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兴推韩洛为首功在我预料之内,孙摄和左东禄是两个莽夫言少计寡,但周兴岂能看不出我分化离间的用意?我面色不动,微微点头,像是同意他的推举,但旁边的孙摄和左东禄面色都有不服之色。
我侧目看着韩洛道:“韩将军以为如何?”
韩洛早前得到我授意,行礼道:“末将为陛下寝侧之臣只保皇宫安危,于陛下登基之日不敢有冒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还是二位统领平息城中兵乱有功,末将不敢居功。”
面对韩洛有理有据有节的话,我感觉几分诧异,韩洛的性格是残忍薄情寡义,平日言语甚少,从未听过他能说出这般大道理,但见旁边赵苑瑜脸色欣许,大概明白是她教韩洛说的这些话。看来我的授意是多余的,就算不用我提醒,赵苑瑜也会对他有所指点。
我最后看着孙摄和左东禄问道:“那孙统领和左统领之意……”
孙摄先开口道:“末将无话可说。”
旁边左东禄也行礼道:“臣听从陛下吩咐,不敢有忤逆。”
两人看似顺从,但背地里已经较上劲,现在只要引起他们的嫌隙,剩下的就是煽风点火。论到煽风点火,自然不能由我这个当皇帝的来做,而是需要旁人,左东禄和孙摄的那些属官最为合适,我也不须刻意去找谁面授机宜,将士为争功自然会找当头的抱怨,让他们回去开个会矛盾就起的差不多。
我轻叹道:“朕尚未正式登基,如今又值国丧,再者众将已有犒赏在先,此事稍暂缓待数日后大丧礼毕。二位统领先回营去,雍城安危还要系于二位肩上。”
二人领命道:“末将告退!”
看似行动划一退而有序,但其实背地里已经在暗暗较劲,周兴也想告退顺带对他二人再有所交待,我却刻意留下周兴说是有丧礼之事再行商讨,其实是不让他跟孙摄和左东禄再有单独见面的机会。既然是皇帝下令他二人归营镇守,他们出宫也要马上出城归营,只要不给周兴机会,那矛盾就会逐渐激化。
到正午之后,百官进宫跪拜先皇灵位,同时宣布御旨告知大丧定在头七当日。按照典制帝王宾天可在宫中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但有些时候可以事急从权,赵康玥身后事不是很复杂,加上嫔妃殉葬之事又被我叫停,使得这次的丧礼看似是急了一些,但为了能令雍城尽快平复以往,百官也不会有何意见。
距离国葬还有四天,其实也是给我四天的时间来激化左、孙二人的矛盾,楚军和涪陵军不能在雍城久留,京师之地的兵权也要尽快尽数在我手上,这样才能令我安稳。
随后是封后的诏书,苏菡儿不出意外的被册封为皇后。等诏书宣读过,已经是日落西山,我这才放行百官出宫。此时距离孙摄和左东禄出城已有两个多时辰,就算周兴来得及趁黄昏前将信函送出城交到二人手上,二人肯不肯听那还是另一回事。军人争功,这年头都是为自家利益谋划,就算孙摄和左东禄能顾大局,也抵不过下面将士的呼声,不能轻易让功。
人都出宫,也终于到我能松口气的时候。从登基伊始,我便将身上的发条上紧,这两天都是在绷紧弦的状态下渡过。
我刚在文成殿坐下,准备进膳顺带休息,赵苑瑜便单独前来,她面含笑容走至我面前,看着桌上简单的饭食不由道:“陛下当顾躬体,不时不食,还是等晚膳再用。”
我苦笑道:“皇姐知道这两天朕忙的不可开交,有时间用膳都属不易,又谈何准时?皇姐不是来关心朕的身体吧?”
赵苑瑜笑道:“还是陛下明白臣妾的心意,臣妾只是将之前未尽之言言罢便走,打搅不了陛下太长时间。”
说着便坐下来,又好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她以往在东宫的时候便如此,现在我当了皇帝,在人前她还能给我足够的尊重,可到了这等私下见面的时候她便原形毕露。我没有跟她计较这些礼节上的东西,继续用膳。
“皇姐有何言直言便罢!”见她不语,我说道。
赵苑瑜收回看着原本赵康玥宝座的位置,回过头笑道:“皇弟是准备对姓左的和姓孙的动手了,是否会显得有些操之过急?”
我心想,她还倒真不客气,两大营的统领手握重兵的将领居然被她如此轻视称呼,连对我的恭称也变成“皇弟”,可见她是准备换上唠家常的口吻跟我说话,站在我一边而将孙摄和左东禄当作是仇对方。
但我不能在言语上有失,我道:“朕不太明白皇姐之意,有些话,皇姐还是莫要开口的好。”
赵苑瑜脸上的笑容突然冷淡些许,转而有些讥讽,但她还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出言讽刺,只是她的脸色已经将她的内心出卖。她好像在说,你不过才刚当上皇帝就开始摆谱,连我这个“过来人”的话都不肯听?
“臣妾是不该随便议论朝中大事,可现如今陛下身边实在是危机四伏啊。咱舅舅看起来对陛下言听计从的,可他也还是父皇最信任之人,他心中记挂的始终是已死的李氏母子!”
当她话说完,便觉得言语有失。我岂能听不出来?我厉色道:“皇姐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其实不用我问我也知道,肯定是韩洛告诉她李贵妃和赵邵宁已死,这件事所知者甚少,当皇帝的总要为大局着想就算造了杀戮也要为自己的行为美化,我没有去自欺欺人,却还是将事情先隐瞒下来,就是为避免惹来不必要的舆论。
赵苑瑜好像有些气恼道:“李氏兄妹本就该死,杀了就杀了,难道他们欺辱我姐弟还少了?建王既为李氏孽子,甚至是来历不明说不定并非你我亲生姐弟,此等孽障也是早除免留后患,既然陛下做都做了,一家人还要隐瞒不成?”
她刻意不说是谁告诉的她,有些要欺我愚笨想不到的意思。可有些事她自己也未免太自欺欺人,既然我能隐忍到今日登上皇位,还能看不出她心中那点小伎俩?她跟韩洛走的近,之后是否会狼狈为奸我尚且不知,但我知道若不赶进遏制的话,若赵苑瑜跟我起冲突,我相信韩洛会站在赵苑瑜一方。
韩洛也当除,只是事分先后,我还暂且用得上韩洛,不能轻易杀之生乱。我杀了亲弟弟赵邵宁,对赵苑瑜我还下不去那等的狠心,但若她继续在权力面前犯我,也不为我所容。
“皇姐还是早些收拾行囊,在父皇大丧之后与驸马早些归府,安守本分!”我用略带严厉的口吻提醒道。
赵苑瑜冷笑道:“陛下这是要过河拆桥?臣妾的家便在雍城,想让我走,除非我死了!”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离开,好像真有要跟我对着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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