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她人就神出鬼没现身,更没料到她竟会弑主。
程含玉看见曲无漪怀前插了把利剑,连心都揪了起来,不顾自身安危就要上前和一戒吵,被曲无漪一掌挡下,护在身后。
「这是做什么?!」曲无漪直勾勾冷睨着执剑的一戒,她脸上神情复杂,有着剑者的杀气及背叛的愧色。
「我要为司徒家杀你。」一戒平静说道。
「我让你去杀他,你的剑却穿透我的胸口?」曲无漪原本心情就因程含玉和他呕气而恶劣,眼下连忠诚下属都背叛他?!
「对不起。」一戒只能道歉。
程含玉瞧明白了!一戒背叛了曲无漪,改为那个盗印曲家书肆书籍的人效命,要取曲无漪的性命。以一戒的身分,要从曲练口中套出曲无漪的下落,一点也不困难,所以她才会出现在程府!所以她才会毫不留情赏来冷剑!
可是,为什么?!
「对不起三个字就要我原谅你?」当他曲无漪是大善人吗?!他胸襟没如此宽大!
「原则上,我是吩咐她连『对不起』三个字都可以不用说。」一道讽笑的男嗓出现,一戒脸上交杂的表情全数化为认真及忧心忡忡。
「你不要过来!不要让曲爷看到你的脸!」她口气慌张,阻止男人靠近。
「我知道,你说过他身旁有个以画杀人的秘术师,若曲无漪见过我的容貌,那名秘术师再以他的血绘下我的人像,只要撕了画,就能要了我命,我都记得。」男人当真没进入内室,声音在不远处的门外,门板薄纸透出他的高挑身影。「如果可以,我不想杀你,毕竟有你在,我才有书能盗印,可是你真的逼人太甚,竟然要一戒格杀勿论……你如此心狠手辣,我也礼尚往来,以牙还牙。」只是格杀勿论的对象轮回曲无漪身上。
「我只是没想到,连一戒都能让你收买。」曲无漪不自觉冷笑,「我养的一条狗,竟然反咬我一口。」
门外传来笑声,「我跟你不一样之处在于……我不会把一戒视为一条狗。一戒,剑再扎深一些,我们早些回去,也许还能赶得上去喝碗糖水。」他声音柔柔的,让一戒脸上有了笑容,那是姑娘家被情郎宠溺时所会展露的甜甜笑靥,但那抹笑花快速地褪去,因为曲无漪冷冷打断的那句话。
「你以为我死了,你能独活吗?我对付背叛者的手段,你一清二楚,我会让斐知画撕了你的人像,你拖不过三天。」
「就算只剩下三天能活,我都想留在他身边,只求到了最终一刻,能在他怀里缓缓合眼。求曲爷成全。」一戒对于死亡并不害怕。
「滚吧。」曲无漪皱拧着眉,沉沉闭起眼。
一戒手里的剑往前更扎实刺进去他的胸口,直到剑身上婉蜒的血川染红了她的右手及大半片衣袖,她才抽回剑,接着盈盈跪倒曲无漪身前,对他不断磕头,像请罪,也像诀别。
「先杀人再磕头算什么?!想让你自己免受良心谴责吗?!」程含玉这回再也不管曲无漪阻拦他,他一箭步上前捉起一戒,若不是他向来不打女人——即使这个女人身怀武功,还比他高出半颗脑袋——但是男人不打女人是他的原则,否则他真的很想很想赏她两巴掌。
一戒淡淡看着程含玉,「人,都是自私的。」声音转小,轻浅说给程含玉听。「我避开了要害,但是剑上淬了毒。你可以像现在流着满脸的眼泪责备我,也可以……选择先救他。」
闻言,程含玉轰然回首,曲无漪仍是挺直身躯,像尊石像站着不动,程咬金及程吞银没人敢上前去扶他,两人缩在远远的柱子后,曲无漪一袭黑衣变得湿濡,他一手笼罩在汩血不止的伤处,原本鲜红的血,正逐渐转变成与他的黑衣相同的墨色。
程含玉奔了回去,在曲无漪倒下之前,牢牢抱住他——「救他!快救他——」
程含玉发疯似地对程咬金、程吞银嘶吼,双掌压按在曲无漪胸前的血洞,要阻止任何一滴鲜血再从他身上窜离。
「真值得,一剑换你一个拥抱。」曲无漪还有心情说笑,唇角一丝浓黑的血淌流下来,狠狠扎了程含玉的眼。
「闭嘴闭嘴闭嘴——」程含玉腾出一手捂住曲无漪的嘴,不让他嘴里呕出血来。「别说话……你别说话……」声音完全沙哑,喉里仿佛梗了石块,让他的嗓听起来可怜兮兮。
「我不会有事,你放心。」曲无漪的安抚从他指缝里溢出。
「我叫你不要说话,你听不懂吗?」程含玉硬挤出低咆。血都流淌到他身上,染红他满身,还说不会有事?!连这种时候都要诓骗他!刚掖蠓蚶矗】烊フ掖蠓蚶础顾鸷熳湃壤钡难郏俣榷源羧裟炯Φ牧饺伺叵唤浜湍巧衩啬腥嗽缫巡恢ハ颉?
