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被一个人在不断落下雷电的大雨中杀死,他千年的神魂被打到魂飞魄散,在廉贞的面前就这样彻底陨落。
而杀死他的那个人从头到尾只用阴冷且嘲讽的眼睛在高处死死地看着他,一直到将他烂肉一般的尸体的肋骨都全数踩碎后,他才带着一脸胜利者的笑意地轻轻开口道,“贪狼星,这次……总该是你认输了吧?”
……
“司天,你确定还有两天,杀死贪狼星最好的时间就要来了?”
站在自己私宅内的海棠花树下抚弄着一串佛珠,一身半僧半俗打扮的僧苦练若有所思地这般开口问了一句,他身后的那个带着单片眼镜,模样生的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闻言也立刻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
“的确,按入秋以来的星象来说,贪狼星府的生死大劫就在这几天了,廉贞星原本在他左侧,是为守卫贪狼的夫妻宫一说,可是因为廉贞陨落已久,贪狼沦为孤星左右无所依靠,一旦生辰之日到来就不堪一击,而只要按我们的计划所说除了这贪狼星,巨门星从前被贪狼星遮蔽的光芒就能再次升起……”
预想中的计划和这个时机来的非常巧妙,僧苦练闻言只笑了笑转头示意司天鉴继续下去查看便放他走了,等司天鉴离去的影子都不见了,他这才侧过头望着靠坐在海棠花树后面的似笑非笑的巨门压低声音道,“都听见了?心中可还满意啊,巨门阁下。”
“……还算你有些本事,不过你怎么确定贪狼到时候一定会中招呢?”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贪狼是这世上最冷酷的人,却也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人,他的冷酷和他的脆弱毫无矛盾,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脆弱,就连他的挚爱廉贞都触不到他心底最后的这点地方,可偏执地只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保护别人的人才是最傻的,这世上的事情又怎么会总是如他的意呢……”
“哼,又开始了,真期待你早日见到那位你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的贪狼啊……”
显得相当厌恶的扯了扯嘴角,巨门星打从刚刚一直就在边上偷听着,当听到巨门被贪狼所遮蔽的光芒能再次升起时他的心间不可否认地就升起了一层狂喜。
毕竟在他的眼里,任何的金钱财富都抵不上报复贪狼星,将贪狼星和廉贞狠狠踩在脚底下的快感。
可是眼看着僧苦练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和他念叨着贪狼如何如何。他这心里总有些不太对劲,而亲眼看见他这幅被权势冲晕了头脑,却还是记得吃自己醋的蠢样子,僧苦练忍不住促狭的笑了笑,难得的也没有去言语嘲讽他几句,只转身就说要回楼上换衣服,看样子是要准备出门去了。
“又要装模作样的上山吃斋礼佛了?你不是早就不是和尚了吗?这世上还有随随便便杀人的和尚?”
一见他这般举动,这段时间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巨门就冷笑着来了一句,要不是之前早就对僧苦练的为人有所了解,又亲眼看到他将那好不容易逃回来以示忠诚的驭兽官掐死,他还真以为这动不动就上法华山那座他从来没去过的破庙拜佛的苦练大师是位积德行善的真高僧了呢。
“我拜的是我心中的佛,你又怎么会懂呢。”
头也不回的这般回了一句,僧苦练的声音里带着点异样的笑意,似乎是在笑巨门痴傻愚钝又像是在笑着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而一直到他走了,懒得去理这怪人巨门也负手站在海棠花树下出了会儿神,许久他才抬头望着满树的繁花相当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自言自语道,“贪狼星,这次……总该是你认输了吧?”
