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听到墨凡如此解释,白行相抚须大笑,眼神中带出三分豪气,“好一个‘我的人便不是’。不过我说的可杀与否,不是该不该杀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杀!”
“这个,就是‘百年期约’。”
见墨凡流露出不解之色,白行相接着叙说,方才二人之间那寸步不让的明争暗斗,恍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千年前,拱卫中域的天山上还没有如今这么多的积雪,五大地域的人也能以肉身凡体横跨天山,互相往来,在一个暗淡的黄昏中,有个书生想从西域翻过天山,进入陆国,当时的天色还不算太黑,他从祁连山脉开始登山,一路向东,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倍感疲劳的他抬头遥望,竟见到了这世间一等一的大异象!”
“那是一座巨兽,高张于九天之上,浩瀚的身躯贯连了整个中域星系,从十二星次的‘析木’直到最西方的‘星纪’,黄道周天的所有星辰贯连错杂,一起组成了那幅吞天的巨兽图!”
“那巨兽左足踏‘玄枵’,右足踏‘大火’,背生双翼,横遮‘鹑首’‘鹑尾’,第三足逆跨‘降娄’,兽尾盘起,如天山围拢中域般,将整个十二次贯通,在暗夜中长明不逝。”
“就在那一天黄昏,大陆五域之上人口激增千万,皆是从巨兽身躯中垂落之人,尤以左胸金牛宫、左腹巨蟹宫、右足天蝎宫这三座星宫之中降生的人数为最。”
“自那日起,五域除陆国坐镇的中域外征伐频起,最激烈者一日内王朝更替不下百数,时至今日,千年皇族更是只剩下了三成不到!”
“而如今,四域本土之人经过了千年的总结,终于发现,每至百年巨兽便现身一日,与此同时,无数异世之人亦是随之降临,这才有了如今的‘百年期约’一说。”
“而今年,正是第十次的‘百年期约’之年!”
“在这一年,我见到了一个符篆天才……”
……
带着昏迷不醒的刀疤,从白家府宅中出来之时已是入夜,墨凡将今天得到的消息尽力整合在了一处,合成为对大陆的认识。
左手一翻,十数枚纹样各异的符篆出现在掌心,从图式上来说,大抵可以分为三类,画着山川日月的一类通称为‘天篆’,象形程度最高,威力也最大;而画着草木虫鱼的一类则被称做‘地篆’,已经由单纯的蓦拟外物,变为从中抽象出一定的笔画符号,这一类符篆制作起来最为简单,对敌使用时也最为便利,故尤为入门者所钟爱。
白行相送给墨凡的《符典录》中,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关于制作这种地篆所须的篆笔图。
最后一类是“灵篆”,这类符篆主体皆由大陆通行的隶书构成,看似是最简易的一种,实则不然,符篆师在制作时,首先需要勾画出符纸边缘的纹刻,纹刻的多少,决定着整个灵篆的威能大小,像墨凡手中的“坚兵符”、“重力符”等就是最基础的一境灵篆,只有区区三五道纹刻。
符纸边缘的纹刻越高深,摹写隶书时所须的灵力就越多,许多初学者往往从熟悉的字体入手,以为找到了刻画符篆的窍门,制符时运笔如飞,却在写字的途中一不小心灵力被抽空,落下了不少可怕的后遗症。
望着这十数张级别各异的符篆,墨凡心头微叹,别的不说,至少白安纸的爱才之心,和对符篆一道的热爱是极为真挚的,脑海之中,又响起了临行前白行相的庄重语气:
“随着那‘百年期约’降生到大陆之上的人,都有一个统一的称呼。”
“那就是,冒险者……!”
“他们来自各种等级的世界,带着不同的本源力量,即使在大陆上被杀也不会死去,只会失去一定的力量。”
“与之相同的,他们这类人的力量增长也不全是依靠修炼,而是借助于猎杀妖兽,获取经验,正因为此,大陆之人才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准许他们在当地官府协同下成立佣兵团,以对抗愈演愈烈的妖兽灾潮。”
“他们的力量虽然强大,足以遏制住妖兽对人类世界的侵袭,保卫我们的原生文明,但是同时,芜杂的外来力量,却也间接导致了本土符篆之学的式衰,就好比顺溪而下,可以至海;顺河而下,可以到湖,想必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那更为轻松的顺河而下。”
“大陆之上的佣兵团,就是由这些人组成的,他们的另一个名字是——不可杀之人!”
