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绍文再次红了脸,又不得不说明:“梁瑾瑜无缘无故把我降为礼部上卿,这倒罢了,官大官小我也不是那么计较,愚兄从来就不是那种看重虚名的人。可继任枢密使的,竟然是陈骅这一点让愚兄深感羞辱。陈骅此人表妹肯定知道,他跟周济一起被称为‘梁瑾瑜的左右护法’,其实以前就是个小混混,没读过几句书,连秀才都不是。”
俞宛秋放下手里的茶盏:“表兄这次来,难道是弃官出走?”
“正是”好歹说到重点了,何绍文语气激动起来:“姜子牙不遇明主,情愿在渭水垂钓。愚兄虽不敢与姜子牙相提并论,总比陈骅之流强一点,与其被个小混混压在头上,不如回老家垂钓耕读”
俞宛秋暗哂:你真有这份淡泊放逸,怎么不回兖州老家,跑到樊都来干啥?
话当然说得比较委婉:“遭逢乱世,能垂钓耕读,也是读书人的福田。”
何绍文再次大失所望,他会说出那番激烈言辞,无非是希望表妹能开口让他留下。在他看来,他的新政举措乃是旷古洎今最有效、最实用的济世经典,依此推行下去绝对能富国强兵。若赵国能给他一个施行的舞台,他一定会吸取上一次的经验教训,让新政取得巨大的成功。
他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和怀才不遇的悲愤从上京匆匆出走时,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行囊,里面除了银票和几件换洗衣服外,就是两本文稿:一本是梁瑾俞批注的《毓秀斋遗墨》,一本是他重新修订的《改制二十要》。
这就是他的“法宝”
一本用来激赵太子夫妇对梁瑾瑜的恨意以及强烈的求胜心;一本则用来做他跻身赵国朝堂的敲门砖。他相信自己必能大显身手,再现当日在靖国朝堂上的辉煌,甚至,比那时候更风光。因为赵国的国力比靖国强得多,赵靖之争,赵国赢面大,靖国赢面小,有他在,赵国赢面会更大,他将会是新统一帝国的开国元勋。
可惜在表妹这边磨了半天,也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半个月后,何绍文终于想办法见到了赵佑熙,把《改制二十要》呈给了他。
赵佑熙对他的革新举措倒是真欣赏,但也明确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接下来几年,朝政重心可能都会落在军事上。
何绍文被俞宛秋撂到一边冷落了好些日子,花钱找门路才得已拜见赵佑熙,早没了初来时那种“我乃旷世奇才,赵欲安天下,舍我其谁”的不可一世样,也不再做一步登天的美梦,很谦虚地表示可以在赵佑熙身边做个参事。考虑到他跟了梁瑾瑜多年,熟悉梁瑾瑜的思维方式和行为套路,和牟翊等人商量后,赵佑熙最终留下了他。
俞宛秋知道消息后,笑着问赵佑熙:“他有没有老实一点?”
赵佑熙点点头:“老实多了,还是你有办法。”
俞宛秋道:“既然是人才,不网罗下来是我们的损失;至于傲气,磨磨就好了,他下次再翘尾巴,你只管磨,磨到他服服帖帖为止。”
赵佑熙恍然大悟:“难怪你以前一直不搭理我,想尽办法折磨我的,原来是为了把我磨得服服帖帖。”
“冤枉啊,我哪有折磨你?”
“你没有?”有人危险地眯起眼:“明知道我蹲在墙头彻夜守候,关紧门窗不肯出来相见的是谁?明知道我一走就是大半年,不肯跟我回南方的是谁?明知道我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找你,却躲在小牛家的破船上不吭声的又是谁?”
俞宛秋据理力争:“你又不派人上门提亲,谁好意思跟你走啊?”
