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心?”沐天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回首招呼。
“嗯?”
“怎么又落在后头了?”
“噢。”
“想什么那么专心?”
“别吵!”
闻言,沐天哑口片刻。
偶尔不理会她,她数落他冷漠无情,时时盯着她,她又嫌他吵。
带着自嘲的苦笑,偏又无法坐视她神情恍惚,他走向她,以阖起的扇子轻敲了下她的脑勺。
“你是存心挑衅?老是对我嫌东嫌西的。”
“唉唷,你会害我忘了那个图样啦。”
“哪个图样?你指的是什么?”微愣,沐天旋即回过神来,顺着她焦距涣散的目光探索。“要我帮你记吗?”
他的好意微微打乱了她的忖思,然后,景象化为虚无。
略微不满的发出轻哼,她朝他横眉竖目。
“为何瞪我?”
“那个图样在我的脑子里,想帮着记?怎么,你是要剖开我的脑袋不成?”
听沐心的口气,敢情她又嫌他碍事了。嘴角一撇,他苦笑自嘲。
“好心没好报。”
“好心?我可是敬谢不敏呵。”纤指朝他的胸膛一戳,她笑嘲着。“谁不知道你向来爱闹事,甭说帮忙,只要你别老来吵我、烦我就得了。”
嗟,他一番好意,反倒招她一顿好嫌?
收拢扇子,他没好气的再往她脑门轻敲一记,摇头晃脑的越过她,示意她别发怔,快快跟上。
“大街上,你发愣无妨,可别碍着旁人的路。”
“是。”抚了抚仍旧整齐的发,她轻叹口气。
反正思绪被打断,她暂时休兵,愉悦的重拾逛庙会的兴致。才两三步路,又被东西给吸引了。
呵,一串串鲜红诱人的冰糖葫芦。
她想吃糖葫芦,她爱吃糖葫芦,她非得吃串糖葫芦不可!
“姑娘,姑娘,来串糖葫芦吧?”眼尖的小贩瞧见她流连不去的视线,赶忙招呼。
当然好!
微扬的红唇勾起稚气的笑,沐心点头,喉中已然轻咽起渴望,不自觉地,循声将脚尖移了方向,她下意识掂了掂系在左腕的荷包。
巴掌大的荷包是她构思的图样,沐荑亲手所绣的,唐家姐妹合作的成品自然是精致无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腕间的荷包有点扁、有点轻、有点弱不禁风……
这也代表,她先前搁在里头的甜糖、蜜果子已所剩无几,阮囊羞涩了。
现在,谁也休想阻挠她买串糖葫芦!
“姑娘?”
逐渐恍惚中,听进小贩略带催促的笑问,她忙不迭的点头,伸出两根修长的纤指。
“我要两串。”
原本只预备赚进一串的钱,这会儿听闻竟是倍数,小贩霎时笑逐颜开,嘴里吆喝着感谢,手脚俐落的自扎得结实的茅草杆上取了两串,迅速送到美人眼前。
“姑娘,您的糖葫芦。”
老天,她迫不及待地想尝尝这甜中带酸的糖葫芦了!
付了钱,一手一串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沐心笑盈盈的谢过小贩,轻快的旋过身。
“沐天,来,请你吃……”笑容还挂在脸上,她却傻了眼。
“沐天?”
大街上,人声依然鼎沸,来来去去的身影如梭,却不见熟悉了十多年的那张俊脸。
沐天人呢?!
见利剑砍来,祁天寒不假思索的将脚边的粗棍勾起,顺手挥去,堪堪挡住了凌厉的剑势,暗咒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一出祁家堡便被人盯上了,这点,他早有所察,也略微提高提防,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胆子大到在这么靠近市集的地方就动起手来。
原以为这群人至少会等到他离造船厂更远一些才下手,至少也该静待地步出人潮嚣扰的市集。
看来,他们对他这条命倒是誓在必除!
“可恼,他们还真会挑时间!”因为连日奔波,他开始感觉疲倦已经渗进他的骨子里了。
而对方,精准地挑了这个时候!
