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空气里带着些许尚未散去的泥土腥味,徐敏君踩在积存围乡间小路上,身后跟着黄六和哑巴阿根,三人向着铜锣湾码头走去。铜锣湾在香港并非只有一处,港人们通常口中提到的那个铜锣湾,多是指位于港岛北岸西边的海湾,在填海工程还没有启动的时候,港岛的铜锣湾又被称为东角,因为其
地处于湾仔以东,北角以西,横跨湾仔和东区两个行政区域。
不过现在徐敏君、黄六和哑巴阿四要去的铜锣湾,则位于新界区积存围,虽然和港岛的铜锣湾同名,但两者却相隔甚远。
黄六踢着脚下的的石子,嘴里忿忿不平的嘟囔:“挑!好不容易猜中一次老板的心思,居然说我能想到的其他人也能想到,我就不信香港比我聪明的人能有几个。”凌晨时分,黄六自忖带康利修夫妻两人见宋天耀时,绝对已经避开了外面人的耳目,筲箕湾到半岛酒店这段路程,黄六期间换了两次船,四次车,就算有尾巴也甩得干干
净净。可饶是如此,徐敏君出来做事的时候,宋天耀依旧吩咐他和阿四贴身保护,一想到宋天耀那句连你六哥都能想到我要见修哥和他老婆,你猜其他人会猜不到吗?黄六就觉
得一阵郁闷。
徐敏君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西装,脚步不停往前走去,雷厉风行。
黄六撇撇嘴,稍稍放缓脚步,转头望向哑巴阿四:“四叔,你说老板这么做是不是多此一举?”
哑巴阿四笑容灿烂,比划着手势,嘴里咿呀几声。
黄六没好气的扭过脸去:“算了,连我都想不明白,问你也是白问。”
哑巴阿四笑容不变,像是根本没听懂黄六在说什么一样。
黄六叹息一声,颇有一副高人模样:“唉!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只会打生打死的人,像我这种食脑的,真的好辛苦嘅!”
三人一路前行,步行穿过积存围火车站台后,两辆黑色的硬顶轿车迎面驶来。轿车在徐敏君面前停下,开在前面的轿车车门打开,一名男司机从车上下来,来到徐敏君面前恭敬开口询问:“请问是徐小姐吗?恩伯少爷请我们来接你,他在码头恭候。
”
徐敏君点点头,表明自己的身份。
司机看一眼跟在徐敏君身后的黄六和哑巴阿四,笑容不减:“这两位是徐小姐的保镖?两位请跟我来,坐后面这辆车。”
司机说着话,向两辆轿车其中一辆指了指。
徐敏君对身后宋天耀这两名护院教头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见徐恩伯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也不跟黄六打声招呼,迈步就准备上车。黄六笑呵呵目送徐敏君上车,见司机对自己做出请的动作,示意自己和哑巴阿四去坐后面那辆车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得,我老板吩咐让我寸步不离保护徐小姐
,这辆车我来开,你去后面。”司机显然没料到黄六会提这种要求,微微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黄六已经向哑巴阿四使个眼色,两人已经一前一后靠近轿车,拉开车门,黄六径直坐在驾驶座上,哑
巴阿四也往副驾驶上一坐,默默的抽出安全带系上。
坐在轿车后排的徐敏君皱眉看着前排的黄六的哑巴阿四,索性闭上双眼假寐起来。
黄六把头探出车窗,见司机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大声招呼一声:“喂!带路啊!香港我不是很熟的!”
见司机一步三回头坐进身后那辆轿车,黄六翻翻眼皮:“希望徐家的人不是都这么傻乎乎才好,不然我老板非被他们坑死不可。”
乡间小路上,两辆黑色硬顶轿车沿着铁轨疾驰而去。
中环酒店一楼餐厅,狄震和手下已经换上一身新衣服,之前鸡窝一样蓬松的头发也修剪得干干净净,此时正陪着谭经纬一同坐下来吃着早点。
餐厅旋转的玻璃门外,盛兆中脚步匆匆走来,狄震和手下弟兄纷纷起身:“盛先生。”
盛兆中顾不上和狄震等人寒暄,冲几人点一点头打个招呼,向座位上端坐不动的谭经纬开口道:“谭先生,负责盯住筲箕湾的人刚刚送来消息,康利修和他老婆不见了。”谭经纬手里托着一块蛋挞往嘴里送去,头也不抬,目光仍紧盯着桌上政府公报的新闻,含糊不清开口:“早就猜到顾琳珊的人靠不住,两个大活人都能跟丢。四哥,你带震
哥他们跑一趟,摸清楚徐恩伯现在在哪。”
盛兆中挑起眉梢:“你的意思是?”“上次去见徐平盛,我们这位恩伯少爷就在旁边坐着,还在我和徐平盛面前演了一出好戏。”谭经纬顿了顿,将报纸翻了个面继续开口:“宋天耀和徐恩伯之间一定达成了什
么协议,能让徐恩伯连他老爹都蒙在鼓里,这个协议不会轻易中止。找到徐恩伯,不管宋天耀还有什么后招,我们守株待兔就是。”
盛兆中没有像往常一样得了吩咐后便立刻走开,而是在餐桌前站了片刻,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你是说那批货就在徐恩伯手里?”谭经纬抬起头来看了盛兆中一眼,笑着解释道:“全香港做航运生意的几十上百家,就算不清楚宋天耀手里的货到底是什么,但感兴趣的人绝对不在少数。不过之前雷英东
的下场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连徐平盛和于世亭这两位大亨都亲自下场,你觉得其他小鱼小虾还有资格参与到这场生意里来吗?”“徐平盛和于世亭两个老家伙爱惜羽毛,如果宋天耀敢当面把那批货送到他们面前,第二天他的尸体就会被人从海里打捞起来。”盛兆中若有所思,脸上逐渐露出明悟之色
:“所以宋天耀盯上了徐平盛的儿子徐恩伯,两个人达成协议,表面上宋天耀联合上海人,和香港人闹得不可开交,背地里却让香港船王的儿子帮他运货……”
谭经纬赞赏的点点头:“和我想得差不多,这个宋天耀把所有人都耍了一遍,就是不知道他和徐恩伯之间有什么交易,让这位船王公子甘心冒这么大的风险。”
盛兆中摇摇头,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在宋天耀和徐恩伯两人那里才能找到答案。
“我去做事。”盛兆中并没有在想不通的问题上耽误太多时间,陷入困顿便不再深究,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当下。
谭经纬再次将目光放在桌上的报纸上,轻轻挥了挥手。
盛兆中招呼一声狄震等人,带着他们迈步走出餐厅。
谭经纬翻看着桌上的报纸,低声自语:“宋天耀,你摆在明面上的棋路已经被我看穿,如果你没想好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这一局我吃定你啊。”
二楼楼梯拐角,谭经纬手下一名文职人员匆匆下楼,来到谭经纬面前后躬身开口:“谭先生,台湾那边有电话过来,似乎跟泰国人有关。”
谭经纬挑了挑眉梢,抬头看向那名文职下属:“泰国人?电话是朱秘书打来的?”
那名文职下属点点头,证明了谭经纬心中的猜想。
谭经纬坐在桌前想了想,眉头渐渐皱起,下属见他久久没有动作,禁不住开口提醒:“谭先生,朱秘书还在电话里等你。”
谭经纬沉沉的呼了口气,双手往桌案上重重地一撑,起身便往楼上走去,前来报信的文职下属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边。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二楼转角地时候,文职下属偷偷观察谭经纬,只见谭经纬那张往日里和煦如春风的面容,此时却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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