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痴心
第一章
缈杳深幽的苍穹中,蒙蒙地泛起光亮,莫芷柔轻启明眸,缓缓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闹钟五点整。
坐起身子,她掀开薄被下床。多年来,她习惯了少眠,父亲刚去世的那几年,睡眠于她是奢侈的,不分昼夜地忙碌,令她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珍贵,片刻也不得喘息。
而今,再辛酸难挨的过渡时期,她终究还是熬了过来,只是习惯性的少眠却反倒改不回来了。起身走向窗边,遥望着无垠天际,幽幽的叹息不自觉出了口。如今再回首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深沉的倦怠涌满空洞的心房,她渐感力不从心的疲累。
当年,环境遇得她必须早熟,褪去十七岁少女的无邪与纯真,割舍在阳光下无忧欢笑的权利,扛起父亲所交付的沉沉重担,身兼数职地索、适应着每一个角色,不敢丝毫懈怠,只有在入了夜,独自面对自己的无助及脆弱时,才会任泪水尽情奔流,倾出内心的凄楚迷恫。她的惶然,没有人懂。然而天一亮,她又得武装起自己,坚强而完美地扮演着每一个角色
白天,她到父亲留下的公司学习一切事务,努力吸收各种艰深难懂的商业知识,这一切早超脱了一个十七岁少女所能承载的范围,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必须办到;而未竟的学业,她利用夜晚时进修,期许自己吸收足够的知识,能够独当一面地撑起父亲交付予她那间规模不小的广告公司。
所有的泪水,她往腹里吞,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软弱的权利,她是妹妹们的精神支柱,别无选择地扮演起坚强勇敢的角色,幸而十五岁的婉柔知心懂事,并晓得体谅她、减轻她的负担,代为照顾海柔及年甫八岁的小湘柔,否则,乏术的她,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三个妹妹已能独立自主,初时茫然凄惶的泪眼相望,似乎已是好遥远的事,姐代母职了好些年,她总算可以放宽心,一路走来,点滴悲欢,个中辛酸只有局中人才了解,才二十七岁,心境的沧桑却已令她疲惫不堪。
收回远眺的目光,视线落在垂挂胸前、小巧细致的心型链坠,神情转为幽凄。她惟一的春天,如梦般来得浪漫,却也烟逝得突然,只留下缕缕哀伤任她独自品尝,悲愁的心,从此有如萧索的秋,只剩一片凄风寒雨。
也许,这便是她的命吧老天亏待了她,但她无法向他抗议什么,曾经懂过刻骨铭心的滋味已然足够,尽管未来仅余的人生只能在追忆中度过,她也只能认命。
三年了,她任自己的心冰封了三年,只为了那段人生中最美、却也带给她刻骨悲痛的爱恋,她甘心为他埋葬一生的情,因为,失去他,今生的她已然无心。
想起了妹妹们多次忧心的劝慰,她露出昔涩的淡笑。
她知道她们关心她、希望她早日走出哀戚的过往回忆,重新迎接全新的感情天地,然而在这方面,她已是流尽泪、伤尽心,再也无泪无心的断肠人,平寂无波的心湖,再无人能激起丝毫的涟漪,而她也无力去经营任何
一段感情,曾经拥有,够了她懂刻骨铭心,够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她,甘心用一生的青春去凭吊那段逝如云烟的深情挚爱。
“君衡”不知不觉中,她脱口唤出了藏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凄迷的泪意涌上灵眸。
这一个名字,诠释了她生的痴恋。
她不是不清楚公司的员工、客户,以及所有与她相识的人是如何看待她,在她背后又是如何地议论她。“冰霜美人”呵,也许吧她冰冻冷凝的心,已不再为谁而牵动,当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又有何妨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幸运,得以沉浸在深爱的男人怀抱中,当个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享受被人骄宠的甜蜜。
