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阴暗的丛林中,不时有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嚎叫,气氛甚是诡异,让人心里发毛。
好吧,觉得心里发毛的,只有北采。
现在她正一副道童打扮, 和道士装扮的白鹿一同去……捉妖。
几日前, 他们在皇宫内闹了不愉快, 也不算不愉快, 只是北采无法苟同白鹿觉得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想法,和他起了点小冲突,那之后,他们就从皇宫出来了。
说起来,因为原剧情里白鹿早早地就死了, 没有后续,所以现在她攻略白鹿都是随机应变的,上次在皇宫里也不知道白鹿抽什么风, 突然要带她体会那些阴暗面, 她一时难以接受, 才夸下了海口。
不过,后来系统还夸她表现得不错,说他们就需要这样一个契机,让白鹿认识到,北采和他见过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于是,出皇宫的北采就要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证明自己,舍命救白鹿一回。那么……最好的机会,当然是去除妖了!在妖魔来临时,她勇敢地挡了上去,白鹿震惊,随后感动并爱上了她,哦呵呵……然后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北采美滋滋地这么想着。
是以,两人这才这副打扮,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
只是……
引路的老人看着北采战战兢兢的模样,好言相劝道:“若两人没有些真本领,还是早些离去吧。近些天也有不少称自己是除妖人士,但是进去了,就没再回来。”
白鹿瞥了北采一眼,淡淡道:“无碍。我这道童还没见过什么世面,刚好带他见一见。”
北采:“……”她僵硬地直了直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浩然正气些。
那老人不再多言,三人走了一段路后,老人道:“就是这里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那儿子风流成性,在他夫人怀孕时还出去花天酒地,偏偏我儿媳妇甚是爱他,一次半夜哭闹过之后掉落这处山崖,我们都以为她丧命于此了。”
顿了顿,老人的声音也莫名有些阴森:“可是几天后,她竟然回来了,只是她面容呆滞,面无血色的,我们问她遭遇了什么,她却什么也不肯说,然后,就是那天夜里,她杀了我儿子,我们发现的时候,她正状若癫狂,满脸是血,嚼食着我儿子的心脏……”
“呕……”北采本就害怕,听到这里更觉得反胃,她面色苍白地抓住白鹿的袖子。
白鹿无奈,只得安抚似的离她更近些。
那老人看两人这样亲密,颇有些意味不明道:“你们二人感情甚好。”
白鹿知道他又误会了……北采不肯易容,她秀丽妩媚的面容装扮成道童,说不出来的违和,这一路走来大家都以为……她是他豢养的娈.童。
白鹿有些尴尬,他干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窘迫,沉声道:“继续说。”
那老人点点头:“被发现之后,她就跑了,跑到这处不见了踪影,跑走的样子像野兽般,哪里还有人形……可那时她还是怀着孕啊,后来村中总有健壮的男人失踪,大家都不敢再出门了。”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流露出苦痛之意:“可怜我那儿子和未出世的孙儿了……我年岁已大,早已不怕死,只等着她哪天回来取了我的命,可是她从未来过,我只好请求过路的人帮忙除妖,不能再害人下去了啊……”说着,老人闭眼,从他苍老的面颊上流下了两行浊泪。
北采心生同情,安慰道:“放心,我是……我家道长法力高强,一定能降妖归来的。”
那老人又叮嘱道:“二位千万小心,这妖白天不肯出来,夜里阴森,恐还有别的妖魔鬼怪,千万小心啊!”
白鹿淡淡点头,有模有样的施了个诀,只见白光一闪,崖上顿时不见了两人。
***
崖下的密林里。
白鹿低头看着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有些无奈道:“你好歹是上仙,平时杀起妖魔来眼睛都不眨,现在怎么怕成这样?”