赵佑熙咧开嘴:“原来你那个时候就盼着我上门提亲了。”
俞宛秋待要否认,门外传来曹大海的声音:“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宫外有人拿着一封短笺求见,说她家主人手里有一样宝物,二位殿下肯定有兴趣。”
短笺送上来,两人凑到一起看,只见上面写着:“若想得到传国玉玺,请到城东五里坡。”
两人互望了一眼,俞宛秋先开口道:“外面是有人说,梁瑾瑜把梁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传国玉玺。幸亏他走的时候随身带着原靖王印信,现在批奏折、拟诏书,还是用的那块。”
赵佑熙冷笑起来:“五里坡是吧?我亲自去会一会,他最好真有传过玉玺,要是装神弄鬼,绝不轻饶。”
俞宛秋担心起来:“还是派个人去,你别亲身涉险。”
赵佑熙安慰道:“别担心,一般人伤不了我的。事关传国玉玺,对方肯定会非常小心,见不到我本人,有也不会拿出来。”
俞宛秋没法,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
【文字版】 第三百二十三章亡国之后
第三百二十三章亡国之后
城东五里坡有个茶寮,赵佑熙骑马赶至时,那儿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虽然是便装,但其俊朗风姿以及形于外的霸气,还是引得茶客们频频注目,包着墨绿头巾的老板娘更是特意把躲在里间烧水的女儿叫出来上茶。
赵佑熙正跟隐在道旁树上的侍卫们打眼色,冷不防一个脸儿红红的姑娘扭扭捏捏地走过来,他本能地用手一挡,姑娘手里的茶盘飞上了半空,人也倒在一丈之外。幸亏摔得远,才没被热茶溅到。
要是平时,老板娘早咋呼上了,好趁机讹一笔钱,可今天这位客人威仪天成,她一声都不敢吭,躲躲闪闪地蹭到女儿身边将她扶起。
赵佑熙挥出手的瞬间就后悔了,在对方情况不明时,他还不想那么快暴露身份——赵同学似乎没意识到,哪怕他什么也不做,光往茶寮一坐,那强大的气场,就已经暴露身份了。
此时谢长宁从隐蔽处走出来,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老板娘看女儿并没受多重的伤,又得了一大锭银子的“赔偿”,那可是她开一辈子茶寮都赚不来的,喜得说不出话,两眼直放光。等她终于把眼光从银子身上移开时,客人早走得没影了。
谢长宁在马背上向太子禀告,他的手下已经把整片树林做了一次地毯式搜索,结果只找到了一个可疑的老妇人,现在人已经被他们押到附近的房子里看守。
赵佑熙一见老妇人的做派,还有礼数的标准娴熟,就猜是从宫里出来的,何况又是个妇道人家,戒心大减,坐在屋子中央的椅子上问:“你家主人是谁?”
老妇人的眼睛向屋里屋外睃了睃,赵佑熙随即挥手让侍卫退下,谢长宁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老妇人这才伏地道:“奴婢周齐氏,恳请殿下保护我家主子极其族人,如果殿下能答应,殿下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能得到。我家主人情愿历尽辛苦把宝物带到这儿,本来也是要献给殿下的。”
赵佑熙很爽快地说:“只要他没有害人之心,孤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付他。”
周齐氏叹息道:“家主人苟全性命于此,不过想用玉玺换得殿下一个承诺,她是个流落无依的女人,怎么敢,又哪里能,害得了殿下。”
赵佑熙本就有几分怀疑,这下更确定对方是个女人,口气便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周齐氏又向窗外扫了几眼,才低声回答:“我家主人乃是当朝皇后。”
赵佑熙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此位“当朝皇后”并非指自己那位幽居深宫的母亲,而应该是梁孝帝的皇后才对。梁瑾瑜未立后,至于登位七天就被囚禁的梁末帝,似乎没来得及立后。
搞清了神秘人的身份,赵佑熙放下心来,既然是梁孝帝的曹皇后,那玉玺很可能就是真的了,若如此,他不介意给对方一些好处。
其实他自己并不在意什么传国玉玺,但父皇,尤其是赵氏初祖,原该叫梁兴邦的赵兴邦,此位曾曾曾祖父如果地下有灵的话,肯定很希望得到这个,于是开口问:“她希望我承诺她什么?”