紧握在手中的坠饰缓缓松了开来,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闹钟,又是一天的开始,她压下万般思绪,周而复始地重复着一成不变、平板而公式化的生活,早已不该再有任何感觉。
望着镜中反映出的影像,淡淡的粉妆掩去了她浑然天生的柔媚,凸显几分疏冷凝肃,灿亮得连夜空中的寒星也相形失色的灵眸,被刻意地掩藏于无度数的镜片之后,波浪般流泻出万种风情的长发绾成了优雅的髻,她又回到了那个果敢而自信的莫芷柔,一个坚毅得不懂柔弱为何物的女子。
行经海柔房间,她敲了敲门,“海柔,你醒了没”
开门的是衣着微乱、睡眼惺忪的盂稼轩,“芷柔啊”
他揉了揉眼,一脸的倦意,“有事吗”
一个大男人大清早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莫三小姐的闺房,还大摇大摆、堂而皇之地问人家的大姐“有事吗”,一点也不晓得心虚,这样会不会嚣张了点
只不过,芷柔看来似乎已很能习惯,见怪不怪了。开始的那几年,她忙得晕头转向,无法全然兼顾时,孟稼轩的存在几乎让她感谢起上苍,他对海柔无微不至的呵疼与关怀,着实减轻了她部分的负担,十二年下来,连她都要很惭愧地承认,她这个失职的大姐对海柔做的,远不及他的付出。
在海柔成长过程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陪在她身边的永远是盂稼轩,不论是身体病痛、重要节日,甚至参与未来规划、倾听她每一份悲欢心事他甚至比当姐姐的她还要清楚海柔的需要。所以,老实说,就算她不满孟稼轩当她的妹夫,她也没半点立场反对。
“怎么又被海柔熬夜操劳了一晚”她微含趣意地取笑道。
暧昧的口吻倒没令他脸红,反正事实的真相全世界都清楚,他君子得简直不像男人。孟稼轩苦笑着暗想。
“海柔今天早上有课,别让她睡过头了,我去弄早餐。”通常,海柔房里的闹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每每吵死人的噪音一响,她莫三小姐的反应一概是很酷的“啪”一声按掉它,然后蒙着棉被继续睡她的,芷柔只好委屈自己当她的活闹钟。
“喔。”孟稼轩模糊地应了声,踅回床边,侧身横过犹有他余温的床位,勉强支起上身轻拍好梦方酣、睡得正沉的海柔面颊轻唤:“该起床了,海柔,别再睡了。”
“唔”沉重的眼皮连撑都撑不起,但海柔却能准确地伸出玉臂勾住亲亲男朋友的颈子,拉了下来随便给他一吻。
“拜托,让我再睡十分钟。”她迷迷糊糊地说着。
这一吻勉强算是贿赂吧
“噢。”他也无意识地应了声,很自动自发地在她柔软的胸前调整了个最舒适的位置,陪她一同梦周公去也。
倒不是说她这招一点诚意也没有的“美人计”有多少效果,而是孟稼轩本身也困得半死。
芷柔准备好早点,踅回没半点动静的房间,见着眼前的景象差点失笑出声。
唉这孟稼轩真不值得委托重任,瞧瞧,一点也靠不住
“喂,你们两个睡死啦”这画面简直像极了交颈鸳鸯,小两口浓情蜜意得好似存心想羡慕死她老人家。
考虑了一下之后,她打算先解决孟稼轩。“嘿,先生,软玉温香的,很爽喔,都舍不得起来了。”
“别吵。”孟稼轩咕哝一声,翻了个身,“一心一德、贯彻始终”地睡他的觉,而海柔倒也默契十足地偎进他胸怀,配合他的动作,睡性坚强的小两口,是多么合作无间啊
他们将来一定会是一对嫉妒死全天下人的好夫妻。芷柔又好气、又好笑地下子个结论。
她索性拉开被子,“你们到底起不起来别丢死人好不好,人家湘柔都起来了,你们这么大个人居然还赖床。”
这会儿,海柔茫然地微睁开眼,“几点了
“七点。”
“还早嘛”
看出她又想往孟稼轩诱人的怀抱里钻的意图,芷柔立刻很有先见之明地拉起她,“少来,你这花痴不要成天往男人身上粘,去刷牙洗脸,瞧你这邋遢样,要让稼轩见着,被抛弃可别哭给我看。”她知道要是不在自己出门前把她拉下床,这小妮子绝对有可能睡到日上三竿。
“才不会呢,他只会大发。”海柔随口说着,拉好春光大泄的睡衣。
“他对你大发啦”耳力极佳的芷柔挑起眉,讶异地问。
“就是没有才失望嘛。”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蚊子才听得清楚。
“什么东西大发”半梦牛醒、犹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孟稼轩看着转身进浴室的背影,显然还不清楚自己正是话题中的男士角。