“你要小心刀疤,像他这种不直面死亡的人是没有后顾之忧的。而想杀死冒险者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将他们的本源力量tu shā殆尽!”
说到这里时,白行相瞥了眼墨凡,眼神之中饱含深意。
墨凡记忆犹新。
……
一个十二三岁的瘦削少年单手拖着三百斤重的壮汉走在街上会是什么景象?
长安街上百家书斋,道路两旁林立着酒肆茶楼,入夜时分,灯火通明,生意好的店面,店小二在酒楼里忙活;生意不好的店面,店小二在酒楼外忙活。
“摩珂池的锦鲤今天下午新鲜到货!白天听高僧说法,晚上听和尚讲经,吃一口嘴里都能生出佛经来呀!”
“乐游原上的灵鹿,芒砀山中的熊罴,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您吃不到,今日入店全部免费品尝,只要津液别滴到汤汁里面就行~!”
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而平行、时而交叉的生活轨迹自顾自地运行不停,点缀成一幅幅的市井图画。
“这些人不像蜉蝣吗,今日生着,明日说不准便死去,黄土一埋,谁管他生前侯王还是将相?”
“恩爱情仇还给了老天,荣辱浮沉交给了阎王,譬如你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临街的红楼之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黄清风,看也不看身旁声名煊赫的魏国公,径直走到漆木栏杆旁,俯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游人,既似有感长叹,又似意有所指。
“黄兄天行贵人,当奋力仙道,一争上游,岂如我辈情之所钟,唯在酒与肉中。”
“魏公说笑了……”
“愚兄方才灵之所至,即席赋得一首,魏国公评赏一二?”
“好。”
作为整个东域都少有的四境符篆大师,黄清风书法造诣亦是极高,长袖一拂,笔墨纸砚四样稳稳落在酒桌上,左手聚水成墨,右手镇纸挥毫,片刻功夫,一幅清瘦生硬的梅花图做成,右下角倒题四句:
“我生造化间,酒剑对眉弯。”
“剑斩凡夫意,酒浇生死关。”
“天开七窍死,地受一息艰。”
“谁敢闻尘世,便仙也教还!”
……
“哈哈哈,黄兄真个仙意盎然…!”
魏国公指尖轻扣千年檀木,发出清脆的“嘀嗒”之声。
“我今日约你来,是想让你见一人。”面对魏勇义的评价,黄清风不置一语,突然转口道:
“今日墨家书童开店,云家小姐送礼,芒砀山雨激增。对此…你怎么看?”
这三件看似并无联系的事情,从黄清风嘴中悠悠说出,便似变成了理所当然的因果一般。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街角下黄竹的身影一闪而过,身后聚拢着狐朋狗友二十余人,阴冷地盯着东边拖着大汉缓缓走来的墨凡。
……
等待着魏勇义的回答之时,黄清风想起了清晨时分下属们的争论,与某位昨日逝去的老友,心下叹息,天地间真乃有可为之事,无可用之人。
记忆在眼前浮现,时间之力穿梭古今,在灵台中交织成一幅幅凝实的画面。
三十年前,觉醒时间之力的人不多,黄清风是其中的魁首。
那个老友是其中的第二人。
时间之力,上可欺天,下可动地,是世间一等一的妙法。传说修习到深处,能变生死。
……
“黄会长,您老当初怎么会同意那小鬼在我们长安街开书斋的,这可是真‘小人’得志了!”
快意阁的张掌柜是第一个从岳阳楼归来,围住黄清风发问的人。
“你可看到今日送礼之人?”
“看那做什么,还嫌气不够啊!再说那买字画的人就那么多,多他一个人自然少我们一份钱!谁还看得下去。”原先开口之人尚未答话,旁边一个书斋老板抢先嘀咕道。
问话被打断,黄清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温和一笑:
“你们只道是我同意小墨凡开书斋,却不知这背后有大文章。我且不说是哪家授意,单说那日送礼之人,你们可知有叫梅香的女孩吗?”
“如此丫鬟名字,担心她作甚?”
“这,我记得那位的丫鬟就叫梅香这个名字吧……”旁边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举起扇子轻扇了下,低声说道。
“老杨你打甚哑谜,还这位那位,”月白斋的王老板性子一急,大声说道,“我们天商行什么时候怕过这些吗!”
“那…在下便直说了,”书生双手一合扇子,仰头说道,“梅香,乃是长安城城主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正所谓书生开店,小姐送礼,这背后的事岂能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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