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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不如人意
对于火炮。吴三桂肯定不陌生,可如赴死军这般密集和精准的火炮,还真是闻所未闻。延安府的大炮也有七八门之多,调集过来几门之后,光是这种用于守城的大炮就有十好几门之多。再加上配合的小型铜炮,也能拉出个像样的炮群来。谣传赴死军的重炮就有千门之多,在吴三桂看来,纯粹就胡扯。当时的大明和清国把所有的家底都拼凑出来,最多也就是几百门这样的重炮,赴死军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会有上千门大炮。
不过从规模和火力上看,上百门应该是有的。就是这上百门的大炮,集中使用在这种单一的战场,也足够骇人听闻了。
火炮在守城中的作用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赴死军的火炮威猛吴三桂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实在想不到会猛烈到这种地步,一上来就摧毁了自己的火炮,死死压制住了反击力量,则有的话,别说是三天,延安府就是守御两天都千难万难。
而防守反击又是吴三桂所拿手的一出好戏,自然不会傻子一样干坐着挨揍。
作为延安府的拱卫之地和最直接的侧翼。安塞的位置尤其重要。攻打延安之前,一般都会先把安塞给拔下来,可能是赴死军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所以一上来就猛攻延安府城,对于侧翼的安塞并没有多大兴趣,仅仅是遣一小部分兵力卡住通道而已。
安塞确实很重要,但是吴三桂并没有在这个重要的右翼上布置什么样的精兵,甚至大肆抽调右翼,加强延安府这个支撑点的防御能力。真正的攻击是在左翼,左翼的野猪峡。
野猪峡,又名野猪隘,是黄土高原上一处十分险要的所在。
吴三桂把精锐的关宁铁骑埋伏在野猪峡的阳面儿,准备突然杀出,刺进赴死军的腰肋,以收奇袭之效。
这种规模的大战,不是几十几百人围殴那么简单,侦骑都能出去一百多里,双方的探查半径极大。吴三桂的精锐力量就埋伏是赴死军的侦查范围之内,从距离上来说完全就是在赴死军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如此,这种规模和层次的奇袭也不可能实现完全的欺瞒。
关宁铁骑杀到了,赴死军才惊讶的发现,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只要让李四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布置,趁慌乱之际砸烂赴死军的炮群然后在侧面差一刀子。就已经足够了。
双方的侦骑都发现了对方,正在疯狂的追逐截杀,中规中矩的攻防战即将演变成为硬碰硬的正面激战……
征战杀伐亲历战阵,这种事情已经有些个年头没有做过了,就是具体的指挥也很少参与。可这一次有点不同,虽然吴三桂不会真的去参与激烈血腥的搏杀,可能够亲自带队出来,已经说明了点儿什么了。
带红缨无面罩的铁盔,还是吴三桂少年时代的物件儿,这些年虽然没有怎么用过,却一直都随身带着。
铁盔的耳子上缒着一个手绣的缨络之物,类似与蒙古人的那种流苏,却非是皮毛狐尾之属,而是丝绸嵌碎玉的小装饰品。
这个东西还是陈圆圆亲手缝制之物,算是定情信物一类的东西。如今的陈圆圆已经香消玉殒,唯独留下这个贴身之物……
(写到这里,终于可以开口说一下了。在本书这样的年代里,写吴三桂肯定绕不过陈圆圆,可本书一直没有出现过陈圆圆这样人物。其原因还是作者深信这个时候陈圆圆已经死了。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在很多时候被说成是吴三桂倒反山海关的直接原因,可真正要是仔细想想的话,当时的情况之下,吴三桂这么做是为了一个女子,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而这种说法也是清朝才开始出现的,当时的政治和军事局面的形成,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没有出现过陈圆圆——清人、野史和民间传说不在考虑之内。至于陈圆圆的描述,金大侠已经在小说里写的很好了,短头发再写也就是按照那个样子重复一遍而已。而有很多资料显示,甲申年初。也就是李自成进北京之前,陈圆圆就已经死了,而且是死在山海关外,所以吴三桂造反和陈圆圆没有干系。)
所谓的关宁铁骑,并不是说就是精锐的骑兵,其中的步兵大概有三分之二。装备齐全的骑兵也不过几千人而已,但是无论步骑,都是历经战阵见过血腥和死亡的关宁老底子,很多还是世代传承的父子兵,战斗力绝对不弱。
吴三桂所选择的这个时机没有什么出奇的,也谈不上有什么亮点,可这个出兵的角度确实不错,至少是李四所没有想到的。
不是从有支撑的右翼突刺,而是在毫无遮掩的左翼打下埋伏,然后忽然杀出,这确实需要很大的胆量和相当的魄力。
毋庸置疑,这种赌博性质的战术也有奇效,赴死军虽然早就对身后的火炮阵地做了一定的遮掩,可关宁军杀出来的确实太多突然,临时调动的话,很多准备都已来不及,就算能够到位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有效部署。
