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西

“铭新企业”大楼会议室，各部门主管齐聚，在月报会议结束后，有人一脸喜色，有人一脸愤懑。
身为总经理的唐继宇第一个走出来，然后是两名老资格的协理跟在后头，接着，是开发部的经理高新耀，来不及赶上前一、部电梯，一脸愤懑地按了另一部电梯，直达十四楼。
“唐继宇，你给我说清楚。”一到十四楼，不待秘书通报，高新耀直闯总经理室。
“高经理，你忘了敲门。”正埋首看一份公文的唐继宇连头也不抬。
高新耀直接拍他的办公桌。
“为什么削减我们部门的人事费用？”
“最近三个月来的业务推展，开发部没有任何贡献，就连公司内部电脑系统整合的规划也无法提出一份完整的评估报告，那么，公司花那么多钱在开发部的增援上，只是一种浪费。
两位协理都认为目前开发部太过懒散，如果不是汰换人员，就是得削减费用，再将开发部的工作分出来。
经过刚刚开会决议，少数服从多数，决定采用第二个方法，这样开发部负责的工作量减轻，你也能更专心业务推展，不是吗？”
“你说的倒好听，我看你根本是想趁机削弱我在公司的地位，然后霸占住掌理公司的实权！”高新耀叫嚣道。
什么叫霸占住掌理公司的实权？基本上，他被聘为总经理，公司里的大小事务本来就是该他监督管理，哪里“霸占”了？！
但是唐继宇也不动气，因为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遍，早麻痹了。
“高经理，你将私人情绪带进公事里了。”签完一份公文，唐继宇换下一份，
依然没抬头。
“是你把野心带进铭新！唐继宇，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休想打铭新的主意！”一个外人，却占住他家族企业管理者的大位，这是高新耀最不能接受的事。
“高经理，如果没其他事，请你回办公室。”面对他的敌意，唐继宇一点都不以为意。
高铭夫重用他，让他当总经理，而自己的儿子却只是个开发部经理，难怪高新耀会记恨。
“要我回办公室可以，取消你刚才的决议，我就不再多说。”高新耀抽走他的公文，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威胁他。
“决议是大家一致通过，我无权取消。”唐继宇终于抬起头。
“少敷衍我！如果你不同意，在下届的董事会上，我会让你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再也坐不住！”高新耀放出威胁。
“哥，你太过分了！”办公室门没关，高新馨直接进门。“你自己不反省这几个月来的业绩，反而到这里找总经理的麻烦，这是你应该有的行为吗？”
“这是我和唐继宇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这里是公司，你谈的是公事，我为什么不能插嘴？！”高新馨激昂的说。“你再这样闹事，我就把这件事告诉爸，看你到时候怎么对爸交代！”
“你少拿爸来压我！”提起高铭夫，高新耀气势顿时削弱三分。
“你才该有点分寸。”高新馨才不怕他。“你自己没本事，就别怪人家秉公处理，刚才的决议不可能改变，你回去等着办交接吧！”工作重新划分后，高新耀的职称不变，但只管业务开发的部分，其余部分就由别人接手。
“你，胳臂只会向外弯，没用的女人！”高新耀骂道。
“你才没用。”高新馨不甘示弱地反骂回去。“如果你有这种时间在这里鬼叫，不如早点回办公室去做事。我们好不容易取得韩国那件网路游戏的独家代理权，要是你没办法做出好成绩，我看你怎么对爸交代。”
这件case预计可以获得上千万利润，要是他做不出来，下个月她就提议降他的职，看他还想怎么嚣张！
“你管好自己的财务部就好，多事！”高新耀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高新馨瞪了眼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才转向唐继宇。“总经理，给你带来麻烦，我替我哥向你说声对不起。”
