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泪花嫁

第2部分阅读

雾水。
“前几天,咱们原来的新娘身上一道刮伤也没有。”
“咦真的”靳驭北好奇地张大眼睛看着女孩,此时才发觉有异。
乍看之下,这名昏睡的姑娘,与之前安排的新娘相似得惊人。细细观看后,又有了些不同。
他们安排的女子,肤色略黑,五官也不若眼前这个女子细致。
要不是曾近看过那女子一回,他也绝辨认不出两人的不同。
“跟路的探子回报,亲眼看见整队送嫁队伍全被灭口,一个不剩。眼前的这一个,肯定是从别处蹦出来的。”靳硕南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假新娘。
“那么,原来安排的新娘子和她哥哥不就”靳驭北想到由他们送入虎口的诱饵,心里深深惋惜,生出了一股罪恶感。
好不容易找着了一个愿意牺牲的女人冒险卧底,结果还是将人送上了黄泉路。
他们赌的,是一个“机会”。
靳府的媳妇是个有价值的目标。预见的结果有两种,其一,新娘子被罗腾久劫回山寨;其二,当场丧命,白白成了一缕死不瞑目的渺渺芳魂。
他们赌的是将人送入山寨卧底的机会。
“约莫是死了。”靳硕南的音调极沉。
“真不值,又赔了一条命。”柳大夫既感叹又忧心的摇摇头。
为了剿灭新罗山的贼众,为了报父母的血海冤仇,这对兄弟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担心,总有一天,这靳家兄弟会为他们自己激狂的行为后悔。
“计划夭折了。”靳驭北有些泄气的唉叹。
“不,罗腾久送来了大好机会,他给了咱们一个极好的交换品。我们只要好好掌握眼前这个新罗山寨的内应,说不定,还能反过来成为咱们引虎出洞的饵。”靳硕南唇角微微的撇动。
“大哥在想什么”靳驭北闪动大眼,开始对哥哥的算计感到兴趣。
“美人计的弱点,就在美人身上。”靳硕南一手摩挲下巴,缓缓说道。
“弱点她看起来的确弱不禁风,又白又单薄,全身上下没一处不弱。”靳驭北瞄了床上的美人一眼,开玩笑的说。
“女人只要心软,再毒的蛇蝎都会自动降伏。”靳硕南双手抱胸,精锐的目光深沉的定在女孩身上。
“所以”靳驭北偏过头看他。
“我要收她的心,归我所用。”像是起誓一般,他的嗓音在屋内不断低回。
“说破了,原来大哥想用美男计嘛。这个女孩儿真的很漂亮,细皮嫩肉,五官秀丽,收来暖床一点也不亏待自己。”靳驭北嘿嘿两声,意有所指地笑道。
“我们干脆来场将计就计等这个女人醒过来以后,这出戏便开始上演。”靳硕南冷冷笑道。
“怎么开始”靳驭北挑眉。
“十天后,婚礼照旧。”
“婚礼照旧大哥,你真要娶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靳驭北愣了一下,随即蹙起眉,指了指床上昏睡的人儿。
“有何不可罗腾久处心积虑送来一个女人,搁着不用,太浪费人家一片心血。”靳硕眯着眼,眸底一片算计的精光。
“你自己可要小心,反间计的风险很大。这女子美则美矣,小心别沾上祸水。”靳驭北警告。
“这祸水从哪里来,我就要她带着祸从哪里回去。”靳硕南的唇边凝上一抹玩味的笑意。
虽然意外的换了一颗棋,棋局仍在他的掌握中。
“等她醒来,就好好的陪她玩个游戏,谁先脱下面具,谁就先输。”指尖滑过她的脸颊,期待着他和她之间,以心对押的有趣赌注。
柳大夫在靳氏兄弟的身后抚着须,一边听两兄弟的对话,一边不以为然的暗暗摇头。
心软是弱点没错。但是,心这种东西根本就难以掌控,如何当作武器
“赌注搞不好是两败俱伤。”柳大夫小小声的嗟叹道。