不到三千骑兵,还有相当数量的后续步军,肯定也是吴三桂的压箱底儿的力量了。那边只有一个地支营和一个火铳营……
“既然吴三桂已经拿出了家底,我也不能藏私了。”吴三桂明显是过分的低估了火器新军的战斗力:“调乾、离两营过去,命令四火的甲字营也过去垫一下。”
不论距离如何短促,吴三桂这么不要命的猛冲,确实实现了打击的突然性,也能让赴死军这边来不及做出强有力的反应。可他那也是四处漏风,处处破绽。
骑兵和步兵之间的间隙虽然不是很大,可这个间隙肯定存在。就算赴死军无法在短时间内从这个狭小的间隙完成穿插切割,吴三桂的偷袭也不具备持续效果。
八营的火铳兵是以八卦为名,尤其是离字营和乾、坤两营,是火铳兵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三营精锐一下子就放出去两个,再加上天干第一营,应该足够了。
前提是这种调度要足够的迅速才行。
关宁军的骑兵已经奔到了赴死军的侧后,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发现了李四的炮兵阵地。
蹄声如雷,几千骑兵齐齐发动,先不说战斗力,光是这种万马齐奔的声势就已经足够震慑人心了。
赴死军的炮兵规模极是宏大,各兵种正拼命的挖掘拒兵壕,两道不算很深的壕沟还没有真正完工,关宁铁骑就已经出现在视野当中。
要想从根本上组织骑兵的急速冲锋,起码需要比这更加宽广的四道拒兵壕,草草而就的两道浅沟不可能挡住奔腾而来的骑兵。
炮兵虽多,终究是不具备多少战斗力的杂兵,不管这种大型的超重火炮有多么犀利,终究是有火炮共同的致命缺陷——近战。
一旦敌人靠近,并且突破了外围的防御(警戒)力量之后,除非是迅速调集前方的队伍来保护,否者这些笨重的大家伙就是靶子了。
虽然已经在调集了,可时间上已经不允许,大帅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近战力量运送过来并且部署完成。
在关宁骑兵眼中,这种浅浅的半环形小沟沟完全可以借助战马的冲击力量一越而过,除非有很多,否则很难迟滞骑兵的冲击力。
伏在拒兵壕中的士卒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万马奔腾的气势,随着地面的微微震颤,刚刚堆砌上去的浮土不住落下。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真正明白这道毫不起眼的壕沟究竟有多么重要。
骑兵的冲击力大家都是知道的,面对这么许多风驰电掣的骑兵,要不是有这种预设的壕沟,根本就无法面对敌人。这么点儿兵力,不要说的厮杀,就是单纯的冲击踩踏。也会损失惨重。
田治国这个人,绝对没有他的名字那么大气,祖上几代都是捏锄头把子的,是真正的“农桑世家,”名字里虽然有治国二字,可绝对没有什么治国的本事,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还治个啥的国家?前年淮扬大战之初,为了点儿嚼裹就做了赴死军的随军夫子。说起来是和军队有关。和他田治国绝对不是军人,也没有任何的军事素养。要是挑挑担担的卖把子力气,还能胜任,若是说两军阵前浴血厮杀,他也没有那个胆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就成了火器新军中的营官,震字营的营官,实打实的高级军官。能有这种际遇,就是田治国本人都不大敢相信呢。可这是活生生的事实,手下的弟兄们正巴巴的看着他……
仔细想来,和赴死军扯上关系还得说是在淮扬大战的时候,那个时候杀的惨,死的人也多。直到现在,田治国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子事情,稀里糊涂就端起了火铳成了火铳兵,在何钧力这个箍桶匠的指挥下,有模有样的干了几场硬的。
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端着火铳作战了。说是作战,其实也简单,就是听口令而已。后来田治国也摸索出了一点儿经验:只要弟兄们不散,把口令贯彻执行了,火铳面前就是无阻拦之敌,千万里头的千万。就是不能散了……
也就是这么点儿经验之谈而已,组建火器新军的时候,同样是稀里糊涂的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就被提拔到了营官的位置上。这对老实巴交而又胸无大志田治国而言,就是一步登天了。
老田根本就不清楚营官应该算是几品,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应该算是将军那个级别了,至于是那个级别的将军,他也懵的很。
以前操练的时候,弟兄们确实做的不错。可到了战场上,即将面对强敌,就是另外一码子事情了。
一听说吴三桂的骑兵要过来,很多弟兄的脸上都变了颜色,看来是真的慌了。
“吴三桂算哪根鸟毛?鞑子的奴才而已。咱们新兵怎么了?老子就不拿正眼看吴三桂一下……”田治国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能搬出自己的辉煌壮举给弟兄们打气鼓劲儿:“弟兄们都知道我,捏锄头把子的,淮扬大战的时候也是头一回摸火铳。可照样杀的鞑子哭爹喊娘,现如今连营官都做上了,有个毛的慌的?”