“你呀我在怀疑,你上辈子到底是圣人还是和尚”
这回,卓众出色的俊容浮起了丝丝窘意,”芷柔,你别挖苦我行不行”
“我挖苦你”她还没婉柔毒哩“某人还怀疑你不能人道,我这么说简直是善良过头了。”
“我就知道”孟稼轩嘴里不晓得叨念着什么。这话千万别传到他老妈耳中,否则,她不吓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和海柔立刻“洞房”才怪,早知道就不要向她们澄清他和海柔的谨守礼教了。
天晓得他有多冤,心爱的女人在他的怀抱,气氛又浪漫得半死,每每害他心猿意马,尤其那小美人海柔衣衫不整,星眸如梦如幻地望着他,无尽春光尽收眼底,害他差点喷出一大桶的鼻血,偏偏他就是见鬼地太有君子风范,下场是差点整死自己,要是再这么让她搞下去,他要是英年早逝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结果呢他换来的不是谦谦君子的美名,而是不能人道的污辱。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哀自怜地叹了口气。
“要真这么想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为什么不快点将她娶回家去”私底下,芷柔曾如此问他。
他只是淡淡地摇头虚应:“海柔还年轻,又还在读书,我想多给她几年自由,不想这么早绑死她。”
这是他一贯的应对说词,虽然并不是实情。
这是他对诲柔深切的爱,也是对她的包容谅解。多年的毗邻而居,他比谁都了解莫家四姐妹深挚浓厚的手足之情,不用海柔说,他也明白芷柔为了三个妹妹付出了多少。所以,当海柔告诉他,她们三姐妹在私下协定,除非大姐情有所归,重新拾回她的幸福与快乐,否则,她们绝不能自私地先行离她而去。
听完之后,他没有第二句话,立刻点头允诺了。拥着他爱了多年的女孩,轻声告诉她:“我等你,永远。”
认了吧谁教他要为她掏尽一生的情,涓滴不剩呢就算要他等她一辈子,他也无怨无悔。
败在莫三小姐手里,他是彻底认栽了,等她一世又何妨,只是,不晓得还有没有与他一样命苦的男人
他太了解莫家美人的魅力了,尽管年纪最小的湘柔美得不同凡响、绝尘无双,足以掳获任何正常男人的心,但毕竟太过单纯天真,只能算是稚气未脱的大孩子,不太可能坠人情海。
至于整死人不偿命的婉柔,那就更不可能了,有哪个脑袋正常的男人敢爱她又不是自找苦吃。而且,她看待爱情的态度也很不以为然,虽说她是个杰出的言情小说家,还觊觎他与海柔的故事,妄想“染指”已久。
好啦这下终于让她得到她要的缠绵悱恻,此刻正欢天喜地地包袱一背,快活地窝到乡村“孵”稿去了。瞧她那神情,活似头可断,血可流,挤不出那本酝酿已久的忘忧爱情海便誓不甘休,哪还管得了她的好男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冬眠。
而芷柔唉,他就更不敢想了,若能对她抱予期望,她又何来“冰霜美人”之称所以啦可想而知的,本世纪最最值得同情的歹命男人也惟有他孟稼轩一人而已,天晓得他得等到何年何月才盼得到他的小女人。看破之余,他又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确定那对小鸳鸯不会再度手牵手、心连心地赖回床铺后,莫芷柔才啼笑皆非地开车上班去。
虽说身为老板,她却从不曾迟到或早退,更别提无故跷班了,有如以尺规划出的生活模式也许规律、也许有条不紊,但却平板得少了那么一点点的人性化
是的,人性化。一成不变的生活,无波无澜;心,也渐渐地死寂,不复知觉,惟有她的三个宝贝妹妹才能勾起她柔软的温情,除此之外,再无牵动她心绪的人、事、物。
她将目光定定停在前头的路况上,脑海迅速整理过今天的重要例行公事九点开业务评估会议,十点半作总决策,敲定几宗重大企划的方案,十一点联络客户研讨商议,沟通企划理念以确定最后的定案,然后,下午又是一长串将行事历填得满满的事务
看来今天是没得清闲了。
眼看前头的号志灯转换成她所等待的颜色,她手控方向盘,沉稳地启动车子。
谁知,车子才刚启动,右方一辆速度极快的蓝色轿车,竟直直朝她冲来,芷柔心下一惊,立即作出反应将方向盘一转,避过了对车的冲撞,却别无选择地撞上了惨遭池鱼之殃的黑色轿车。