周齐氏再次重重磕头:“确保曹氏一族的安全。娘娘并不奢求新朝廷任用他们,在生死一线挣扎过,娘娘已看穿了人世荣华的虚妄,只希望一家人能保得性命,苟安于乡野,不至饥饿冻馁足矣。”
赵佑熙提出质疑:“曹皇后之父曹忱乃是梁帝太师,定远大将军,皇后之弟曹钺则是禁军统领,一门眷属均在上京。你家主人不拿着玉玺跟梁瑾瑜谈交易,怎么跑到樊都找本太子来了?”
周齐氏叉手敛衽道:“娘娘说,无论陈靖都不过是乌合之众,顶多蹦达几天,成不了大气候,这天下终归是赵氏的,是以,惟有求殿下方是长久之计。”
赵佑熙并未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警惕,凝目追问她:“即便如此,现在占据京城的是靖帝梁瑾瑜,曹氏一门仍在他手里。你家主人千里投奔樊都,就算本太子肯帮忙,这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周齐氏回道:“并未,在靖军围城之前,曹家眷属就已迁去别庄。”
赵佑熙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曹忱是军中统帅,前方鏖战方酣,统帅家眷举家迁离,这传出去不动摇了军心?梁帝也没意见?”
周齐氏到此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索性实言相告:“是分批走的。先是老太太有病,要去别庄休养,几位夫人小姐跟去照顾,然后又以别的借口,一次走几个,家中奴仆大部分留宅未动,外面看不出什么异样。”怕赵佑熙不信,又解释道:“那时皇上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朝中事情又多,常常通宵达旦地议事,身边的人都被皇后娘娘打点过,没人敢多口,所以根本不知道。”
赵佑熙不解地问:“你家娘娘既能预料今日之结局,想办法让娘家人去外地避难,怎么不劝着梁孝帝带上她一起走呢?”
周齐氏摇着头说:“娘娘自然劝过,很多大臣上折子苦劝,可也得皇上肯那,他自己不走,谁都没法。皇上说,他不做末帝,不做降帝,更不做逃帝,所以后面这几个月,都在有意地损害身体,比如几日夜不吃不睡,大冷的天在勤政殿冻一晚上……”周齐氏边说边掏出手绢拭泪,呜咽道:“皇上等于是自杀的。”
赵佑熙心里也觉得悲凉,同时亦纳罕,当日在临济寺遇刺时瑟瑟缩缩躲在佛龛里,甚至吓得尿了裤子的人,没想到在亡国之际,倒表现出了几分骨气。
对有骨气的人,他一向是敬重的,即使曹皇后手里没玉玺,他也不介意给这位梁帝遗孀提供保护,当下便承诺道:“你家娘娘所请孤都可以办到,如果她觉得老家不安全,孤王可以派人把她和她的家人一起送到她指定的地方。还有叫她放心,孤王向来言出必行,绝不会有先假意应允,得到玉玺后又加害的情况生。”
周齐氏顿道:“多谢殿下慷慨相助。娘娘之所以千里跋涉至此,正因为相信殿下的人品。要不然,只要她肯拿出玉玺交换,相信靖帝也会如其所请。但靖帝为人阴险狡猾,毫无忠诚节义可言,娘娘说,情愿把玉玺砸了,也决不交给他,玉玺乃天下至宝,不能落到那种人手里。”
赵佑熙莞尔,对梁孝帝和梁瑾瑜之间的恩怨纠葛,他有什么不清楚的?
当日梁孝帝派来抓捕他的秘密特使,就是梁瑾瑜,后来更是把梁瑾瑜安置进枢密院,打算培养成席心腹大臣。如此宠信倚重,却换来了最致命的背叛,梁孝帝与其说是自杀,不如说是被梁瑾瑜逼死的。
也难怪曹皇后对梁瑾瑜的评价那么差了,灭国杀夫之仇,怎能不切齿痛恨。她自己无力报仇,便一再奉承赵氏才是天命之主,巴不得赵国早日灭掉靖国,好替她出气。
当日下午,拿着玉玺回宫的赵佑熙向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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