“好歹弟兄们是受过训练的呢,比我当年要强的多了。”
“手里的家伙不是烧火棍,一会儿敌人过来,轰他个小娘养的呗……”田治国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样子,满不在乎的说道:“咱们火铳兵就是这个样子,手里的火铳一响,就是军功……”
话虽是这样说,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当时是把弟兄们的慌乱情绪给稳住了,可吴三桂的人马一过来,很多人还是心里没有底,缩在浅浅的拒兵壕里直念佛。
好在甲字营过来的还算迅速,这个赴死军第一营一过来,先不考虑兵力上的增强等实实在在的问题,想想身边儿就是名动天下的叉子兵,心里就不那么怕了。
不管战斗力如何,从气势上来说,这些火器新兵和叉子老兵差的太远,不经历几场见血见杀的战斗,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摔打出来的。
骑兵的速度不仅没有增快,反而是有了点儿减慢。主要是因为长途奔袭,人马都已乏力。再者就是拒兵壕里肯定有赴死军的埋伏,用弓箭覆盖之前,降低速度也是一种准备。同时让战马可以喘息,稍微恢复一点儿体力,为马上就要展开的高速冲击做最后的铺垫。
田治国和几个队官探出头来,仔细计算双方的距离,分析开火的时机。
在这种距离上,战马可以完成加速的过程,但是火铳就差的太远了,根本就打不到对方。尤其是赴死军的火铳所追求的是速射,在很大程度声牺牲了射程。所以还需要耐心的等待。
骑兵稍微一个喘息之后,旋即快速奔跑起来,有的已经把弓箭拽了出来,准备先以驰射覆盖一下,然后倚仗冲击力和速度的优势一举杀过。
“准备……”
一杆杆火铳排列成线,从壕沿子上搭着,火铳兵则是半蹲着,尽量把身体掩藏起来。
因为骑兵的驰射并不是追求什么杀伤效果,只要压制住敌人就可以,所以只要有射程就可以了。最先发动的还是骑兵。
奔驰的战马,速度何其之快,眨眼之间就能奔出十几步。
虽然有防具的保护和地形的优势,还是有人中箭。这种不可避免的伤亡本不算个什么,被射中是也是寥寥无几。可这些火铳新兵不是精锐的叉子兵,做不到无视生死,心理素质差了很多。
刚才还互相交谈的战友,忽然之间就被箭矢射中,还正射在面上,一脸血污的连惊叫都发不出来,就被箭矢的惯性钉的仰面栽倒。虽然手脚还在无意识的抽搐,可已经是个死人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立刻就惊叫起来,不管不顾的把火铳一扔,抱着脑袋就往回跑……
肯定是被射成刺猬的。
田治国心里也是惶惶,好歹也见过些世面,知道自己的身份,尽管声调都有点儿变了,还是发出战斗命令:“打——”
在恐惧和条件反射一般的命令之下,火铳兵根本就来不及想太多,发自本能的做出攻击动作……
火铳这种玩意儿,再怎么改进,也是难以改变其原始的本质。也很难对骑兵这种高速移动的目标做出什么威胁。可这么多火铳齐开,就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密集,讲究的就是集中爆发,追求的就是一瞬间的杀伤效果。
火铳口的浓烟推着一团火光一闪而没,前头的骑兵象是被巨木狠狠撞击一般,呼啦就栽下去一大排。这种速度的冲击下,不管什么样剽悍的骁勇之士,只要落马,就是死路一条。即便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也会被自己人给踩踏成肉泥。
“后排放——”
田治国找到了点儿自信,又是一轮齐射,骑兵已经冲到眼皮子底下。
这时候再装填,肯定是来不及了。好在甲字营的叉子兵不是新兵蛋子,也没有这些新兵那种惶恐,早就是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了。一看骑兵近了,四火呼的蹿了起来:“打——”
几百个铁黄瓜冰雹一样,噼里啪啦就砸了出去。
爆裂之声此起彼伏,炒豆子一样热闹。这玩意儿的杀伤力比火铳还大,就算不能直接杀死敌人,杀伤没有半点儿问题。尤其是那些已经冲到近前的战马,承受面积很大,立刻就成了血马,带着巨大的惯性栽倒在众人眼前……
尽管杀伤效果不错,也充分的利用了拒兵壕的地形优势,还是有许多骑兵撞破松散淡薄的阵线,越过拒兵壕,直奔第二道壕沟而去。