幸亏她车速不快,又及时踩了煞车,再加上对方反应也够快,只造成轻微的碰撞;在这同时,刺耳的煞车声伴随着凶恶的叫嚣怒骂响了起来,一名凶神恶煞般的男子以着兴师问罪的姿态下了车,来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真是的查某人开什么车,回家上男人的床去”
老天,这就是这里的交通、这里的人文素养吗展拓凡不敢恭维地摇摇头,目光由那名怒气冲冲、显然没什么水准的男人身上移向南下车的女子。
她的态度是那么的优雅从容,尽管面对的是一名凶恶得好似要将人生吞活剥的粗汉,她依然临危不乱地保持镇定,不禁令他十分赞赏。
那男人看来横眉竖眼的,应非善类,她有足够的能耐独力应付吗弃这么一个弱女子于不顾,似乎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所应为之事,何况,他也算是“当事人”之一。他想起了差一点就与她难分难舍的车身。
于是他下了车,正巧捕捉到漠淡平稳的女音,及她秀眉微蹙的冷然面容。
“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如果我投记错,横冲直撞的人是你才对吧恕我直言,你那飞车速度,赶投胎是绰绰有余了。”
“臭,你说什么,老子一向是用这种速度开车的,你不爽是不是”
粗俗的措辞,令展拓凡拧起了眉,正欲仗义执言一番,芷柔冷静地回了句:“哦,是吗那么我恭喜你如今依然健在。”
也就是说,老天没开眼,这人没死实在令人失望。
展拓凡差点失笑出声。我的老天,这女子不简单,喜怒不形于色不说,连骂人也可以不带脏字,只是不知这水准超低的仁兄听不听得懂。
“贱女人,你咒我是不是”果然,这男人也没辜负芷柔的“期望”,领悟了她言下之意,气得脸红脖子粗。
芷柔沉下了脸,俏容冰冷。“请容我再次提醒,注意你的措辞,我恐怕无法容忍你一再地口出秽言。”
此人该庆幸他遇到的是端庄且冷静自特的她,要是换了婉柔,恐怕早脱掉脚下的高跟鞋往他头上敲了。
“呒你想要按哪”对方操着方言,摆出一副地痞流氓样,十足仗势欺人样,“我给你警告,这个修车费的损失你要是不负责,我不会放过你。”
“是这样吗”芷柔不怒反笑,“经阁下一提;我才想到我也有修车费需要某人负责;如果阁下懂得基本常识;应至前头待转区等待吧更别提当时你那方是红灯,以及足以媲美飞车的惊人车速。”
“你男子一窒,答不上话。
“或者,”她微微一笑,虽然脸上完全没有笑意,转头望向身旁的陌生男子,“先生,介意充当目击证人吗”
“不,当然不介意。”展拓凡很配合地助她一臂之力,“或者,你会需要我通知交通警察前来解决”
“是的,麻烦你。”
那男人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自知站不住脚,连连咒骂了几声,赶紧逃之天天,临走前还在一长串秽言后加了几句:“臭三八,老子不跟你计较”
芷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只好自认倒霉。要不是多年培养下来的沉稳自制把持着理智,她老早就学婉柔破口大骂了。
“从容不迫,冷静犀利,好风范.”展拓凡激赏地开口,露出一抹笑。
芷柔像是终于想起他的存在,回过身,“我造成了你什么损失吗”
“只是虚惊一场。”
她目光落在差点就“你侬我侬”的两辆车,语调仍是贯的淡然,“关于你,我很抱歉,这样的意外实非我所愿,如果有任何因我而导致的损失,我愿负起全责。”
他讶然地挑起眉,“我以为你会沿用刚才那副咄咄逼人、强悍犀利的方式对待我。”
“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与方才那名推卸责任、睁眼说瞎话的无赖又有何差别”她一向唾弃没担当又死不认错的人。
好个是非分明、理性自律的奇女子。展拓凡对她的好感与赞赏不自觉又加深许多。
“小姐贵姓”
细致的容颜在此语一出后,更显疏冷,“既是虚惊一场,那又何必说名道姓,若确定没有任何我该负的责任,我先走一步了。”以着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转身上车,离开展拓凡错愕的注目之外。
一会儿过后,他低笑出声,有些无奈,又带点自嘲。
老天,展拓凡,人家铁定把你当成了当街搭讪的无聊男子了
他苦笑地撇撇唇。天晓得,除了礼貌性的应酬外,他从来不曾主动开口询问陌生女子的芳名,光主动粘上来的女人就够他头疼了,他哪还有心思去招惹女人。
