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决定,张端与赵月兄弟二人便各自开始准备包袱。就在这时候,咸氏忽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鲜红色锦缎包裹着的东西,交给赵月,赵月用手摸上去,那料子十分光滑,鲜红色上面还有金色的花纹,不像是一般的物件,而且包着的东西,好像是本书。
赵月看了看母亲,正欲打开,却被咸氏阻止了,她告诉赵月,这是赵月已经逝去的父亲留下的遗物,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赵荀生前说,只有儿子将来做大事时,功成名就了或是内心踌躇准备放弃之时,才能打开。如果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那便再传给孙子,如此便可。
咸氏见儿子要外出当兵,报效国家了,觉得应该是时候把这物件交给他了。而且这一别,她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到儿子回来的时候了。
赵月向来听从母亲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收下了。
离别时,他站在自己门口,亲眼看着隔壁村子的王姨和李姐将母亲载到牛车上带走,望着车轮在泥土路上越滚越远,最终消失在几株老树的残影里。
赵月在心里暗暗决定,他一定要出人头地。可眼下,他和张端连肚子都填不饱,也只能先去昆阳城中看看,能否应征入伍了。
话说这昆阳城并非郡城,只是颍川郡下辖的一个小县城,自郡县制施行以来,这样的划分已经持续有数百年。赵月、张端二人从他们的村子出发,用了一日方到昆阳,城中人不多,集市也不怎么热闹,但因为有人招兵的缘故,所以在城门处排起了长长的一支队伍,大约有三四十人。
进城时,在拱形城门的下面边站有两名门卒,他们身上穿着铁制的铠甲,在光下闪闪发光,不仅如此,他们手中还持有长戟。这模样让张端非常羡慕,他好几次叫赵月看那卫士威风凛凛的站姿,赵月却没有心思。
在赵月的心里,他并不想当兵,他当兵只是为了吃饱饭,他惦记家中的老母,母亲年迈,也许没多少时日了,他现在出来,万一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岂不是难尽孝道,人以孝为本,他当真不愿做不孝之人。
进了城,这二人四处询问,沿着排起的长队寻找,废了好大的一番周折才找到应征的地方。那里周围有士兵守卫,最中央是一个垒起的高台,应该一会儿会有人站在上面讲话。
“来来来,都排好队啊,下面我给你们说一下,嗯,这个流程!”
正当赵月出神之际,果然听到有人大喊,抬眼瞧去,是一个身穿官服,留着长胡须的白净人,看穿着是个文官。他不知从何处走上台,手中拿着一个簿子,想必便是花名册了。
和他一同走上台的,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分立两侧。
那个文官介绍说,左为董卓将军手下军侯,韩奎;右为朝廷亲率的军侯,刘征。
众人一同看去,这韩奎与刘征虽然都是将军,站在一起却是云泥之别。先看那韩奎,身披崭新的黑色铠甲,长得威武雄壮,脸上有一道疤痕,眼神坚毅,看起来十分严肃,一看就是能征善战之人,在腰间里还别了一把宝剑,手则是紧紧的抓住剑柄;而刘征却显得有些不堪,他身上披着一件破旧不堪的红色战袍,并未携带任何兵器,人长得也不如韩奎威猛,眼神中透出一股无奈,让人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委屈似的。
这三人站在高台之上,高台周围有手持兵器的士兵围护,应征之人则在台下围拢,开始议论纷纷。
“韩奎是那个董卓手下的。董卓?是不是最近谣传的那个占据皇都的那个西凉人?”
“听说他本事可大了,如今看他手下的模样,果真如此呢!”
“是啊,要叫我报的话,我当然去董卓手下了。”
在这纷乱的声音中,赵月则露出了困惑的眼神,他没有和身边的人交流,而是看了那个名叫刘征的军侯一眼,恰巧,那人也看了他一眼,冲他露出了一丝苦笑。就在那一瞬,赵月的内心仿佛受到了触动,他深知那笑容代表着什么,那是心中疾苦与不安的表现,在他年少时期,独身照养老母,那种笑容,那种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就在此时,招兵的文官打断了人们的议论,高声叫道:“下面,我来说一下,我们招兵呢,是按二五来算,五人算一伍,设伍长;二伍为一什,设什长,当然了,五什为一队,有队率,不过我看你们啊,也不够五十个人吧。”文官说完,探着头看了看这群人,好像大致上算了下数目。
赵月则心中在理解他说的话,那意思是一伍有五人,一什有十人,一队有五十人,军衔分别是伍长,什长,和队率。
赵月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想明白这些,顿时有些头大,他知道,上面肯定还有更高的军衔,能够统领更多的士兵,但那个文官并没有讲。
文官并不给这些穷百姓多少思考的时间,便继续说道:“关于待遇的问题,不多解释,董卓大人手下的士兵,入伍即发一次军饷,每次战争过后,再论功行赏。至于朝廷士兵,只管饭!要是有用到你们打仗嘛,事后不死的话,也可能会发点儿饷。”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沸腾了,他们在议论为什么隶属董卓的士兵比朝廷的士兵待遇要好这么多。如此一来,人们当然要都去董卓手下当兵了,谁还给朝廷卖力?
