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风云

老谢也是一阵大笑：“东家这话说得可是不老实，你又不是今天才这样，我给你当了那么长时间司机，可从没说过要辞工，怎么可能突然就看你不顺眼？你大哥也去过我们那，知道我们的政策。你做事当然是有不对的地方，不过我们还是以帮助教育为主，希望人自己改过。再说这地方有它的复杂性，我们不会要求这座城市的人立刻就换一种活法，那不是我们工作的风格。别把我们想成南京国民政府那帮人，强制推广新生活运动这种事，也就是那位干得出来，我们不会那么笨。只要你的心是进步的，就是我们的朋友。而且三少的工作我们有目共睹，这几年为抗日做出的贡献组织上也心知肚明。从第一次帮你，就是组织的意思。”
“那时候袁彰武在天津横行霸道，做了很多不是人的事，又为日本人效力，已经是实打实的汉奸，按说就该为民除害。可是你也知道，当时的敌我力量对比悬殊，时机并不成熟。三少站出来对付袁彰武，对国家对老百姓都有好处，我们当然要帮你，更不能看着你死。”
“让我袭击六合仓库，也是你们做的吧？”
“那是另一位同志，至于是谁我不能说，我们有自己的纪律。我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喜欢依赖白鲸的那帮洋人，我们更愿意相信群众。六合仓库的消息，就是苦力透露出来的，毕竟装什么货瞒不过他们。我们确实在筹划行动，但是还没想好具体措施，三少的行动对我们来说意义很大。对于抗日大局意义更大。那批军火被炸毁，让日本人收编伪军的计划大受影响，连带整个河北的局势都产生了微妙变化。正因为此，我们断定日本人会对你下毒手，所以安排人全天保护。”
“从送信的小孩，到警察都是你们的人？”
“确实如此。可惜后来组织遭到了破坏，我们不少同志都牺牲了。说到这里我就得感谢三少了，你对韩大姐以及组织的帮助，算是雪中送炭。”
“别这么说。有我没我，你们都能渡过难关，无非就是损失多少的问题。”
“多活一个人就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不怕牺牲，但也从不鼓吹送死。蓝衣社那种一命换一命甚至几条命换一条命的傻事，我们可不能干。组织给我的任务是继续保护宁三少安全，这也是乔大律师的一点个人要求。毕竟你是他侄女婿，他不希望你遭遇危险。不过话说回来，我不知道现在大律师怎么想。我要是他肯定坐飞机过来，拿文明棍抽你。”
“大律师是斯文人，不会干那种事。”宁立言打了个哈哈：“老哥跟我说实话，我也跟您说点掏心窝子的。其实我想让老哥离开，也是为了你好。日本人派眼线过来肯定盯不住我，但是对我们的工作必然产生影响。包括我对你们的帮助，也得谨慎一些。老哥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万一露出马脚，我怕害了你。”
“三少这么想我很感谢，不过我没嘛可怕的。几个孩子都成年了，就算现在死我也闭的上眼。再说咱们比日本人势力弱，如果再怕死，这场仗又怎么赢呢？说句不怕三少不爱听的，你们的经济战略其实组织并不支持，但是没法干涉。我个人的意见是，必须做好以武器抗击的准备，别总想着取巧。当然，我没有强迫你上战场的意思，是希望你别抱幻想，不管这次是输是赢，日本人的脚步都很难被束缚，还是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一点我有准备。只不过让日本人多损失一点总是好事。就像我们坑阔佬一笔钱他依旧是阔佬，但是看他倒霉我就顺气。”
“可是阔佬会记恨你。虽说三少如今的势力比袁彰武大多了，一般人不敢动你。可是一旦日本打进华北，这边的情形会变成嘛样，谁也不知道。我希望你还是多加谨慎。”老谢的语气变得凝重，那种发自肺腑的关怀，让人心里觉得温暖。
“宫岛跟你不错，可她终究不是咱们这边的。我不提她有多少血债，也不提她给日本人干过多少事，就说一条，她上面也有人。有些时候就算她想怎么样，也有个身不由己，这个不能不考虑。”
宁立言并不否认，“我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今天才去看她。有些话现在说清楚最好不过，与其留到未来不如现在解决。老谢你只管放心，我是个惜命的人，尤其现在，我更不舍得让人随便弄死。”
金船舞厅的生意变得格外红火，宫岛心情很是愉快，招呼着百合子拿了红酒与宁立言共饮。那只猴子看到宁立言也极为亲切，围着他转来转去。趁着宫岛还没荒唐起来，宁立言抢先说道：
“内藤找我了，说是行动即将开始。你这边估计也会得到任务，让你在宗室那边放假消息，骗他们拿钱入局。我来是告诉你，不管内藤跟你说什么，一个字都不要信。这次的局是对所有人的，不管是谁进来都是管杀不管埋。”
