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贼贼的笑出了声。
第二章
结束了闹剧一样的叩谢皇恩之行,龙骥云一路闷笑着,坐车离了后宫到午朝门外,跟妻子在这儿等即将下朝的岳父大人。
“喂,你笑了很久了好不好,不要再笑了,再笑下去我都觉得你有问题了!”苏玲玲已经坐得离他很远,现在想干脆跳到车外去透气了。
“娘子,你躲我做什么?”他一伸手再次将人扯回怀里,继续将头埋在她颈边闷笑。
他当父皇的儿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父皇,在她面前,父皇就像一个童心未泯的老人,那么可爱又好玩。
“够了啊,不要再笑了!”她烦透了。
“你烤番薯的时候多大?”
“十岁。”
“怎么会想到烤番薯?”
“我在家种太多吃不掉,晒了番薯干也还剩很多,奶娘就说不如送点给老爹,顺便到京城看看老爹身体好不好,我就带着一车番薯上京来了,一路烤一路卖,到了京城还剩下一麻袋。”
他搂着她的手收紧,几乎笑翻。
“后来我才明白,是奶娘不想天天吃烤番薯,就想办法把我赶到京城来。”也是她考虑不周全,奶娘年纪越来越大,吃太多甜的东西,牙齿会受不了。
“你自己种?”
“是呀,我在家闲着也没事干,天天蹲在田里看伯伯们耕地,有一次偷了一个番薯,烤了很好吃,就决定自己种种看。”
“多大时候的事?”
“五岁。”
龙骥云一听,开始对自己的妻子刮目相看了。
“不过,我对种番薯不是很拿手,别的东西我都能种得好,独独番薯我试了四年才算成功,为了庆祝胜利,我就打算把番薯当粮食吃,结果最后,就被奶娘赶到京城。”
“你怎么会没事呢,不会做些女红家事的吗?”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他又问。
她摆摆手,一脸痛苦,“那些好无聊,拿根针对着白布,加上一堆五颜六色的丝线扎过来穿过去,还一坐就半天,浪费时间不说,还对眼睛不好。”
龙骥云无语,沉默了好一会才再问:“那你有没有进过私塾?”
“奶娘的丈夫是个老夫子,我不用进私塾。”
“一直都是你来看相爷吗?”
“爹很忙啊,我反正没事,奶娘年纪又大了,所以我六岁就自己跟着车夫来,其实后来我一个人也没问题,只是他们担心,所以才一直带个车夫一起上路。”
龙骥云突然想到一件事,马上扳正妻子跟她面对面,“相爷府后院的那片菜园是不是你种的?”
“是呀,我还在爹书房前栽了株葡萄树呢,这样每到夏天,他坐在书房批奏折的时候,渴了伸手就能摘来吃,多方便。”
他终于明白花团锦簇、郁郁葱葱的相府是怎么来的了,他一直纳闷向来节俭的老相爷怎么还花工夫请园丁修剪庭院,原来都是他的宝贝女儿替他张罗的,难怪有时候老相爷会对那些花花草草笑得一脸慈爱。
“王爷,百官下朝了。”车外侍卫低声禀告。
他淡淡应声,“知道了。”
看着鱼贯而出的百官,很容易在一大群人当中认出那个身着紫袍的白发老人。
“爹—”苏玲玲马上张开双臂飞奔而去。
“玲玲—”
路过的文武官员看到苏家父女这么热情的拥抱,再加上苏相爷那副喜极而泣的模样,忍不住错愕。
明明女儿昨天才出嫁,有必要像分别多年才重逢的激动样吗?
“爹,走了走了,咱们中午到外面吃。”苏玲玲亲热的挽住父亲胳膊就走。
“好啊好啊,爹好久没跟你一块吃饭了。”苏承远欣然点头。
“咳咳……”
无数同情的目光立时落到苏家父女身后那个干咳的晋王身上。
可看那苏家父女走了十几步,依然没有任何留恋的样子,龙骥云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就真的要被人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娘子,你似乎忘了什么。”他颇含蓄的扬声提醒。
没想到她只是随意一挥手,丢了句话,“你自己回去吧,我跟爹去吃饭了。”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苏承远也没管女婿,径自问:“玲玲,我们去吃什么?”