“与你无关。”唐继宇不以为意。“你来有什么事？”
“我是跟着我哥过来的，刚刚一出会议室，他就上来，我知道他一定是来找你麻烦，所以才过来看看。”高新馨解释。“我哥没肚量，见不得你能力比他好，才会处处找你麻烦。”
“他把我视为对手无所谓，如果这能让他更专心于公事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唐继宇拿公文继续看。
“我哥的气度要是有你的一半，我爸大概就不必烦恼了。”算了，不理他。“总经理，今天是星期五，晚上你有空吗？”
“有事？”
“我想请你吃饭，恭喜你上个月又替公司创造了盈余。”
“我只是尽本分，不值得特别恭喜，你的好意我心领，不过我已经有约了，很抱歉。”文件又往下翻一页。
“跟女朋友吗？”她试探地问。
“不便奉告。”没兴趣跟任何女人谈论他家的小女人，他再批一份公文。“如果高副理没其他事，我还有公事要忙，不陪你继续聊了。”
“那，那你忙吧，我回去办公室了。”再留恋地看他一眼，发现唐继宇眼中还是只有公文，高新馨失望地离开了。
唐继宇终于如愿得以清静。
他是个已婚的男人，当然要对其他女人们的示好视若不见。再说，他才不想替自己再招惹一个麻烦。
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吩咐秘书泡杯咖啡进来，再顺手把门关上，唐继宇继续跟公文抗战。
冬天的白日总是比较短，才五点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袁琇琇背著书包、抱著书，一个人站在学校外的人行道上等人。
冷不防一阵风吹来，她缩起了肩。
“琇琇，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火锅？”比她晚出教室的男同学见她一个人，连忙跑过来问着。
“不用了，谢谢。”她礼貌地笑着，摇摇头。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等人。”琇琇才回答，那群吆喝要去吃火锅的同学已经在叫了。“你先走吧。”
“噢……好吧。”有心的同学恋恋不舍地又望了她一眼，才转身走开。
琇琇朝同学挥挥手，刚目送走他们，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搂住。
“宇！”她欣喜地露出笑容。
两人同住之初不管他怎么纠正，她都无法唤出口的称呼，现在唤的极顺口，因为她不想他再当她是小孩，就得从改变称呼开始。
“等很久了？”他挑眉。
“没有。”她摇头，因他的到来而雀跃。
拿过她的背包，他搂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刚刚那是你同学？”
“嗯。”
“你们在谈什么？”
“他们要去吃火锅，想找我一起去，我拒绝了。”来到他停车的地方，他开门让她坐进去。
“如果有同学找你一起出去，你可以去。”交一些好朋友，是不错的，他不希望她的生活太过狭隘。
但是……男的……
他可没忽略刚刚那个男的离去前留恋的眼神。
“好朋友，一、两个就够了。”她不是那么擅于交际的人。
望了她一眼，他把脑海里的念头和心头的疙瘩先放下。
“晚餐想吃什么？”他将车开上路后问道。
“你决定就好。”他上了一个星期的班，才是那个辛苦的人，所以由他选。
唐继宇想了想。
“日本料理，好吗？”
“好。”
一决定，他立刻以行动电话订位，请店家留一个小包厢给他。
北上后，虽然两人同住在一起，但平常她上课、他忙于公事，甚至会加班、应酬，所以两人的时间总是很难凑在一起。每次他晚回家，她总会在客厅等他，不论多晚，就是要等到他回来。
经过屡劝不听，唐继宇又舍不得强迫她，只好慢慢改变自己的作息。
刚开始的一年最难，因为他刚要在商场上起步，必须做出一番成绩才能站稳。
他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去爬上“行销经理”这个职位，再用半年的时间去提升他们整体部门的业续，达成董事会的要求。
依照合约，只要他能在一年内达成既定目标，他就是铭新企业的总经理，后来他终于如愿坐上总经理这个位置。