“他们爱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宫岛一阵大笑，“我说过了，他们都是些败类，是没用的废物！钱在他们手里，只不过用来吃喝玩乐。自己蠢偏又贪婪，就算躲开这个骗局，也难逃下一个，我救不过来，随他们去吧！只要你我可以发财，其他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答应过我，计划一发动，就能把烟土生意拿回来，这话该兑现了吧？甘粕已经出局了，里见甫一个人也支撑不住那么大场面，只要让他吃个大亏，上级肯定会换将。”
宁立言看看左右，房间里只有自己和宫岛还有那只猴子。他低声道：“你现在又金船也不错了。不管怎样，赚的钱足够你开销，又何必非要染指烟土。”
“因为我喜欢，这个理由够么？”宫岛看了宁立言一眼：“乔雪如果想要的东西，你肯定不顾一切也帮她弄到手，到我这就要食言？”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我来说都一样。”宫岛两眼直视着宁立言，身体向前探出，样子像是一条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我说过，对我来说死活其实没什么分别，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死了。所以别替我操心那么多，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肯不肯帮我对付里见甫，夺回烟土生意？”
宁立言心知，宫岛是故意和自己装傻。拿回烟土生意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自己这种拿回烟土生意的手段，必然会给宫岛带来麻烦，甚至会让她承担同谋的嫌疑。再加上那天晚上的援兵以及自己的身手，宫岛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不简单。现在还要烟土生意就不是利益问题，而是愿意帮自己扛责任，从某种意义上说，也能算做同生共死。
这个魔女上一世把自己玩的不轻，这一世难道真要报应循环，被自己牵连？虽说他对宫岛没有什么感情，更谈不到负疚。可是终究是堂堂男子汉，让个不相干的女人陪自己吃瓜落，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宫岛这时却已经把酒杯硬塞在宁立言手里：“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干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来，干杯！”
两只酒杯轻轻碰撞，随后各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的唐珞伊看着对面的男子，微微一笑道：“你的酒量比过去好多了。”
在她对面端坐的正是华子杰，他望着眼前佳人回忆着她昔日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越来越漂亮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吧？不管外人怎么看，只要当事人觉得欢喜，就应该得到祝福。若是当日自己不糊涂到把珞伊姐推出去，能和她走在一起，如今的她是否也会如此美丽？
想了想两人之前的一些经历，华子杰不得不承认恐怕没这么乐观。在监狱这段时间，自己至少学会了接受现实，不至于自欺欺人。
唐珞伊用手在他眼前一晃，笑道：“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有点走神。”华子杰苦笑一声：“在里面没什么事情做，除了吃喝就是练功保持体力，大概酒量就是这么练出来的。也多亏珞伊姐送那么多酒进去，让我练出酒量。”
“我是个大夫，怎么可能给你送酒？是你姐夫送的。他担心你在里面闷，给你送酒解愁。现在你出来了，就别喝那么多了。连珍还有伯母以及你那个未见面的儿子，都等着你呢，你赶快去陪他们过几年好日子，别在这里胡混了，更别喝那么多。如果需要，我开个戒酒方子给你。”
感受着唐珞伊那虽然亲切但却界限分明的态度，华子杰心中不免一阵酸楚。过去的事总归是过去了，自己又何必对前尘往事念念不忘？既然珞伊姐很满意这种状态，自己身为外人又何必介入其中？
他微微一笑，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这几杯酒还不至于让我的身体受不了，珞伊姐有空还是多关心一下我那位上司，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今天来，是要送个消息给珞伊姐，请你转告三少，小心陆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