第七十八章 舌头
“京墨哥,你跟着我再来一遍啊,你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连首歌都学不会呢……”
略显头疼地撑着下巴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的陈京墨,郑小山名义上虽然是让陈京墨上来给他来补习作业了,其实他们俩暗戳戳的背着郑常山却是另有一番谋划。
毕竟要不是陈京墨和他提,他还真不知道自家大哥原来快过生日了,以前他们两一块过的时候这个坏家伙都没有和他提起过生日这种东西,他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虽然记得好像不是最近,但既然陈京墨都说是了,一直觉得自己记性不太好的郑小山也没敢质疑。
只不过这全家人一起过个生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陈京墨居然连最简单的生日快乐歌都不会唱这倒有些让小山同学大跌眼镜了。
而闻言皱起眉翻开了一下自己手上划着各种重点的五线谱,一身棉质家居服,因为在家里所以连眼镜都没带的陈先生先是沉默的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我唱的真的有这么不好么。”
“还好,就是听不出来是生日快乐歌哈哈。”
其实不太想打击陈京墨,但是看他居然还没有认清现实,郑小山也只能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脸色不太自然的陈先生听见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自觉在这种事上没做好所以显得很是惭愧。
而见状的小山同学只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把放在脚边翻了一半的语文书抬脚踢开些,接着才抬起头一脸语重心长地来了一句。
郑小山:“京墨哥你就放心吧,我哥他才不会因为你五音不全就始乱终弃的,他都人老珠黄了,有你这样的一表人才不嫌弃他,他就应该乖乖就范了……”
陈京墨:“……”
这个语文表达能力在作为家长的陈先生听来实在是有些伤耳朵,把掉在地上语文书给强行塞回郑小山手里又让他把第三十八页的课后成语给抄了二十遍后,陈先生也不顾苦苦乞求的郑小山就下了楼。
等走到楼下客厅的时候,陈京墨却发现刚刚还显得精神奕奕的郑常山居然一反常态的在沙发上睡着了。
几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家伙难安静无声的睡脸的陈先生过了半响忽然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手指尖落在郑常山的脖颈的几寸之外,蜷在沙发上睡着了的男人却一点知觉都没有,看他困得连明显眼皮都睁不开了的样子,这从他一向警惕的个人习惯来说这肯定是不对劲的。
而联系到这位郑先生长久以来都不太老实的本性,已经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陈京墨也没有惊动他,只把手搂着他的脊背和腰又把他给稳稳地抱回楼上去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郑常山这一觉却睡得很沉,陈京墨给郑小山准备晚饭的时候他还是没任何动静,陈京墨开始还以为他是因为生辰之日的神魂虚弱才造成的这种身体异常。
可是等他发现快到晚上九点的时候郑常山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时,饶是一向淡定的陈京墨也有些慌了。
“常山……常山!你怎么了?”
连声呼唤了着郑常山的名字,陈京墨见他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的样子,后背都开始泛起了一层让他都忍不住毛骨悚然的寒凉。
而以手指狠掐他人中确认他真的已经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陷入了深度昏迷后,脸色阴沉的陈京墨当下也急了,刚想直接站起来打电话让林桥把贾方找来,可是等他想清楚这明显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才造成的昏迷后,他堪堪要站起来的动作又僵持住了。
“这个混蛋……”
声音带着点颤抖的弯腰将浑身冰冷,声息微弱的郑常山轻轻抱了起来,从他放在兜里摸出手机上大概猜测了一番,脸色都有些阴沉的陈京墨又准确找到了一个备注为10086的号码。
而尽管知道现在救人最重要却还是忍不住表情有些微妙的陈京墨想了想还是干脆的把这个电话拨了过去。
在稍等了几秒后,传说中的10086果然接了,可那声音听得温和秀气的年轻男人一张嘴就是——
禄存:“贪狼大人,您有何事啊?我和武曲正吃火锅呢,你吃晚饭了吗?”
陈京墨:“禄存?”
禄存:“咦?咦咦咦?”
陈京墨:“我是廉贞,你现在方便帮我把岁星给我找来吗,贪狼他很不对劲,我有事要找他问个清楚——”
禄存:“啊啊啊!!!廉贞君!!廉贞君是你吗!!!你在给我打电话!!!啊啊啊武曲你知道吗廉贞君给我打电话了!!!对!!是廉贞君!!!!!!!什么哪个廉贞君!!就是我的偶像廉贞君啊!!就是他!!!真的是他!!!!”
