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西

“结婚？！”
一早就从中坜北上，就扑个空，待在公寓里干等二个小时的唐家父母，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回来，结果儿子却带了个女孩在身边，对他们宣布，他要娶她。
唐母瞪着儿子。
“你还在当兵，却说要结婚？！”这个不孝子，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要给他们震撼教育的吗？
“我在当兵跟结婚是两回事，”唐继宇有条不紊地道：“我和小琇会采公证的方式结婚，婚后我会继续服兵役，而小琇就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她的所有开支我会负责。”
唐家两老才不担心儿子养不养得起老婆的问题，据他们所知，儿子在读大学与研究所时，早就用投资替自己赚了不少钱，就连现在这栋公寓都是儿子自己买的，完全不贷款。
他们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小琇还未成年吧？”唐母不抱任何希望地问。
“她今年十七岁。”
“你──”唐母一拍额头，语气虚弱，快要昏倒。“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唐爸也皱起眉，看着儿子。
“还是……你、你把人家……”唐继宇还没出声回答，唐母惊疑的眼神从小琇的脸移到腹部，一脸指控。
“宇哥……他、他没有诱拐我，他救了我……”听见他被误会，袁琇琇慌张地解释，又说不完全，最后只能无助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继宇只是握了握她的手，脸上扬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以一个眼神就安抚了她。
“妈。”他慎重地一唤。
“什么事？”唐母坐正，看着儿子。
“可以请你照顾小琇一下吗？楼下有个咖啡厅，还有卖简餐，你带小琇去吃个午饭，待会儿我会下去结帐。”
“好吧。”平时闹归闹，但遇到事情，唐母心里可是明白得很，儿子会把事情跟老爸交代清楚，她待会儿再拷问老公就行了。“小琇，走吧，陪唐妈妈去喝咖啡。”
“我……”她迟疑地望了唐母一眼，又看向唐继宇，有点不能适应唐母的改变。
“去吧，不用怕我妈，她很好楣处的。”唐继宇鼓励地一笑，将她的手交到唐母手里。
“你们两个给我谈快一点，半小时内要下来跟我们会合。”丢下命令，唐母拉了人就走。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唐家父子两人，唐爸先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
从懂事以后，儿子就没闯过什么自己不能收拾的祸，今年他都二十五岁了，不会到现在才晚节不保吧？
根据唐爸对儿子的了解，继宇在读书时，心思都放在课业、投资，以及其他自己有兴趣的事务上。以继宇英挺的相貌和出色的表现，当然不可能不引起学校里其他人的注意，来倒追他、示好的女生更是不少。
但是继宇向来对女人敬而远之，更不可能无端去认识一个“小女孩”，然后突然说要娶她。
唐继宇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对父亲说出原委。
“我想过了，只要小琇还被她母亲监护，就无法保证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除非她结婚了。”他读商，但辅修法律可不是读假的。
“就为了让她免于被骚扰，你愿意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当筹码？”唐爸的态度很保留。
“爸，我要保护她，这是我答应她的。”唐继宇望着父亲，神情坚定。“如果昨天晚上不是我正好赶到，小琇这辈子也许就完了。
你没看见小琇的手臂？她那么瘦弱，两条手臂上全是瘀青，甚至有被菸烫的疤痕。”
想到早上护士告诉他、她衣服下有更多不堪入目的伤痕，他的心依然揪痛不已。
唐继宇深吸口气：“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再回去。”
唐爸深思了会儿。
“我不反对你帮她，但小琇还未成年，就算她要结婚，也得原监护人同意，你能肯定她母亲一定会将小琇嫁给你？”
“她非同意不可。”对这一点，唐继宇早有准备。“我会先找小琇的母亲谈谈，如果她不答应，或者蓄意刁难，我会不惜使用法律途径逼她同意。”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带小琇去验伤的原因。
他敢肯定，小琇的母亲绝对不会希望对簿公堂。而且必要时候，他也不排除以利诱的方式让她同意。
“好。”唐爸顿了下。“那你现在娶她，是因为想帮她，对吗？”
“是。”
“那么，你有把握这样的婚姻能维持一辈子吗？”唐爸再问。
唐继宇沉默。
