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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后就像是疯了一样,她的眼神狂躁而疯癫,充满了令人置信的感觉,沈夙媛就着昏暗的灯光就这么看着趴在地上的人,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太后如今看上去就像是一跳软弱的虫,身体里坚硬的骨头仿佛一瞬间全部都被抽尽。
她嘴角里不由地含上一丝淡淡的嘲讽意味,紧接着,她就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冷笑声。
一声浅浅的宛若是风飘过的声音从沈夙媛的嘴里溢出来。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切,你都是咎由自取。”
沈夙媛的声音令张太后的疯狂猛然停止,她的身子陡然变得僵硬无比,她一张脸上是完全的震惊,她看见微亮的烛火一下子被整个点燃,宫内瞬时灯火通明。
她看见沈夙媛身后有一群人缓缓地从入口走出来,带头领先的就是身着明黄色锦服的朱炎,他的一张脸就宛若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冰冷冷的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封冻住了。而朱炎身边,随着的就是太皇太后,老人家的一张脸怒容满面,抿着一张颤抖的嘴,同样是毫无表情。
沈夙媛用手撩起长发,露出披散的长发下一张素净的脸蛋儿,她瞧着张太后一刹那间变得惨白无光的脸,见她双眸猛然布满的惊恐绝望之色,心里边一点都不同情她。
张太后真是咎由自取,她造下的这些罪孽,足以让她来来回回死个好几次了。奈何她是太后身份,这才不好处置。毕竟朝廷上这一帮老臣,到时还得扯上什么养恩大过生恩一些废话的话,那届时朱炎要动手,还是挺有难度。
不过惩罚张太后的话,只是让她一死百了,确实便宜她了不是吗?
沈夙媛正这样想着,朱炎已经和太皇天后大步走了过来,他们很快就来到沈夙媛身边,太皇太后先是拍了一下沈夙媛的肩膀,沈夙媛侧过身,轻轻地对太皇太后示意,随后眸光微微地滑过朱炎,朱炎仿佛有所感应般,眼神飞快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那本是冰封住的冷酷眼神突然生出一丝的柔意。
沈夙媛心里莫名的跳动了一下,她回以一笑,人自动地走到朱炎的身边同他并肩站在一块,她伸出手指轻轻勾住朱炎的手掌,眼神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朱炎的心亦逐渐从冰封的黑暗总被解脱出来,他轻缓地长舒一口气。
原来,她隐瞒自己……是这件事。
朱炎曾觉得她不该对自己瞒事,然此时此刻,朱炎觉得,她为自己……真的费了许多心思。他从前他对她是无限包容纵宠她,可现在……其实她何尝不是在努力地做一些事。朱炎甚至不知道,她私底下还做了哪些事没让他发现,她真是……处处都充满惊喜,无时无刻,朱炎都会感到一阵生命鲜活跳跃的感觉。
他的手反握住沈夙媛柔嫩的手,指腹轻轻摩挲那滑腻的掌心,他心中异常平静。
朱炎同沈夙媛半晌温存,现下,终是转过头,低头看着地上如爬虫般瘫软的张太后,冷漠出声:“太后,你如今还有什么话想说?”
“你、是你们、你们设计陷害本宫!”张太后大声喊道。
太皇太后忽然冷笑一声,她的眸子里像是有千万把刀子在飞,她似乎都已经懒得同张天后说话,只冲着张太后冷哼一声。
那声冷哼仿佛击碎张太后所有蛮横凶狠的伪装,她的脸惨白一片,头顶上的朱钗玉饰金步摇都散乱地堆在一起,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好一些都垂落在发间,眼见就要掉落似的。
若论之前,张太后的脸还算是风韵犹存,而今,这脸上的妆容都褪尽了,乱七八糟地被涂抹在面上,红一块白一块的,眼底下是一圈沉重的阴霾,她以往光亮四射的眼现在只余剩恐惧,无神地乱转乱撞。
她完了。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完了。
前一日她还在计划要怎么解决掉沈夙媛这个碍眼的眼中钉,不曾想转眼间局势就千变万化,她还未反应过来,就遭了人这致命一击,而现在,她根本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
“舅母,你想说的,是不是是侄女儿陷害你?欺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沈夙媛现在有大把充裕的时间让张太后一点,一点的认知到,她此时此刻的强撑狡辩是有多么苍白无力,她只需要用两根手指头,就能将她脆弱的挣扎给捏碎。
然后,沈夙媛并不打算一下就捏碎张太后的美梦。
她要她的美梦像是泡沫般,从深到浅,最后,砰——破灭!