当这女孩睁开眼的一刹那,整个以她为棋的布局,便将要执意地开始转动。
命运的轮移,谁也制止不住。
惶惶然的,韩真张开迷蒙水雾的眸子,眸底犹有惊惧。第一个闪进脑海的意识,便是身上的嫁衣。
那件染血的嫁衣
“你醒了”头顶传来低磁的男性嗓音。
韩真小脸一白,突然缩着身子,窜进床帐更深处。
她虚弱地捧着头,还无法完全从血迹斑斑的梦境里醒来,她的梦里,缠着那名未曾相识的女子的冤屈。
“别怕,没事了。”一只大掌抚上她的细肩,掌中热度透过单薄的衣料,熨上她的肌肤。
微小的触碰,却引发她强烈的抗拒。
“不要碰我”韩真尖叫一声,整个人完全蜷缩进床角。
“好了,不要叫了。”一个暖热的躯体逼近她,似乎想环住她极端紧绷的身子。
“你不要碰我放开我”感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碰触,她开始狂乱的踢打,极端恐惧那种被人制伏、动弹不得的感觉。
无力抵抗那股力量的无助,让她窒息、让她恐慌。
担心剧烈的反抗会伤了她自己,那具结实躯体的主人,干脆将全身的重量覆在她身上,用优势的体形和力气制伏她。
一双强健的双腿制住她的下半身,单手张开虎口,紧握住她的双腕,往头顶拉去,压进柔软的枕头里。
“啊唔”在她逸出更惶然的尖叫前,嘴巴随即被人飞快地捂住。
“嘘、嘘没事了,没事了。”韩真感觉一只大手掩住她的唇,耳畔不停地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安抚,温热的呼息扑上她颊上敏感的肌言。
“嫁衣脱掉嫁衣我不要穿嫁衣”韩真哀求着、哭泣着。她一直挂记着那件沾满血迹的嫁衣。
“嫁衣已经脱下,你换过衣裳了。”一句话,消弭了她所有的抵抗。
那句话听进了耳。慢慢的,韩真一边呜咽、一边喘息,在一具分量颇重的躯体下安静了下来。
“不要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没事了。”男人的嗓音低缓地飘过耳际,流进她的胸臆。声音奇异的像有镇定的作用,安抚她紊乱急跳的心律。
韩真慢慢回复神智,噙着泪,傻傻地、一瞬也不瞬地瞅着眼睛上方与她靠得极近的男性面孔。
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他像黑石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又泛着似冰似火的矛盾光泽。
向下移一点点,再来便是他非常分明的突出五官。斜飞的剑眉、挺直的鼻、强硬的唇弧,形成一组极有个性的轮廓。
那男人见她似乎镇静下来,慢慢的放松掩住她樱唇的手掌,但是,像是怕她又突然挣动似的,身躯却没有移动半分,仍然密密的贴伏在她身上。
“你是谁”有一段时间,韩真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男人为何出现在她身边,更没有注意到两人极端亲密暧昧的姿势。
“我我是靳硕南你今天原本该拜堂成亲的夫婿。”他扯扯唇,有丝好笑的自我介绍。
她是真傻还是装糊涂
“夫婿”韩真脑子一片空白,抓不住夫婿这个字眼的意义。
“难道你吓傻了今天是你出阁的日子。”靳硕南完全放开她的手腕,从她身上翻至一旁,一手支着头,闲适地斜躺在她身边。
“我出阁的日子”慢慢脱离梦魇的迷雾后,现实像电光一闪,突然击入韩真的脑海。她慢慢坐起来,他则顺势移开自己沉重的身躯。
她甫获得释放的双手,缓缓地环住自已逐渐发冷的身子。
“这里是”韩真低语问道。
“靳府,以后就是你的家。”
果然韩真失神地望着身上洁白的单衣。