可是这女子那与生俱来、独特而自信的丰采却令他难以忽视,同时,她也冷若冰霜得教人近不得身,他不过问个名字而已,结果却碰了个不重不轻的软钉子,啧,要说她是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一点也不为过。
这女子,是他回来以后,碰过最奇特的一个,实在令他印象深刻。
经过于这么一段插曲,芷柔总算顺利踏入新扬广告公司大楼。
一坐下来,她立即按下内线,以着一贯公式化的沉着语调说道;“江秘书,麻烦进来一下。”
“好的。”另一头传来温和的回应。
不一会儿,她的私人秘书抱了一叠公文夹进来。
“通知各部门,业务评估会议在二十分钟后召开。”她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上的镜框,“还有,最近有什么要特别留意的重要大事吗”
“噢,有的。企业体系遍布欧亚且财力雄厚的跨国集团展氏,在本地成立了分公司,还出动了展氏总裁的次子亲自来此坐镇,而近期,他们将推出耗费巨资研发的系列香水,此案对展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极获重视。所以,在挑选负责的广告公司上面,也格外地要求严苛,在一番强烈的竞争下,我们成了展氏所挑选保留的三家公司之,这同时电是公司今年最看重的一笔生意,连带的也对本年度的营运利润有着绝大的影响力,所以我们新扬也是势在必得,这件事,你没忘吧”
那当然,这么大的事她怎可能忘记。芷柔敛着眉,“他们怎么说”
“这项企划案非同小可,是由展氏的总经理也就是展氏总裁的次子展拓凡亲自负责,至于最后的决案,他说要看过三家厂告公司的企划方案及行销理念后才能作最后的定案,您必须亲自出马,与他约个时间面谈。”
“ok我了解了。江小姐,麻烦你将所有相关资料整理好交给我,并传达下去,请公司最具创意头脑的几名企划人员企划出他们最满意的广告方案交给我,我自有定夺。”
说完,她立刻聚精会神地埋首于卷宗之中,完全将外在的干扰阻绝在外。
第二章
展氏企业大楼内。
重回故土,老实说,展拓凡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他是个很实在的人,很难去学人家多愁善感地咏诗伤怀,也不会特别地涌起“月是故乡圆”的感怀之情;这片土地虽然熟悉,却不会令他有眷恋的感觉。
还好他是中学毕业后才随家人一同移民英国,中文才能说得这般字正腔圆;否则回到自己的家乡还被人当成了外来客,那不是笑死人了。
立于落地窗前,他双手环胸,俯瞰着脚下的车水马龙,一样是乌烟瘴气的交通乱象,一样是烟尘满天飞的空气,一样是酷热难耐的天气。望着外头顶着大太阳挥汗如雨的人群,连他都觉得能舒服地窝在办公室吹冷气,实在是幸福得不像话。然而,那是在望见桌上堆积如山的文案资料前的想法。
叹了口气,他很认命地坐回宽大的办公桌前,着手处理眼前成堆“据说”刻不容缓的公务。
没办法,老爸都交代下来了,这里的分公司才刚成立,在一切未完全步入正轨、稳定运作之前,他得留守于此,这一串重大决策还等着他拿主意裁断。正因老爸对他的能力百分之百地信任,所以才会将这里的一切交给他全权负责。
他忍不住又要叹息,人就是不能太出色。看嘛,有才干的下场就是自己。
他,展拓凡,是自负、也是自傲的因为他有这个条件。他十分清楚自己有几分能耐,对自己的出色也有相当程度的认知,再加上傲人的身家背景,主动缠上他的女人多不胜数。
虽然俊朗卓众、丰采逼人的他拥有了十足当花花公子的条件,然而,他并不热衷于爱情游戏,所以,此番会接下父亲的委任前来此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烦不胜烦,被那群八爪女缠得快受不了啦
转眼间,小山一般可观的待阅签呈已解决得差不多于,剩下的,就是比较值得他关注投入的问题。
为了这一系列香水的推出,他投入了不少心力,他更计划利用此案为展氏分公司的成立顺利打响成功的第一炮,奠下稳定的根基,换言之,这对分公司未来的发展有着决定性的成败,其重要程度,自是不言可喻。
于是,挑选足以担任全程推广行销的广告公司,自然也必须慎重其事。经过了一番严苛的筛选,脱颖而出的三家公司皆十分杰出。他翻着其中一家广告公司早上才刚送来的企划书,暗暗凝思着。
他不置可否地抿抿唇,合上档案夹,取过另一项构思、理念全然迥异的企划案。