张太后脸发白,听到沈夙媛的话时还是抬起头,药效正在逐渐消退,张太后感觉到身躯里的体力正在逐渐恢复,她本是无神害怕的眼在对上沈夙媛的时候再度燃起一簇火来,那种阴暗冷静的火静静燃烧在张太后的瞳孔里,即便是此刻灯火通明之下,亦会让人有种深处幽冥地火中的感觉。
她仍是还未彻底死心,是吗?
沈夙媛想着,垂眸,望着脚边的人轻声道:“舅母,不是侄女儿不孝,是侄女儿实在看不下去舅母的所作所为。舅母以为,这件事是侄女儿凭空捏造出来的吗?舅母是真的不认识这位吗?”沈夙媛的眸光转向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元氏,她身上还带着粘稠的血液,然脸上的血液已经让她擦去了,只有一些血痕留在那凹凸不平的脸面上,那些被火烧过所留下的痕迹,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消散。
毕竟,这是一道存在了十多年之久的痕迹,就算脸上的伤疤被磨平,心头烙下的印子,想来一辈子都无法从元氏的心头彻底被根除。
元氏听到沈夙媛提及她,特地蹲□,将两边的乱发往后捋,明亮的烛光下,元氏脸上那蜿蜒扭曲的伤痕被照得更加明显,亦更加恐怖。
这回张太后看了个真切,唇哆嗦地发出啊地一声。
“你、你……”
“老奴是婉妃娘娘身边的乳娘,不过事情都过去十几年,太后您贵人多忘事,怕是记不大清楚当年的事了吧。您曾经逼疯了婉妃娘娘,害死婉妃娘娘为先帝生下的公主,还一把火烧了冷宫,就是怕婉妃娘娘突然有一天会清醒过来,和您来作对,所以你要斩草除根,是不是?”元氏一句句说得字字清晰,这些质问,已经如一把刀斧早在十年前就刻在她心上。
她很想问这妖妇,午夜梦回时,她就真的一点不觉得寒颤吗?
她未达目的而亡故人命,害死那么多人,一直到现在仍就是死不悔改,这权势地位的诱惑就这般强大,让她从一个人变得连禽兽都不如?
元氏自然是不会问的,因为她几乎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张太后会如何回答。
如张太后这般蛇蝎心肠之人,她怎么可能会后悔?况且,就算她如今可怜巴巴地说后悔,说两句抱歉的话,难道事情就会有所改变?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就会还魂复生吗?
不会了……元氏心头划过一声极为细微的叹息声,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漂浮的云一般。
“张太后,这就是你的报应……老天是长眼的,人在做,天在看啊……你享了十多年的福,这十几年来你何等尊贵,然而这福分本不该是你的,是你从睿德皇后的身上硬生生抢过来的。所以,现在是该你还回来的时候了。不属于你的东西……即便过了多久它仍旧是不属于你的。”
元氏的声音惊动了张太后。
不属于的东西?
张太后的双眸有一瞬的防空,她很快就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慌感蹿入心口,那被欲-望填充的满满的胸膛内而今居然是空荡荡一片,如今,只剩下虚空的躯壳,她眼神变得浑浊起来,伸手使劲地往前抓着什么,然而入手的却是一团空气,一团她摸不著碰不到的空气。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的!张太后猛地张大眼珠子,那暴突的眼珠像一颗随时都会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弹珠,她先是从嘴里发出一阵无意识地碎语,念叨什么不可能,不可能之类的,一边手胡乱地抓着,神情从迷茫渐渐变得癫乱失常,后来她开始发出一阵撕咬声,不停地磨牙,模样已接近疯狂。
她的身边,站着沈夙媛、朱炎与太皇太后等一众围观的人,而被安置在床脚里的秦嬷嬷如今叫宝芯给拖拽出来,宝芯毫不手软地拽着秦嬷嬷的领子给人直接带到张太后身边,一把扔到地上。
秦嬷嬷摔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撑着地面,头怎么都抬不起来,她的双腿彻底软了,跪在地上,低着头只能瞧见同样趴在地上,正一个劲嘴里念叨着的张太后,她看着平素里威严凌厉,无人能够令她退却半分的人现下却如同一条无毒的蛇,还被下了药,软趴趴的,秦嬷嬷的心就一阵阵痉挛般的抽搐。
她这是要死了吗?