进了靳府,一切就无法回头了。
“我必须告诉你,所有迎亲队伍的人,全死了。”告示里,没有一丝感情。
韩真捂住唇,眼里酸涩起来。
“还有,你唯一的哥哥,也死了。”
泪水溃堤而下,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她为溅血的婚嫁而哭,为香消王殒的女子而哭,为染上污渍的嫁衣而哭,为这场天降杀戮里死不瞑目的人而哭。
刚开始,靳硕南采取近乎冷眼旁观的态度,微眯着眼,想看她究竟可以演多久。
过了一会儿,韩真仍旧哀哀切切的哭着,泪水像是从没断过,哭得鼻头都红了。
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坐起来,有些认输的伸出手,抚慰的环住她,拍拍她的肩背。
“好了,别哭了。我会妥善安排后事。”再不安慰,他靳府就要淹水了。
“谢谢你。”韩真下意识地倚向他的怀里,承接他的温柔。
“若非有变,我们今日本将成为夫妻,何必道谢”他低头,将她颊上被泪水沾湿的发丝拨到耳际后方。
夫妻韩真怔了一下。这个敏感且不真实的身份瞬间敲醒她,接着突然伸直双手将他推离,避开所有身体的接触。
这个夫君、这个怀抱、这个温柔,本该是另一个女人的,她只是窃取占用了。
她没有这个资格
那个死去的新嫁娘的冤气,还隐隐约约的透过染血的嫁衣,灼烫着她的肌肤、咬嚼着她的血肉。
“怎么了”靳硕南轻声问道,眼底有一抹细细探索的味道。他不着痕迹的观察韩真的表情。
“没事。”韩真回避靳硕南灼人的视线,只是满怀罪恶感地摇摇头。
“你的闺名是什么”靳硕南毫不在意的又躺回韩真身边,一手重新支着头,漫不经心的伸出另一手,拉起她肩上一绺黑色的发丝,卷绕把玩着。
“真儿。”她没有心机的脱口说出,说完后便懊恼的咬住舌。她怎么说实话来了
靳硕南的手停顿一下,两眼炯然地看着韩真,眼里浮起一丝兴味的光芒。
真儿搞不好,这女人根本不知道她要假冒的对象是谁
“我记得你的名字是林如媚,怎么会叫真儿”靳硕南刻意提到真新娘的名字,善心大发的透露给她该牢记的讯息。
让这女人一下子就穿帮,戏哪还有得唱他对她单纯直接的应对模式感到惊奇。
这个女人对人完全不设防,随随便便就让人给套出底,根本不是卧底的料。
靳硕南开始怀疑那个山贼头子知不知道他用人不明、派错了人
“那是那是孚仭矫痹吹男履锝辛秩缑模亢嫘睦锇稻薏坏靡y糇约翰畹阄笫碌纳嗤贰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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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真心里偷吁一口气。她知道她很笨,不谙世故狡诈,搅和了几句问话,就让她饱受了不少惊吓。接下来的日子,她要怎么安然度过
掩饰身份都成了问题,卧底的任务岂不更加难如登天韩真开始对未来忧心忡忡,忍不住偷偷咬住下唇。
“你刚历劫归来,或许需要平静。这几天,你就住在这儿,我去书房睡。”靳硕南没再说下去,体贴的起身下床。
韩真坐在床上,眼睛跟着他的身影移动,看到他走到门口后停住。
“对了,还有一件事,十日后,咱们的婚礼要再办一次。没有拜过堂,咱们独处一室,毕竟不太合礼数。”靳硕南体贴地说道。
韩真睁大眼,愣了,婚礼还要再办
拜了堂,她岂不是陷入更为难的境地
毕竟,她是一身清白无瑕的来到靳府,日后,她要如何挣脱这假戏真做的桎梏
第三章
