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琊

“哥哥哥哥”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唤，仿若少女呢喃，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受惊般地猛然睁开双眼。
少年约有十一二岁的模样，身材单薄，面色苍白，此刻，他正一脸茫然地环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这是一个简陋而干净的木屋，屋子不大，仅能容下一桌一床以及一些生活必备的物品，不难看出，屋主人的条件并不宽裕。
“我是谁。我在哪儿”少年感到头痛无比，之前少女的声音是如此清晰，然而身边空无一人，好像刚才的轻语是一场梦，他索性闭上双眼，试图从脑中捕捉到某些记忆。
片刻后，他的脑中突然传来一阵胀痛，随即，一幕幕画面如过眼云烟般浮现在他眼前。
这些记忆的碎片并不完全，但还是让他勉强回忆起了自己的身世。
“陆羽，余国山青县孤儿，从小在山青村长大，年底满十二岁。”他想找到更多的信息，但脑中的不适让他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出去转转看。”少年打定主意，翻身下床。他从床边翻出一身新洗过的白色衣裤，推开小屋的门迈步而出。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静谧的村庄，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出青烟，看来是在准备晚饭。村子不大，只有南北方向的一条主干道，他眺望远处，发现整个村庄内，低矮的建筑呈“王”字型均匀地分布其中，街上行人寥寥，无甚噪音干扰，是个悠闲养老的好地方。
“哎陆羽~”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才转身意识到“哦对，我叫陆羽”
来者也是一个不大的小男孩，只是这孩子神色机灵，一身秀才装扮，左手还似模似样地握着一把破旧折扇，他见陆羽表情不太自然，疑惑地问道：“咋了不认得我了今天怎不见你家小妹呢”
“小妹”陆羽皱起眉头，冥思苦想却找不到关于她的记忆。
他如此茫然的模样终于引起了机灵少年的重视，“不是吧你你头撞墙了傻掉了”
陆羽不回答，他对自己现在的状态感到非常无力，那是一种恍惚而昏沉的感觉，明明知道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在脑海里存放着，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他极为难受。
“我昨夜忽生风寒，醒来之后便不记曾经往事，不知你是何人能否告诉与我”他看眼前少年似乎认识自己，便灵机一动，打算从他口中打探一下更多关于自己的情况。
只见机灵少年瞪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陆羽口中说出的，他大惊道：“陆羽你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文化现在说话怎地跟比以前文雅这么多”
要知道，陆羽生前只是个土气的乡下少年，根本没机会进入私塾学习看书认字，这才短短几天没见，竟然活生生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温文尔雅，完全不符合他乡下少年的身份。
“呃”见对方反应这么大，陆羽心中也大概揣测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过于绕口，别看眼前小孩是秀才打扮，但毕竟年轻，很可能理解不了，于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了人话：“昨晚我病了，起床发现自己好像失忆了，你是谁，能告诉我吗”说道这里，他觉得还不够，补充道：“还有，我小妹是谁”
机灵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纠结地反复盯着陆羽打量了半晌，在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终于相信了他说的话。随后，他拉着陆羽跑到不远处一块圆扁的大石头前，坐下来开始给他粗略地讲了一遍有关他的事情。
原来这机灵少年名叫周平，是他儿时最好的玩伴，总是没事就往他家跑，当然，周平最主要的目的当然不是跟他凑近乎，而是去看他那温柔恬静的小妹。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打我”周平狐疑地试探着问道。
“不记得。”陆羽摇头。
“那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以后把你小妹许配给我”周平嘴角隐蔽地露出一丝狡黠神色，然而却被陆羽捕捉得清清楚楚。
“不记得，也不可能。”陆羽断然道。
“咳”周平吃了一瘪，也不生气，开始给他讲他妹妹的事情。
陆羽结合着周平的讲述，脑中沉睡着的记忆也一点点浮出水面。
