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噬长空

罗元静静盯着那持剑起舞的少年，他浑然不觉身后有一男一女正立在他的身后，待他时而的剑势起舞，返身看向身后时，却被警觉无比、尚未弄清楚情况不敢乱现身的罗元躲过了去，一个是小小的剑心境界，一个是生命形态完全改变的归墟之境，此时的罗元，要躲过眼前这个练剑少年的打探，简直是轻松无比。
苏雪沫却随着罗元悬于空中，两人身前隐隐有气云翻涌，那是简单的凝气成云之术，将两人隐藏在空中，那小小剑心境界的罗元，自然毫无察觉。
罗元做这一切，不过是本能而为，而现在他的内心，却依旧在震惊之中，这实在太不可思议，自己分明使用冥道天途直接穿梭时空，到达了紫霞峰之上，虽然是同样的地点，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间却不再相同了。
苏雪沫将披在身上的素衣穿上，这才脱离了罗元的双手，同样立于空中，她侧瞄了罗元一眼，却发现他表情淡然，正直直盯着那古树下起势练剑的少年，他眼神闪烁，仿佛有星芒透露其中，于苏雪沫看来，似乎有种别样的色彩。
她回忆起了自己于白龙天池处的种种所谓，突然脸带了些许微红，她攒紧手心，到了现在，她又开始不相信，那日那个女子，竟然会是自己。
“怎会如此！”苏雪沫微微低着头，却看罗元并没有使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被那两人脚下，正苦苦练剑的少年吸引了过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让苏雪沫完全陷入了吃惊当中，她陡然回过头来，正与罗元的双眼对视在一起，一种荒谬的感觉传来。
这个自己身边的罗元，分明于自己一直认识的一般无二，那眼神与表情上的每一个微皱都不能逃过她的双眼，又怎可能是假的？
可如果身边这个罗元是真的，那两人脚下，那个皮肤稚嫩、手脚于现在的两人看来略有几分粗苯的少年，又究竟是谁？
她向身旁的罗元投去疑问的目光，可那罗元却像陷入了深层的回忆中，眼睛正盯着那苦苦练剑的罗元一动不动，眼神中分明有几丝动容，让人不禁生出隐附之心。
“喝”那少年罗元一声沉吟，手中长剑发出尖锐的畅吟，他手中三束剑法使得虎虎生威，吟声渐低，不多久，竟然发出如同巨虎的大吼来。
少年越练越入神，直到那手中长剑所带元气渐渐化出虚影，而后虚影越来越浓，隐隐围绕剑势而化成了一只虚色虎影，那老虎栩栩如生，不过随风飘荡，不曾定型，明显还是火候未足，随着少年运剑越疾，却并没有越来越浓缩，反而“嗤”地一声随风而散了。
少年一剑抽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身子“啪嗒”一声软了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心，身子隐隐颤抖着。
“罗元，你又在这儿练剑了！”却听得一声清脆女声传来，罗元与苏雪沫隐于白云之中朝不远处的树林中看去，却见一个紫衣女孩儿，正蹦蹦跳跳地快速走来，远远就看到罗元坐落于地，似乎早就对罗元的心情习以为常，她同样盘坐于罗元身边，绽放美丽的脸庞，嘻嘻笑道：“罗元，不要着急，练剑在于持之以恒，你总是这么着急练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小罗元却低着头，看也不看紫衣女孩儿一眼，指甲紧紧扣住地面，良久，才见他抬起头来，正看着前方立着的千年古树，认真地说道：“我日日苦修，进度却依旧如此缓慢，师父领我入门，本与我约定七年为期，可时间已经过了整整半年，我却依旧如此辜负师父所望！”
那紫玫也依旧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不过虽然只是小小年纪，已经展现出了一丝与年纪不大相符的妩媚来，这种清纯中带着妩媚的感觉，足以引得许多男子为之倾倒，不能自已。
可那小小罗元，却似着了魔，话既说完，便立地起身，并不管身旁的紫玫，而是又颤抖着双手，苦苦修炼起来。
一剑又一剑，汗已如雨下，结实的虎口再一次崩裂，露出了丝丝鲜血来，不过这对于罗元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眼望前方，仿佛看向的不是眼前的琐事，也不是一时的爱恨情仇，而是看向了那无数年月后的未来，那无数年后，能够掌控自己生死、掌控他人命运的自己，那个能够让自己一切所望之人超脱轮回的希冀，虽渺小得不能察觉，却不知怎的，始终让罗元坚信。
那紫玫兴奋无比地跑了过来，却终究不曾得到罗元的关注，只静静起身，她往外走去，直走出了数丈外，却又兀自反过头来，看了罗元一眼，不过罗元依旧沉浸在修行之中，纵然于练剑的瞬间时而瞟过，也不曾有丝毫停留。
“那……罗元，我走了！”紫玫嗫嚅着声音。
罗元听到那紫玫的声音，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定了下来，深深喘了一口气，返过头来看着紫玫。
紫玫那清秀的脸庞展现出了一丝得意来。
却听得罗元沉声说了句：“好！”