脑子不住地兜过自嘲与忖思,时间却只是停伫了刹那,凭着求生本能,他提气,惊险万分的冲破围住他的一群人。
“祈天寒,你往哪儿逃!”
逃?
即便是身上负伤累累,乍然听闻紧追在后的敌方这么大刺刺的连声吆喝,祁天寒仍不禁遭胸口那股猛然袭上的闷伤所击,差点儿倾跌倒地。
曾几何时,这种赢家的口吻竟然叫人抢去喳呼,此行果真应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话儿,但,能怪谁?今儿个会中暗枪遭袭,他是自找的,难辞其咎。
只是,这群人是谁派来的?
二姨娘?还是她娘家的人?
胸口的气息紊乱且细碎,专挑小巷弯拐的祁天寒凝心倾听,身后再无杂音追赶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也知道自己撇开了追兵,但他因此更加感受到体力的快速流失。
“不行,得赶紧找个大夫看看身上的伤。”轻甩头,他努力保持清醒。
否则,纵使他能幸运的逃过方才那群人的追杀,仍是逃不过流血过多的下场。
可大夫家究竟要往哪儿走?
撑着一口气,他踉跄的向前蹒跚走去,就在体力溃散到虚疲时,他瞥见几株挺直的树,就在前头不远处。
也罢,先靠着树干暂歇,待顺过胸口的气息再说。
他缓缓吐出心中那份忐忑与疲惫,一待树干似乎就在跟前了,不再迟疑,他骤然松懈的颀长身体便闷声向前倾倒卧去。
让他先休憩一下,喘口气……
急着寻兄的沐心蓦然站定,蛾眉轻颦且神情微凛。
身后似乎有事发生!
有人直往她这儿来,而且不是熟人。她几乎立即确定了这一点。
若来者是熟人,应会先开口唤她一声才是,要不,轻拍一下她的肩头也行,再要不然,起码也会快步上前与她并行而走。再说,她初到扬州,人生地不熟,除了沐天跟随行的小婉,她并不识得他人,又何来的熟人?
传入耳里的脚步声沉重且不规律,像是来者不善,她更注意到开始有些惊惧的目光投向她的身后,像被吓着了似的。
吓着了?!
她轻凛,确实感受到身后那股突如其来罩上身的压力,沐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第一个反应是逃开。
主意甫定,她却来不及迈宽脚下的步伐,就遭那股压力自身后强压,牢牢定住了想窜逃的她,害得猝不及防的她一个没站稳,差点就伏倒在地。
“呃,好重!”肩头一垮,她的呼息也随之中断。
压力逐渐加重,幸好她眼明手快的斜身抱住半步之遥的树干,紧咬牙关,转头向沉重的负担凝目瞪去,望进一双黑墨深邃却逐渐涣散无神的眸子。
他,是个男人,陌生的男人!
她不认得他,她很确定这一点,而且,无论是受伤或是生病,他的状况不太好,她更确定这一点。
“公子,你怎么了?”先问清楚状况比较妥当。
岂料,黑眸的主人闻言,才勉强的瞧她一眼,眼一闭,昏了。
这回当真是名副其实的泰山压顶了!
“天哪!”
一声惨呼,沐心心知凭一己之薄力绝对甩不开突然加诸在肩背上的重量,不得不咬紧牙根承受这庞大的男人体魄,然后,更加死命的抱住怀中那棵救命之树。
幸好有人注意到她的窘境,快步趋身上前。
“救命呀。”自眼角瞥见几双破旧的鞋凑近,她忙不迭的启唇轻喊。“快来人呀。”她好想哭。
“姑娘?”
听到有人开口询问,满心急切的她想伸手去留住这开口询问的好心人,却不敢。因为怕手一松,她会稳不住自己攀住树干的身子,而似乎完全昏迷的他,就会整个身体趴覆在她身上。
到时,她的闺誉绝对受损,会真的完了。
“这位爷受伤了?”小心翼翼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着。
而且不只一个人发出这种惊呼与询问。
闻言,沐心几乎想痛哭失声。
这位爷受伤了?!她不相信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还需要问。
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谁管巴在她身上的家伙是伤是病呀?光天化日之下,他就这么贸贸然的往她身上压过来,然后动也不动,再怎么说也是怪事一桩呀。
如果他们再不帮帮忙,伤的就不只是她背上的那位爷了!