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目光在桌上搜寻着,手也没闲着地在成叠的资料夹上翻找,再看看眼前两家公司提供的企划案,他微皱起眉。新扬的呢这么大的事,他不认为他能干的女秘书会疏忽,那么,便是新扬广告公司尚未提出任何足以说服他的企划案
修长的五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凝思着。其他两家公司皆卯足了劲地争取机会,“新扬”难道不知道对手竞争有多激烈吗相较于这两家公司的积极态度,他们的全无动静未免显得悠闲过了火,是认为慢工出细活还是根本就不把这次的合作机会当一回事
不至于吧他想,对方应该十分清楚,接下展氏的这一笔生意,至少胜过他们半年的努力,没有不在乎的道理。
他翻阅着“新扬”的资料,细细玩味着负责人的名字莫芷柔。
这带给了他短暂的讶异,竟然是个女人,能独力撑起这么大一间公司,且拓展得规模可观,业绩蒸蒸日上,在竞争强大的广告界闯出一席之地,此人的能力自是不容小觑。
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他撇了撇唇,自然而然地将其定位于年逾五旬、一板一眼又不苟言笑的职业妇女。
算了,不想了,如果她不认为放弃可惜,他绝不介意将机会留给这两家抢生意抢得快反目成仇的公司。
揉了揉酸疼的颈项,看看时间也快中午了,他可不想真的操劳死自己,民生第一,若让肚子大唱空城计,那多对不起自己。
顺手拿起挂在架上的西装外套,他走出办公室,随便找了间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餐厅解决他的民生大计。
才刚坐下没十分钟,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令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
看来像是一场商业形式的午餐一由她一丝不苟的态度,以及脸上的冰冷可研判,但是怪了,怎么她对面的男子会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恍惚样展拓凡怀疑她的话他到底听进了多少。
聪颖如她,他不信她完全感觉不出对方那色迷迷的眼神,真亏她还能无动于衷,处之泰然地应对。
眼尖的他,没有遗漏掉当她将一个公文夹交给对面的男子时,那男人竟借机握住她白皙细致的手
该下地狱的胚,芷柔愠怒地凝起冷眸,抽回了自己的手,努力压抑几欲溃堤的怒涛。
他以为他在干什么这种假公济私的人最讨厌了,挟公事之便,行调戏之实,一双贼眼令人看了说有多厌恶就有多厌恶,要女人不会去找吗若不是看着这桩生意是底下的员工辛劳多时的成果,她早就不客气地拂袖而去了。
“如果没问题,事情就这样定案了。”她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不让在胸口燃烧着的熊熊怒焰泄漏半分。
那么等这件事忙到一个段落,我是不是有这个荣幸邀你”
“方经理”芷柔不耐地打断,“我说过;除了公事,我不会与你有任何私人的接触。”
她受够他了,这段日子饱受他的骚扰已令她忍耐到不能再忍耐,要不是太过理智,一再告诉自己不能让私人情绪影响公事,她早就叫他从她眼前滚蛋了。
因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展拓凡并不清楚他们的对谈.但自认比那个色胚子聪明一点点的他,已看出芷柔堆积了不小的怒气,随时预备发作。尤其,当那名男子不顾她的抗拒,神情急切地再一次死拉住她的手,白痴都看得出他是在一倾情衷,然后天哪这样就想一亲芳泽,未免太猴急了吧
他好奇芷柔可能会有的反应,依她的严谨自律,应不至于做出失态的事,那么冷静而优雅的她,又将如何应对呢
沉思的目光转向芷柔冷如寒霜的容颜啊他失算了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在挣脱不了对方的纠缠后,她愤怒地起身;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端起眼前的玻璃杯往那名男子的脸上泼去,在他错愕地松手之际,迅速抽出自己的手,很酷地抄起账单结账;然后潇洒地离去,全然不将她此番壮举所引起的侧目放在心上。
呆愣了半秒之后,展拓凡终于失笑出声。真有个性,她又给了他一次惊奇
