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唤得比谁都欢,比谁都乖巧,直把两人哄得眉开眼笑。
明书砚坐在傅审言的书房,像是主人一样理所当然地雄踞,直把相爷大人的典籍随意挪用起来。
他瞄了瞄自己一碰到就昏昏欲睡的姐姐。
她已经坐在绣榻上,懒洋洋地七倒八歪了。
明书砚轻轻走到她的身前,皱了一下眉头,伸出手,用力揪住她的耳朵:“姐姐,醒醒!”
他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姐姐,恨不得立刻把她教育成温良贤淑的典范:“厨艺女工,你不行;诗词歌赋,你不会;琴棋书画,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说你长得好看吧,别人要笑掉大牙!眉豆,你这个笨蛋,怎么一点都没有忧患意识!”
被揪醒的明书眉,痛得顿时眼眶间蓄满泪水,盈盈欲落:“大人都说,没有关系!砚台你这一个抓耗子,爱管闲事的小狗!”
明书砚把她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打量了一遍:“有一句话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将来八成就要安乐地死!我问你——你知道相爷大人有多少家产吗?我们家为什么老爹娶再多姨娘,娘也不怕,因为娘大权在握,把老爹的钱都揽得紧紧的……”
他人小鬼大地点了点自己姐姐的额头:“你不读书,不写字,脑袋空空……”
傅相下朝回来,准备在自己的卧房换便服,他的朝服方换下扔在椅子上,叠得整整齐齐的便服还放在床沿,身上只着贴身的中衣。
明书眉悄无声息地窜出来,小手揽在傅审言的腰上:“大人,你回来啦?让我来服侍大人你穿衣!”
虽然她柔柔的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傅审言觉得愉快非常。
不过该不会又是小砚台的诡计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傅相急忙跳开,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明书眉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哀怨闺怨,拗着腰靠在窗边,越发显得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大人,我是不是很笨呀?”
傅审言一看她可怜巴巴小狗一样的模样,就觉得愉快:“我的眉豆,有的时候,确实是一个傻姑娘!”
她垂头丧气,眼眶间顿时涌起盈盈的水泡,泪蒙蒙的。
相爷大人立马心疼了,不舍得继续欺负她,连声马后炮:“……不过,笨得很可爱……”
明书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忧伤地摇了摇头,宽面条泪:“……原来,我没有灵魂呀……”
所以,砚台才说我头脑空空的,果然要降服大人的这一条路,艰苦且漫长。
傅审言觉得,哀叹着自己没有灵魂的这一个小姑娘,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人都可爱无比。
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靠近自己的灵魂。
傅相穿好便服,一揽手,就把她捞进自己的怀中,含笑柔声:“没有关系,因为你家大人,我的灵魂,过剩!”
他突然低头,想在自己盼望的唇瓣上偷香窃玉一番。
怀中的明书眉,突然难受地干呕起来:“大人,我觉得好恶心,好想吐!我想吃酸梅!”
傅审言的余光,突然瞥到窗户外面,午后灼热的阳光,把窗前的那一株石榴花照得更加红灿灿,简直寓意着,今年一定会有满树石榴,多籽多福。
老成的相爷大人,激灵灵地趔趄了一下。
娘子该不会有喜了吧?
拾英县主的拜访
五十四章————在年少,她还不曾学会伤害的时候,已经遇见了一个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
娘子大人,该不会有喜了吧?
眉豆这一个小不点,该不会怀孕了吧?
傅审言只觉得脑海中,火光直冒着翻滚,火星“噼噼啪啪”的,直让自己都觉得有一点浑浑噩噩。
该不会,就那么一次,就……
因为怜惜眉豆年纪小,除了扬州的那一次终于难忍煎熬,此外的时候,相爷大人总是忍不可忍再忍,“情有自禁”,艰难自控。
相爷大人看着颠颠撞撞进的自己怀中的明书眉,她的脸色苍白,浮着一层腻腻的憔悴,仰起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大人,我感觉好恶心!”