董事长高铭夫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唐继宇是他相中的人才，在自己子女不争气的情况下，他当然要为自己的事业继承作打算──这也是高铭夫的私心。
“唐先生，这边请。”一到知名的“松青”日本料理，他的车有专人开去停，另外也有服务生为他们领路。
“谢谢。”走到包厢坐定后，唐继宇随即点了一些招牌料理。
琇琇坐他身旁的位置，将手放进他温暖的掌心里。
“怎么这么冰？”他皱起眉头，明明刚刚在车上已经吹了暖气，她的手温还这么低。
她只是笑，看着他替她暖手的举动。
“今天我上台作行销学口头报告，教授称赞我很棒哦，夸我很用功。”
“哦？”他懒洋洋地应了声，双手继续温着她的，表情却开始放松。
“我偷偷告诉教授，其实那份报告是你教我做的。”她小小声地说。
“然后？”他眉一挑。
“教授回答我两个字：难怪。”她皱皱鼻头。“你没有告诉我，你以前在学校很出名。”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好汉不提当年勇。
“可是教授对你很难忘呢，直说你是他教过的学生里最有从商天分的一个……”愈是相处、愈了解他，她愈相信他不会是个平凡的人。只是没想到，他的名气会那么大，还是c大历届以来排行前几名的风云人物。“教授还问我，我和你的关系。”
“哦？”那她怎么回答？
“我说，我们是夫妻，教授吓了好大一跳。”想起教授目瞪日呆的表情，她就觉得好好笑。
他想了想。“是邓教授，对吗？”
她眼眸亮了起来。“你还记得？！教授说，只要我一跟你提，你一定会知道是他。”
“很难忘记。”邓教授教学严谨，看人的标准很高，不轻易称赞人。据说，他是邓教授教过的学生中，唯一被称赞超过三次的。
“他还问我，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告诉他，你在铭新企业当总经理，教授就开始对我说一堆你以前在学校的事……”她软软的嗓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星期发生的事，唐继宇望着她，静静聆听着，表情愈来愈柔和。
听她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累积了一天的疲惫，就会慢慢消失。在她面前，紧绷的心，总会缓缓放松。
进大学后，她并没有变得比较活泼，除了到学校上课，就是回家，若没有他陪，她也不会主动出门。
她并不是自闭，也不是害怕人群，只是恋家。
“……说到最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惨了。”她暂停，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因为教授觉得你很厉害，那以后如果我的成绩不好，一定会连带败坏你的名声。”她苦着脸。
跟他一比，她的好就变得不值钱了。
“就算你的成绩再不好，也有我替你恶补，你担心什么？”他纵容地一笑。“再说，我只要你毕业，又不要你当优等生。”
其实，唐继宇自己也不是优等生。
在c大，他最出名，最让人跌破眼镜的事，是不论他课堂表现多好、临场反应多优，但一到考试，他永远只有六十分。
可是这种人才恐怖。不论教授们出什么考题，他永远只写六十分、也只得六十分，从无例外。
创校以来，还没有人有过这种纪录，因为如此，毕业时，他从商学系的风云人物，变成一则传奇。
“要是我当掉其中一科呢？”她很没信心地问。因为她的商用英文实在非常差。
“放心，只要我帮你抓题，你一定会及格。”从读书一路到研究所毕业，还没有哪个教授出题能难得倒他的。
“那我可以毕业了。”她欢呼一声，再不担心课业问题。
此时，正好服务生送菜上桌，她更偎近他一点，开始替他夹菜。
他们俩一起享受小俩口的甜蜜时光，终于在野菜盘里剩下最后一朵香菇时，琇琇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唐继宇不出声，望着她的神情。
