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一株常春藤

章节_10

聪明的人,总能找到让自己舒服又不受伤的办法。而他不行,在爱情方面,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如果再让自己陷进去,哪天这女人又拍拍屁股走人,他知道自己肯定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如今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在一切都还能由他控制的时候划清界限,退到兄妹的安全线内。
安全的关系与距离,一定会比暧昧不明来的轻松。他不再做其他打算与妄想,过分自信的不是现在的这个男人。他正好与她相反,她总是那么自信积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然后按部就班地进行。现在的两个人就像完全不同的两种液体,一个是温纯清和的老人茶,另一个却是太过呛人的烈酒。
从这女人的眼神中他就知道,她仍有自己的盘算,可他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从来都不是容易放弃的人,这是他从很早就清楚的事,他偶尔会想起儿时的一些事。
叶一然从小成绩就很好,第一名是家常便饭,她喜欢把一切都做到最好,也许是之前那段生活经历的原因,她对自己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苛刻要求。她的性格太过尖锐,心思不够纯厚,再加上外表上的优势,从小,她的同性朋友就不多。墨玉曾经有些担心,因为他觉得女孩子都该是喜欢弄些闺房好友分享一些女儿家的小秘密,也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她关于朋友的事,可她却眨眨眼,不算在意地大手一挥,说:“一个人一辈子能有一个知心的就算是福气了。”
他听了,事后想想,还真的是这么回事,于是便也不再多心她这方面。她总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别人很难动摇,而这也在无形中影响着他。
相反于同性友人的浅淡缘分,她的异性缘简直是出奇的好。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周围开始渐渐出现一些男生,少年们享受青涩的萌动爱情感觉,他们追逐的女孩却并不在意,她依旧自在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只不过偶尔会有几个时不时透着爱慕的目光追随。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可凡事都有异数,中学时候的叶一然开始渐渐注意到一个与她同班的男生。那个男生有着比同龄男孩更高大的身材,健康的肤色,眼角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腼腆,很少讲话,与女孩子相处时会脸红。为人平和的男孩很用功,中学一年级的时候,叶一然总是第一名,可这名次到了三年级时就开始变化,她不再保有第一的位置,反而经常轮作榜眼。
首次没有得到那个名次时,她用了一天的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一次寻常月考,老师把名次单贴在成绩栏上,她仍像往常一样没有去看,理所当然的认为那第一个名字会是她,可同学带来的意外结果让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成绩栏面前。她很快找到自己的名字,却是在某个男生名字的下面,秀气眉头不自觉皱起。
身旁站着挺拔的少年,纯然的脸逆着光,她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笑起来左脸颊有酒窝的男孩,最初的错愕过后,她换上爽朗笑靥。
男孩说,这是我第一次超过你的分数。
语气里没有跋扈嚣张,只是简单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叶一然笑着看他,过于直接的目光与注视让对面的男孩面露绯色。
之后的日子,墨玉发现她越发的用功。老师们夸奖她的聪慧灵活,同学们羡慕她的成绩优越,可他们看不见的是她在取得这样的成绩背后所付出努力,没有哪个成绩能不劳而获。
后来的几次考试,两个人不分伯仲,各有所胜。距离升学考试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有次墨玉等她放学一起回家,却不意看见她和一个男生并肩走出,男孩似乎有些害羞,双手略显无措地扯着背包肩带。
墨玉说不清当时自己的感觉。她并不是多亲切的人,与同学们的相处交往也很浅淡,能让她时时笑对的男生更是不多,而这男孩做到了。男孩不怎么说话,两人一路几乎都是她在引起话题,安静的男生只是浅笑着点头回应,可他的神色专注,眼带笑意。
一然终于看见墨玉,于是跑过来,拉着他的手对那男孩道,这是我哥。
回去的路上,墨玉记得自己一直没有说话,心上似蒙上一层恼人的灰,明明没什么分量,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怎么,也异常的安静,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他身边嬉闹不休。
过来好半天,她才轻声哼起歌,一边闲闲地开口:“瞧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真不明白……”
墨玉停下脚步,她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便随即回头。
“你对那男孩好奇?”他问。
一然笑了下,点点头。
墨玉再没说话。
之后,叶一然本可以保送直升本校的高中,可她却放弃难得的机会,非要参加考试。墨玉知道报送的名额只有一个,心里有几分猜测,却不问。
发榜的那天,墨玉陪她去学校。那天一然很开心,因为她还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升上高中。离开的时候,墨玉在大门口又看见那男孩。
学校操场一隅,害羞的男孩向一直暗恋的女孩告白,简单的几句话却说了好半天。
墨玉坐在双杠上,看着远处男孩脸上不能错认的羞红。
盛夏的蝉鸣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嘈杂,美丽的校园见证了又一段年少的记忆。
双腿架在杠子上,墨玉倒吊着看着他们,完全颠倒的世界让他渐渐静下心来。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那男孩突然顺着墨玉的方向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却在一瞬相交。
倒挂着的少年看着她向同学挥了挥手,身后那男孩的脸上满是分明的失落。
走进倒挂在杠子上的墨玉,少女蹲下身,两个人的脸颠倒相对。
