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声轰然而起,鼓乐手们也兴奋起来,一时锣钹锵锵,罄鼓切切,几十只唢呐吹奏起欢快的旋律:十八的姑娘一朵花,眉毛弯弯眼睛大,红红的小嘴雪白的牙,每个男人都想她呀都想她……
热烈的气氛,连俞宛秋都被感染了,起身到后面去找纹绣,准备为6满仓再当一回说客。
这么重大的新闻,早有人报到后院去了,尤其是当事人纹绣,身边挤满了宫女嬷嬷,个个自动化身媒婆,替6大将军说情,绘声绘色地把刚才那一幕讲给她听。
有些胆大的甚至威胁:“你再不点头,我可就自己去了。人家心诚意虔,长得不赖,又是大将军,你一过门就是将军夫人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你就赶紧接着吧,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就是”另一个嬷嬷咂巴着肥厚的嘴唇附和:“你别怪我说直话,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要不是祖上烧了高香,哪有这等好事?”
旁边的小宫女不服气了,咱是宫女怎么啦?而且,“纹绣姐姐不是普通宫女,是七品女官,跟县官一个级别又是几间成衣坊的主事,绣工天下一绝,比那个粗鲁的将军差到哪儿去了?还需要祖上烧高香?抬举人家也要有个谱。”
厚嘴唇嬷嬷鼓起眼,另一个小宫女低声爆料:“他原来是当土匪的。”
一直没开口的纹绣这时候出声道:“那倒没什么,他是土匪,我还是丫环呢。”
俞宛秋进来时,恰好听见这句,心里顿时一喜,想不到一个大难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忙走上前问:“这么说,你不反对嫁给他了?”
纹绣没答“是”,也没说“不是”,而是站起来道:“奴婢跟您一起过去,事情闹得这么大,奴婢不能让太子妃为难。既然躲不过,就索性过去见一见,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我的纹绣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换成平日能言善辩的茗香,也未必有这份胆量。
被一声“我的纹绣”闹得红了眼圈,纹绣哽咽道:“是太子妃厚爱,奴婢才敢这样放肆,要换一个主子,让你嫁就嫁,不想嫁也得嫁,哪有一个丫头说话的余地?太子妃却为了我的事,数度周旋,搞不好连太子殿下都得罪了,纹绣实在难辞其咎。”
“怎么会呢?”俞宛秋挽住她的手安抚道:“太子殿下是你家姑爷,我的丫头就是他的丫头,他凡事只会向着你,不管是谁求娶,都得你点头才行,决不会有任何的勉强。”
纹绣点点头:“奴婢都知道,就因为知道,所以只想一辈子跟在小郡王身边,好好地守着小郡王长大,也算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分忧了。可是这个人如此闹腾,如果太子妃不答应,那些当官的不会想到是因为太子妃心疼奴婢,不忍逼嫁,他们只会怪太子妃不给6将军面子。堂堂大将军,求娶个丫头还拿乔,再严重点,他们甚至可以说,太子妃不支持太子殿下,不帮着拉拢军中干将,不是贤内助。”
“你想得太多了,没那么严重的。”话虽这样说,俞宛秋心里其实承认,纹绣说得很有道理,事情演变到现在,早已不是一桩单纯的婚事了。
这事往小里说,是不给6大将军面子;往大里说,是不给整个军方面子。
大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你们赵家开疆拓土,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不过看上了你一个丫头,还一片诚心求娶为正室,这样都不支持,眼里压根儿就瞧不起军人
什么开军衣坊,什么慈善医馆,都不过是为了让将士们甘心替你们赵家卖命。真到关键时刻,连个丫头都舍不得,我们的大将军,还配不上你家的小丫头了?
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按当时的蓄奴制度,奴婢是主人的财产,主人可以掌控他们的生死,可以任意打骂和买卖,奴婢是没有自由意志的。
就像纹绣自己说的,他们不会想到是小丫头自己不答应,小丫头有什么权力拒绝或答应?他们只会以为,是太子妃从中作梗,至少,是没有出力。总之还是那句话,没把军人放在眼里。
难得纹绣头脑清醒,于一片喜气样样的热闹中,看见了潜在的危险,俞宛秋深感安慰,抚着她瘦弱的肩膀叹道:“是我没处理好,该让人看住6大将军的,这种喜庆场合,对一心想成家的他是个很大的刺激。”
纹绣反过来安慰太子妃:“您放心,都说酒后吐真言,他这番举动虽然莽撞,倒也看得出来,确实是一片真心”
“是的”,俞宛秋使劲点头:“你是没看到他当众断木誓,那言行,那气概,连我都觉得震撼,当年你家殿下求婚,还没这么劲爆呢。”
纹绣笑着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朵朵桃花,俞宛秋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小妮子看来春心动了,真好能得纹绣心甘情愿下嫁,对任何一方,都是难得的好事。
站在礼堂外,纹绣在回廊里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毅然走了进去,先拜见过太子殿下,然后走到脸红得堪比猴子屁股的6大将军面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把刚才那样的木棍再找根来。”
全场哑然,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能塞进一只整鸡蛋,6大将军结结巴巴地回话:“木棍是在……在膳房的柴火堆里找的,要多少有多少,姑……姑娘要……要几根?”
纹绣已经恢复镇定,语言清晰利落:“一根就够了。”
6大将军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马上就去,姑娘在这里等等,我马上就回来了,马上”
说完傻笑着跑掉,慌不择路,一头撞在门框上。几个部属抢过去搀扶,6满屯伸手想给哥哥揉揉头上的清包,被6满仓一把推开,回头朝纹绣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往前跑。
堂上众人这才回过神,叽叽咕咕地互相猜测:“要棍子,难不成要当堂驯夫?”