他真的没想到,印象中稳重端庄的她也会做出这样冲动任性而又意气用事的举措,再看了看那名狼狈万分的“男主角”,他更觉有趣了虽然,他很难培养起怜悯同情的情绪。
可恶,的臭男人
直到下了班回家的路上,芷柔胸口那把烧旺的怒焰仍平息不了。
目光瞥向操控着方向盘的右手,想起了自己在回公司后,差点将它洗掉一层皮。
当时,压抑已久的不满情绪已达到临界点;泼他一杯水算是便宜他了,她还想送他一巴掌呢他算什么东西,还以为她有多稀罕这笔生意,他也未免太小看她莫芷柔了
停妥车,她推开大厅的门,里头仍亮着灯。
湘柔正捧着英文课本坐在沙发上专注地无声背诵着,听到开门声本能地望去,“大姐,”她随口一叫,正想再埋回课本时,目光却绕在芷柔身上,偏着头打量她,
“咦,大姐脸色不太好看耶,谁惹着你了吗”
有吗她以为在回来的路上已将怒火平息得差不多了。
“一个超级贱骨头的烂男人”她忿忿地咒骂道,又涌起了想将右手彻底消毒的冲动。
只见湘柔那两道娟细的柳眉微蹙了起来,细致无双的绝美娇容浮起了淡淡的不苟同,“大姐,身为一个淑女,是不该口出秽言的。”
低柔轻细的话语,换来芷柔地莞尔,“小丫头,你教训我啊”
对于这个纤柔娇弱的小妹,芷柔有着满腔的怜惜,最心疼的是她,最放不下的也是她,她纯净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染纤尘的灵魂,无邪得有如一张白纸,娇怯得无法在人群中生恬,若没有一双有力安全的臂弯供她栖息依靠,为她挡风遮雨,呵疼一生,她将如何是好
“对了,你三姐呢”芷柔左右张望,没见着海柔的身影。
湘柔据了抿唇,娇柔的低低一笑:“和孟大哥在厨房里边做菜边你侬我侬,情话绵绵。”及时传出的莱香印证了湘柔的话;
“你没告诉你孟大哥,君子远庖厨吗”
“有,但是他说,厨房算什么,天涯海角他都跟了。”
芷柔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目前还不想饿死,所以我。”天晓得他们是在做莱还是谈情说爱,要想等他们做好晚餐,她们必得先有饿死的心理准备。
因为太了解这一点,她只好劳驾自己前去一探究竟。一接近厨房,果然没有意外地听到里头传来笑闹声,她绕过区隔的屏风,好笑地望见那对小爱侣正童心未泯地抢着一块吃了一半的虾卷。
“讨厌啦,你已经吃了一口,换人家了啦”莫三小姐大发娇嗔地嚷着。
“好啦、好啦,一小口就好喔”孟稼轩不放心地叮咛着,然后将手中的虾卷递到她唇边,谁晓得贼透了的海柔姑娘竟奸诈得一口就给它“蚕食鲸吞”掉。
“哎呀小心、小心,那是我的手啦”孟稼轩不平地哇哇叫着,“莫海柔,你好小人,快还给我”说着、说着;孟大帅哥已心急地凑上嘴去,想夺回属于他的那一份,不让自己的亏吃得太彻底。
但是海柔动作比他更快,在他凑上嘴时已尽数人了口,孟稼轩只来得及印上她的唇,小两口就这样火辣辣地缠吻起来在海柔口中犹有虾卷的情况下。
“你吃虾卷,而我吃你唔,还不算太吃亏,你比虾卷好吃多了。”他气喘吁吁地离开她的唇,满足地说。听了他的话,海柔早已羞红了耳根子。
啧,这小两口真让人受不了,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表现恩爱。
芷柔清了清喉咙,开口问道:“那么孟先生和湘柔吃什么”
“呃”芷柔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那之前,我得先弄清楚你冒出来多久了情收取观赏费。”他不甘示弱地回了句。
这像人话吗他在她的家、“吃”的是她的妹妹,还有脸向她收费
“难怪婉柔会受不了你们,逃到村乡去。”她喃喃说着,下意识地嗅了嗅,困惑地望向他们,“这是什么味道”
“好像有东西烧”本能地答到一半,他瞪大眼,“海柔,我们的鱼”
羞涩的小女人这才如梦初醒,尖叫了一声,跳离亲密爱人的怀抱,冲回炉火旁,见到锅内的惨状,不由泄气地垮下肩头。
孟稼轩跟了上去,先关掉炉火,然后安慰地拍拍海柔的肩,好似在说:事情都发生了,你就看开点,节哀顺变吧
芷柔光看他们舶神情,便已得知结果,不禁叹了口气,“看吧,再亲呀,再亲到天昏地暗、物我两忘呀,功力再练深一点,搞不好下回可以创下把厨房烧掉的壮观成就。”
“大姐”海柔忏悔地叫了声。
“少来,你对不起的是那条鱼而不是我,要反省找它去。”言下之意,是要海柔去面鱼思过。
“没关系,海柔乖,别难过,那条鱼是我们爱的证明。”孟稼轩搂了搂他的小说道。
“你还好意思扮演宽恕者的角色,这都是你害的。”海柔不满地捶他肩头。