陈京墨:“……”
禄存:“咳咳……对不起廉贞君……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_(:3)∠)_”
陈京墨:“……”
一时情绪激动的禄存虽然给陈京墨的第一印象就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在具体行动力上还是很可靠的,大半夜的从神界到人间其实并不方便,但是一把年纪睡得也早的老岁星还是没一会儿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仔细算起来也有千年没见了,和陈京墨算是旧识的老岁星借了具普通的拾荒老人的躯壳走进陈京墨家家门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个显得脏兮兮的蛇皮袋,而也没那么多讲究的陈京墨倒是也没注意这些,和他匆忙打过招呼后又把他带到了依旧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郑常山身边。
“他到底怎么了。”
“唔……照理来说不至于这样,可看现在这个迹象,贪狼星的星象着实有些凶险啊……他前几天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症状吗?”
“他和我说……他什么事都没有。”
口气很差地这般来了一句,要是郑常山这会儿还清醒着,估计又得被他们家气的要动手的廉贞君罚着头顶榴莲跪搓衣板了。
而见状顿时也有些无奈的老岁星忍不住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等站直身体后才冲面前显得心事重重的陈京墨缓缓开口道,“廉贞君不要动怒啊,贪狼星也是关心则乱,神魂不稳所带来的问题,您尚未完全归位肯定是记不太清楚了……他现在这样应该只是睡着了,不出意外明天早上就醒了,只是这神魂不稳会伴着剧烈的疼痛,贪狼星嘴上说没事,但那种能让有些星官们直接就此陨落的痛苦又岂是几句话可以形容的呢……我只听说越是命格凶险的星辰,遭遇这诞生之日的时候便愈发痛苦,那附在皮肉里的痛痒会让很多星官忍不住用利器砍断自己的手脚……”
“有没有什么办法,哪怕只是片刻,能减轻些他的痛苦也好。”
猛地打断了老岁星详细到让他背后生寒的恐怖形容,就算是对这些东西再一无所知,到这个时候陈京墨也该猜到为什么郑常山一直不和自己说任何有关他身体上的异常了。
“本是注定的劫难,又怎么会有迂回的办法呢。”
闻言摇头叹息了一句,见陈京墨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疼惜和折磨,知晓他们之间情深意重的老岁星倒是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不过半响老岁星还是在思索了后开口道,“我总觉得贪狼星如今这情形和正常的情况有点不同,廉贞君若是有心,不妨往那禄星司的方向查查,看看是不是有人在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故意陷害贪狼星……”
说到这儿,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老岁星抬起头看了眼面前若有所思的陈京墨,见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明显已经有了些想法的样子,心里一时间也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此事我看还是要等贪狼星醒过来你们再仔细商议比较好,您如今尚未归位,和那僧苦练直接冲突可不是明智之举。”
“多谢,我明白了。”
放低声音地冲岁星点了点头,陈京墨的脸上平淡且柔和,倒让岁星有些摸不准他是怎么想的。
而等老岁星走后,重新回到郑常山身边站着的陈京墨只静静地看了会儿这个又一次什么也不说就瞒着自己,就连一丝痛苦都不愿意和自己倾诉的笨蛋,半响却是抬起冰凉的手掌摸了摸他颌上的眼睑。
……
“张衡,一切可还顺利啊?”
缓步走到司天鉴的身边,负手站立着的西洋镜看他拿着个怪模怪样的八卦盘坐在星空之下,只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地冲着上方便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闻言的司天鉴只面无表情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待沉默了片刻后这个儒雅的男子缓缓张开眼睛又以一副略显疲惫的样子轻轻开口道,“逆天改命的事情,做了可真是损阴德啊,若不是苦练大师硬是要我这样做……那贪狼星也怪可怜的……”
“你这话从何说起!你难不成还动了恻隐之心吗?那贪狼星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他——”
“那巨门又算是什么好东西呢……西洋镜,薛朝凝落到那样的下场根本怨不得别人,不过都是因果而已。”
面无表情地这般故意开口刺了一句,司天鉴看模样长得斯文谦和,但那双仿佛看透了天机的眼睛落到你身上时你就觉得自己被他看透了一般讽刺。
而被他这么一说,西洋镜也露出了些怔楞的神情,半响他才冷冷一笑,又垂眸望向坐着的司天鉴恶狠狠地开口道,“念在我们是老交情的份上,你劝你最好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驭兽官只是假意投诚都被当做废物彻底处置了,你要是有一点背叛之心绝对不会有任何好果子吃……后天就是关键所在,你最好老师的呆在这儿完成你的任务,僧苦练说了,你能让贪狼星多痛苦,就要让他多痛苦,直到他粉身碎骨的彻底死了,这才是你应该的报答他的……听见了没有?”