其实这些人不知道,眼下正值战乱,各地军队本无钱发,只管士兵的餐食而已。董卓军的士兵之所以有钱发,主要还是董卓为人贪婪,平日里榨取民脂民膏巨多,更兼他行事卑劣,据传还有偷坟掘墓,赚取陪葬器物的事情。
“不过!”文官忽然又在人群嘈杂声中卖力的喊着:“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来董卓大人手下的,我方才数过了,你们共有三十七人,这当中只有三十人能来董卓大人手下当兵,至于如何选拔,嗯,当然是比武!择优入选”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三十七人,只有七人到不了董卓手下,可见入选的几率还是蛮大的。这些前来应征的男丁们,除了赵月是受好友邀请,母亲嘱托,其余几乎都是各村能打的,所以才来当兵,他们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原来,这便是那日李儒用耳语进献给董卓的计策:虽然私兵和朝廷兵的招募工作同时进行,但只要让应征的男丁们见识到两者统帅的区别,再加以高俸,自然大多数都入董卓的股掌中,只不过还需给朝廷留些人,要是到最后朝廷亲率未招一人,一定会被其他诸侯诟病。朝堂之上,那些口口声声宣誓忠于大汉的人也定会不依不饶。
此计策如此巧妙,然而此时的赵月和张端,以及所有前来应征的人都不明就里。想来也是,他们都是些乡野村夫,自然不会懂得这些权谋之术。甚至,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作为军队的一员士兵,直至战死沙场,都无法理解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他们所看重的,是粮食。可肉食者所看重的,是权财。
至于先前文官所说的比武,他后来为了节省时间又补充说,可以单挑,也可以两人一组,目的当然是为了把能征善战的都留到董卓军中。
张端在开始之前就搂住了赵月的肩膀,开心地对他说:“长皎,你听清了吧,我们自然要做那个董卓大人手下的士兵,你放心,你跟着我,我多夺一个名额给你。”
“那便谢谢大哥了。”
赵月稍稍一犹豫,嘴上还是应允了,可在他心里却有些动摇,他是能够理解那个刘军侯心中有难处的,他也清楚那个人苦衷不小,即使他现在并不明白那人的难处、苦衷究竟是什么,不过如果他加入汉军,能够让那个人好受一些,他倒是愿意帮这个忙。
回想他在疾苦不安之时,也希望别人能对他伸以援手,他心中自然懂得那种无助求援的感觉。至于粮饷多寡、待遇好坏,他倒不是特别在乎,他从小就是过苦日子的,能吃饱就行,吃那么撑还怎么打仗。
正在众人都在沉默之时,有一人率先出声打破了寂静,那声音,可谓雷霆一般。
“我就要入董卓军,谁先和我打一架,我二牛,在村子里没人敢动我一个指头!”
众人看去,这话是一个头绑布巾的中年人说的,那人眼睛很小,长得块头却很大,全身都是肉一般,穿着的布衣也是大号的。
只见他大摇大摆地跨到台子上去叫嚣大家,人群里却有人发出了笑声,估计在笑军队里有没有他那么大号的铠甲都是个问题。
张端冷笑一声:“哼,那么富裕的名额都要出来抢,如此招摇,你问过我了吗?”还没等赵月反应过来阻止,他就冲上台去了。
二人一触即发的样子,让韩奎、刘征两个军侯以及负责征兵的文官,还有所有维持秩序的在士兵们都全神贯注得看着。
“你是谁啊?敢在你二牛爷爷面前放肆!”
“我名叫张端,无名小卒一个,虽然识得字,却也没什么文化,今番前来应征入伍,说实话,为的是填饱肚子,不饿死。可既然如此,那就肯定要选钱粮多、待遇好的,想必大家都是一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抢着出风头。”
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韩奎却在此时开口了,只见他从之前站着的高台上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笑:“哈哈哈,好啊好啊,你二人非常有气势,说吧,要用何种兵器?”
“用什么兵器?”张端自信的一摆手,大声道:“大丈夫行走天地间,靠的是两条腿,举重若轻,凭的是两条臂膀,不用兵器。”
“啊对,不用兵器。”那个自称二牛的人此时也附和道。
韩奎赞赏道:“好一双壮士,如此便即刻一较高下吧。”
那二牛听韩奎这么说,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准备冲上来先给张端第一击,张端却忽然一挥手,大叫一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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