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一个上午,张浩坐在松市市郊的花园小区大门外的石墩上,百无聊赖地吸着三块五一盒的红旗渠香烟。明晃晃的太阳悬在头顶,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无遮无拦地泼洒下来,晒得面前的柏油路都融化了。
几个小时前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越到了中世纪的北美大陆,他在二十一世纪这个时空与中世纪的时空任意往来,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两个位面许多人的人生。梦境因太过美好而令人留恋,一觉醒来,回到现实中,他仍然沉浸在那个梦境中。
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子穿一双拖鞋横穿柏油路,融化的沥青用力拉扯拖鞋的鞋底,没走几步,拖鞋就被扯坏了,站在那里冲张浩招手,“驮座的,过来。”
生意来了,张浩兴奋起来,就好像看见了令他魂牵梦绕的女神,荷尔蒙随着血液在周身奔涌,萎靡的神情一扫而光,眼里射出神采,他噌地一下就跳起来,骑上摩托车来到中年男子跟前,中年男子光着脚丫子骑坐在后座上,“我家就住在这个楼区,主道尽头的祥仁超市就是我家开的。”
“我认识你,我在你家买过烟。”张浩道。
说话间摩托车就驶进了楼区,眨眼的功夫到了祥仁超市门前,超市老板下了车,掏出一块钱递给张浩,张浩没有接,笑着对超市老板道:“最低两块。”
“不到两百米的路,两块钱太黑了。”超市老板有些恼怒地望着张浩。
“大哥,你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摩的收费最低两块,现在猪肉都涨到三十多块一斤了,我们也得生活。”
“要不这样,你哪天买东西我给你打折。”超市老板道。
张浩无奈地摇摇头,接过一元钱揣进衣兜里,骑着摩托出了楼区。屁股刚挨在院门外路旁石墩上,看见小菊从马路对面的超市跑出来,站在马路牙子上冲他不住招手,满脸焦急的神色。
小菊是四川妹子,三年前来这边投奔亲戚,经人介绍跟张浩认识了,两个人处了三个月对象就结婚了。两个人都出生在农民家庭,家里都不宽裕,没法资助他们,日子只能靠他们打拼。浪漫的生活不属于他们这样的人,婚后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开始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小菊开始在市区步行街的一家超市打工,后来他们发现位于市郊的花园小区附近的棚户区内的房子租价便宜,租一间巴掌大的小仓房改造的房屋,一年只需一千元,这恐怕是松市最便宜的住房了,尽管他们租住的房子空间狭促,所幸没有孩子,两口人做饭、睡觉够用了。他们搬到棚户区后,小菊在这家超市打工,离家近,省了路费不说,一天三顿饭都能回家吃,不必在外面买方便面、火腿肠了,又省下一笔开销。
张浩跑到媳妇跟前,“咋的了?出啥事了?”
“刚才我哥给我打电话,说我弟弟在工地上跟人打架了,把人家打坏了……那个人朝他们要两万块钱……要不然就报警或者上fǎ yuàn打官司。”小菊盯着张浩,吞吞吐吐地道。
张浩脑袋轰的一下就大了,小菊家住四川大山沟里,祖祖辈辈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小菊的哥哥、弟弟和妹妹没有一个出息的,都在外面打工,他们跟张浩差不多,既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凭和资本,除了出苦大力,没有其他赚钱的法子。打工就好好干呗,非得跟人家打架,这下好了,把人家打坏了,人家索要两万块,没法子了,就把手伸到了这边。
张浩皱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小菊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不知道是担心弟弟的处境,还是对张浩失望。
“咱们结婚后就攒下三千块钱,要不你把那三千块钱给老弟汇过去?”张浩道。
“你能不能跟你家里说一声,让咱爸妈朝别人借点钱,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让我弟弟还钱。”小菊道。
“我弟弟正在读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向村子里老李家借的gāo li dài,再借钱……再张嘴借钱只怕人家不肯,要不这样吧,我把这辆摩托车卖了,卖的钱,加上咱们攒下的三千元,都给老弟拿去,也不用老弟还,就算咱们援助他的。”张浩道。
小菊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盯着张浩,此时的张浩在她眼里像是从梦里走出来的,带着虚幻感,她想不到跟自己过了三年日子的男人居然是这个样子,自己家里遇到了困难,需要他帮助,他却推三阻四的,卖掉摩托的钱和三千存款都给自己的弟弟,那辆破摩托车当时买的就是二手车,才花了一千块钱,骑了两年,再出手只怕只能卖几百块钱,这不是打发要饭花子吗?想起这三年自己实心实意跟张浩过日子,没有吃过一顿好饭,穿过一件好衣服,自己就觉得委屈。