北采心里也委屈!她选择来除妖,就是因为,她是上仙之身,身上的仙气就足够让小妖退避三舍,寻常小妖根本不敢近身,再说她七虹鞭威力巨大,她原身更是个凤凰,一把火烧过去,那些妖怪也是不敌的。
而且,以防万一,从天上下来的时候,她还带了护心甲,那是她父母神留下来的上古仙器,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可是,这黑漆漆的……刚刚那老人讲的又那么血腥……她就是害怕啊……
但是,不能丢了霓裳的脸,是以,她一本正经道:“我没害怕啊,我就是觉得太黑了而已,而且我听那老人说得很渗人,怕妖魔长得太可怖,污了我的眼。”
白鹿瞥她一眼,一副不想拆穿她的表情:“……那你松开我袖子一点,让我好好走路。”
听到这话,北采面上浮现尴尬之色:“……哦。”
她稍微松开了白鹿的袖子,但还是不肯松手。
白鹿看她强自镇定的侧脸,不知怎的,竟觉得这样的霓裳上仙,有些可爱。
“啊!”蓦地,北采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白鹿忙侧头,询问她。
北采犹疑道:“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看着我们。”
“你多想了。”白鹿不在意地笑笑。
是这样吗……
北采仍是不安,她又问系统:“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系统淡声道:“无妨。就算有不长眼的小妖精在暗处看着你,以霓裳的能耐,也无碍。”
顿了顿,系统又补充道: “造成那个女人变成那般模样的是嗜情兽,以情为食,它是上古神兽,栖息在这处山脉下。但它只对那些对感情有执念的人有毁天灭地的伤害。对于你和白鹿,只是普通妖怪,但也不容小觑。一会儿你在它袭击白鹿的时候,过去挡招,你有护心甲,不会受很重的伤的。”
北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微微放下了心,可是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哭唧唧道:“系统,我怕……”
在白鹿面前可能还要装得很坚强,可是在系统面前,北采终于溃不成军。
系统声音也柔和了些,带着安抚她的意思:“别怕,你不会有事的。这个任务完了之后,到下一个世界之后,我许你好好放松几日,那时不逼着你立刻做任务了。”
北采眼神顿时一亮:“好。”
看着北采,系统眸光也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在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她在迅速地成长着。自从在纪封希那个世界里,她被她父亲暴打之后,他就有意识地锻炼着北采,几日前,在皇宫时,白鹿想起过去,突然冷淡地给她揭示人间阴暗,是她,全凭自己,感动了白鹿。
而系统,一点都没插手。
终于她,即使没有借助他的力量,也能做得很好很好了。
系统想了想,低声告诉她:“在碰到嗜情兽之前,可能还会碰到那个吃了她丈夫的女人,她……面容有些可怖,你有点心理准备。”
北采一愣,随后更加抓紧了白鹿的袖子。
“怎么?”白鹿总觉得北采有些怪怪的。
“没什么。”北采摇了摇头。
除了这些,她还是不安,总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被遗漏了,似乎……有什么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
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黏稠的血腥味似乎将人包围住了一样,让人挣扎不开,却又觉得喉咙处堵得厉害。
北采压下那种不适感,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跟在白鹿后面。
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白鹿回过头,只见北采面色煞白,很不舒服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他低声问北采:“你既然觉得血腥,又何苦来除妖?”