她说:“说好的,如果我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她有好记性,从不会让自己吃亏。
墨玉笑了笑,刚要挺身起来就被她捧住脸。
柔软的小手覆在他的耳畔,她轻轻吻了下他的脸颊。
她说,不给反悔的机会,不过允许你报复我,你可以亲回来。
说着,娇俏的小脸凑上去。
可墨玉终究没有如她所愿的报复回去。
后来他才了解到,原来她对那男孩生出不同一般的好奇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源于她的好胜心。她太过在乎自己的看中的事,又不太会知难而退,过于执着自己决定的事。而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变,至少在这一点上是这样。
这样的人活得会辛苦,可她本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他更希望她可以活得轻松一点,她这二十多年也许过于走运了,总是能坚持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这世上终究有些事让自己无能为力,她总要明白的。
第二十章
楚砚到了的时候,她已经点好菜。
“一会还有谁来?”看着满桌的丰盛菜色,他不禁怀疑除了自己还有谁是在被邀之列。
“没啦,就咱俩。”
一然抄起筷子,指了指他面前的烧鱼。“这家的烧鱼超好吃。”似乎又想到什么,“你吃辣吗?这个有点辣,要是不习惯就改换别的好了。”
楚砚摇摇头表示无碍。“怎么这么好心请我吃饭。”昨天晚上接到她的电话,也许是他多心,总觉得那样的邀约隐藏着某种他不熟悉的感觉。
“你给我揽活,又给我赏钱,也算是我老板,对待衣食父母我是不是该殷勤点?”喝了口小酒,一然闭上眼轻轻晃了晃脑袋。
“别,我的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仙。”楚砚笑了,看她喝酒时的憨态模样觉得有些可爱,今天的她似乎与素不同,多了些随意,少了些精明。
酒过三巡,她的脸被酒气熏蒸得微微发红,可神智倒还算清楚,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在大笑时偶尔颤抖。
这些都没有逃过楚砚的眼睛。
看着对面明显有些喝高的女人,他一口喝干杯中酒,又拿过她的酒杯不顾女人的抗议一饮而尽。
“你!你……”伸出食指,叶一然瞪圆眼睛,眼睁睁看着对面男人喝光了所有剩下的酒。
抹去唇角残留的酒汁,手指捻了捻,很快,液体蒸发,只留下酒香。楚砚抬眼瞥了下她伸到眼前的手指,语气清淡:“干嘛?”
她突然捧起男人的手,脸上的表情换得迅速。“老板!你有什么烦恼的心事就跟我说吧,别借酒消愁!”
楚砚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女人上演贼喊捉贼的戏码,刚刚那指责的神色何时转到现在这幅圣母般的慈悲面容?这酒明明大部分进了她的嘴,怎么借酒消愁的人反倒成了他?
“我说你能不能不闹了?有事就干脆点快说,不说我走人了,明天还有事呢。”
观察了一晚上,他肯定这女人一定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就想找个人吃饭,可我又不想白花钱,想来想去就只有请老板吃饭能让这顿饭钱再回到我手里。以后再有什么好事你想着点我,我还指着你的施舍糊口呢。”没了酒,菜也冷掉,一然支起手撑着脑袋,拿了根筷子戳鱼头。
“你指望我给你的这点小钱糊口?”她一向善于敛财,这几年赚到手的钱资恐怕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一个单身女人,没有男人可依靠,就只能从金钱上获得安全感,你不懂。”一然笑了笑,放下筷子冲他摆摆手,“走吧,早点回去休息,老板晚安!”
楚砚走到大门口,回身看了她一眼。
女人一脸灿烂笑容,冲着他挥挥手。
坐在车里,看了看表。半个小时之后,一个脚下不稳的女人晃晃荡荡地走出来。
楚砚把她扶上车,谁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女人就已经睡死过去。
原来她的酒量不过尔尔。
楚砚带她回家,抱到自己的床上。过于男性化的地方忽然进驻一个女人,感觉怪异。
她并没有异样,只是很安静的沉睡着。眼下有极浅的青灰色,好像有几日的睡眠不佳。
她其实是很美的女人,睡熟后少了清醒时的伶俐,多了些乖巧可人。睡着的女人没有伶牙俐齿,也没有巧心经营,很安静,像心思纯净的孩子,只专注在自己的梦境,里面没有复杂的东西,只有最简单的美好。
关上灯,他退出去,把这方宁静只留给床上的女人。
楚砚睡在书房,刻意不把房门关上,想着如果她有什么动静自己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书房的沙发原来一点都不舒服,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他却还没睡着,不久却听见卧室的门被打开。
“醒了?”站在书房门口的楚砚看着一然抚着额头缓缓走出。
“我口渴。”
两个人分坐在客厅沙发的两边,一然放下水杯,仰靠在沙发上。楚砚也学她那样靠着,手指无聊地开关手边的小灯。
“楚砚,跟我说实话,当初你妻子跟你提出离婚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小灯倏地关上,却没有马上又亮起。
黑暗的空间为心灵的开启创造了契机,女人隐在暗室中微笑,她问了极隐私的问题,可她知道在这样的夜里自己应该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楚砚收回手交叠在胸口上,“意料之中的事还能有什么感觉。”沉了沉,才又继续,“说实话,已经不记得了。”
“后悔吗?”
男人隐在黑夜中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女人,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气息吐纳的声音。
“签字的时候有后悔,几秒钟的时间,只那么一次。”
楚砚坐直身子,摸到了烟盒和打火机,火焰亮起的一瞬间,他看到对面女人眼睛,里面满是来不及收拾的愁绪。
“这下心里有没有舒服点,你看,谁都一样,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后悔。”
他的话让她心惊,本能的反驳。“我后悔什么?你觉着自己能看穿别人?”
“如果我没猜错,你要的那个……恐怕躲你还唯恐不及呢吧?”
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
“有时候诚实一点并不会让自己变得弱小,尤其是女人,那不见得是坏事,这道理你竟然不懂?”
她看着那一闪一熄的光点,微微张开嘴,挣扎半天终于缓缓道来。“我回来……是为一个人。”
“男人?”
“男人。”
“你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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