“张浩,你听着,我不求你,你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窝囊废。”小菊用力抹掉流到面颊上的泪水,扭曲着面孔,吼出这句话,转身跑回超市。
“……无情无义的窝囊废……”这句话就像一枚重磅zhà dàn在张浩的脑袋里bào zhà了,他的脑袋轰鸣不止,仿佛里面有一万头野牛在胡乱冲撞。他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走到石墩前,坐在石墩上,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狠狠吸了一大口,好半天才让脑子恢复了清明。
“我该怎么办?回去给她借钱?家里已经借了三万多块gāo li dài了,这三万块钱还不知道怎么还呢,再借两万,以小菊家的条件,肯定是还不上的,到头来还得自己还这笔钱。可是不给她借钱,万一她一生气,跑回老家或者跟自己离婚,到时候自己还得花钱讨老婆。妈的,不就是两万块钱吗?老子去给她借就是了。”
想明白利害关系,张浩不再犹豫,依然站起身穿过马路,走进超市,将小菊叫出来。
“小菊,你不要伤心了,也不要生气了,我这就回去借gāo li dài,那个借gāo li dài的李峰跟我是发小,我跟他好好说说,他肯定愿意借给我。”张浩道。
小菊的面孔一瞬间晴转多云,绽开妩媚的笑容,“小朗,我家的事,让你费心了。”
“哎呀!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你还是我媳妇吗?”
“你放心,这笔钱我一定会让我弟弟还上,咱们赚钱也不容易,将来有了孩子就更需要钱,我不会不顾咱们的小家,为那边承担这笔债的。”
张浩笑笑,没说什么。他家所在的村子离城区大概四十多里路,下午回到家,跟爹妈一说这件事,爹妈立即就急眼了。
“啥?你要给她就家借两万gāo li dài?你咋想的?你就知道她说的事是真的?万一她编瞎话骗你,得了钱跑了咋办?”爹气急败坏地道。
“小浩呀!这钱可不能借呀,咱们村老徐家的老嘎达,三年前从山西带回来个媳妇,去年开春,那女的把他家的十多万全卷跑了,老徐家两口子去山西想把她找回来,到了那个村子,一打听,人家早就搬走了,人财两空呀,要是当初把十多万藏起来,兴许她也跑不了,还得实心过日子,得了钱,心思就变了。现在都是实在人吃亏。”老妈道。
“小菊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她,再说了,她要是想骗钱跑回家去,让我给她借五万多好,现在两万块够干啥的?”肖月朗道,“小菊跟我说这两万块钱让她弟弟打工还,不会让我还。”
“两万块gāo li dài一年光利息就得八千块,他弟弟在工地做小工估计也就能还上利息。我看这事悬,十有**得咱们帮他们还。”老爹道,“咱们那三万gāo li dài背在身上压得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现在又出了这事情,嗨,人这一辈子咋就这么难呢?”
听了老爹的哀叹,张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后悔跟父母说起这件事。
“那就不借了,让她们家自己想办法吧。”张浩道。
他这么说只是想着安慰父母,钱还是要借的,但他不想让父母为两万块gāo li dài的事担惊受怕。
“这样吧,既然她家出了这样的事情,咱们一分钱不出,万一小菊心里别扭,你们以后过日子也不会消停,你去李峰那里借五千块钱,回去对小菊说就借到这些钱。”老爹道。
“行,爸,我听你的,就借五千。”张浩道。
父亲不用想就能料到,这五千块钱送出去就别想要回来了,五千块钱在有钱人眼里不过是一顿饭钱,但对于这个家庭却是沉重的负担。以前每次回家父母都很高兴,可是这次爹妈却愁眉苦脸的,显然这件事严重的影响到了他们的心情,让他们倍感压抑。
李峰家住在别墅里,别墅建在村外三四里地的一片空地上,三层楼房,外表刷着俗不可耐的黄漆,三米多高的院墙围出半个足球场大的院子,墙顶拉着电网。两个人大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小时后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两个人各自拥有了不同的世界。高中毕业后,张浩上了大学,而李峰则跟着一位号称股神的老头炒股票,那些年正是股票赚钱的时候,李峰跟着股神赚了十几万,便收手不干了,他在城里开了一家饭店,几年后又开了大型超市,这些年一边做生意,一边放gāo li dài,积攒下近千万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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