北采沉默片刻,认真道:“如果不除妖,会死更多的人。”
是了,她不仅仅是为了攻略他,还有一点,刚刚那老人悲怆流泪的样子,她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与她这样的上仙相比,经此大变的凡人更应该害怕吧,可是那老人却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那她,更不能退缩了。
白鹿似是被她惊到了,沉默半晌,他只是低声说:“……我知道了。”
于是,两人便继续前行。
因为北采身上的仙气,暗处的妖魔们都离得远远的,她和白鹿二人倒也相安无事。
很快,他们走过了茂盛的森林,目光所见之处顿时变得开阔起来,只是那血腥味也愈加刺鼻起来,猛地,北采撞上了白鹿的后背,却是白鹿不声不响地停下来了。
“你怎么也没不说一声……”北采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知道白鹿为什么停下来了。
他们前方,站着一个如野兽般的女人。
应该是女人,她满面血污,发丝污乱,两只眼睛冒着幽幽绿光,此刻她长着半尺长的獠牙嘴里,正叼着一个男人的手臂,那滴滴答答的血,直直地落在地上。
北采顺着血迹往下看,只见满地……都是男人的尸体和白骨。他们惊恐地睁着眼睛,仿佛死前见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而那女人的肚子……居然被活活剖开了一个洞,她竟然,把自己的孩子给吃了……
北采难以置信地捂紧嘴巴,可是唇边的惊呼仍然让那个女人听见了。
她猛地抬头,一眼就看见了这边道士模样的两人,只见她如同迅猛的豹子,一抬腿,极其敏捷地扑了上来——
“啊啊啊啊——”北采一见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猛地冲上来,有些害怕得大喊。
“你喊什么?”白鹿无奈问。
那女人还没碰到他们便被北采的护体仙气灼伤,猛地弹了回去,此刻正躺在地上呼呼喘气,很是狼狈。
北采看清状况后,不由有些尴尬,她牵强地解释道:“死去小孩的血,流到我身上了……”顿了顿,她觉得要端正一下自己作为霓裳上仙的身份,于是,她皱眉道:“我以往杀过那么多的妖魔,从未有如此面目可憎的,更不曾见过他们食人的样子……”
这倒是实话,霓裳大多在仙魔边界杀魔,能镇守仙魔边界的魔,也是稍微高级一些的魔了,哪里还有这样吃人的。
谁知道,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听到这话忽然激动起来,她口齿不清,声音又嘶哑难听,可是那语句中的恨意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我面目可憎……还不是……拜你所赐……你们这些……男人……都该死!!!”
话落,她又猛然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冲了上来,一副不死不休、同归于尽的凶猛架势。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她下手的对象是白鹿。
白鹿皱眉,迅速地用仙法建了个结界,隔离开来,让她再无法扑过来。
北采内心告诉自己,你是霓裳。于是,她甩出七虹鞭,定了定心神,也恢复了往日威风凛凛的样子,漆黑暗夜里她的七虹鞭分外耀眼,光彩变换却又带着杀意,北采冷声道:“你太过执迷不悟了,遇到不爱自己的人,放手便是,何必要杀掉其他男人还有肚里的孩子!罪孽太重。”
话落,她将鞭子灌注了仙力,七虹鞭登时大放异彩,北采跃到半空中,舞起鞭来,只见七虹鞭落地之处,都掀起滚滚烟尘,砸下一个个半尺深的坑来。
那女人明显只会蛮力,她闪躲过几鞭之后终是体力不支,最后被北采一鞭子抽出好远,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是死了么?”白鹿低低问。
北采想了想,道:“过去看看。”
正当两人快到那处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女人不见了。
凭空消失了。
在他们面前,眼睁睁地,忽地不见了。
北采和白鹿对视一眼,心下都在想——不好!
“轰隆隆——”忽地,地面破碎开来,悬崖应声倒塌,树木拔根而起,鸟兽纷纷四避,到处飞沙走石,遮挡了视线。
白鹿回过神来时,他和北采已经在半空中,北采下意识地将他护在身后,这个动作,让白鹿心中不觉一暖。
而她手握七虹鞭,蹙着眉头的样子,更是宛如女战神,格外英气。
北采深吸了口气镇静了下来,她知道,是嗜情兽要出世了。
果其不然,天地慢慢变得沉静下来后,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只巨兽!
北采终于懂了系统说的“嗜情兽对于你和白鹿,只是普通妖怪,但也不容小觑。”那句的不容小觑,是什么意思了。
嗜情兽巨大到北采二人只和它脚掌一般大小,身披硬甲,眼如铜铃,额间一个深红色火焰的图腾,这样的巨兽,解决起来怎么会容易……
北采手里已全是冷汗,鞭子都有些握不住,虽然系统说她不会有危险,但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巨兽,她还是紧张得有些呼吸困难。
你是霓裳上仙。你是女战神。你战无不胜。
一遍遍告诉自己,北采终是冷静下来。
根据系统告诉她的,她低声对身后的白鹿说:“不要硬碰硬,嗜情兽的弱点是额间的火焰图腾,我吸引它的注意力,你绕过它,攻击那里,记住要一击致命,不然它会有所防备。”
而嗜情兽,它也在注视着面前散发着好闻仙气的小不点,他们似乎不是对感情有执念的人,那就不好玩了,那要如何办呢?