“还不是夫啊,这就开始驯?”
“那就是请家法?”
“那没成家呢。”
“先请着不行啊,丑话说在前头,家法请好了再成亲。”
礼堂上的兴奋情绪已达到白热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上面来,连上午刚拜完堂的新郎官出场都没人理睬,把戚长生同学郁闷的。拜堂之前,明明大家的眼光都只盯着他,这才过了多大一会,就把他当隐形人,难怪那么多兄弟誓不成亲的,原来男人一成亲,就不值钱了。
话说今天的焦点人物6大将军很快就顶着清包找来了另一支木棍,他倒是一点都不藏私,这根比上一根还粗。
纹绣接过木棍,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将来打我,我不要你‘有如此棍’,你是朝廷的大将军,要留着命开疆拓土,为国效力。所以,刚才那个誓言不作数,这根才是应誓的,你是武人,平时动手惯了,就算一时没忍住,对我动了手……我也不会怪你,我就只当是前辈子欠了你的。”
不只6满仓,所有人都被感动了。虽然只是一句空口承诺,但女方如此郑重其事,就怕男方不小心应了誓言,心地之纯良,由此可见一斑。
6满屯上前道:“嫂子,你别担心,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从来只见俺娘拿着洗衣捶追得俺爹满院子跑,俺爹哪里敢打俺娘?他只求俺娘不打他就谢天谢地了。”
满室哄堂大笑,俞宛秋也彻底放了心。都说家暴是有遗传的,她原先的确有点担心,6家毕竟是土匪世家,却不知道,6家兄弟的土匪头子老爹在家里居然是这副德性。
赵佑熙同样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
他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不忍违逆妻子的心意。若依他本来的性子,早把纹绣打包送到6满仓床上去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
【文字版】 第三百零四章牟翊做媒
第三百零四章牟翊做媒
6满仓本就是个急性子,又实在喜欢纹绣,难得佳人终于肯,就像生怕她会反悔一样,在戚长生婚礼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十二月初十,就派人来下定礼。
随同官媒前来的,还有久未露面的牟翊。
自赵国撤军回南都,牟翊就去了回望谷,说要闭关一段时间,好好琢磨兵法。偶尔才到赵佑熙练兵的东、西大营走走,住上一两天,做些现场指导。
这样一个有着凡智慧、隐逸性格和神仙风骨的军师,会随披红挂绿、插花戴朵,手里拿着长烟袋,扭着水桶腰,一张柿饼脸笑得稀烂的官媒一道出现,着实让俞宛秋大吃一惊。无他,场面感实在是太违和了。
为表慎重,太子夫妇在毓华宫的正厅接待了他们。
牟翊先让官媒把下定的一套程序走完了,然后和太子夫妇一起恭送她出门,重新入坐后,才说明来意:“其实,老夫也是为婚事而来的。”
太子和太子妃同时出惊叹:“先生要成家了?”
牟翊捻须微笑:“哪有自己给自己做媒的,自然是为了别人。”
“谁?”
“一个太子妃认识的人。那人曾跟太子妃比邻而居,就在不久前,你们还见过一面,不知太子妃记不记得?”
俞宛秋点点头,心里诧异感更甚。牟翊要保媒的,居然是苏城何宅隔壁那位戴面具的男子。
牟翊只肯打暗语,她也没点明,只是问:“先生既代表他而来,不只所求的是哪位姑娘?”
牟翊回道:“就是太子妃身边的茗香姑娘。”
果然是茗香她虽然跟面具男做了两年邻居,几个丫头从不串门,仅有一次打交道的机会,就是苏城遇刺那天,还记得茗香和面具男一路打嘴巴官司,吵个不亦乐乎。想不到就因为这次经历,引来了一桩姻缘。
俞宛秋笑着说:“茗香是东宫的掌食,姓徐,她最拿手的,是调配各种花茶,也会做很多点心。”
牟翊便问:“不知太子妃肯不肯将徐掌食下嫁?”
肯不肯?从内心深处来讲,她一个都舍不得,她们从小就侍候她,对她的喜好习惯了如指掌,又各有所长,有她们在,她完全不用打理自己的生活琐事。可姑娘大了就要嫁人,这是基本的人伦,除非像聂怀袖那样,自己不愿嫁,才留得住。纹绣本来有这个倾向的,如果不遇到6满仓,大概真的会终身不嫁,至于下剩的两个,本就有嫁人之念,只等媒人上门而已。
虽说事实如此,作为女方,谱还是要摆一摆的:“不瞒先生,早在我离开上京的时候,就把丫头们的卖身契还给了她们,也去官府备了案。她们口称奴婢,实际上都是平民身份,现在更是有职有品的宫中女官,所以,肯不肯,还要看她们自己的意思。6大将军求娶纹绣一事,想必先生也听说过,那可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并非宛秋随口一句就能成。”
说出这番话,本来有点担心牟翊不高兴的,却见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更愉悦了:“如果真这么容易,我那位朋友还不见得会动心。他本来就觉得茗香姑娘伶俐有趣,与时下一般的姑娘不同,再听到6大将军求婚的故事,越觉得太子妃调教出来的姑娘都非凡品。恰好老夫前几日出山,去他家里坐了一会,说起此事,他便托老夫来保媒了。”
这下俞宛秋几乎可以肯定,牟翊不只是隐宗的人,还是其中的中坚分子,说不定正是隐宗两位护法之一。因为,隐宗的规矩,只有堂主以上的人,才会互相以真面目相见。
难怪他一直不肯接受官衔,却极受赵延昌父子的信任,培养皇家后裔也不遗余力,他的职责,本就是守护赵氏一族。
赵佑熙曾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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