紧接着他似不愿意浪费丝毫时间，返身依旧一刀一剑劈砍起来，其剑呼呼、其威赫赫，于这似秋般的景色间带有几分俊美。
那紫玫本来带有几分亮色的眼神突然黯淡起来，可那小罗元却再也没把注意放在她身上了，他完全沉入了修行之中，仿佛永远不知道疲惫。
紫玫清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林影之中，那中间的空档，她总是忍不住于林影之中驻足回望，可那罗元练剑的身影却依旧没有丝毫间断，他气种运行间，剑势越发行云流水，开剑无声，继而无风，再而生灵，一剑又一剑，一次又一次尝试，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烈日被红云遮盖，开始隐没在玄黄世界紫霞峰的小小后山。
终于，那片虚影陡然凝实，一个巨大的虎吼声传来，小罗元手中长剑连续的运转之中，终于可见一只轮廓清晰无比、甚至须毛毕现的斑斓猛虎，正仰天一声大吼，带起的狂风，直将远处密林之中的枝叶吹得簌簌作响。
月光下，有许多分不清绿黄的叶子飘落下来。
罗元收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看天空，却不知怎的，这晴朗的夜空之下，竟然还有一朵白云正飘于月光旁边。
“紫玫，我三束剑法生灵终于有成，如今气种稳固，只差一步，就能步入剑法之境了！”小罗元兴奋的声音于夜空中发出了丝丝颤音，可他环顾四周，却浑然不见那个人影，而这天色，竟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小罗元摇摇头，手中赤霞剑于黑夜中散发着微弱的红芒，他看了看月色，终于开始打道回府，往自己日日夜夜不知走了多少次的小路，返回自己的念心观而去。
背影渐渐隐于氤氲之中，显出了几分落寞来，分不清绿黄的叶子落于他的肩上，却被沉思的罗元完全忽略。
那周围的景色，都在这个少年的眼中，不值一文！
……
罗元望着那个远去少年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却沉浸在往事中一时不能自拔，直到那苏雪沫忍受不住，将罗元狠狠一拍，他才倏然惊醒，再抬头看去，却见明月竟开始隐入天际，东方不知多远处，竟开始显露出几分鱼肚白来。
不知觉，自那个与自己小时候分明一模一样的小罗元走后，罗元竟沉入了往事如此之久。
苏雪沫看着罗元发呆的神情，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种不舒服来，她冷哼了一声，却并不说话。
那绿蚁灵剑却不知何时出现在罗元手上，他右手紧紧抓着，手指不停地搓揉着剑柄，仿若有什么让人紧张的事情一直缠绕在他的心中，可他表情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古板与呆滞，直到苏雪沫那声冷哼传入他的耳中时，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再看向苏雪沫，却不自觉地有了几分尴尬的气氛。
那日，是否真的有过什么？
罗元不知道，甚至于，他不敢再去问苏雪沫，那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那紫玫的安危一直牵挂在罗元心头，而于刚才的一刻，他也突然明白了那与自己算是青梅竹马的紫玫，为何于关键时刻却站在自己的对面，与那龙缔一起污蔑自己，诋毁自己，甚至于恨到在斗剑之台上与自己以性命相拼。
罗元长长吁了一口气，那心中一直以来的心结，总带有几分的怨恨，却于这不久的时光中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依旧是没有头发的模样，破烂的衣衫让他看起来似一个穷苦的人间和尚，可他此时的眼神，却分明是一个真正的和尚。
苏雪沫看着罗元的侧脸，却于这一刻突然生出一种害怕来，这种害怕让她忍不住身子一抖，将罗元的左手狠狠抓住，不敢放开。
“无定之劫，难道这就是无定之劫么？”罗元略微抬头，看着渐显的朝阳，而那个小小罗元的身影，又于罗元识海青藤的观察中，分明地再次出现，于他而言，情爱恩仇都可以排在剑意之后。
可那人影却于罗元的眼中渐渐模糊，罗元识海之中的灵眸颤动着红光，罗元分明感觉到自己于苏雪沫再度没入了时空隧道般的冥道天途之中，那所有稳定的空间，所有稳定的因果，所有稳定的爱恨情仇，都于这一刻都变得烟消云散。
若是时间已经完全错乱，又谈何修行呢？若是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既定的归属，人的所有付出，为目标而不断前进的动力，又谈何意义呢？
时光的不定，却是命运的恒定！
一种无力感深深钻入了罗元的识海之中，而光影扭曲变化间，两人于再度出现紫霞峰的时候，那熟悉的女子身影却再度映入了罗元的眼中。
那是一个火红衣服的女子，神采飞扬，一头红发于狂风中放肆地飞舞，正盯着她身前足足数十个身着白衣、长剑凌空的似七星剑宗门人的修士。
她的声音冰冷无比，冷彻肌骨：“赤虚子，你当真要阻拦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