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对贾琏印象不好,贪花好色不说,还专勾搭人家的媳妇儿,故起初对贾琏并不亲近。谁知冷眼旁观一阵子,发现这位表哥并没有那样离谱。因他没带丫鬟姬妾来,贾敏拨到他院里的丫鬟颇有几个相貌出众的,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爱玩闹罢了。黛玉忖他虽略有些纨绔气息,平日里行事却很有章法,慢慢地也把那偏见去了,与他熟络起来。
林如海却对贾琏颇为照顾。贾琏已有十八岁了,虽不擅八股文章,该学过的也都学过,且生得讨人喜欢,为人又聪明机变,在衙门上下也都混得开。林如海见他待人接物有些天赋,便出入交际都带着他。林珏年纪尚小,众盐商想奉承都寻不着门路,见了贾琏,就将一腔热情都倾到了他身上,故没几日贾琏便收了几车的礼。其中颇多金器,盐商的风格只以大、重为佳,不甚精致,贾敏知道了,便将那粗疏的捡了出来,自添上些体己,着人去买了几间铺子,只当给贾琏添些零花钱。
贾琏生母去得早,贾赦又不管他,说是养在贾母跟前儿,平日里还是乳母照顾。如今到了林家,姑父姑母都拿他当自家儿子待,衣食住行无一不精,又帮他置办产业,如何能不感动?现有了私房,便常寻摸些稀奇玩意儿孝敬贾敏。这日贾琏休沐,晌午便拎了一个小玻璃瓶儿进来,东涵接了,奉与贾敏。贾敏细端详,只见澄黄如蜜,取下塞子,又有一股清甜的香气,便问是何物,贾琏笑答道:“这是谢氏香脂铺子新出的金花沤,说是拿来洗脸,最能润泽肌肤。”
可巧黛玉也在,听说这是拿来洗脸的,便想起香皂来,当即吩咐准备猪油等物,贾琏是个爱玩儿的,也跟了来凑热闹。香皂制法又不难,不出两个时辰便得了,贾琏又在一旁出主意说印上花样儿,加些香料。兄妹两个取了模具来,捣鼓半天,果然制出了几块好的,拿去给贾敏瞧,贾敏也觉得好。可巧刚给贾琏买的铺子里便有一家是胭脂铺子,便说多制些放在贾琏的铺子里卖。
贾琏笑道:“这是妹妹的主意,怎么好让我把好处全得了去?不如妹妹与我一人一半儿。”又悄悄向黛玉嘀咕:“你别怕亏,哥哥知道行情,这小玩意儿一块少说也能卖个三五钱银子,赚了钱来给你买花儿戴。”黛玉忍笑点头,心说我可比你知道行情,赚钱的时候多着呢。贾敏见他兄妹二人相处和睦,心下宽慰,便笑着答应了。
贾琏只当能赚个几十两银子罢了,却不知这淮扬城中的商户都盯着林家呢。先前玻璃的事情传出来,谁不眼红,至今短短几个月功夫,那三家已赚得盆满钵满,直叫众人嫉妒得恨不得去给乌总商套麻袋。贾琏这铺子是林管家出面去买的,如今出了新鲜玩意儿,众商都闻风而动,没过两日就给买断货了,第三日就有谢氏的少东家找上了贾琏。
这位谢小东家与贾琏年龄相仿,也碰过几面,那金花沤便是他送与贾琏的。故他家一打听出那铺子是贾琏的,立刻派了谢小东家将他请出来,商议着能否按那玻璃的例,将香皂秘方卖与谢氏,谢氏也愿与他五成干股。
贾琏心中虽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说要考虑。回府便悄悄哄黛玉道:“看他神色颇为恳切,且我与他也有些面子情儿,不好驳他,倒不如就把方子给他,那五成干股咱们还是平分。”黛玉却知香皂是薄利多销的,若他二人拿了五成干股,谢家只怕赚不到多少钱,便向贾琏道:“当日给出那玻璃的方子,父亲也只取了一成干股,咱们要五成岂不显得太贪了些?不如就要两成,仍是咱们一人一半儿。”细思一回,又道:“谢氏若是不允,执意要多给,哥哥可以说这方子只卖他一家,让他拿现银买断。一来免了再有其他商户找上门来,二来有这笔现银哥哥也可再多置办些产业。”
贾琏不料黛玉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密,便笑她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长的,才几岁就有这样的巧思,再大些岂不成妖精了?”黛玉便“哼”了一声道:“哥哥这话是夸我呢?说我多智近妖,我若是小妖,哥哥便是大妖了,看那孙猴子不打杀了你去?”贾琏大笑道:“且不论孙猴子打不打我,若我再不去回禀了姑爹姑妈,只怕他二老要打我了。”于是便辞了黛玉往正房去。林如海贾敏听了,也觉可行,又叫了管家来问,管家也说谢氏声誉不错,二人便允了。
翌日谢氏再来,贾琏便按与黛玉商议好的说了,谢小东家果然不依,只说两成太少,过意不去,贾琏心道果然,便又许他独家经营,谢小东家听了大喜,忙命下人快马回报。谢氏本意是想傍上林家,生意赚得多少还在其次。哪里料到有此意外之喜,他家做香脂生意已有百八十年的历史,眼光何等毒辣,若能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那就赚大发了,两成干股并些许现银又算得了什么。故听得下人回禀,谢氏家主当即命人取了三万两的通兑银票来,用匣子装了,亲自送到贾琏面前。
贾琏掂量着匣子不重,料不过几百两金子罢了,他公侯府第出身,也不当回事,接了来便递给身后昭儿拿着,又与谢氏父子议定种种细节,便施施然家去了。进了院子,先吩咐昭儿道:“去那匣子里取一半儿,交给北潼,一会儿给姑娘送去。”昭儿答应着,贾琏便进里屋去换衣裳。不多时贾琏出来,见昭儿仍在原地,便皱眉道:“你还站这儿干什么?爷怎么吩咐你的?”昭儿忙道:“二爷,不……不是小的不去,是这银票也太多了,小的还没点完数儿。”
贾琏仔细一看,也吃了一惊,其时银票最大的面额足有一百两,这粗粗看去也不下百八十张,还未开口,便见昭儿哭丧着脸道:“哎呦我的爷,您一问,我又忘了先前数到几了,这都数第三回了。”说得贾琏噗地一声乐了,笑骂道:“你这个不中用的!罢了罢了,你便连匣子拿去给你北潼姐姐,她原是给姑母管账的,你求她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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