“城北那家小野店吧,我记得上次他们那儿的炒野菜不错……”
苏家父女的身影随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而大业皇朝俊美飘逸,如神仙降世的晋王则仍立于午朝门外,任风吹拂袍袖,一张脸不怒不喜,眼神如海般深沉。
“来人。”半晌,他总算开口了,声音也像吹过的风一般冷肃。“到城北找王妃。”
侍卫马上掀起车帘请他上车,然后追着王妃刚刚消失的方向而去。
在龙骥云离去之后,热烈的讨论方起。
“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我也这么想呢,苏相爷这个女儿真的很有趣。”
“虽说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但我看了觉得还挺可爱,我的女儿要是这个性子,我脸上的皱纹兴许就少多了。”
“是呀是呀,瞧老相爷快七十的人了还健步如飞,跟年轻人一样,心情果然很重要啊。”
叽哩咕噜,继续讨论。
城北“野菜馆”是家很小的老店,今天,却爆满了。
更特别的是,今天来的都是朝中权贵,店家根本不敢拿位子不够的藉口请人离开,只能从别家店借来桌椅,在店前院后摆开,暂时应急。
可前面一片乱糟糟,后厨却一片乐融融。
一身华丽宫装的苏玲玲,两边袖子挽得高高的,过长的裙摆也被她三掖两折地在腰间固定好,正站在一个灶台前欢快地翻炒着野菜。
而堆满菜肴的长长案几上,一个银发的苏老相爷正幸福地捧着白米饭,吃着女儿亲手做的菜大快朵颐。
炒好最后一盘菜,她笑着朝父亲走过去,打算挤在一起,吃饱走人。
但走了两步,手上的菜就不翼而飞,她怔忡了一下,忍不住把手伸到眼前,好好瞧了瞧。
“别看了,王爷拿走了。”苏承远开口道,然后迅速再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他看那个王爷女婿似乎很想扑过来抢菜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他要赶紧吃光光。
“这些人真的很无聊,吃个野菜也能成群结队,害我们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颇有怨怼地站到父亲身边,她端起自己那碗饭,埋头开吃。
“嗯嗯……”是很无聊,又不是没吃过,不对,他们确实没吃过,可能是新鲜吧。
吃了小半碗饭,苏玲玲突地停了下来,偏过头看父亲,“爹,我回相府住好不好?”
“好。”继续吃。
“哼。”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清楚传入两人耳中,但被他们完全忽略。
“王府的规矩好多,烦死了,梳个头都能弄一个时辰,我的脖子差点僵掉。”她一边抱怨一边夹菜。厚,老爹真过分,吃那么快!
苏承远看了看女儿头上那一片金光闪闪珠光宝气的头饰,也忍不住叹气。他女儿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样子多清爽多可爱啊,现在弄得跟个暴发户似的,真难看!
“还有啊,这身衣服真麻烦,既笨重又不实用,穿了它只能当花瓶让人欣赏,做什么都不方便。”她皱眉继续向老爹抱怨。
“但我看你也没受多少影响。”一样是他活泼爱动的宝贝女儿,即使是穿成这样,在拥挤狭窄的厨房都能行动自如,很强啊。
“常年锻炼出来的良好适应能力嘛。”苏玲玲有点得意的说。
苏承远终于吃饱了,抹了抹嘴,他终于抬头看着坐在房梁上吃饭,却优雅得如同坐在窗明几净的华堂之上用膳的女婿,“王爷,让玲玲到相府住两天吧。”
“相爷如果还记得的话,我跟令媛似乎昨天才刚刚拜堂成亲,三日归宁之日尚未到,不用如此心急。”
不轻不重的音调,恰如其分地表明绝不妥协的立场,苏承远只能就此打住。他就知道这个晋王不好对付,可是皇帝偏偏将他的宝贝女儿指给了这个人。
苏玲玲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晋王殿下,不能打个商量吗?我好歹也算请你吃了顿饭,给个面子让我回去陪我爹两天不成吗?”
“两天吗?”他笑,目光像能看透人心一般扫了她一眼,“娘子,虽然你我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本王至少能肯定一件事。”
“什么事?”苏家父女异口同声地问。
“要看牢你这个人很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寸步不离。”
苏玲玲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腾而起,迅速席卷自己全身。
难得沉默了片刻,苏老相爷再次看向房梁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笑意,“那王爷的麻烦就大了。”
这个为老不尊的老相爷,老岳父!龙骥云有些哭笑不得地将目光专注到手里的饭菜上。
老实说,她的手艺马马虎虎,能吃,且吃不死人,仅此而已,但就算再难吃,冲着苏相爷那吃相,他也会觉得抢过来的东西堪比极品。
“明明就是我的麻烦大了啊,老爹。”苏玲玲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时,小店女主人走了过来。
“苏家妹子,这是你要的腌菜。”
一看到女主人手里的那两个小菜坛,她立刻就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谢谢大姊。”
“自己姊妹,说什么谢。”说着女主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啧啧称奇,“按理说,你这身打扮到这个小厨房来该是十分怪异的画面,可不知怎么的,这事在你身上就很理所当然。”
这究竟算褒还是贬?
“这身行头好看不?”决定不去探讨那个可能会让自己很没面子的问题,苏玲玲直接换了话题。
“很华丽,但总感觉把妹妹的灵气都遮掩住了。”
她一听,马上像是天涯遇知音的激动状,“大姊,你真是有慧眼啊,这么一大堆光彩夺目的东西在头上,我的确双眼无神似铜铃了。”还得时不时注意那头的姿势,免得把那些金啊银的给晃掉。
她这么一说,龙骥云也觉得就是如此。原本她的眼是最灵动的,可是被那些珠光宝气一照,就只剩华丽,灵气全无了。
嗯,以后他会记得不让那些华而不实的庸俗之物污了她原本的灵秀之姿。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那两个菜坛上。她朝店家要的这个腌菜,会不会很好吃?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一旁的岳父,在看到他双眼绽放异样光彩的时候,龙骥云便下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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