“继宇，爸相信你在做任何事之前，都想过事后可能发生的情况。现在小琇需要你，愿意嫁给你，但你心里应该很明白，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婚姻并不正常。小琇能不能跟你过一辈子是一回事，而你──愿意就这样跟她成为夫妻吗？”
“爸，你在担心什么？”
“好，我简单地说。”唐爸望着他。“如果有一天小琇长大了，她发现这不是她要的婚姻，甚至也许她会爱上别的男人，到时候你要怎么办？离婚？还是强留住她？”这是最坏的结果，但不是没可能发生。
婚姻，包含太多生活的细节，也关系着两个人的一生，唐爸并不反对，只是
希望他能想清楚，明白自己以后将有可能面对的状况。
“如果小琇成年了，不想要这段婚姻，我会答应和她离婚。”唐继宇面色不变地回答。
“继宇？”唐爸皱眉。
“如果小琇愿意跟我过一辈子，那么她就会是我的妻子。”不论是基于什么原因而娶她，一旦结婚，她就是他的伴侣，他对婚姻的誓言与忠诚，不会因此而打折扣。
“看来，你都想过了。”唐爸望着儿子，一半欣慰，一半叹息。“好吧，我和你妈会全力支持你。”
“谢谢爸。”唐继宇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另外，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和妈。”
“什么事？”
“我的假只有两天，明天就必须收假回营区，晚上我会去拜访小琇的母亲，说服她同意把小琇嫁给我。”他一顿。“至于婚礼，要等我下一次休假才能办，先公证、办手续、入户籍，暂不宴客。小琇还是学生，我不希望她的已婚身分影响到她的高中学业。在我退伍之前，小琇都要麻烦你和妈照顾了。”他停了下，补充一句，“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台北。”
“我会替小琇办转学的手续。”唐爸答应，“如果有天你和小琇要正式成为夫妻过一辈子，婚礼就要重办。”不然，唐家主母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以。”如果有那时候的话。
两父子顺利达成共识。
“好了，我们下去找你妈吧，不然待会儿她可能要生气了。”深知爱妻的脾气，唐爸赶紧结束即将超过半个小时的谈话。
事情出乎唐继宇想像的顺利。
当天下午，他赶在袁母出门上班前见到她，跟她谈过小琇的婚事，谁知道袁母一点也不关心女儿整夜不在，一听说他愿意娶小琇，当下也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满口答应。
只不过，要聘金──现金五十万。
唐继宇当场忍住满肚子诅咒。有这种母亲，小琇还能平安长大，算是老天保佑！
两人谈定公证当天她到场，婚礼完成，五十万会立刻汇进她的户头，而结婚的日期，他会再通知她，袁母完全没意见，只高高兴兴地上班去，而他则回去带小琇回来收拾行李。
“那个周叔……在吗？”在门口，小琇忽然顿住脚步，脸色苍白地问。
“不在。”如果再见到他，唐继宇绝对会再给他一顿好看。
袁琇琇这才放心，跟着唐继宇进屋，然后领着他走向自己的卧房。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唐继宇绝对很难相信一个女孩子的东西会这么少，就算他没进过任何女人的房间，也知道女孩子的私人用品不少，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剩下的空间就不多。而她除了一个学生该有的文具、书籍、制服外，自己的私人的东西，只有几件替换的衣服，连件厚外套都没有。她的个人用品，连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
“就这些？”他抬头问。
“嗯。”她点点头，不敢看他，心里因为自己的贫乏而自卑。
“那我们回家了。”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她，走出这栋屋子。
骤然离开，小琇并没有太多不舍，只是，心里还挂念着母亲。
“我妈妈她……知道吗？”除了即将嫁给他，小琇并不知道太多他心里的打算。
“知道。”想到她母亲，他心里就一阵鄙视，但是看见小琇脸上的孺慕之情，他将所有的批评都吞了回去。“明天我就得收假回军营了，今天晚上我们先回中坜，在我退伍之前，你就暂时住在那里陪我爸妈，好呜？”
“好。”她乖顺地点头，没有太多的意见。
“等我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七他搂着她的肩，看着计程车开上高速公路。
“好。”她点点头，迟疑了下，轻声低问：“宇哥哥，你真的要娶我？”
“叫‘宇’”他先纠正，然后道：“我当然要娶你，你到现在还怀疑？”浓眉瞬间皱了起来。
“不是，我只是不敢相信。”她慌忙解释，“我没想到……才一天……我、我是说……”
“别紧张，慢慢说。”他低沉地笑了，眼神温暖地望着她，“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我不会对你生气。”