“你不也被害得乐在其中,意犹未尽”他暧昧地调侃。
“你们再给我打情骂俏试看看”莫家大姐头不爽了,“二十分钟后,我要是看不到令我满意的结果,你们自己看着办,有本事的话,就再搞砸任何一道莱试看看”
哦喔,玩得太过火了。
小两口很心虚地对望一眼,没有异议地乖乖动手各自忙各自的,孟稼轩洗菜,海柔处理那道惨不忍睹的鱼。芷柔看了下,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瞟了一眼,确定芷柔已然走远,海柔悄悄挨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着心上人:“稼轩,你觉不觉得大姐今天好像比较情绪化”
“这就要问你们女人才清楚。”孟稼轩随口回道。
“问我”小女人无邪而不解地眨了眨眼,一派纯真地反问,“为什么”
“她上个月也是这几天吗”
海柔愣了一下,白皙的小脸因会意而涨红。“死相”
通常,会说出“死相”这句话,里头绝对含有不言而喻的亲呢气息,满满的甜蜜充斥着孟稼轩胸口,怎么办他又想吻她了。
应该没关系吧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然后把握时机出其不意地将他的小女人拉进怀抱,封住了她的唇。
由此看来,要想寄望他们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挨到煮完这一餐唉,希望芷柔明白“希望的幻灭,也是成长的开始”这句话的精义。
近来,芷柔全心投注于展氏这宗生意的争取之中。公司内部几名最令她看重的人员已将各人的创作呈上,但她总觉得不甚满意,当然不会期望展氏那方面看了之后会有什么令人振奋的回应。
考虑了许久,她决定自己执笔,拟出最令自己满意的企划案。
只是,忙碌的生活并不曾令她忘却存在的愁思,更不曾分毫减轻随着日子的逼近而日益深浓的凄苦。丢下手中的笔,她无力地往后仰靠椅背,让思绪逐渐飘远
今天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她失去了生命中的欢笑与幸福曾经,她也拥有过人间挚情,她也柔情似水过,她也曾洋溢着无忧的欢容,拾起了全世界的美好,任心爱的人将她怜疼,可是
为什么要有那场车祸为什么要残忍地夺去他的生命,同时也埋葬她的快乐、她的爱情要不然,今天的她不会是永不融化的冰霜美人,她会是全世界最满足、最幸福的女人
君衡弃我而去,你于心何忍呀
泛起点点水光的眸子由遥远的天际幽幽地收了回来,芷柔隔着衣衫握紧了襟中之物。
她勉强逼回酸楚的泪意,食指就着细细的金链勾出静躺在衣内的链坠,微微一挑,开启的,心型坠子将里头甜蜜双人合照呈现分明,另一头刻着细致工整的几行小字:
赠予芷柔二十四岁生日:
伴你今生今世,年年今日,此情长在
生日快乐,芷柔,更愿我最深爱的你永远快乐
君衡
尽管已极力克制,涌着水雾的眼仍是让颗颗清泪跌落。
生日快乐这句话如今于她而言已成了椎痛心扉的讽刺,她怎么快乐得起来呢那一天简直是她的噩梦,一个永远醒不来的噩梦,每年的今天,她只有倍感痛苦,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在这一天也绝口不提这四个宇,她的生日,再也不可能快乐了.
若不是那个该死的日子,她不会失去岳君衡,她不会有今日的拥抱凄凉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他们约好了下班后他过来接她,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他一直没来
那个孤独的生日,她拥抱寂寞地等待他,没想到等到的,却是粉碎她的世界、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匆匆赶到医院,望着奄奄一息的他,她几乎无法承受地晕厥过去,当时他的手中,便是紧紧握住这条项链,口中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霎时,她泪如雨下,难以遏止地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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