挣扎、再挣扎，她终于下定决心，忍痛把那朵香菇夹进他碗里。唐继宇看到她的举动，不觉柔柔笑了出来。
这小妮子，明明自己爱吃，却还是把它让给他，这么单纯为他着想的心思，实在可爱到让他很难不疼爱。
“给你吃。”他直接夹进她嘴里。
习惯听他话的琇琇一时不防，就这么把那朵香菇吃进嘴里。
“啊！”意识到自己吃了什么，她含糊地叫了声。
“吃进去。”他边说，边替她舀汤。
“可是，那你少吃了一样。”他点的菜里，几乎所有的香菇都进了她的肚子。
“如果想吃，再点一份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让你吃的高兴。”他并不特别偏爱什么食物，不若她对菇类食物有特别偏好。
“谢谢。”她开心地偎了他一下，然后捧着他舀的热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饱餐完毕，唐继宇掏出信用卡付帐后，便搂着琇琇走出大门。
“想不想去看电影？”
“不想，周末晚上，电影院里一定挤满了人。”大好的周末夜晚，她才不要浪费在人挤人上头。偏头想了想，她开口：“我们租片回家看好吗？”
“好。”他点点头。
负责停车的小弟将他的车开出来，当唐继宇拉开车门时，右边入口的车道上，走来一个人。
对方朝他望了一眼，然后视线转向琇琇，神情挑剔而批判。
在公司，唐继宇向来与任何女性同事保持距离，但现在他却跟一个看起来还没长大的女人那么亲近。
他眯起眼，看着唐继宇的车远去。
那个女人是谁？
高家大宅里，灯火通明。
“爸，你还没睡口”凌晨三点回到家，一看到有人专程等门，高新耀就觉得不妙。
“坐。”高铭夫一开口，高新耀乖乖照办。“今天公司开月报会议，你去找继宇的麻烦。”
“没有，我只是要他别太过分而已。”高新耀瞪了也在一旁的妹妹一眼。
“继宇做事一向有分寸，在公司里，他是总经理，你是下属，就不该有以下犯上的举动。”高铭夫严正说道。
“爸，我不服。”高新耀一脸不驯。
“哪里不服？”
“铭新企业是我们高家的公司，你却让一个外人来管。而我是你儿子，却还得听那个外人的指挥，任他差遣使唤，我不服！”
“你有自信能把公司带的比继宇更好？”高铭夫反问。“只要你能保证你当总经理能替公司赚更多钱，我就把总经理的职位给你做。”
“我……”高新耀一时语塞。
唐继宇上任的第一年，就让公司股东的红利比往年增加百分之十，他有能力，已是不争的事实。
“自己没有本事，就要懂得虚心求进步。”高铭夫哪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在想什么。你是我儿子，我会不把公司交给你吗？但是我要公司继续赚钱，而不是交给你去试验。
你和你大哥，一个好高骛远、一个离家出走，新馨又是个女孩子，如果我不早点替公司找到一个接班人，难道等我百年之后，要让我这辈子的心血也跟着我入土吗？
“爸，你就这么看不起我，认为我无法管理公司？”高新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
“等你有能力的时候，再来跟我谈管理公司这件事。”高铭夫是恨铁不成钢。
高新耀气闷，他不信他会永远不如唐继宇。
“爸，你想让唐继宇做你的女婿，对不对？”他突然道。
“我是有意思让他娶新馨。”高铭夫当然知道女儿的心事，唐继宇是个人才，如果能一举两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不娶新馨，你还会重用他吗？”
“什么意思？”高铭夫皱起眉。
“今天我到松青的时候，看到唐继宇也在那里，他和一个女人很亲密，我看新馨……”瞄了妹妹一眼。“是没指望了。”
高新馨脸色微变。
“你有问继宇，他们两人的关系吗？”高铭夫问。
“没有，爸如果想知道，何不自己去问？”高新耀耸耸肩。
“我会问清楚。”望了女儿一眼，高铭夫接着道：“新耀，在公司，就要公事公办，我不希望你再有踰矩的行为，懂吗？”
“懂，我会注意。”高新耀没什么诚意地应道。
要赶人走的方法不只一种，爸是属于曹操型性格的人，只要唐继宇不娶新馨，他就不信爸还会重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