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学西洋的文化,而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外国文学的奴隶……中国国民对于西洋的文化由拒绝而屈服,对于固有文化由自大而自卑。屈服转为笃信,信其所至,自认为某一外国学说的忠实信徒;自卑转为自艾,极其所致,忍心侮蔑我们中国的固有文化遗产。”
这段话摘自《中国之命运》,常凯申的本意是抹黑共党和民主人士,其中“某一学说”特指共产主义和自由主义。然而,他连带着把五四以来的新青年全骂了,似乎只要学习了西洋文化的中国人,全是数典忘祖的混蛋,全是崇信西洋的走狗。
“这些国耻违背我国民的希望,有损我国民的自信,激起我国民强烈的革命要求。五四运动就是这种要求最鲜明的表现,在国民强烈的革命要求之下,军阀官僚的政治,只有没落的一途。”
在这里,常凯申变成了歌颂赞扬五四运动,完全忘了自己对五四精神的贬低。他的逻辑是双重标准的逻辑,他说新文化运动是为了自强而学习西洋文化政治,共党和民主人士忘了这个出发点,变成了西洋文化奴隶。而国党和他蒋某人牢记出发点,所以能推翻北洋统治,变成中国人民的大救星。
在论不平等条约对中国伦理道德的败坏时,老蒋列举租界中的各种丑恶现象来证明自己的观点。他认为租界是娼赌盗匪的庇护所,把中国变得人人言利、不知廉耻,这种不良风气从租界扩展到全国,把恪守礼仪道德的淳朴勤劳的国人都教坏了。
常凯申还在书中攻击基督教,他认为儒家的孔孟之道能够稳定社会、教化民众、以德润万物,而基督教的传入则把中国人的道德从根基上摧毁。
似乎没有租界,中国就没有娼赌盗匪。似乎没有基督教,儒家思想就能让中国崇善遵礼。
从文化推及政治,常凯申用袁世凯称帝、曹锟颁布贿选宪法,来论证西方政论学说不适合中国实情。他认为任何西洋学说,都应该考虑中国的现状,不能一味照搬,而要结合中国本土情况进行调整完善。似乎很有道理,其实常凯申是在非常隐晦地说,信奉马克思主义的都是渣渣,信奉西洋宪政的民主党派也是渣渣,信奉西方文化教育的还是渣渣——在中国应该搞独裁,在中国应该儒德治国。
以上这些,让周赫煊怎么帮他洗?
《中国之命运》一书,把国内外的民主党派、知识分子、教育界人士、基督教徒和马克思主义者全得罪了。
所以有人把常凯申在书中所表达的思想,称之为“义和团思想”。就跟当年的义和团运动一样,洋人的东西都是垃圾,洋油、洋火、洋灯、洋布都是秽物,似乎只要灭了洋妖,中国马上就能复兴强大。
至于中国近代为什么会落后,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为什么会导致国势衰落,老蒋把责任一股脑儿的推给满清政府。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被满清给歪曲了,只要纠正了满清的错误,中国就能依靠自己固有的文化发展起来。
这种观点很能迷惑人,但他全然忘了满清的文化制度沿袭自明朝,儒家思想早在宋朝就被歪曲得没边儿了。
汉武帝那会儿独尊儒术,就已经把儒家歪曲了一回,儒家早就是融合诸子百家思想之大成的杂家,只不过披着儒家的皮而已。就算要恢复儒家传统,也应该恢复汉儒,大一统、大复仇,不要怂就是刚,而不是被老蒋推崇至极的明儒。
在周赫煊看来,常凯申出版《中国之命运》,无非是要加强文化宣传,为反对共党和民主宪政派定下基调。但他的打击面太广了,不知道拉拢一派打击另一派,居然站出来大吼:“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通通都是垃圾!”
最扯淡的,老蒋在书中攻击教育西化是什么鬼?就算包括西南联大在内的某些教授惹了你,也没必要对准所有教育界人士开火啊。
周赫煊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也被骂了,而且是在学术、思想、教育等多个方面被骂。
事实上,常凯申只是非常明确的骂了满清、帝国主义、北洋军阀、民主党派和共党,其他都是顺带一提而已,或许真没有骂尽天下的恶意。但他的思想理论太模糊,论证过程也太模糊,地图炮开得太多,导致所有读者都感觉自己被骂了——包括常凯申和他的老婆宋美龄都在被骂范围中。
正所谓,老子发疯起来,连自己都骂!
在《中国之命运》遭到读者厌恶的时候,在《万历十五年》正式出版前一个月,中国还爆发了一场东方斯大林格勒战役——石牌保卫战。
就是当初工程款被贪墨克扣,用竹竿和石灰来修筑江防,冯玉祥闻讯把主事官枪毙法办那个石牌。
5月25日,日军10万兵力进攻石牌要塞,中国方面陆续投入15万兵力固守。
石牌位于三峡地段,是入川的必经之地。一旦日军攻克石牌,四川再无险要堡垒可守,日本军舰可以非常轻松的逆流而上,陪都重庆也将遭受严重的威胁。
主持固守任务的国军将领是胡琏,黄埔四期毕业,属于陈诚嫡系。
在战斗打响之前,胡琏就已经写好了两封遗书。
一封是给妻子的:“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效忠为宜……家中能节俭,当可温饱,穷而乐古有明训……十余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兹留金表一只,自来水笔一支,日记本一册,聊作几年……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欢乐……”
一封写给父亲的:“……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也足慰……”
他对麾下将士说:“从明天起,我们将与敌人短兵相接……战至最后一个,将敌人枯骨埋葬于此,将我们的英名与血肉涂写在石牌的岩石上。”
这一仗,中国仅存的空军和海军全部上阵,但在日本空军和海军面前根本没有可比性,只能起到微小的骚扰和震慑作用。
真正依靠的还是陆军,各阵地被日军的飞机和军舰轰了又轰、炸了又炸。第34师1排战士在荆树林里设防战斗,日寇久攻不下,遂调来飞机支援,竟把树林直接炸成一个个秃树桩。
国军虽顽强抵抗,但终究敌不过日寇的海陆空配合进攻,渐渐被日寇攻至石牌要塞外围主阵地。幸好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日寇的战舰、坦克都不顶用了,只能用山炮配合飞机轰炸。
国军无法承受日寇强大的轰炸火力,外围阵地很快被攻破。此时胡琏将军毅然发动白刃战,命令将士冲出去跟敌人混战,让日寇的飞机不敢再肆意轰炸。
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整整三个小时听不到枪声,因为白刃战已经焦灼到无法开枪的程度,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白刃战。
利用白刃战将日寇赶出外围主阵地后,日寇于第二天重新组织进攻。中国空军和美国飞虎队此时频频出动,中国空军对日军的补给线和机场展开轰炸,而飞虎队则和日机展开空战,击落敌机6架。中国海军则顶着日机的轰炸,从上游布放漂流水雷,阻止日本军舰配合陆军作战。
又进攻了一天一晚,日军终于动摇,掉头东逃。
此战,我军共伤毙敌寇7000余人。
主将胡琏因功晋升副军长,荣获青天白日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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