手指因为西洋镜的话而轻微地颤抖了几下,将视线落在星盘上贪狼星不断闪烁却依旧保持着一点微弱光亮的凄惨样子,到底还有一丝底线的司天鉴便觉得内心一阵难熬与不忍,而半响他还是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接着以微弱的叹息缓缓缓回道,“是……都听见了。”
……
第二天一早,昏睡了一夜的郑常山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的脸色难看的吓人,病态的脸上全无血色,灰白色的眼珠子陷在他的眼眶里带着浓重的血丝。
等他略显迟疑的用手撑着缓缓爬起来的时候,他一抬眼便在昏暗的房间里眼看着明显刚洗过澡的陈京墨从浴室里正走出来。
“要洗澡吗?”
没有带眼镜的陈先生看上去清纯的像个随便走在街上偶遇都会吸引人主动要电话号码的学生仔,不太明亮的室内光线内一时间郑常山也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而作为一个向来不老实也不怎么要脸的家伙,不自觉勾起点神经质笑容的郑常山只把自己散乱的长发都揉了揉,又像是条懒洋洋的蟒蛇一样蹭到走到床边坐下擦头发的陈先生的身上。
“贪狼,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面无表情地看也不看他便来了一句,陈京墨板着脸的说话的声音显得很沉,听上去就不像是一句随口问问的话的样子,而闻言尚不知已经被彻底看穿的郑常山只趴在他身后眯了眯眼睛,半响才含笑着挪开自己的身体又拉长声音回答道,“是我昨天那样吓到你了吗?你想太多了,我没事的,不信你可以试试啊……”
“……不用了,你快去洗澡吧。”
沉默了半响还是冷淡地拒绝了郑常山,见状的郑常山只诡异的笑了笑松开他的手又站起身显得没骨头似的地走向了一边的浴室。
等他走进去又轻轻地落上锁之后,坐在床上的陈京墨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一直盯着浴室的门,一直到他听到里面开始响起显得相当正常的水声后,他才忽然站了起来又缓步走到了门的边上又抬手将那扇门狠狠地从外头砸了开来。
巨大的破门声并没有惊动浴室里的郑常山,事实上他只是安静地坐在洗手池上,姿态看上去异常的镇定,而如果忽略他此刻正在不断往下淌着血的的手腕和掉落在地上的刮胡刀,脸色惨白的陈京墨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对不起……又说谎骗你了。”
不自觉的扯了扯泛白的嘴角,眼眶血红坐在洗手台上的郑常山神情懒散地靠在浴室的镜子上,被他用刀片划得全是伤痕的手臂就那么袒露在外头。
而打从进来就脸色相当难看的陈京墨只迅速地将挂在一边的浴巾包裹住郑常山还在淌血的手臂,见他痉挛着咬紧牙齿却还是努力和自己嬉皮笑脸的样子,打从昨晚就一直压抑着的痛苦也伴着一阵苦涩蔓延开来。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对你自己说。”
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浑身上下有多疼痛的陈京墨这般一字一句地说着却并没有去靠近他,毕竟现在任何的皮肤接触都只是在增加他的痛苦,所以即使真的很想抱抱眼前的郑常山他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而郑常山见状显得阴阳怪气地笑了,在用手指尖点了点陈先生泛着红的眼眶后,其实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的他把自己痛的骨骼都快碎裂的身体往后面挪了挪,接着便缓缓张开自己已经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嘴唇又伸出了他的舌头。
“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舌头很难看?”
歪着头从镜子里打量自己的舌头,表情就显得很诡异的样子,郑常山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让陈京墨半响没说话,许久他才放缓声音摇摇头道,“没有,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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