她给张太后卖力那么多年,作为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几乎宫里上下所有人都敬重她,然而现在,却要像一条被拔掉尖牙的软绵无毒的蛇一样,被抽筋破皮,取出蛇胆,死得连渣都不剩?这就是她的最终命运?
秦嬷嬷害怕了,她下意识地离疯了般的张太后远一些,她满脑子只想要活下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相濡以沫的夫妻都如此,她说到底也就是张太后身边一条狗,就算她仗着主人威风这么多年,但是秦嬷嬷很清楚,一旦张太后倒台,她绝对不可能好过。
她早就想到过这一天……秦嬷嬷本以为能够爽利点死了干脆,然人真的不是说想得开就想得开的,真要死到临头才会发现,死并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她不想死,秦嬷嬷不想死!
她抬起头来,目光发颤,秦嬷嬷努力地保持呼吸,脸朝着朱炎这边,嘴巴飞快地上下噏动:“皇、皇上,老奴愿意将所有的事情都从实招来,还希望皇上能够网开一面……放过老奴……老奴、老奴都是迫不得已啊!都是被逼无奈的,是张天后当年让老奴下药毒害睿德皇后,老奴不能不做啊……还有婉妃娘娘的事,也是张太后派人将婉妃娘娘所生的孩子给掉包了!后来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待婉妃娘娘一入了冷宫,就寻个夜晚的时候,让人放火烧死婉妃娘娘,即便没彻底烧死,最后却也烧得不似人形……还有太后曾经迫害过许多怀上先帝龙种的宫女和妃子,当年,太后为了得到后位,铲除了所有会阻碍到她的人。若非那时候太皇太后将您保护的好,太后一定会将您也给害了!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指使老奴,逼迫老奴,老奴已经是这把年纪了,也没几年活头了,求皇上您开恩啊,绕过老奴一命,求您了……”
秦嬷嬷这一通话,越说越流利,她此时此刻为了保住自己,恐怕是什么都可以交代出来。
沈夙媛再看张天后,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成了个疯傻样儿,从秦嬷嬷开口说话的那一刻起,她大概就意识到了吧……她这一生为地位荣誉所奋斗,如今身边曾经最亲近之人,一转眼而今却能出卖她。
她能为利益出卖任何人,那么将她这些年所做的恶毒事都瞧在眼中的秦嬷嬷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心善衷心之辈,所以张太后应该能想到,她今时今日众叛亲离的悲惨下场,全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自取灭亡。
事情已经全部都交代下来,张太后的罪行不发反驳,她就算是死不认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连她身边的秦嬷嬷,当年亲自替她卖萌下手的人都说出真相,自然是容不得她挣扎抵抗。
眼见事情能够告一段落,朱炎眉宇间升起一丝疲惫,他想到他未曾见上几面的生母,他印象只隐约还记得一个朦胧如轻烟般的人影,淡若云雾般的眉眼,浅色的唇,声音柔和细弱,却天生自带三分淡凉的冷意。
她是那样一个不容世间任何事物所玷污的女子,然而,她偏偏就生在一个富可敌国,权势熏天的世家中。最终也逃不脱政治联姻的结果,一生波澜不惊,最后得了个这般凄苦下场。
还有他的父皇,那英挺风流,总是笑眯眯的男人。
他很那个男人,一看到他就全身起刺,然而男人总是靠近他,想要来抱他,而朱炎从很小的时候,就厌烦男人的接近,直到男人中年患了一场大病,几月来连续缠绵病榻,离世前将他召回龙床前,告之于他,他这一生就爱过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从不拿正眼看过他。他如今后悔亦来不及了,只希望来世不再生在帝王家……犯这样的错。
可朱炎却在想,错就是错,说什么追悔莫及都不管用了,但朱炎到底没在人死前说这样的话,他只是沉默,抿着一张唇,眼神阴郁地望着他恨了长达一个童年的男人,他此刻苍老虚弱,眼见就要离开。
朱炎的心,终究是软了下去。
一直到他驾崩,朱炎才从床头站起,望着床榻上的人,他心里想的是,他绝对不要像他的父皇一般,犯同样的错!
