医院里的老人了,除于院使外,以他医术最为高明。他仔细查看,又询问他当时及事后之症感。因近旁无外人,赵琚便也照实描述。
“陛下头颅左侧作痛之处,从前可有过旧伤?”
张太医听他讲述当时的痛感,立时便排除了中暑晕厥的可能,出于谨慎,这样问了一句。
赵琚想了下,道:“十数年前,朕有一次骑马时不慎坠地,记得当时这处磕破头,出了些血。但很快便好,再无什么不妥。怎么了?”
张太医沉吟片刻。
太医院里的太医,出于医治对象的特殊性,长久以来,对于自己不大确定或没把握医好的病症,说话从来不会说死,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老规矩了。所以面对皇帝的询问,张太医避重就轻若无其事地道:“如今天正暑湿,万岁又连日奔波,加上曝晒过久,胸膈痞闷内停,牵动旧伤,这才中暑头痛。微臣有香薷丸,正治伤暑中热形神劳役,万岁服后,好生歇息便可。”
赵琚听到自己无碍,松了口气。服药后小睡片刻,醒来神清气爽,便也把方才晕眩头痛之事丢脑后了,见京中又新送来快马报奏,不过半日功夫就堆叠起半手臂高,便如常那样开始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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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天擦黑后,张太医被唤去替方熙载看胸闷之症。完毕后,方熙载屏退屋中人,低声问道:“万岁白日病情如何,何以忽然晕厥?倘若当时不是我与徐若麟手快扶住,他便真当倒地。真是中暑的缘故?”
张太医见左右无人,靠了些过去,压低声道:“中暑倒也无错。但倘若真单单中暑,也不至于头痛如有铁丝在勒。我先前特意询问过万岁,言早年头部有跌破旧伤。倘若我推断无误,这也是头风病发之症。”
“头风?”
“正是。头风乃感受风邪所致。起因有内有外。外风乃风、寒、暑、湿、燥、火六气,遇节气转换,或病患自身体质虚亏避之不及时,六气就会变成六邪,侵犯人体,导致发病。至于内因,俗话说,高处不胜寒,人首乃人之高点,最易受风邪侵袭。万岁常年为国事殚精竭虑,思欲过多,加上头部又有旧伤,且他体型壮实,面红燥火、脾气暴躁,这些都是肝阳上亢之兆,邪风早就侵袭入脑。只是到了今日,因了中暑这才一并发作出来而已。”
方熙载神情凝重,盯着张太医,慢慢问道:“可致大事?”
张太医自然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用细若蚊蝇的声音一字一字道:“实不相瞒,倘若真是旧伤引发的头风,此病无药可根治,须得宽心静养。否则日后发作,不但愈发频繁,而且每况愈下。以万岁这种性情……”
他摇了摇头。
方熙载目光微闪,忽然道:“我晓得了。事不宜声张。”说罢将早备好的一张银票推了过去。
张太医敏捷地收纳入袖,跟着起身笑着告辞道:“多谢方大人,下官晓得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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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赵琚率文武随行百官踏上回程。
金陵太仓两地水路通达,行一段陆路,御驾抵达停了御船的埠头后,赵琚在护卫和太子赵无恙的的簇拥之下正要上船,不远处数丈之外的河面上忽然哗啦一声有人钻水而出。几乎就在眨眼的功夫间,只听嗖一声,一道乌黑箭弩便如闪电般地朝岸上射来。箭弩所取方向,直指太子赵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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