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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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狐媚子!”老夫人恨得拍了桌子,桌上茶盏一阵跳动。
见此景,丫头声音更小了:“大孙小姐,侯爷说按,按庶出论……”
众下一阵哗然。
正经大户出身的原配夫人生的孩子成庶出了,反到那未婚先孕的再嫁寡妇生的女儿成了侯府嫡小姐,这叫什么事?!
嫡庶别看就一个字,这差别大了去了,府里待遇不说,日后找婆家都差一个档次。说道是庶出的小姐,走哪人家都看低一眼,想嫁正经的高门大户做正房媳妇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哪能这么个狠心法,一定是那狐狸精撺掇的!我找她去!”当下李姨娘跳起来就要冲过去论理。
众人赶紧拦住。开玩笑,她有这个身份不怕闹,她们可不好明面上就得罪侯府夫人,毕竟现在人家当家。
老夫人低头看着孩子玉一般的小脸,叹了口气,有些意态消沉的道:“算了,儿子大了,娘都不放在心上了,何况是这么个小东西。可怜的小东西,也不指着你那没良心的爹取什么名字了,就老祖母给你思量思量吧……”
“有的有的!”丫头像终于能带来什么好点的消息一般,有些兴奋道:“侯爷有给大孙小姐起闺名。”
“叫什么?”老夫人稀奇的问道,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耳朵,一脸的好奇。
“芙蓉。”丫头脱口而出。
“什么?”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丫头吞了吞口水,大着声音又说了一遍:“芙蓉。芙蓉花的那个芙蓉。”
“芙蓉,木芙蓉……”老夫人看着睡得安然的婴儿一阵无语。不能说不好,但跟她那异母弟妹琢磨了几百个名字至今还在三挑四选的是不能比了,兰园倒是正开着芙蓉花,该不会一眼看见随口起的吧?
婴儿可不知道大人在为她惋惜什么,她闭着眼睛安静的熟睡着。莹白的肌肤像羊脂玉一样仿佛含蓄的揉和着光,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比起寻常半个月大的孩子,确实是不同的。
直到傍晚,才渐渐让人觉察出异样来。
首先发现的是老夫人请来带孩子的奶娘。老夫人白日里去抢了人家的孩子又生了一顿儿子的闷气,感到疲倦,连晚饭都没用就早早歇着了,孩子交给了奶娘跟几个得体的丫头就放在隔间照顾。
奶娘开始看孩子这样安静,想着一定好带,心里颇觉得轻松。守着婴儿,边跟几个丫头细声说些闲话边做点针线活,等着孩子睡醒饿了给喂奶。
慢慢等着等着就觉得不对了,这天都黑了,孩子却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午饭前抱过来的,到现在足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依照奶娘的经验刚出生的孩子不可能饿这么久。
正觉得奇怪,突然闻到一阵臭气,匆忙解开襁褓,果然是拉了。可这孩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照样睡得很香。
一直到给她清洗完换了干净的尿布,孩子依旧浅浅的呼吸,合眼沉睡,连手脚都没有动一下。
奶娘把孩子抱起来轻轻晃了几下,未果。又大着胆子在屁股上拍了两下,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渐渐力气加大,心里已经觉得不太好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也都有些发寒。奶娘把孩子放在床上,俯身轻轻强行扒开她的眼皮,然后一声惊叫,猛得像后跌倒,脸色煞白,指着婴儿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竟然只有眼白,没见眼瞳……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头上都开始冒汗。奶娘不死心,又用力扒开了眼皮来看,解开婴儿襁褓,对着赤裸的屁股狠心用力“啪啪”拍了两巴掌,婴儿屁股上都打出红印了,人依旧安安静静的……
老夫人被从床上惊醒,连夜请了大夫来看,几个大夫看了又看,最后都惋惜的摇头。
老夫人跌坐在椅子上,这么漂亮的孩子竟是个天盲的活死人傻儿……
前几年何侍郎家的三公子说是得罪了什么江湖人,被人打得也是这般活死人一般,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都没醒转,最后无奈就这么让去了。可这刚出娘胎的娃娃,怎么也会得此绝症?
“你造孽啊——”老夫人半夜闯进兰园把孩子甩到儿子身上,冲过去就是一阵乱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跟你爹交代!当年你是怎么答应你秋叔叔的?你让娘死了怎么去见我那苦命的若水妹子?!这好端端的孩子,造孽啊!”老夫人边骂边打,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母亲怀着孕时受了太大的刺激,这漂亮得跟玉娃娃一样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木侯爷闪躲着母亲,好容易才搞清楚了原由。低头打量着睡得安安静静的孩子,心里也惊了一下。肤如美玉莹润珠色,眼细长,五官已经清晰,这娃娃着实漂亮得惊人。而后又皱起了眉头,重新招了大夫细细来问。
坐月子中的侯爷夫人听着外间的热闹,披了衣服坐起来,想想,还是呆在帐子里没有露面。
可怜天下娘亲
晚秋季节难得有这样的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滚毛的蜀锦坎肩搭在身上都有些热了。老夫人搭着丫头的手在碎石小径上慢慢走着。园中芙蓉粉白淡红花开得正艳,一眼看见,刚欢欣了些的神色立刻又黯淡了下来。
老夫人娘家姓叶,跟秋玉络的娘亲正好同姓。年轻时老侯爷跟秋老将军是八拜之交,常有往来。因此她跟秋夫人关系也很好,又因为同姓更亲近几分,索性结了姐妹。儿女亲家也是早早说好的。
秋老将军跟夫人都是孤苦出身,夫妻伉俪情深。她们老侯爷虽重兄弟义气,感情方面却跟儿子一样,是个风流情种,妻妾成群。多少也因为跟将军府两家往来密切,才不曾冷淡了她这正妻。
秋夫人比老将军小近二十岁,早年受苦,身子弱,生下女儿没几年就去了。老将军悲伤欲绝,为了女儿才苦苦支撑了这么些年,才送了女儿出嫁没几月就也故世了。
玉娘相貌生得她娘一样美丽,性子也是一样如水般的柔弱,却没有她娘的福气。侯府虽然富贵,她那儿子却不是秋老将军那样安分的人。前几年老侯爷在世时还好,自从老侯爷过世以后,儿子继承了爵位,就越发不成样了。
可怜玉娘,素来柔顺。老将军当命根子般的疼,老侯爷在世时对这个儿媳妇也是青眼有加,从前与儿子,虽说不上情深什么的,但也能将就过下去,不料却落得这般下场。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又是这样命苦的……
这几日京城的名医都请遍了,连宫里的御医都想法子请了来看,每个人都摇头。说是也曾听说有得这类病症昏睡后醒来的,可那也是躺了十年八年后的事,而且万中罕见其一。更何况他人皆是脑部受到重创才如此,这样刚出生就患上此症的闻所未闻,醒转的几率渺茫到可说是没有。
王御医甚至道,这样的婴儿就是日后天幸得醒来,也是一痴傻儿,男儿尚可牵强,这么一个女娃娃怎堪其苦?何必让孩子拖着受罪,早做决断的好。
做爹的没心思理会,只丢给老夫人拿主意。
老夫人左右为难,不是不知道御医说得是理,可对着这么一个粉嫩嫩的玉娃娃,怎么狠得下心?