万幸……朱炎将沈夙媛搂到怀里,他不会像父皇那样,分不清自己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导致终生懊悔,连死都死得不痛快。
他会爱护怀里这个大胆,嚣张,却又充满活力,让他永远无法割舍的一颗心头痣。
而此时此刻,太皇太后威严出声:“将先帝留下的手谕拿过来——”
所有人齐齐向太皇太后看去,老人家接过身后递过来的一封明黄卷轴,那是她压了十多年箱底的镇山之宝,她让人打开卷轴,干脆有力地说道:“念吧。”
原来,先帝真的留下来了一封手谕。
手谕写明,若张氏有所异动,经查明后,证据确凿,太皇太后可有权废太后。
上头,还盖了玉玺的红印章。
张太后没法冷静了,她想张嘴,沈夙媛一个眼神示意,早守在一旁蠢蠢欲动的林嬷嬷就上前捂住张太后的嘴,张太后一时之间无法开口,她想要牙齿咬林嬷嬷的掌心,林嬷嬷恶心缩了缩了手,随后拿了一条帕子塞在她嘴里,让她再用手捂住她,这样一来,张太后就没办法咬人了。
已经念完先帝所留下的手谕内容后,太皇太后轻声咳嗽,随后沉下声,年迈有分外有力的声音宣布了张太后的结局:“张氏毒辣,害死睿德皇后,同婉妃娘娘,更是迫害先皇众多子嗣,而今废除张氏太后之位,打入冷宫,永生永世不能出冷宫半步。来人,把她身上太后所穿的衣裳全脱了,把麻衣给她穿上。”
太皇太后并没有赐张太后死罪,一则,张太后在朝中还有她分党势力,二则,张太后当了这么多的太后,确实积攒不少威望,要想安全无恙的给予她理应的惩处,只要把她所有的荣誉全部剥除,再打入冷宫,届时,人到了冷宫,要怎么再次处置还不都是手到擒来玩一样的事情?
沈夙媛自然不认为,光是打入冷宫这么简单就能完事的。
张太后这颗毒瘤,曾经那么嚣张霸道,目中无人,当年后宫战场上的胜利者,到头来,就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转瞬成空。
几个侍卫当场受了太皇太后的命令,立刻执行,将张太后好不手软地给拖到冷宫里去,这沿路来张太后所发出的惨叫,惊动了凤仪宫上下所有人,连巡逻的嬷嬷都过来瞧了,没了管制的人,宵禁点上,许多宫女都从房内出来,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句的,都在讨论今晚上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
而这一边,处置完张太后,她的跟班走狗秦嬷嬷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拱着身子,双手趴在地上,就像是衰老得都爬不动的乌龟。
“这个人如何处置?”林嬷嬷在一旁出声。
“拖下去,杖毙。”太皇太后目光掠过秦嬷嬷,没有半点迟疑,就下了命令。
秦嬷嬷一听,大骇,惊声大叫:“太、太皇太后!老奴全部都招认了!您就饶了老奴的一条贱命吧!求您了!皇上、皇上!”见太皇太后无动于衷,秦嬷嬷便改像朱炎求情,然而朱炎的脸也同冰块似的,对于她的凄惨求饶,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冷笑。
秦嬷嬷眼见有人就要上来拖拽她,她疯狂地挥舞着手,来推拒那些人,眼光猛地看向沈夙媛,一个扑身,想要抱住沈夙媛的小腿,却被朱炎发现意图,飞起一脚就将秦嬷嬷给踹离了几米远。
她滚了两圈,朱炎是当胸一角,直踹得她肋骨都快要断裂,秦嬷嬷一开口,猛地就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朱炎冰冷地喝道:“刁奴,你所犯下的罪行即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还想求饶让朕放你一条生路,简直痴心妄想!”说罢,朱炎似极为厌恶,看都不想继续再看那个在地上爬过来,如一条嚅动的蛆虫般,嘴里喃喃地说着求饶话的秦嬷嬷,让人直接把人抬下去,并吩咐那些执行杖毙的人,若这刁奴快要死的时候让她缓口气,然后再接着打,不要让她死得太利索干净了。
秦嬷嬷当年是对他的生母下毒之人,就算她是直接受命于张太后,可她做下的孽亦不比谁少。因此朱炎在说下这个命令后,一点都不觉得这刑法会过。相反的,若非最紧要惩罚的是张太后,他还想把刑部大牢里的刑法一个个都套在秦嬷嬷身上,试个遍。
惩处了张太后这一元凶和她的最大帮手后,朱炎同沈夙媛等一行人从凤仪宫出来,因着处理时是夜里的事情,许多人都还未知道凤仪宫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朱炎则命人将整座凤仪宫暂时包围起来,他还要继续查,这宫里头还有多少人是张太后的走狗。朱炎可不认为,就只有一个秦嬷嬷,能帮她做下这么多孽账!