小琇这才镇静下来，小小声地说：“从昨晚到现在，才一天，就发生了好多事，好像作梦……”好不真实。
唐继宇明白她的心情。
“我是认真的。”他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你不需要怀疑，只要相信我就好。”他绝对不会让她再回去以前的生活。
“我……”她低喃，听进了他的话，脸上终于怯怯地绽出一抹笑容，“我相信，谢谢……”
“不准说谢。”他止住她的话。“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不懂或不明白的事，就问我爸或我妈。”喷，他居然开始唠叨叮咛了。
“我知道。”唐爸和唐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对她很好又很亲切。
“你要吃胖一点。”他皱眉看着手臂下环住的细瘦肩膀，也许他该交代妈好好替她进补一番。“等我下次放假的时候，你要多长一点肉，知道吗？”
“知道。”他吩咐的，她会努力做到。
他满意地点点头，搂她靠向自己。
“休息一下，”她眼眶底还有深深的疲惫。“等到了家我会叫你。”
“好。”她点点头，听话地闭上眼，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家，她有家了。惶惶然的心里，一点一滴冒出幸福的感觉。
和──宇哥哥同一个家。
公证婚礼在一个月后，唐继宇的休假中举行，袁母拿了五十万，根本不想跟自己的女儿多说什么，高高兴兴地就离开了，速度快得让琇琇连叫一声“妈妈”都来不及。
唐继宇走到她身边，搂了搂她的肩。
“你有妈妈，在我们的后面。”
唐家父母跟着他们身后走出来，看见袁母走了，唐母顿时放心不少。
真不懂为什么那样的母亲，居然会生出像琇琇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女儿。相处一个月，已经够让唐母了解琇琇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了。
“儿子，虽然我们不宴客，不过今天还是你跟琇琇的大喜之日，我们要去哪里庆祝？”难得可以敲儿子一顿，唐母兴奋得很。
没办法，平常这个儿子忙的不见人影，还得用电话召唤才会回家。现在他可是会自动回家了哦，唐母当然要多多把握这种机会。
“去凯悦？”询问的眼神望向在场三人。
唐爸、琇琇都没意见，唐母根本是举双手赞成。
“还等什么，吃饭去。”吩咐唐爸去开车，然后把儿子推进前座，唐母拉着琇琇在后座讲她们婆媳间的私房话。
“琇琇，现在你是我的媳妇了哦，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同一阵线，如果继宇不听我的话，你要帮我教训他。”没办法，儿子太有主见、太独立，早早就不必她照顾，这让唐母很没有为人母的成就感。
不过现在好了，有个媳妇，不管儿子对琇琇有没有男女之情，他在乎琇琇却是事实。想通这一点，唐母当然要好好利用啰！
不管怎么说，琇琇现在成了她的媳妇，她得更好好教育琇琇才行。
听到唐母的话，琇琇一阵为难。
“宇哥……很好，不需要人教训的。”她无措地回应，不自觉抬头望向在前座的唐继宇。
“妈，别乱教小琇，她会当真的。”老妈想改造小琇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小琇的个性那么害羞，跟老妈的大剌剌根本是两种不同个性。
“我们婆媳俩在讲话，没你的事，你闭嘴。”唐母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回头继续教坏媳妇。
唐爸一面开车，一面小小声地对儿子说：“你妈最大，别惹她不高兴。”
唐家的家内事，一向以唐母的意见为依归，娶媳妇也算家内事。别看唐母表面上看来娇贵又任性，但实际上她可是精明得很，否则怎么会有那么一个精明的儿子？
唐继宇翻翻白眼，只能祈祷。
他还有一年才退伍，老天保佑，别让他一年后，带回一个像老妈一样的妻子才好。
善哉！
吃了午餐，在唐母的坚持下，他们去拍了结婚兼全家福照，虽然没有外景，但光是棚内照，一老一少两对夫妻就谋杀了不少底片。
拍够了，便各自去享受两人一桌的浪漫晚餐，等再回到中坜的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唐家是栋三层楼的透天别墅，一楼是客厅、餐厅、小和室，二楼是唐家父母的卧房，三楼则是唐继宇的活动空间──现在成了他们的新房。
沐浴过后，袁琇琇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等唐继宇从浴室走出来，她立刻害羞地低下头。
唐继宇轻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以手指轻托起她下颔，审视着她的脸。
“你一点都没有胖。”
“有，重了……两公斤……”她在他的注视下脸红了。
“两公斤？”他蹙眉，然后摇摇头。“不够。”
她眨眨眼。
“你的气色还是太苍白，身上没几两肉，我不希望我的女人轻到风吹了就倒。”他挑剔地道。
“我、我不会风吹了就倒。”她急忙保证。