十日后,靳家再度举行婚礼。这一次,宾客特别的热情,大家不在乎舟车往返,再度颠簸劳顿,最主要原因,是对历劫归来的新娘子好奇极了,想要亲眼看一看从虎口逃生的幸运儿。
据说,当时送嫁的队伍,包括新娘的哥哥,全死在山贼的大刀下,只有新娘子一个人奇迹似的逃过一劫,恰巧被山脚的猎户救走。而那个善心又英勇的猎户,大概是怕山贼报复,就在通知靳府接回新娘子后,竟连夜迁居走人了。
大厅里,宾客们纷纷加油添醋地述说这段遭遇,整个场面热闹无比。
而这厢,韩真穿着一袭簇新的美丽嫁裳坐在房里,心头百味杂陈。
靳硕南说原先那件嫁衣让他给烧掉了,说是染过血的、不吉利,便重金叫人在十天内重新赶制一件新的出来给她。
知道有了一件新的嫁衣,韩真当时心头虽然放了一颗大石,却又不由自主的为那个死去的新嫁娘感到抱歉。
在战战兢兢的心情下,日子过得异常飞快而平静,靳府的所有人,仿佛已将她当成真正的家人般,自然的接纳了她,也让她听了许多靳家兄弟的身世。
乍听之时,她心里曾对靳硕南涌出难以抑止的悲伤和同情。
靳硕南的爹娘在八年前死在新罗山下,当时他才十五岁。这八年,他凭着自己的力量扛起靳府所有家业,甚至屡次与官府联手合力阻挠新罗山贼向四周扩展地盘的企图,虽然一直无法剿了罗腾久的山寨,却也成功地将他困在山上好些年。难怪他这次有些狗急跳墙的意味似地,将她送入靳府当内应。
幻想当年稚气未除却必须勇敢承下所有重担的小男孩,韩真情不自禁的崇拜和仰慕起他的坚毅。
韩真随即甩甩头,摇散眼中迷离,拼命暗地斥责自己。
搞什么她是来当内应、做卧底的,不能真的放入感清。
娘的性命还握在罗腾久的手中,她若是心软,那么娘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况且,府里这些人的友善、温暖,并不是要给她的。这些温情所给的对象,原是那名叫“林如媚”的姑娘,她只是被强迫来霸占着、享用着。
十多天来担着罪恶感,她的心头一直盘踞着萦回不去的乌云,始终展不开真正的笑颜,对于别人和善的表示,只能选择尽量回避不回应,只希望大家别再对她那么好。
没想到,大家却将她的冷淡少言归因于她受到土匪惊吓,加上相依为命的兄长在她面前被杀害的打击,众人不但不以为意,对她反而更加呵护怜爱。
她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几乎将她淹没的不安。
穿着新嫁衣,韩真心底浮起一丝小小的自私。
这件嫁衣,与先前那件嫁衣的意义不同这嫁衣是为她缝制的不是别人,是为她
就这么一次,就这么一天,让她幻想一下,她是真真正正要出阁,嫁给一个名叫靳硕南的夫君。在心里,韩真向林姑娘暗暗祈求着。
假装的也无所谓,冒名的也无所谓,越让她沉迷一次,相信自己真的是个新娘子,即将为人新妇。
一天,让她放任一天就够了。只要过了今日,她会清醒的。
冒充代嫁,本就不该奢想眼前的幸福。但是,为了守住她对娘的誓言,她不得不对自己撒谎,否则,她实在不知要如何自处。
韩真缓缓抚着左手腕尚未拆下的布条,像是寻求痛感似的,指尖摸索的沿着伤疤盘绕的地方,刻意的一路用力压下去。
如果可以,她可以一死求解脱。但是,娘的安危,让她无法放手。
在清白与娘亲之间,早已作出抉择。
“娘,女儿先苟活着。事后,再让女儿向你交代吧。”韩真遥望远方低语着。
在婚礼上,由于新郎和新娘两方都没有父母长辈,因此,靳硕南请了德高望重的柳大夫坐上高堂的主位,为靳家主婚。
韩真原本想保持着麻木的心情,拜完大礼。但是,热烈的气氛、欢乐的言语,仍然挑动她的心绪。
靳硕南持扶着她的暖热大手,熨在手臂上,更搅碎她所有刻意筑起的冰霜。
一拜天地
韩真诚敬地向老天跪下,默默地乞求神佛赦免她的罪行。
