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若得允许,若繇族人其实也可进入东都居住,就似司函手下那几百名影卫,便一直住在东都,听候司函差遣。
我爹爹故去后,一直没有新的神凰王出现,这么些年,大小事务都是由身为祭司的司函打理。司函住西边的祭殿,而凰殿坐落在东边,我自小便在那里长大。
凰殿四周围种着大片大片的桃林,正值春日,桃花开得恣意,那种娇柔妩媚的颜色,充斥着人的眼睛,春风拂过,花瓣簌簌,桃林宛若连绵涌动的粉色海浪。
桃花芬芳,雨霖婞刚踏上凰殿前的滚云玉石长阶,便狠狠地打了好几个喷嚏。望着那巍峨的宫殿,层叠的飞檐,以及灿若朝霞的桃花林,她止不住地唏嘘道:“要是给我住这么一个雅丽堂皇的地方,我这生可算是值当了。”
我领着她拾级而上,道:“这有何难。往后你便随我住这了。”
“就我们两人?”
“还有十四,傲月和九尾。长生与惜颜随姑姑住在祭殿。”
雨霖婞点头,去摸台阶上雕琢的那些凤凰,轻声道:“这里这么漂亮,要是死鬼在就好了,也让她开开眼。”
有司函挑选的两名侍女过来打开凰殿殿门,我抬脚进入,道:“她很快就会回来。夜里司函会帮我拔出封针,也许明日,也许后日,我就去接她。”
雨霖婞眸光暗淡道:“那最好。”
“你挑个你喜欢的地方住下,有什么需要,便吩咐侍应之人。”
“自然了。我不会跟你客气。”
夜里,沐浴过后,司函过来我的寝殿,替我拔针。之前她在青萱帮我只浸浴了六天,尚不足七天,原本那些封针并不足以显露,只是我在龙渊陡遭剧变,身体自行将那些封针往外逼出许多,露出细细密密的针头痕迹,司函数了数,一共一十有五,加上上次在墨银谷里洛神帮我拔出的那枚,总数为十六枚。
痕迹既已显露,拔针过程对于精通医理且内息浑厚的司函来说,并非难事,可对我来说,浑身一时冷,一时热,却极是痛楚难熬。等到最后一根带血的封针落到司函铺在桌面的白绢之上,我已然汗如雨下。
进里间将身上的汗擦拭干净,换了身衣衫出来,司函揽着我坐下,少有地柔声道:“瑾儿,这些天日夜兼程地赶路,劳顿非常,方一回来便又拔除了封针,饶是你这神赐恩典的身子,也是受不住的。遣军一事,往后缓一缓罢。”
我接过十四递来擦脸的帕子,擦了把脸,淡道:“无碍,我经得住。遣军一事,暂定在后天上午,掐着日子,尹墨寒也该回了,我需要他来领路。”
“瑾儿,你听我说。”司函挨着我坐下,道:“姑姑不喜欢看见你这样。”
“我这样不好么。”
“我已经很久没有瞧见你笑过了。”
我嘴角掀出一个笑来:“那你现在便瞧见了。”
“瑾儿。”司函叹气,伸手来摸我的脸,我端坐不动。
良久,她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才归来,这凰都里早已不知花开花落了多少载,大小事宜你俱都不明白,遣军一事便交给姑姑来处理。你好生歇着,姑姑明日去将东都与西都两地的军队调度一番,后天给你挑出一支队伍来。”
我抚了抚额角,道:“这样也好。只是要多辛苦姑姑你。”
“傻孩子,我怎会辛苦。”
她目光显出几分怜爱之意。我觉得口中苦涩,道:“姑姑,倘若她还活着,你许她与我在一起么。我是说,倘若。”
“不许。”她的目光又变得冷洌了起来。
“爹爹与娘亲本为宿敌,缘何我爹爹能娶我娘亲?你是我爹爹的长姐,你当年许他们了么。”我静静地望着她,又道:“我想,你定也是不许的。”
“是,我不许。”
“可是爹爹和娘亲到底还是在一起了,也有了我。凰都里的人,俱都敬爱他们,我那时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你后面并无异议。你待我娘亲,还是很好的。”
“那是因着,你爹爹付出了代价。凰都的族民,从此臣服于他,敬重他对于未来王后的那份选择与执着。”
“什么代价?”
“这并不重要,都过去了。”司函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回祭殿了,瑾儿,你歇下罢。十四,好生侍奉殿下。”
十四躬身道:“是。”
第二日,司函开始忙于遣军整顿一事,我便在榻上歪着看了一天书。到了夜里,我捏着书卷走到凰殿外头,坐在石阶上,看那天上一弯银月。
桃花林的香气顺着如水的春夜递过来,花影掩在月色之下,或浓或淡,明明灭灭。
我拿手捂住脸,顿了片刻,才抬起头,轻声呢喃:“卿作行人我作月,明月夜夜照卿来。”
身下的这条玉石长阶,长得似没有尽头。
她又怎会来。
“殿下,夜了,你还不歇息么?”身后传来十四的声音。
“这便去。”我站起身,将书卷递给十四,刚要转身,却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数匹骏马嘶鸣声,划破夜空。
我晓得是谁,慢慢走下石阶,瞧见台阶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尹墨寒身上披了一件银色铠甲,玉冠束发,腰佩长剑,垂眸安静地立在那片黑压压的人影面前。身后那批人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亦是与他一般的乌发银铠,想是他从魍魉城里带回来的人。
他以往穿白衣摇玉扇时,倒是翩翩文雅的美公子,如今换了一身戎装,却又似换了个人。如他所说,他是战鬼的琅琊将军,现在看上去,的确是个真真的将军。
“阿瑾。”尹墨寒道:“我回来了。”
我只是点了点头。
“明日启程前往烟云海,我与我麾下这一百二十名战鬼,将会作你前锋。”
我沉默,看着月光照在他的银铠上,光泽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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