“不会最好，但是你还得再吃多一点。”他咕哝，放开她的下颔，改而牵着她，走到三楼小客厅的沙发上坐。“小琇，虽然我们结了婚，但不代表──我们现在就会成夫妻。”
她一愣，“什么意思？”
“你还太小，不适合现在就当人妻子。”他微笑地揉着她的发丝。“我们虽然结了婚，但暂时不会有夫妻之实，等你再长大一点，我们再来决定，到底要不要成为真正的夫妻。”
犹带稚气的脸庞瞬间苍白。
“你……不是真的要娶我、要我当你的妻子？”
“会这么快决定娶你，是为了保护你。你还未成年，除了嫁人，没有更好的法子可以让你离开那种危险的环境。”他现在才对她解释。
“小琇，现在就让你为人妻，对你并不公平。虽然我们从小就认识，但之中也分开了十年，就个性上来说，我们还太陌生。
你还要念书，而我还得服兵役，未来，你会更加成熟，也许你会懂得男女间的情爱，到时候，你不见得会愿意继续当我的妻子。”
“不，不会。”她摇摇头，勇敢地说：“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还是想当你的妻子。”
“傻话，没有人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笑了，纵容她现在的孩子气。“虽然你现在的答案让我很高兴，不过，我不能这么自私。在你真正长大，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们不会同房。”
琇琇咬着唇，垂下脸，所有新婚与梦想成真的喜悦全部落空。
她现在明白了，宇哥哥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只是为了要帮她，就只有这个原因而已。
唐爸和唐妈对她真的很疼爱，但是，她什么也不是，她依然只是袁琇琇，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唐家的媳妇……
‘小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低眼，想看她的表情。
‘明白。’她轻声地应，努力藏住内心的悲伤，可是眼泪却不小心滑了下来，滴在他握着她手的手背上。
“小琇！”他一震，连忙抬起她的脸。“你在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怎么了？”
“没、没有，没什么。”她转开头，胡乱地抹去泪水。“我、我去睡了。”
“小琇，”他把她拉了回来，她一时不防，跌坐进他怀里，他立刻收紧双臂。“老实说，为什么哭？”
她摇着头，咬着下唇不敢开口，她好怕一开口，又要哭了。
“小琇，你是我的妻子，如果有什么事让你难过，你应该告诉我。”
“我们……不是夫妻……”他刚刚说过的。
唐继宇突然明白了。“你是因为我说的话，所以才难过？”
她咬着唇，默认了。
“小琇，我是为你着想，你不懂吗？”唐继宇看着她。
“我懂。”她知道，她配不上他，他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所以帮她。她应该感激，不可以再有其他要求了。
“真的？”她的表情绝对不像“懂”。
“真的。”她深吸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宇哥，我不会麻烦你太多，我会自己养活自己，不会！”
“小琇，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结婚了，我当然会照顾你，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在胡说什么？！”他低吼。
她根本没听懂他的话，她那颗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有这种结论？！
她被他一凶，什么话都不敢回应，只是张着含泪的眼，怯怯地望着他。
‘你是我的妻子，只要你的配偶栏上写著『唐继宇’三个字，我就一定会保护你、照顾你，不让你受任何苦，明白吗？”他重重强调。
“明白。”她只能点头。
“以后不许为了这种事哭，我绝对不会放着你不管，知道吗？”抓来面纸，他粗鲁地擦着她的泪水。
“知道。”她只能乖乖地应。
“好，现在不要乱想，回房睡觉，我就睡在书房里，有事就叫我一声。”他带她到房门口。
“嗯。”她垂着脸点点头，转身就要进房。
她这种表情，让他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还小，不懂也是正常的，他能够给她的唯一安慰……
“等一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转了回来。“小琇，新婚快乐。”抬起她下颔，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琇琇当场呆住。
“晚安。”没深吻，他低笑地放开她，推她进房。
虽然暂时不会同房，但他视小琇为妻子，这个吻，是他们夫妻之间会有的亲密，小琇该懂得的。
这样，她心里的不安，应该会减少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