二拜高堂
想起远在新罗山上、安危不明的娘,她咬住唇,掩在头巾下,放任泪水滴落,在胸前溅出一朵朵隐约的红花。
娘,您现在可好女儿一身红嫁衣,娘亲却无缘眼见
夫妻交拜
她的泪落得更凶这良人,这归宿,永远也不可能是她的
送入洞房
这场婚嫁,毫无任何甜蜜与信赖。
她冒充代嫁的意图,已经预见了未来的背叛,而她的清白,只是付给这个男人遭到背叛的微小代价。
她的未来,注定了与幸福无缘的宿命。
手里捏着与良人相牵系的红色彩带,韩真的心茫然了。
就这样,韩真从拜堂开始,便一路哭着没停过。由于一层红色的头巾覆盖着,不可能有人看见,因此,她肆意地任泪水奔流。
在喜堂上,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看见韩真的泪。但是,站在身边的靳硕南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靳硕南脸色古怪地瞪着手背上的水滴,外头天气很好,更不可能是他靳家屋顶漏水,这水滴是在他和真儿互相低头交拜时,落到他手背上的。
从角度计算、从方位观察,只有一个结论这水滴肯定、绝对、无疑是新娘子制造出来的。
他不着痕迹地眯着眼观察她,果然见到她缓伏的胸前有一抹濡湿的印渍。
她哭个什么劲儿她顺利的混进靳家,顺利的举行婚礼,甚至他们还打算日后让她顺利的取得情报,还不满意
还是这些顺利、美好到让她喜极而泣
拜完了堂,靳硕南心烦意乱地拉着红色彩结,迈着大步往新房走去。
“请请等一等”红彩结的另一端扯了一下,同时间,传来细细喘息的请求声。
一回头,只见韩真跟得辛苦,娇小的莲步几乎追不上他长腿的几步跨迈。
靳硕南心里缩了一下,像是怜惜、像是懊恼。
“什么事”不耐的语气,成功的掩住一丝丝不经意的关怀。
“我啊”韩真急急的要赶到他身边,就在离他还有一臂之远的地方,脚下突然一绊,直直的往他面前跌扑过去。
“还不到洞房的时候,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靳硕南快速将长手伸出,一捞一提之间,顺着冲力,便将她结结实实的接进他怀里。
一个天旋地转的瞬间,整个世界的温度就突然上升沸腾。
暖热的胸膛、强健的臂膀,还有灼人的体温,勾起韩真十天以前短暂的同床接触时两人肢体交叠的记忆,既模糊又熟悉,仿佛不曾消散。
记忆里的细微末节,经过时间的酝酿,发酵成醇美的滋味,韩真一想到那夜,便不禁面红耳赤。
“对不起,我看不到路。”她喘着气,惊魂甫定的伸出两只白玉的手臂,揽上靳硕南的肩头,以稳住自己的身子。
头上的红巾,遮住她的双眼,也遮住她所剩无几的安全感,因此,她只能本能地卖力向前跑,紧紧抓着手中的彩带,紧紧跟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害怕一松了手,就会迷失方向,失去他的踪迹。
“是吗我的疏忽,没注意你的脚步比我小了许多。”靳硕南的手臂环在韩真纤细的腰后紧紧箍着,清晰而且敏锐的感觉到她柔软香郁的身子贴在他的胸前,顺着急喘不断的吐纳起伏。
“是我走得太慢。”韩真喘息地摇摇头,低下头去,难堪地沿着布缘盯着自己的脚尖。
靳硕南垂下眼,细细地审视着她,有些严厉的评估她目前的姿势和企图,这么近的贴着他,是开始施展美人计的第一步吗
如果,这些反应,全是她深沉心机所扮演的话,那么,她真的成功的把楚楚可怜的角色扮得入木三分。
不含挑逗的无心贴近,更能诱惑男人动情
靳硕南眯住眼,处心积虑送上的可口菜肴,岂有原封不动的道理
引鱼上钩的第一步,就从洞房花烛夜开始。