山青村民风淳朴，家家户户都比较和睦，邻里之间也少有争吵，是典型的和气村落。村长为人朴实，非常关照村民的生活，陆羽作为孤儿，每个月都能收到来自村长家的一些捐款，捐款虽说只有几枚铜钱，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开销都不大，能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
有一个雨夜，陆羽如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摆弄着他最喜爱的玩具，这是一支木箫，他不知从哪儿捡回来的，虽然已经破旧不堪无法吹奏，但还是让天生喜爱音律的他爱不释手。就在这时，他恍惚听到门外有一阵低低的哭声，大半夜的，甚是诡异。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顺着窗外往门口瞧了一眼，这才发现一个小女孩儿正无助地坐在自家门口啜泣。
陆羽虽然年少无知，却也明白眼前女孩是遇到了麻烦，他赶紧打开了门想让她进来躲雨，少女闻声转过头来，他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这段记忆是如此清晰，与之前模糊的片段相比完全不同。那清冷柔美的容颜深深印在了陆羽的脑海里。少女虽眼带泪痕，却并未给他楚楚可怜的感觉，反倒透着一股坚强之意，不愿进屋。
略微交流之后，陆羽得知她叫芊芊，也是从小一人生活，但并不在余国的山青村，所以显然没有说得过去的生存空间。
她与陆羽不同，作为一个小女孩，活着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但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个道姑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且将她带到深山里的一个道观中清修，原本她可以很好的在道姑的保护下长大，但就在不久前，几名和尚打扮的恶贼进入道观，将道姑和一些修道的前辈们杀了个精光，那血腥的画面在她幼小的心里播下了一颗黑色种子。由于她并未削发修道，也不是道姑打扮，所以侥幸逃过一劫。她把道姑们的尸体埋好之后逃出深山，一个人流浪至今。
听到这里之后的陆羽心中实在难掩恻隐之意，决定收留她一起生活。
二人的身世都很不易，这让他们在相互倾诉过后产生了一种类似亲情的模糊感情，陆羽为了让她能过得好些，从那天起，每日去村中大夫那里帮忙抓药挣些额外的铜钱，而芊芊则在家里为他洗衣烧饭。
他们相依为命，每晚睡在一张床上，少年少女年纪尚小，对男女之事完全未知，自是无所顾忌，这样的生活直至前日。
陆羽慢慢回想起，就在前天，平静的山青村突然出现了两名不速之客，一个是赤膊秃顶的大汉，另一人是目光如鼠的瘦子，二人目标明确，直接跑到家里劫走了芊芊。当时陆羽并不在家，回去之后发现妹妹消失，自然如遭雷击，他发疯般地四处寻找，最后从村头王大爷的口中打听到了芊芊的去向。他正要紧追而去，老大爷的一句话却一棒打醒了他：“我看那俩人胳膊上好像有鲨鱼的标记，可能是那余国海鲨帮的恶人呐。小伙子还是打消去送死的念头罢，唉。”
王大爷是村里唯一一个在外面闯荡过的人，听说他年轻时候是城里某个镖局的镖师，对江湖争斗之事非常了解，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如今岁数大了，退隐江湖，选择回到这小村子养老，每日喜欢坐在村口石墩上看日落。
他的话陆羽不得不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大哭一场，之后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深夜，他依稀看见一道黑色光柱从天而降，竟硬生生地穿透屋顶而不留痕迹地，直接砸进他的腹部。从那之后，他昏迷了一整天，这才出现今日的一系列事情。
脑中轰地一声，陆羽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周平早已不见，陆羽惊骇地发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刚刚还是黄昏，现在却已能看见月亮。
“不行。”他咬紧牙关，目光中露出一股狠意，“我一定要找回她。就算是死，我也一定要见到她。”
他用力地念着“海鲨帮”这三个字，一步一步地走向家门。在出发之前，他决定做些准备。
现在的陆羽，思想层次并非普通少年可比，虽然很多记忆记不清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绝不是曾经的陆羽，虽然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但芊芊是他名义上真正的妹妹，是唯一能让他在这个世界里感受到亲情和温暖的存在，他不再犹豫。
“若是连至亲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寂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