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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残阳归山,悦来客舍便掌起了油灯这客舍东面坍塌了两间房屋,其他却是完好,于是白日雇工修复东房,入夜继续营生
客舍一楼大堂,零零散散坐有两三桌食客,店家正招呼着上菜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位身形瘦削的汉子这汉子走路有些跛,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年纪,却是破衣褴褛袖管已是撕分成布条状,膝盖之下则无布遮挡,衣服满是污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这种季节,也不知他是如何御寒
“兄台,小弟身上已无分,又着实饿的紧,能否帮我买碗面吃?”,那汉子虽是乞食,语气上却无丝毫低声卑贱
“店家,有要饭的进来,还不轰了出去?晦气!”被乞食的客人不仅不施,甚至还埋怨起店家来
“讨饭的,赶快走吧”店家忙过来轰人正是:一朝英雄落寞,半碗面食难讨
“店家休恼,不烦你来轰我,我自己便走”那汉子不慌不卑,转身向店门外跛去
“汉子勿走,在下愿请你一顿吃食店家,与我上三碗面条来”另外一桌的食客说话
那说话人从怀掏出几枚铢钱,摞在饭桌上客舍本来食客就不多,店家见有人出钱,便去吩咐后厨
那乞食的汉子上前来,见这位食客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长须长髯,温尔雅,身上一件青布长袍,简朴但却干净
“兄台,今日予食之恩,来日定当回报”汉子抱拳拘礼
“不妨事你尽管饱腹,若三碗不够,我再给你买”这食客颇为宅心仁厚“兄弟,坐下”食客见汉子不再近前,便招呼他同桌坐下
“兄台,我衣衫不洁,恐扰了你吃饭的兴致”那汉子倒也有礼数
“不妨事,我既说是请你吃食,哪有不请你入座的道理?兄弟快来,莫再推辞”食客盛情相邀汉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上前坐下
“我看你骨骼健壮、双目汇神,真不像是乞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那食客问道
“兄台,小弟我姓周名烈,的确不是乞人,也不是本地人我本是行伍出身,三年之前
“平凉郡鹯阴河!你家将军是武威太守赵冲?”那食客惊道
“兄台,你认识我家将军?”汉子也惊道
“三年前,建康元年,护羌从事马玄叛投羌族,自安定向西逃窜朝廷派卫瑶将军率兵追击,后又命武威太守赵冲将军再追叛羌赵将军治军严明、精忠报国,朝野尽知我如何不知?“食客言语间,三碗面条上桌,”周兄弟,你先饱腹如不嫌弃,我再与你饮上几杯如何?”
“兄台,萍水相逢,予我面条饱腹,已是莫大恩情,怎敢再添麻烦?”周烈说道
“你是为咱大汉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沙场英雄,这可是我的荣幸啊”食客感叹道,“莫要推辞,只是眼下这光景,没有荤腥,慢待了兄弟店家,与我再上两盘咸花生米、二斤白干”店家回道“是,马上便来”
“如此,小弟谢过了”周烈也着实饿了,三碗面条须臾下肚
“周兄弟,你是沙场英雄,朝廷理应奖赏,却又为何落得这般田地?”食客问道
“兄台,我们活下来的兄弟皆是伤残,千辛万苦回来向朝廷禀报战情不谈请赏,却也想至少能得到些许表慰,谁想那大将军梁冀反而嘲笑我们是败军之士,有损士气,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于是他大笔一挥,我们这些兄弟便被革除军籍、永不录用,现在却是落得报国无门的境遇”周烈言道痛处,仰脖便饮下一杯烈酒
“没想到梁党之恶,竟早已祸及军队!可恼、可恨!”食客竟似身同感受
“难道兄台也受过梁党祸害?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周烈问道
“我姓杨,名章,字书康,曾在乡下教书,后被荐官至平原令虽不能像周兄弟这般为国征战沙场,却也曾想治一方水土,惠及百姓可那平原相徐曾却是梁党之流,我与他不和,只好休官返乡之后再被起用,我亦想再施抱负,不想还是耻与奸佞为伍,如今我再次弃官,准备回乡养猪去了”食客叫做杨章,竟曾是朝廷命官
“原来是杨大人,失礼了这梁冀实在可恶,似杨大人这般有才德之人,竟也施展不了抱负,看来羌人指日便能杀至原腹地”周烈愤愤道
“周兄弟,我已辞官,就不要叫我大人了你前线归来,打过羌兵你与我说一说,那西羌为何老是战乱?”杨章问道
“杨大人,哦,杨兄,咱原幅员辽阔,物产丰富,而那西羌之地土地贫瘠,物资极为匮乏,羌人早已是望眼欲穿,想早日过来抢夺我们的土地、物产、甚至是我们的女人”周烈回答道
“依我看,他们定是想来,不过我觉得,他们能不能杀到原,却又不是他们自己能左右的”杨章言道
“杨兄,您这话我却是不懂”周烈诧异道
“似你这等爱国将士上不了战场,当是我大汉国民之悲了然而让你报国无门的却恰恰是我们的大汉朝廷所以我说,西羌能不能杀来,不是取决于他们,恰恰是取决于我们的朝廷“杨章敬酒道
周烈回敬一杯,心道杨大人是位不得志的忠良之官,说出这番见解,细细想来倒也正确
“和帝时,窦太后临朝称制,外戚权臣窦宪得掌实权;安帝刘祜时,又邓太后掌权;少帝刘懿时,太后阎姬把持国政,外戚阎显权倾朝野;而顺帝刘保时,便成宦官把持朝政;到了如今,那梁太后秉持朝政,其兄梁冀更是嚣张跋扈大汉这几十年来,权宦当道,欺压百姓,形成奸佞横行朝野,忠良报国无门之势似这般下去,你说羌人能不能来?我只是怕他来的早些或是晚些的问题”杨章叹道
周烈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的杯酒洒将出来,说道“正是!”