而在这之前,他自己必须收回被她泪水勾动的心魂,从他第一次见了她开始,他便被这个女人牵引出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他要的是复仇,要的是控制这颗棋子心,不能任她左右
倏然,靳硕南怀有深意的撇唇一笑。“走太慢那我带着你一起走吧”语毕,靠着她微微低下身子,一手扶住她的肩,一手搭住她的后膝窝处,突然将她整个人抄起来抱在怀里。
“啊你做什么”韩真一惊,两手猛然环住靳硕南结实的颈项。
“抱你。”靳硕南笑笑的说着废话,言语间充满轻佻。他将她轻抬了一下,调好姿势后,便开始向前走去。
“我知道,可我能走啊”韩真局促羞赧地倚在他的胸膛里,强烈的感受到靳硕南那两条有力的臂膀,像热铁似的贴在她的背后、大腿,熨烫得她极不自在。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经验让她不安,也有些慑于男人与女人天生相异的力量。
“既然你跟不上我,那么我就带着你一起走,不浪费你的体力,也不浪费我的时间。”
靳硕南状似无心的顺口说着,韩真却听得怔了。
带着她一起走
韩真的头上盖着头巾,看不到靳硕南的脸。有一瞬间,她好想不顾一切揭开头巾,看看他讲这句话时的表情。
这句话听在她耳里,像不经意的承诺,像无心机的爱语,让她的心彻底忘了山贼的胁迫,忘了亲娘的血誓,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坠落到无法救赎的深渊底下。
头巾下,韩真的眼眶无法克制的再度湿润。“那么以后呢”她小小声、小小声,不带期盼的问。
靳硕南耳尖,听见从红中底下逸出的呢喃。
他挑挑眉。“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或者我到哪里,我都会抓住你”然后,咱们两个一起下地狱在她的视线之外,他冷冷笑着。
韩真揪着心闭上眼,将身、将心,全心全意地倚进这一副让她不敢多求温存的怀抱里。
为了他这句简单而无心的话,她甘愿不顾一切的沉沦。
要是韩真此时撩起头巾,会看见靳硕南无声的嗤笑,表情阴沉,充满算计。
将韩真送入新房后,靳硕南回到宴席之间,继续接受大家的祝贺。
靳硕南和靳驭北同时细心的注意到,在众多宾客里,混杂了几个面孔陌生、气息古怪的人物。
兄弟两人不动声色的四处敬酒,并偷偷派人监视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另一方面,听多了贺词,靳硕南的心头倒生出一些嘲讽。
“靳兄,恭喜恭喜,娶得如花美眷。”
“托福。”他心不在焉地拱手回礼。
而且万幸,至少山贼没给他换来一个丑新娘。
“靳大爷,祝大爷和夫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当然。”唇畔形成一抹似嘲似讽的微笑。
当然没白头偕老这么一天。不过,同心互相谋算倒是真的。
“恭贺靳爷和夫人恩恩爱爱、早生贵子。”
“多谢金口。”他恍然的点点头。
这人提醒了他,恩爱的机会不会白白放过,但是,必须确保不能有孩子。
这桩充满算计的婚姻里,容不下孩子的存在靳硕南心头瞬间苦涩起来。
拥有孩子,代表靳家开枝散叶、香火不绝。可惜的是,现在不是好时机,对象也不适宜,一旦有了孩子,谁能保证无辜的孩子不会被当作威胁的工具
眼一冷,靳硕南仰头喝干杯里的酒液。
“大哥,别喝多了,新娘子还在新房里等你呢。”靳驭北靠了过来,笑笑的抢下硕南手里的空酒杯。
“反正她不会跑掉,就让她先待着吧。”哼了一声,靳硕南的俊颜上,一片阴沉晦暗。