心里埋怨,她的神情越来越阴暗,也越来越痛苦,因为,背脊所承担的重量随着时间的拖长而呈倍数激增。
老天爷,好重,好重呵,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啦。
红唇再启,委屈的她终于扯开了嗓门——
“救命呀!”这次,她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快点儿伸出援手。
救救她的小命呀!
幸得援手数双,沐心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解脱,只是,那硬是巴上她的男子依旧未醒。
放松的捶着无辜受累的肩头, 她的思绪飘向绣荷包里的蜜果子。
好想吃它个几颗噢,经这么一仗,她的力气有点耗竭了,得补一补呀!
“姑娘,这位爷该怎么是好?”
别理他,随随便便找个泥坑将他扔了!
沐心实在很想撂下这么句狠话就放手不管,只是,她无法昧着良心见死不救。
再说,他若真就这么伤重不治,那她方才千辛万苦扛着他的痛苦不就白挨了?
她心软,是因为自己曾经的付出,不为萍水相逢的陌生客呵!
“姑娘?”
“麻烦各位好汉,能不能再帮个忙,将他搀到附近的大夫家?”因为别有所求,她的神态柔媚如花。
倒楣被他巴到了,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横竖也脱不了干系,不先替他张罗张罗,她绝逃不开这场乱子。
认了!
几位好心人本就没打算袖手旁观,见小姑娘笑得甜媚,口吻酥软,又这么和和气气的招呼着,总不能眼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再让那位爷压一回吧?
众人几声吆喝,分别抬手抬腿,迅速将昏迷不醒的祁天寒送到最近的药铺。
虽在半昏迷的状态下,祁天寒隐约感觉得出越趋沉重的身子在晃动摆摇,刀刃划出的伤不断地掀起热烫剧痛,他的身子麻了,脑袋昏眩得更凶,耳边嘈杂声扰,无法撑开沉重的眼皮,却仍能捕捉那偶尔发言的清脆嗓音。
有个小姑娘就在身边守着?
不知怎地,耳里听着她的嗓子,他的心悄悄的安了下来。
指使着七手八脚的众人,总算将他安顿在药铺的卧床上,沐心呼着气,抽出绣帕拭去额际的细汗,连瞧都不想瞧一眼害她丢尽颜面的家伙。
好啦,终于将他送到大夫家,这下子可不关她的事了,她可以走了吧?
怎料她甫旋过身,就被个老汉拦了下来。
“姑娘,你上哪儿?”
她讶然而视。
啊?都送他到大夫家了,还关她的事?
“大夫不在呢,姑娘,你说怎么办才好?”众口铄金,又是一副唯她是问的口吻。
沐心神情一垮。
真是,她究竟是招惹了什么牛鬼蛇神呀?
再次认命,她哀戚的望向大门,闷闷的转过身,无助的眼神望着药铺里的小伙计。
“大夫真的不在呀?”
“可不是吗。”小伙计的口气很热络。“他一早就被坊林胡同的林老爷请去替他们家老太爷诊病,瞧瞧这光景也该回来了,姑娘再等一下就得了。”
等?该留下来等大夫回来的是要死不活地躺在床铺上的那家伙,不是她吧?
她真的很想走。
但,她被众人的目光盯死了,走不得,只能眼巴巴的瞪着神情已经显露事不关己的善心人士们纷纷撤兵,偏又还有一两个死忠份子要走不走的磨磨蹭蹭,似乎很关心后续发展。
怎么,是真怕她逃了?
无奈之余,她只得在屋内莲步轻移,顺便将目光瞪向那讨人厌的始作俑者。
还没瞧清他长得是圆是扁,她便眼尖的瞥见他的手臂上有一处寸长的刀口子,正汩汩的流着血,洁净的银白衣袖被鲜红的血渍染得湿透,更加怵目惊心。
“喝!”她吓了一跳。
一直没花心思留意他的状况,只偏执地怪他在光天化日下扑在她身上,不意他身上的伤可也颇为吓人!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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