那就,踩死吧。
忽地,嗜情兽动了!
它掌风凌厉,挟着破霆之势向北采踩过来,北采连忙灵巧地左右避过,可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幸亏之前她有暗中练仙法,不然肯定死翘翘了……
而白鹿,趁嗜情兽不注意,已经绕到嗜情兽后上方,准备从上方用仙剑直插其额间。
可那嗜情兽怎么说也是个上古神兽,哪有那么好对付?
它粗如顽石的尾巴也在暗处对准了白鹿后心,而白鹿毫无察觉。
北采蓦地看到,她大惊,大呼:“白鹿——”
在那尾巴冲白鹿而去的千钧一发之刻,北采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挡在了白鹿的后面,她死死地闭上眼等待着那尾巴扫过来,心中还安慰自己,我有护心甲,不怕,顶多受点伤……
等了片刻,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北采诧异地睁开眼,却见自己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他身材颀长,肩很宽,臂膀结实有力,墨发如缎般,一身黑衣,侧脸俊美无双,宛如从黑夜中走来的人。
曾经他就用这双臂膀将她牢牢守着,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是夜暮。
他的血一滴滴地掉在地上,滴滴答答,在森林中寂静地回响。
忽地,从他身上猛地窜出一道金光,直击嗜情兽的额间火焰图腾,那嗜情兽还未来得及抵抗,就彻底失去了声息,化作点点碎片,消散在世间。
北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这一切,为什么……夜暮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不是忘了她吗……
原来她感觉到的有人在暗处看他们,竟不是错觉。
“呯”地一声,站在她前方的夜暮,宛如失去了所有力量般,身子一软,忽地倒地,北采连忙过去慌乱地扶起他,语无伦次地叫着:“夜暮……”
夜暮流了好多的血……
北采不敢再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哭出来。
夜暮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却熟悉的女子,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谁?”
他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幻化出世间镜,茫然地看着世间百态,感觉自己在找什么,可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要找的是什么。
终于,他在世间镜里看到她的瞬间,他知道,他想找的人,就是她。
跟着他们一路过来,却在她有危险时,不由自主地上前替她挡住,就好像,保护她,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北采不知道怎么回答夜暮的问题,她泪水盈满了眼眶,她紧紧地抿住下唇,以防自己哭出声。
血,好多的血……夜暮胸口受了好重的伤,而他身边,更是有金色的光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窜出,北采知道,那是夜暮的仙力。
“你不要说话……哪里可以救你……我带你回天上好不好……”北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
夜暮微微摇了摇头,他知道,他没救了,他知道自己的仙力在溢出,也知道这世间,无人能救他。
夜暮神剑以情为食,嗜情兽更是爱玩弄感情,嗜情兽于旁人可能无碍,可是,是他的克星。
夜暮往日英俊而冷漠的容颜此刻显出迷惘之色,显得他像个孩子般纯真,他看着眼前女子哭泣的容颜,似在疑惑。
他看着北采,喃喃道:“……明明不认得你,却还是不想让你哭,为什么呢……”
“你别哭……我,心疼……”
北采拼命地摇头:“好,我,我不哭,夜暮哪里能救你……夜暮,夜暮你告诉我好不好。”
北采的神情越来越绝望:“不要——夜暮——”
没有用了。
夜暮,最后露出了一个孩子般的微笑。
就像他们刚做师徒的时候,他看到醉酒的师父,听到师父夸奖他练功练得好的时候,和师父一起去人间时,露出的那种满足又开心的微笑一样。
那样纯真又幸福的笑容,似乎能够陪在她身边,就再好不过了。
金光渐渐地散去。
北采怀里的人,变成了一把剑。
那剑毫无灵气,就像凡世间的破铜烂铁一样。
森林的东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天亮了啊。
可是夜暮,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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