凤仪宫上下一时人心惶惶,特别是在秦嬷嬷手下做事的人,还有那些讨好秦嬷嬷,跟着她做事的人,这些人还为上位,然怎么都是和秦嬷嬷太后牵扯到关系,故而,凤仪宫上下有大半人都彻夜难眠。反观朱炎和沈夙媛两人,将太皇太后送别后,朱炎知道自己今夜恐怕亦是无法安眠,本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沈夙媛却拒绝了。
两人在转弯路口,沈夙媛就让他早点回重清宫去休息,说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朱炎不想走,他站在这深夜里,上头是闪烁的星光,一轮半月清辉倾洒,正好照在两人的身上,朱炎瞧着她的脸清晰如许,一双眉眼此时瞧去染上半点倦容,令她的面庞显得不似方才质问张太后时那般冰冷如霜,她此刻就像是全然褪去棱角,周身被柔和的月光所包围,一层淡淡的光圈晕散开来,使得她双眸如烟似梦,看得他的心都酥化了。
“这些天……你都是在调查此事吗?”朱炎想了半天,没说什么情话,只轻轻地问她。
“是啊……皇上之前问臣妾隐瞒了什么事,就是这事儿。”其实还有一些事,比如喜儿之类,不过这种就不必要告之于他了。沈夙媛想着,同他对视的神色依旧平静。
朱炎见她说的从容,想到才发生过那样一件大事,她像是一点不受影响,反而是他,之前还误解她的好心,还对她使了脸色,他注意到她藏在眉心的困顿,心想她这些年一定都没睡好过吧,看她的样子,分明是极为疲惫,她还是这样一声不吭,自顾自地做完她要做的事,能不顾身子。
他心疼得紧,上贴近她一些,用手捧住她的小脸,低声道:“你看,眼睛下面都黑了,你几晚上没睡好了?查这件事是从何时开始的?”
沈夙媛听得他的话,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下眼皮,反问:“有吗?”她来之前还特意照过镜子,虽说她这些天确实忙着调查睿德皇后和婉妃被害一事,睡眠时间的确是牺牲许多,但而今这个结果,她是满意的。
大概是心里头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会儿就觉出一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倦态吧。好生地睡上一觉,应该就会没事了。
她心中这样想着,便冲朱炎如小鹿般甜甜地笑了一下,头偎上朱炎的肩膀,语气有些飘:“也没多久吧,大概……也许……恩……反正有些天了……”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沈夙媛竟是累到眼睛快睁不开了,倒在朱炎的怀里时,才恍然察觉到,她是真的很久不曾安生地睡过一觉了。
从泰州回来,疲劳奔波不说,之后发生的这些事都让她的脑袋处于高速运转中,不曾真正休息一下,如今张太后的事情了结了,今后危险她的最大敌人之一被彻底铲除,她身体里紧绷的一条弦猛然断裂,那些勒令她不准休息停止脚步的器械全部停止,她的自制力一下子就下降为负值。
人就这么软绵绵的倒下,倒在朱炎的怀里。
朱炎手一捞,很轻易就把人拦腰抱起,这一动作有些惊动沈夙媛那跟疲乏的神经线,她抬起头来,睁开沉重的眼皮,眸光里,月色之下,男人近在咫尺的脸非常的英俊好看,她看得入迷,嘴角不由地勾起一丝餍足的笑来,随后脑袋就沉沉一倒,挨着朱炎的胸口,任由睡意倾巢而出,将她击倒。
然而在朱炎的怀里,她睡得踏实安稳,手不由自主地捉住他的衣襟口子,身子越发贴近他,朱炎被她这样的小动作给整得心都软乎成一滩泥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片刻沉吟后,最终没有把她送回敬央宫,而是将她带回重清宫,他的寝宫。
朱炎回到重清宫,一路亲自将人抱在怀里不撒手,即便她再轻,这么长的路,亦是令他的手臂酸胀不已,然而朱炎觉得这是值得的。
他把人小心放到龙塌上,如今已近十一月的天,至夜后,晚风发凉,她这一身单薄的衣装,朱炎怕她会感冒,忙让人把她的衣服给换下,让人把温水准备好,亲自上手将沾湿的毛巾拧干,随后拿起她的手一根根擦。
她的手很漂亮,他一直都知道,不是那种女子柔软无骨的漂亮,而是时常有锻炼下,根骨分明,纤长却并不瘦得只剩骨头,指甲修剪的圆巧精致,葱白如玉般,他擦完后,忍不住拿起来贴着脸颊缓缓的摩擦。
心中蓦然间升起无限柔意,他把玩了一会儿,这才换另一只手擦,仍是仔仔细细,指甲缝都不落下。擦完手,就开始掀开被褥,擦拭她素净细白的脸蛋,他从前就很喜欢观察她的模样,而不论他怎样端详,她总有办法一瞬间就让他改观。