“三年前,顺帝归天,冲帝刘炳年仅两岁便登基立帝,梁太后临朝听证,大将军梁冀得参录尚书事,兄妹两个手握大权翌年,冲帝夭折,又立七岁刘缵为帝,质帝聪颖,直指梁冀为跋扈将军梁冀怀恨在心,竟毒杀了质帝再立新君,幼帝刘志十五岁登基,今年也才十六岁,心智未熟,对大将军梁冀心存忌恐,只好事事奉承迎合听说月时,圣上已经迎娶梁冀小妹梁女莹为后唉,现在梁家权贵天下、任人唯亲、为非作歹,朝忠良已经尽皆丧气奸臣内忧,异族外患,市井百姓活的战战兢兢”杨章似不胜酒力,脸颊泛红,兀自骂起了梁家
周烈也听得怒火烧,替杨章斟了酒,自己也斟一杯,一口干了说道“不要脸,可惜我右腿伤残,不然……”
“不然如何?”杨章一把抓住周烈的手问道
“拼的我一腔热血,也要去雒阳城内,把这大奸臣梁冀刨心挖腹,带了他的黑心肝与杨兄下酒吃”周烈怒道
“骂得好,骂得痛快今日这酒喝的甚是痛快”杨章高兴道
“哼哼!”两声蔑笑传来杨章、周烈寻声看去,邻桌一位二十来岁的小伙正冷笑着杨章定睛观瞧这位年轻公子剑眉厉竖,目有寒光,鼻梁高挺,肤色黝黑,身形干练身后又侧立两人,仆人装束
“这位兄弟,可是笑我们谈话?”杨章说话
“听到笑处,憋忍不住,出了声,还请两位兄台见谅”公子不温不燥回答道
“想是这位兄弟另有高见?可否一说?”杨章再问
“两位兄台,你们道大汉的内忧外患皆是奸佞所为,依我看,骂错了”公子回道
“哦?愿闻其详”杨章放下酒杯,认真听起来
“罪魁祸非是旁人,正是咱们大汉的皇帝!”公子饮了一杯酒道
杨章、周烈二人闻听,皆是一惊,“此话怎讲?”周烈问道
“武帝为开疆拓土,北击匈奴,西逐诸羌,将羌人赶出故土;宣帝时,朝廷对西羌各部落采取军事打击和政治瓦解相结合的策略,又使羌人内外遭受重大打击;到了章帝时期,朝廷再不断侵夺西羌耕地和牧场,将羌民赶入贫瘠苦寒的土地羌民苦不堪受,遂起反击;安帝当政时,朝廷又强征羌人出征西域,羌人不堪其苦,再起乱事;顺帝为人性格软弱,导致宦官、外戚互相勾结,弄权专横,政治**,官僚贪污残暴,羌人忍无可忍,再起争端这几百年的家仇族恨却是皇帝自己结的梁子,与那几个奸人贼子却是关系不大”公子不紧不慢,边饮边道
“兄弟,你这歪理从何得来?咱大汉皇朝为圣人教化、礼仪之邦,岂能与那未开化过的胡蛮一起生活?大汉帝王命途坎坷,朔果寻源,无非两个原因”杨章接道
“哦?兄台,小弟愿闻其详”公子恭敬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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