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令

第二章 灰鼠鬼影

日暮西山,天色渐暗。
离她几丈远处,一个鼠灰色的人影如跗骨之蛆一路尾随,从清早送葬之时起,他便举着招魂幡混在的人群里,瞄着这个鲜嫩可口、淌着蜜汁的猎物。
那双贪婪又兴奋难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身影,揣测着宽大粗糙的麻袍里,那柔嫩洁白的身体该有多么的诱人……
亭欢十二岁了,虽未成年,却出落得清新纤袅,明眸皓齿,镇上人都知道阮家锁铺的姐儿有着极其出挑的美貌。
正因为如此,李氏几乎从不让她出门,以避是非。
阮家锁铺在麻子巷拐弯末最后一家,非常掩尘,却是条断头路,位置不详。
果然阮大兵是三年前一个跟头跌死的,好好走在初秋赶集的路上,没风没雨的,脚下一崴便摔了,头正磕在一个尖角石头上,没有救回来。
李氏是病死的,起因不过是一场不起眼的风寒,拖拖拉拉几个月竟然咳了血,没多久也撒手人寰。
本来父亲还带着一个徒弟叫生衣的,自从他过世后,李氏觉得家里只两个娘们,不便再住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子,便支了几两银子送他走了,这么一来,家里只剩下自己了;
今后亡丧双亲,婚事还没说定的亭欢,嫁人恐也不大容易。
看着已如墨的天色,一阵巨大的凄凉涌上心头,她顺手丢了竹篮和棍子,伏在母亲常用来缝补衣物的榉木八仙桌上痛哭起来。
带着血丝性急难耐的邪恶目光已经追随到来。
他关上了前院的门,闩好,又蹑手蹑脚潜进内院,看着背对着自己,那个娇小的背影像一片桑叶一般趴着,伸手可得,只觉得口干舌燥,胯下胀裂。
他伸出粗糙黑皱、指缝带泥的双手,离着亭欢的肩头只差几寸了,小美人即将到手!哈哈,他终究忍不住兴奋的大喘起来……
亭欢隐约感到一丝异样,除了粗重的呼吸还有一股烟草混合着酒气的腌臜臭味,正要抬头,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晕了在桌上。
鼠灰色人影的脏手离着亭欢还差半寸,突然从天而降一根深绿色的大藤条,先是重重砸向他的脸,几乎撞断了鼻梁,他哀嚎一声捂住迸出的眼泪,之后那藤条便像蛇一样将瞬间把他拦腰卷起,就喘口气的功夫,已吊至半空,丝毫不得动弹!
老天,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
他越惊恐挣扎,那粗壮冰冷的藤条就越缠越紧,竟已听见自己的骨头被勒得嘎吱作响!疼得他放声大叫,可是喉咙里突然塞进一团又冷又滑的藤结,噎得他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渐渐的呼吸困难,手脚瘫软,不多久便昏死过去!
脏!这么脏的东西,也敢碰清梨的替身?
青绿色的雾形人清霑因着生气微微颤动,转眼落了一些绿色的细茸毛下来,还未到地上便消弭不见了。
清霑慢慢转头俯视亭欢那张净白的小脸,蜂网青盲眼前融融的泛起了淡橙色的光晕,他不露声色的笑了,好极!这正是金气充和的表征,连着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正要伸手带引,却见她那身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粗麻服。
清梨肯定不喜欢的。
闭上眼皱了皱眉,眼前浮现的是清梨那淡绿色花瓣形状的裙子,一双花萼色的小靴子娇俏可人,终于叹了一口,捏了个织衣诀,这本不是茑旬灵族所擅长的,第一次少了个袖管,第二次又多了个袖管,第三次,画虎类犬的就马马虎虎吧!
当已经消散了大半个身子的清梨勉强睁开眼,骤见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亭欢,先是有些恼怒的瞪了清霑一眼,眼光一转,带着复杂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又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嘴。
清霑完全不明就里。
清湄穿着一身浅紫色素馨花型的裙子慢慢走进来。
她和清霑清梨不一样,右半个身体是有实体的,只左半个和他们一样是雾形的,但是那右半个却长着藤蔓一般的青色纹路,说话的时候藤蔓会向前延伸,也会缩回,猛地一看有几分吓人!
“她恼你给她穿了一样的衣裳,却也满意她长的还算好看,最后是不愿意她比自己还好看……”
清湄的声音像云雀之声,听了浑身清凉。
忽然清梨极速的眨着眼睛,有几分焦虑。
“这又是?”
清湄道:“她催你快些续接她的灵力,不然就散光了!”
清霑恍然大悟,果然只有女人懂女人,自己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懂的。
他将亭欢的手和清梨仅剩的右手接上,发动一个巨大的绿色漩涡,里面白色碧色青色的水雾飞速旋转,刹那间离心出千万种叶子和花瓣来,潮湿的香气大盛,亭欢被熏得泪涕直流。
清梨则带着个似睡莲一般安宁的表情,慢慢消散,像桌上的灰尘被一点点擦去……从此再无踪迹。
清霑和清湄只像看日出或落雨一样,没有任何哀泣或悲伤。
茑旬灵族门下的小灵们情感淡薄,你见过一株芳草哭泣吗?他们都像芳草一样,只是修了个雾状的人形,会思索会说话罢了。
所以也无法同人类交/合,一则没有实体,二则没有情爱和欲念的驱使,灵欲难以统一,也不能孕育完整胎体的孩子。
灵族们虽有灵力,寿命却极短!男子不过三十,女子不过二十四。
原本整门的希望都寄托在最年轻的清梨身上,可是她却偏偏在修炼的时候出了意外……
门下萧瑟,已露衰败之像。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带着纯正庚金之气的阮亭欢,承袭了清梨半部灵力,灵族的坎气有金来生助,尤其难得的是,她居然基本上保有了原来的实体。
旬主清霆说:先在旬门内修炼,再送至结露堂去熏沐,便可出旬了。
就这样,阮亭欢在茑旬住了下来。
每日跟着清霑和清湄修炼,从最粗浅的心法开始。
很快二十几日过去,注入了灵力的亭欢基本忘却了人世的遭遇,不过她的名字却保留了下来。
当日,清霑携了她来所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叫什么?”
“阮亭欢”
“软,亭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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