这样的沈夙媛,总让朱炎觉得如此神奇。
就是现在她熟睡中的模样,不动不跳,没有灵活劲头了,依旧透着一股让人心情宁静舒适的感觉,叫人忍不住就想要靠近她,从她身上汲取那源源不断的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继续再想下去了,再继续想下去的话,他恐怕马上就会变成从一个正人君子变成卑鄙小人。
他好歹是个帝王,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趁人之危,况且……还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朱炎真觉得自己是爱惨了眼前的人,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这样的自己,却让朱炎觉得……挺好。
他即便爱她,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那些付出,他感谢她让他知道当年的真相,感谢她从皇宫远赴泰州来看他的伤势,感谢她当初……和自己定下的约定。他有好些话想要同她说,特别是今夜……好太多太多话。
朱炎低下头去,望着她恬淡温和的睡容,用手从她的五官一直抚摸到嘴唇,最终停下。
薄唇微张,朱炎的声音特别轻地在潮湿的空气里响起来。
“那个男人临终前说,他后悔了……他后悔年轻气盛时所犯下的错,他后悔他曾那般傲慢自大看不懂人心,最后悔的是……连自己的心都没彻底看明白,他是带着后悔离世的。”
“当初,朕觉得他是活该……如今想来,其实朕何尝不是差一点就成为那样的人了呢?即便是在数十天前,朕还为那一点小事来质问你……你是那样的信任朕,而朕……真是有负你的信任。”
“但是朕现在真的懂了……什么叫作信任,你信朕,朕亦不该怀疑你。不论你姓什么,朕爱的都只是你这个人……无关姓氏,无关其他,朕应该早就明白过来这个道理的。还让你先前平白受了委屈,你这小女人……从今往后,若是你不愿说的,不想说的,朕再不会逼你。”
“朕要你快活……要你自由自在……就由朕,把这天下给你。”
朱炎轻轻的语调非常缓慢地说着,他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是啊,这个夜晚还很漫长。
他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而从现在开始,他这些说不完的话会一辈子和她缠在一起,他会一直说,一直说,不厌其烦,说到白发苍苍,说到两个人都走不动,说到入棺那一刻。
这是个美好的夜晚。
月光拟人,岁月静好。
翌日。
一早醒来的朱炎就看见床边的人已经醒了,他刚露出笑容想同她说点什么,就发现人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坐在床头,脸色有点白,特别是唇色,更是白得吓人。
朱炎当即慌了,腾地一挺身,就从床上起来,揽住她细瘦的腰肢,这一圈就发现她的腰比前段日子要瘦了,朱炎心疼得紧,又不晓得她为何大早上就醒来坐在床头一动不动的,心里揪得紧紧,搂住她,贴着她的后颈连声问:“你怎么坐在这儿,这天还寒着呢,小心身子着凉了。”
沈夙媛听了他的话,身子动了下,她慢慢转过头,动作有点僵。
当她的眸光对上朱炎紧张万分的眼睛时,那颗宝石般的眼珠子居然也有些惊吓般地快速转动了一下,随后,沈夙媛的手像是无意识地抓紧朱炎的手臂,勒得紧紧的。
朱炎见她这副状态,越发得神情焦灼:“夙媛,你这是怎么了,快告诉朕啊!”
沈夙媛没答话,人倒是似乎缓过劲来,她闭上眼,再睁开眼,眼神清明冷静许多。然她的这一大早的异常状态却是要朱炎给急得心都跳出来。
“你、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朕,朕去请太医……”
朱炎一说到太医两字,沈夙媛就像是认命般,从嘴里吐出一口长气,终于张嘴道:“我觉得……皇上您确实要请一个太医来看看了。”
“啊?”朱炎傻眼。
沈夙媛望着眼前的人,心里默念了一句,她好像,大概,可能……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一个小时,实在是对不住大家,明天不会晚的,身体已经好了
ps:恩,新事件开始,萌物应该有必要翻一下婴幼儿读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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