她在他的怀中很是伏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了一点。
此刻的傅审言,被欣喜点燃,又被担心沾惹,这样交集着纠结,简直处在冷、热与水、火之中折磨。
明书眉不知道相爷大人心中已经百转千回,她在傅审言的怀中蹭了一会儿:“我好一点了,大人,我到外面玩去!”
她依然没心没肺,恍然未知,跳跳跃跃的,出门的时候,又很不小心地撞在门槛上,狠狠地踉跄了一下,直让傅相的小心肝颤颤嗖嗖,战战栗栗地抖擞了一下。
“眉豆,你慢一点!”
傅审言平常清冷、不起波澜的脸上狰狞了一下,慢慢地才回复平静,一边殷勤嘱咐,一边心想,还是赶紧请个大夫过来看一看,自己才能够放心安心,到底是不是有喜,都不要紧。
相爷大人又想到,眉豆如今是女扮男装,万一被发现了,荣发和傅管家一定大惊小怪的,于眉豆的闺誉有损——不好;正好明天是旬假,偷偷地带着眉豆到药堂里,让大夫把把脉好了。
他有了主意,勉强定下心来,才翻看了一会儿典籍,又看见明书眉捧着一个水盆进来。
平日里明明是个懒姑娘,这一会儿却勤劳得异常,勤奋得都让相爷大人战战兢兢了。
明书眉对着相爷大人甜蜜蜜地笑笑,撩起袖角,握着一块巾帕,在水盆里洗了一下,迅即蹲下身,开始擦拭起雪白的石砌地板来。
傅审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魂飞魄散,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手忙脚乱打翻了一只沾了墨汁的砚台,把椅子甩得七倒八歪。
万一真有喜了,这样大动作可是不行,万一……
相爷大人冲到明书眉身后,像是碰着珍贵的瑰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嘴里叠声:“眉豆,你快点起来!”
相爷大人真是太奇怪了。
明书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满心都是疑惑:“不是,大人你说地板又脏了,叫我过来擦一擦的嘛?我要是不小心偷懒了,你又会骂我,奇怪的大人,真是难以捉摸!”
相爷大人虽然爱干净,可是从来就知道使唤别人。
傅审言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像是伺候不能够触碰的珍奇瓷器:“眉豆,你坐着,我来!”
相爷膝盖一曲,直愣愣地,跪在阴凉的石板上,开始耐心地擦拭起地板来。
※※※※※※※※※※※※※※※
傅审言坐在餐桌旁,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本是小馋猫的眉豆,百无聊赖地过来。
相爷大人指着桌上的食物:“都是你爱吃的,怎么歪歪腻腻的!”
“我也没有胃口,肚子里涨涨的,觉得好恶心。”明书眉颦着眉头,皱巴巴的脸上有一点憔悴,几乎要我见犹怜了,她不情愿地往嘴里扒了几粒米饭,“大人,我不会生病了吧?怎么一看见油腻腻的,就想吐!”
坐在她的对面食不言的砚台,慢慢吞吞的,终究还是难掩孩子脾性,三口两口地吃好饭,不满地瞄了她一眼,一针见血:“笨蛋眉豆,你又开始撒娇撒痴了,我看你,八成是饱得慌,才吃不下饭!歪歪腻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喜了!”
傅审言眼角一跳——砚台也像自己一样,觉得她有喜了么?
相爷大人越是打量眉豆,就越觉得症状好像,觉得她有喜的事情,一定是板上加钉。
“我吃好了!相爷大人,你慢用!”明书砚端端正正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傅审言礼节周到地示意,“吃好饭了,我要去梅府,看老师去!”
砚台蹦蹦跳跳地走到门口,又回头鄙视地看了明书眉一眼:“不知道被谁惯的?真以为自己才五岁!幼稚得很……”
“死砚台,坏砚台……”满脸气呼呼的明书眉,碎碎念,眉头纠结成两个小疙瘩。
傅审言左右打量,发现房间内外并没有别人,起身把她揽入怀中,哄她:“再吃几口,好不好……再吃几口,去床上躺一会儿,我让厨房给你煮一点热粥!”