叉子兵一越而起,呐喊着就楔了进去。
也有些个栽下马来的骑兵,很果断的舍弃了战马,跃进壕沟中……
不论是以前的叉子兵还是现在的火器新兵,在格斗当中最重的是刺、捅这些直线动作,追求的是贯穿行伤害,这一点儿,和拿马刀的骑兵完全相反。
骑兵重劈砍,可要是进了壕沟,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这种大开大合的动作反正成了牵绊……
这些火器新兵很快就发现,所谓的关宁铁骑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悍。大喊大叫的关宁军样子确实狰狞,可也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在很多时候,新兵就能解决他们,不少“掉进”壕沟的敌人就被新兵捅死了……
落马的骑兵进入一个狭小空间,自然是没有多少战斗力可以发挥,并不表示关宁军的战斗力就是真的低落到这种被新兵欺负的地步。
这些火铳兵尤其是新兵的表现,勉强算是合格,但是绝对说不上什么爆发。因为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敌人撞破了防线,一举突破进去。
后边儿不远就是那些炮营的家伙,这些人远程放炮还行,若是让那些拿着标尺和算筹的工匠和这些骑兵厮杀,可就惨了……
亥字营是赴死军中排在最末的一个营头,基础力量还是由各地归降的新附军拼凑出来的,真正厮杀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建置也没有怎么改变过。
一见敌人的骑兵杀了过来,很多兵痞兵油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撒丫子跑路,有多远跑多远。反正敌人的目标是这些大炮,应该不会玩儿命的追赶。
可那些队官是实打实的赴死军老兵出身,立刻就把战场纪律搬出来了。
无论是那支军队,尤其是在两军对阵的时候,战场纪律都是严格的可怕,这个时候可不是打军棍这种皮肉之苦,稍微违背纪律就是直接砍脑袋,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行。
大敌当前,不进者斩,不问对错不问缘由,这种纪律是所有军队中通用的。
骑兵并没有如大家想象当中那样以无可阻挡的架势杀过来,前边的动静大家都能听的到,显然是已经接战了。工夫不大,骑兵出现在众人视野当中。
这些关宁铁骑已经没有想象中那样万马齐奔的威势,已经被前边的火器新兵的阻挡拉的很分散了,形成一个又一个前后不一的小型战阵。
看到这个架势,老兵油子都知道敌人在前边吃了亏,心里有的虚的刀牌手也就胆儿壮了,折冲手也做好了准备,腰身微微后错的抵住了拒马木栏等物,只等对方撞上来好大肆砍杀。
那些个炮兵正急匆匆的来回奔走,寻找一些可以抵御敌人的器械……
赴死军的炮兵阵地就是眼前,这给了骑兵很大的鼓舞。这么急吼吼的冲过来费劲不小,身后还在纠缠着呢,要不是不能快点儿下手,赴死军的援兵随时都能过来,虽然不怕赴死军追赶,可到时候肯定是白忙一场。
对于这种场面,关宁铁骑的经验极为丰富,环形御敌工事后面是密密麻麻的赴死军。左一块右一片的形成战术支撑点。看着是有不少的空白地带,也有单骑突破的机会,可要是从这种空当突破进去的话,谁进去谁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战马进去之后,就得不住的转向调头,如此狭小的几个空当,又是互相卡死的,进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法子,也是最为有效的法子,就是硬撞,把赴死军的防御措施撞开一个豁口,然后才可以突破进去,要是想取巧,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堪了。
骑兵稍微汇集一下,然后就是风驰电掣一般的冲杀……
那些炮营的士卒,有很多根本就不是战斗部,这个时候也拿起四尺多的铁铲贴了过来……
……
战斗进行的异常惨烈。