「好……我去!」程吞银脚程快,飞奔出去。
「我去拿伤药!」程咬金也不敢迟疑,跑往房里去搬些布巾及药粉。
程含玉发现自己的双手在打寒颤,想克制,却力不从心,看着自己的双手被曲无漪的鲜血染满,而且完全无法阻止他出血的情况,眼睁睁见他面临生死关头,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恐惧满满笼罩着他,四肢百骸窜起寒意——一种害怕曲无漪死亡的寒意。
「含玉,别害怕。」
他想恶声恶气回吼——谁在害怕了?!可是声音发不出来,这种违心之论,说了只是欺骗自己,并不能让恐惧化为乌有。
「你在发抖。」那抖意,让被环抱在他怀里的曲无漪也清楚感觉到了。
程含玉只是大口大口吸气,说不出半字反驳,眼前逐渐泛起模糊薄雾。
「含玉,我们将错就错不好吗?」曲无漪不顾身上重创,湿黏的掌覆住程含玉的手。「我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绝不会再错认你……我不在乎四月初七那人是谁,我只知道我拥抱的人是你、亲吻的人是你,想要的……也是你。」他的声音因为失血渐多而越显轻浅,「原谅我这回……」
「我不!绝不!你胆敢给我闭上眼的话,我绝不原谅你!」程含玉吼断他的话——明明、明明就只剩下一口气,用来呻吟都嫌不够,还拉里拉杂说一堆话做什么?!现在是讲和的时机吗?!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机吗?!现在是逞英雄的时机吗……曲无漪察觉有温热的水珠子滴淌在颊边,知道那是程含玉担心急着的眼泪,想再安慰他,不让他难受、不让他烦忧,可是眼皮沉沉的,一点一滴在抽干他的力量——「就算只剩下三天能活,我都想留在他身边,只求到了最终一刻,能在他怀里缓缓合眼……」
一戒的那句话,竟然在此时完全得到曲无漪的认同。
曲无漪将头枕在程含玉肩窝。
只求最终一刻,能在他怀里缓缓合眼……「剑伤不轻,但不足以致命,真正麻烦之处──是毒。」
灰袍布衣的年轻大夫收回扣压在曲无漪腕上的长指,缓道。
「什么毒?」
「小毒。」
松了一口气。小毒嘛,吞几颗解毒丸就能了事。匆匆赶来程府的曲练放下心中大石——他差点被大夫吓死。摆出那副天崩地裂的苦脸做什么?!
「既然是小毒,你就快开药单,我上药铺去捉药。」害他紧张到流了整缸冷汗,呼。
「唉。」被曲练从银鸢城一并顺手拖来的大夫长长叹口气,他一直是曲府专聘的大夫,只要曲府有人生病,都是经由他之手来治愈。
「你唉什么唉?」不好的预感。
「对其他人而言,药引很容易取得,但曲爷恐怕——」
「还因人而异?!」
「不,是最重要的药引……」
「是要东海龙王角,还是仙山灵芝草?!」只要是花银两能买得到的,曲府没什么买不起!
「血。」
「什么血?」
「和曲爷有血脉相承血统的血,上至爹娘、下至儿孙、旁至兄弟姊妹,都行。」
曲练脸一垮。他终于明白大夫在哀什么声叹什么气了!