明书眉却像一只被反着摸了毛的小狗,变扭得直蹿动。
相爷大人的眸光,几乎要柔和得痴了:“好,不想吃就不吃!我们睡觉去!”语气里都是绵绵的暖意,比往常更加温柔,几近言听计从的地步。
正是晌午时分,清朗的暖阳照在窗户前的石榴树上,花开得红艳艳的,在枝头亮灿灿的,灼目耀眼,红光氤氲进室内。
傅审言坐在明书眉的床边,两眼径直盯着她沉浸在睡梦中的容颜——新换的轻薄苏绣被面缎面光滑,被面上是一枝含苞欲放的娉婷荷花,粉色的花瓣正抵在她的小巴。
傅相本爱简朴,卧房内的寝具从来都用柔软棉布,偏偏眉豆爱享受得很,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傅审言看着被面上这一枝荷花,花枝舒展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不由地想起江南驿站,那里也有残荷林立,檐下雨滴滴落在池中,水面清圆。
炎夏即将来临,不久以后,荷花池上也一定会一一风荷举,满池都是风里荷花的清香了。
傅审言看着她,睡梦中的她,一张小脸皱巴巴,眉角颦动了一下,唇角露出隐隐的笑意。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她长得远远没有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只有圆圆的苹果脸,笑得时候露出重重的梨涡,甜甜的笑靥如花……
——她的脾气也坏,动不动就发怒,张牙舞爪的,不折不挠的,在自己的脖子胳膊上乱抓,淘气的时候多,时不时就把自己的生活拉扯得乱七八糟……
——她诗词歌赋也不精通,因此,连自己也觉得这一些风雅之事无趣得很。大约是这二十五来,自己已经弹琴弹到疲倦。傅相开始觉得,一看见棋谱,就像她一样昏昏欲睡,天知道,一切一切都没有她的笑颜可爱。
——她不聪明,也不愚蠢。顺从自己的时候少,撒娇的时候,一定是别有所求。
他二十五岁,她十五岁,整整相距十年的时光,他感受过人生里的无奈,她人生里最美丽的年华刚刚来临……
这样的喜欢,会持续多久?
连傅审言自己也不会知道。
他对她,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只有喜悦,没有要求,也没有索求。
这就是爱吗?
这样浓浓的,不染尘埃的喜悦,就是爱吧!
不羡慕她的幸福,只羡慕她的幸运。
——在年少,她还不曾学会伤害的时候,已经遇见了一个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爱人。
不庆幸他的幸运,只庆幸他得到幸福。
——官宦沉浮十年,漫长的少年时光里的艰难困顿,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幸运了吧,不遗憾的是,终于遇见了一颗不需要她安慰,自己就能够痊愈的心。
傅相看着睡梦中的她,只觉得自己一颗静静的心,像是一场春末夏初的清风,已经来去了地久天长,沧海回转桑田。
院子里却传来荣发的声音。
“大人!大人!拾英县主来了!”
县主的表白
五十五章————相爷大人似笑非笑:“这就给你灭火!”
午后的阳光有一点太过于热烈,照得庭院中芭蕉的枝叶软绵绵地耷拉,整个院中弥漫着草叶的清香。
拾英县主站在书房前的花架下,石榴花开得舒展,满枝头明晃晃的红艳艳,花树下的她,绯色长裙鲜艳。
傅审言第一次觉得拾英县主,果然也是佳人已经长成。
他进京都的时候,她还是幼稚的女童,相爷大人既然自恃是博陵驸马的至交,心底里自然也把这个年幼的县主看成小一辈。
只有秋岚山庄那一日,他在李太白的淘气下,误打误撞地瞥见她的背影,心中虽有歉意,更多的确是想佯装忘记,佯装忘记那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佯装一切子虚乌有,其实也不过像傻眉豆一样自欺欺人。
谁又能够说,傅审言人品高尚,会负责任?
拾英县主站在石榴花下,绯衣的身影秀雅,她从来是有风姿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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