几个拒马战阵面前已经堆砌了成片的死尸,有人的也有马的,都在冒着腾腾的热气,鲜血在春日的照耀之下发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鲜红,红的如此妖艳……
就是阵中,也有倚仗速度硬跃进来的战马,多数已经被如林一般的大木杆子和铁枪头串成了肉串,一丈大几的拒马大铁枪都被撞的弯了,驾枪的折冲手被巨大的力量横推出去好几步远。再站起身子,腰部好像是断了一样,双手的虎口处都已经撕开。这都是被拒马大铁枪“惯”出去的力量硬生生拧伤的。
那些个炮营的士卒也真是豁出去了,只要是有敌人撞了进来,也就不管死活了,一窝蜂的扑了上去,也不知道有多少铁锹铁锤齐齐而下,先把敌人拍成碎肉再说……
也不过是屈十个手指头的工夫,敌人的冲击愈发猛烈,前头聚集的骑兵也更多了。每有一个敌人撞进来,就有好几个士卒被砸死砸伤。因为撞进来的敌人逐渐争夺,几个支撑点上都应接不暇,渐渐的顾不上了……
一个手持铁锹的小兵,奋起全身的力道狠命一劈,也不知是凑巧还是真的有实战经验,竟然把敌人战马的脖子给划开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
战马身子一歪,前腿一软,连砸带撞的就把小兵给推出去好几步远。马上的骑兵从小兵的脑袋顶上就飞了过去,反而落在小兵的身后。
小兵一回身,一铁锹就把敌人的半个脑瓜削了下来:“哈哈,我立功了,我立功了……”
得意的大笑之声还没有完,一柄锋锐是马刀斜斜劈下,同样把他的半个脑瓜带的飞起,还没有喊完的话语也就噶然而止……
乌家小子捡起一杆折断的拒马大枪,也不讲究什么章法,趁着敌人的骑兵砍死同伴儿的这个机会,死命的往前一捅……
力量是足够的大了,可出枪的角度实在是“惨不忍睹”,本应该贯穿敌人腰身或者肋间的致命一枪,因为过分的慌乱,一下子就扎在战马的肋骨之间,顺便也贯穿了敌人的大腿。
标准的突刺动作到了他手里已经变形,完全就是横推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擎着半截还是显得太过巨大的拒马枪,一下子就把战马横着推倒在地……
战马倒了,敌人的一条腿被扎着,另一条腿被战马压住,本来是一次绝好的致敌死命的机会,可乌家小子临敌经验实在太少,根本就把握不住这个机会。
这小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简直是出自本能的在疯狂搏杀,只想着杀死敌人,根本就没有想怎么样才能杀死。傻子一样死死抵住手里的半截大枪,把敌人和战马钉上地上。
可敌人不是他这样的菜货,实战经验丰富着呢。整个下半身都被钉,已经失去了动转的可能,可手里的马刀没有闲着,顺势上挑,沿着拒马枪的杆子就撩了上来……
或许是被血腥激发了心中的野性,乌家小子也不撒手,反而是死命的往前一抵,连整个身子都送过去了。
要是钉住了敌人的要害部位,这么做还行,可扎的是敌人的大腿,这么干反而把大枪陷的更深,把自己的胸膛和脑袋都送到了敌人马刀的覆盖范围之内……
倒下的骑兵要是早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菜货,根本就不必迫使乌家小子撒手而是直接取他性命了。
生死只是一线之间,刀子已经不能收回,如闪电一般划过,金属摩擦的声响极是刺耳,轻而易举的削下了乌家小子的四根手指头,刀尖还把他的半截胳膊挑开……
这小子经验是不行,格斗技巧也差劲的很,可悍勇之气还真的了不得。明明应该撒手扔枪的时候,反而是怪叫一声扑了上去,全身都压在敌人的身上……
敌人持刀的右手收不回来,下半身也动转不了,乌家小子骑马一样骑在敌人的胸口,只一拳,就把精锐的关宁骑兵揍的口鼻是血眼冒金星。
当乌家小子站立起来的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把这个关宁精锐给弄死的。只知道当时是手抓牙咬,脑袋抵着对方的脑袋死掐,知道敌人紧绷的身子忽然放松,再也不动,还是不放心的用胳膊肘子死死顶住对方的咽喉,确信身子底下的敌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才放手……