曲无漪无父无母无儿无孙更无兄弟姊妹,对寻常人而言最容易取得的药引,却成了他的致命伤。大夫与曲府关系密切,自然熟知曲无漪的情况,所以他口里的小毒比鹤顶红更无解。
「那不等于没救了!那无耻盗印商,明明有错在先,竟然还下此毒手——」曲练的嚷嚷,让始终守在门外的程含玉心一拧,浑身寒透了。
「会下这种毒,实际上是教训意味比较重,兴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曲爷独孑一身,无人能替他解毒。」否则真要杀人,淬的毒应该再狠一些。
「我老早就催曲爷快快娶妻生子,他就是不听,眼下可好了,现在要求人救命也无处可求了!」曲练捶胸顿足,那时应该再罗唆一些、唠叨一些,至少在此时此刻不至于束手无策。
「还有一计可施,不过成与败,全看老天爷帮忙了……」大夫揉着眉心,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口吻。
「你说呀!」藏什么步呀?
「赶快替曲爷找个嫂子,尽早受孕,再将胎儿打掉,以死胎骨血为药引,应该也是行得通……」这方法是临时想到的,还没用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只是赌它一赌。
「会不会太狠了点……」
「不然咧?」大夫只能耸肩。左思右想,还有其他好方法吗?
对呀,不然咧?除此之外,他去哪找一个和曲爷流着同样血脉的家伙来救命?
「可是曲爷现在都变成了这样,还能让女人怀胎吗?再说,胎儿的血不会承传曲爷身上的毒?还有,曲爷的毒能拖到胎儿成形吗?那还得好些日子——」
「所以我才说,全看老天爷帮忙了。男人病瘫在床,无法采取主动,那就麻烦女人辛苦一些,反正男人就连在睡梦里都能产生反应,就算是昏迷中,可能、也许、大概、看运气也是有机会和女人行房。」大夫收拾医具,继续为曲练解惑,「胎儿的血会不会承传这种毒,当然是有可能,只是毒性少,可能、也许、大概、看运气能拿来当药引。至于曲爷的毒能否拖到胎儿成形,我当然会尽全心以药为他护住心脉,可能、也许、大概、看运气——」
「你这大夫真不负责任。」什么事全赖给「可能、也许、大概、看运气」,真不知道他们整座曲府的人没让他误诊而死是不是也全靠这些个词儿——「我不是向来如此吗?」
呿,又不是在夸奖他,抬起下巴在骄傲什么?!
「所幸曲爷养过不少美婢,干脆一晚送七个到他房里,这样受孕机会更多——」曲练开始盘算。
「精尽人亡也是死路一条。」医者父母心,要先说明纵欲过度的后果。
「呃——」七个好像太操了……
「听说曲爷最近追个漂亮男孩,更有意娶他进门当男妻,我们胡乱替曲爷找女人来受孕,是否要先告知那男孩一声?否则让他们两人反目可不好了——」大夫淡淡瞥望门外程含玉的方向。
「生死关头,程公子不会反对这种事,何况——谁叫他自己不是生为女人,否则我也不需要为了救曲爷而冒这种会被曲爷抽鞭子的危险事,在这当口,他根本帮不了曲爷。」曲练心直口快,一心只担心自家主子的生死,其他人的心境他无暇顾及。「我是否该尽快将曲爷送回银鸢城?能移动他吗?」
「送回银鸢城当然最好,毕竟那是曲爷的地盘。移动他没问题,你去聘雇马车,我一路随行,也好照料他。」
「明白,我去雇马车。」此事要越快越好,他还得安排女人来怀上「药引」——在程府里,半件事也不能办。
曲练出了房门,瞧见程含玉,神情一尴尬,不知道程含玉听着了他与大夫的对话多少。
「我替曲无漪收拾好包袱,马车程府有,立刻送他回去。」程含玉先开口,将手里的布包交给曲练。
「程公子,呃……你……」听到多少?
「一定要救他。」程含玉一身狼狈的血污还来不及打理,面无表情的脸上镶着红透的双眼,他没给曲练废话的时间,只是坚定地要求,「用任何手段、任何方法,都要救他。」
曲练从他的眼神中读出,程含玉一字不漏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即便如此,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强烈的救人欲望,是……无论自己能否接受与其他女人共享感情,无论自己委不委屈,也要救人的欲望。
「我会的,他是我主子……虽然脾气不好,但他总是我主子。」曲练一再重申及保证。
程含玉点点头,转身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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