这几日她那早逝的若水妹妹的影子总在面前晃。玉娘这辈子算是完了,再连这娃娃也保不住,她如何有脸去见地下人?
可这么拖下去又能怎样?她活着还能维持,她要有个什么不测,这女娃又能活得过几日?日后一天天大了,日子怎么过?
想起这事,又愁上眉头,也没心思散什么心了。还是回去看看孩子吧,怎么她都不相信,那么漂亮的娃娃,会就这么不醒了?
刚要吩咐丫头回去,一个大丫头匆匆走进园来,远远看见老夫人这行,赶紧小跑了过来,贴近老夫人耳边细声一说。
老夫人顿时脸色大变。
前有寡妇进门休了正经的正室,又被人骂造孽,得了一个傻儿,再闹这么一出,这南安侯府的名声是没法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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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玉络挺直了背正正跪在南安侯府大门前,奶娘一脸忧心的在旁边扶着。
她刚生产完还未出月子,又屡受打击,身子越发虚弱得不成样子。虽然披着厚厚的白狐斗篷,却更显得人单薄如纸。
脸面素净,头发梳都极妥帖,仅在脑后用一支翡翠金丝鸾钗松松挽了个堕马髻。单看相貌,虽是憔悴得没了人型也仍尚有几分柔美国色。
在深秋的阳光下,盈盈一弱女子,雪白的白狐斗篷与华贵的翡翠鸾钗更让人觉得此情此景不胜唏嘘。
观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侯府大门紧闭,门口两个侍卫一脸尴尬浑身难受。毕竟是从前的主子,她在门前跪着,让他们怎么站得住……
秋玉络神情麻木目光凄凉,对周围一切似乎浑然不觉。
她人早伤心担忧得没了哭泣的力气,心中除了女儿这一个念想,其他都成一片荒凉。
当了五年南安侯府的正房夫人,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这座朱门,以她的性子,这样大胆的事情漫说做,就是想都不曾到想过,可母亲这个身份,总可以给人不可思议的勇气的。
自那日老夫人抢走她孩儿以后,她日夜以泪洗面。
若是个正常的孩子,在侯府有老夫人疼,她虽然舍不得却也不担心,但她的孩子不是啊……想着女儿在侯府中或许已经性命不存,屡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痛哭失声,再难合眼,才几日,便已经没了人型。
眼看着人奄奄一息,几无命在了,奶娘焦急大痛,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天幸今日有故人寻来,给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知道女儿有望抱回来,秋玉络如有神助般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稍加梳妆,顾不得自己病体未愈,急急赶来,就在这南安侯府门前跪下了。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心思在乎什么女子德范名门教养。
虽是阳光普照的大晴日,她却浑身发寒。身子一阵阵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半倚着奶娘自己用力掐着手掌心,才勉强支撑着。
天下最痴是做娘的心。她可怜的女儿,虽说是个活死人傻儿,可也是娘的心肝宝贝啊,亲娘尚在世,又怎由得女儿受苦?宝宝啊,你若不在了,娘也不活了……
可怜也不过是个刚二十桃李年华的弱女子,从小绣楼深闺娇生惯养的,何曾受过这个苦?她那老父母若是在天上看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围观人群中尚有记得当年秋老将军为独生女儿送嫁,嫁妆连绵十里红毯铺满长街的盛况的,一脸感慨。叹人情冷暖,世事无常,听者心皆悲凉。
父母情深莫生女,生女莫养大,十五年掌珠护,一朝嫁为他人妇,生死在别家,纵有箱笼数百,金银万两并托,奈若何?
南安侯府内,得到消息的木侯爷正在大堂大发脾气。那么漂亮的女婴是个活死人傻孩子,他虽然也觉得有点可惜,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那一对龙凤娇儿跟爱妻已经占了他全部心思。却没料到他那一向柔弱的前妻为了一个活死人傻孩子,竟有这样的勇气。
“去让她走!”木元齐冲着下面大吼
管家瑟缩着:“去了几趟了,夫……她不肯,奴才们也不敢强拉……”
“没用的废物!”木侯爷大怒。
侯府下人们皆低头垂首,谁也不敢吱声。
木元齐砸了一个茶杯,焦躁的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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