淮扬大战之中,首要的核心人物就疏散扬州父老,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水陆并举,运送力量超负荷的达到了极限。乌家小子的父亲乌老白,这样在江面上撑船撑了一辈子的船夫,就活活的累死在自己儿子的面前。
乌老白死后,路丙寅还“照顾”了他的家人。少年人,总是血热的,邀了几个同伴儿就来参军——赴死军干的大事业,这些少年说什么也要参与其中,做忠诚伯那样的大英雄。
英雄的梦想总是那么遥远。
以乌家小子和那些少年的体制,根本就不符合征兵的要求,入伍也不可能。
乌家小子走了路丙寅的路子,托了这么一层关系才进入到赴死军中。按照这些少年的想法,是要加入老路的马步营的。一来是有老路这么一层关系照应着,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再者就是对骑兵有一直向往。
在奔驰如飞战马上,如电闪雷轰一般砍杀敌人,何等畅快!
少年人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要说撑船,别看年纪小,这些长江上的孩子个顶个的一把好手。可要是说骑马,就另说了。
对于这些少年来说,撑船和骑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老路照应了他们一段时间,说是照应,其实就是喂马、准备草料什么的,真正的战斗从来也没有用过他们。
后来老路战死,马步营换了官长,这些少年知道在马步营是不会有什么出路的,趁着组建火器新军的机会投到了这边儿。
老一辈的乌老白和路丙寅已经化身为神,继续护卫这片土地。新一代梦想着成为骑兵的少年们反而成了炮营的一员,此种变化又有谁能够想到?
这也是乌家小子第一次见血。
面对敌人骑兵不顾一切的疯狂,乌家小子还能真的不害怕?可相依为命的儿时伙伴就葬身在敌人的马刀之下,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点燃了。
什么他娘的铁骑什么他娘的生死,也就顾不上了,抄起一杆子半截的大枪就干上了……
亲手格杀敌人之后,乌家小子把同伴儿的尸体从血泊之中拖了出来,根本就不顾还在继续的战斗……
脑浆子已经撒的到处都是,连在身体上半截脑袋也露出白惨惨的颅骨,乌家小子寻找到了那剩余的半片脑袋瓜子,拼凑到一起,用束带子捆绑了:“小六子,你娘要是知道你死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寻死觅活哩……”
密集的火铳声响起,乌家小子把同伴儿的尸体放好,用左手抄起敌人的马刀,眼珠子都是通红的,四下的寻找敌人。
这时候才发现前边的火铳兵已经调了上来,各色口令此起彼伏,一阵又一阵火铳排放声就好像炒豆子一样连绵密集,好像过年时候千家万户放鞭炮的那种场面。
“后排,放——”
“前排,前进——”
在秩序井然的口令声中,一排排一队队的火铳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如一大群没有感觉的木头傀儡一样逼近。
火铳口出喷吐出来的浓烟推着一团团的火焰,把敌人的骑兵一片一片的放倒。
这种情形之下,人的生命变的一钱不值,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战士随时都会成为一片死尸。
随着火铳兵以整整齐齐的步伐前进,骑兵就好像是稻草一般,一倒一是一片。也有些个敌人试图冲击过去,依靠骑兵天然的优势冲散赴死军增援过来的火铳兵。
战马跑的再快,也没有火铳快,还来不及做完全加速的骑兵迎着火铳冲击,只要火铳一响,立刻就倒下了。
离字营踩着敌人的尸体,皮靴子踏着鲜血,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一般,象一般巨大而又锋锐的镰刀,时时刻刻都在收割着生命。
关宁铁骑知道事已不可为,发声喊就往后退,即使是被敌人兜住屁股狠揍,也顾不得了……
地支营也是爆发出了血勇,许多士卒撇开两腿呐喊着就追……
而赶到的火铳兵已经是以固有的速度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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