本该算计好的感情、算计好的谋策,竟让那女人的一滴泪水给完全搅乱了。那一滴泪,让他心情烦躁起来。
“那怎么可以咱们不是要反施美男计吗大哥如果不能得到大嫂欢心,如何让她的心为你所用”靳驭北笑呵呵的,不以为意的拍一拍大哥的肩膀。
说实在的,他一直将大哥这件将计就计的代嫁婚礼当成游戏来玩耍。例如现在,靠近门口处有两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正鬼鬼祟祟的往庭院移动时,他不但不操心,反而很想看看那些个家伙想干什么。
负有弑亲之仇的靳府,和十恶不赦的新罗山寨,一向楚河汉界、敌我分明。头一次,敌方的人马这么大胆的靠近靳府,肯定是以为有个稳当的靠山。
那个靠山,大概就是被派来卧底的温柔小嫂子
“至少给那些家伙一些时间,去和新娘子闲话家常一番。”靳硕南的眼光充满怒火的瞟向消失在门边的两只耗子,手边不知不觉又抢过弟弟手中刚注满酒的杯子,一古脑的倾入口中。
“说到小嫂子,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心机深沉的女人。”靳驭北看看哥哥冲动的火气,又看看手中的酒壶,然后很干脆的将整壶酒全塞给似乎很需要水酒灭火的新郎倌。
“谁会在自个儿的额头上,刻字标明企图的”靳硕南火气仍然持续着,没有消减的迹象。
“是啊,就像你。她大概也看不出你柔情体贴的背后,也存着不单纯的企图。”靳驭北挑着眉,似嘲非嘲地笑睇他。
“你给我闭嘴”靳硕南暗地咬着牙,身旁传来一声祝贺,他一转身马上戴上斯文的笑脸,向前来祝贺的宾客敬酒答谢。
靳驭北一转头,看见坐在主位的柳盛言,老脸上略显疲态,但顶着主婚人的头衔,仍然固执地坐在原位向宾客敬酒,怎么也不肯先离去休息。
从接回假新娘,到今日重办喜宴的这段时间,柳大夫似乎对他们兄弟两人生着闷气。见着他们兄弟总是摇摇头,嘴里老是喃喃念着:“儿戏儿戏”然后故意大声地叹了一口气,不但兄弟俩想要不听见也难,也叹得他们莫名其妙。
“大哥,柳大夫累了,我看你也该退席回新房了。否则,你不离开,柳大夫会继续死撑着他那把老骨头不肯走。”靳驭北提醒道。
靳硕南眯眼看向柳盛言,表情沉沉的抱怨。“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最近是着了什么道好像看我挺不顺眼。”
“他看不顺眼的对象也包括我。”靳驭北环胸苦笑道,被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家这么斜眼瞧着,瞧久了还真会全身不舒坦。
“驭北,你负责去开导老人家,还有,顺便负责挡住想闹洞房的醉鬼们。”靳硕南放下酒壶,站起来走了两步。
很好,地板没有摇晃,代表他还没被酒气冲昏头。
时辰差不多了,新娘那厢耗子们应该也闲聊够了。
“我为什么是我”靳驭北愣了一下。忙了一天,腰酸背痛,正想回房去好好休息哩。
“因为你是新郎倌的弟弟。”血缘天性嘛一句话,简单明了的扔回给张口结舌的手足,说完,靳硕南便头也不回地悄然退席。
“咦新郎倌走啦”一名醉客在朦朦胧胧中,刚好瞅到一抹颀长的红色身影闪到门外。
“新郎倌怎么没知会一声就走啦这不成,太失礼了。咱们去闹闹洞房,不然绝不回去。”另一名醉客酒兴一来,便高举酒杯,大声吆喝,引起席间小小的马蚤动。
不一会儿,大伙儿全知道新郎倌闪人了。顿时,不满的情绪逐渐汇成一股要命的压力,一致地附和闹洞房的提议。
靳驭北眉头一拢,认命的站起来,安抚众人的情绪,吃力的挡住打算冲锋陷阵的疯狂醉鬼。
他一面用肉身抵挡,一面口干舌燥的劝说,心里不住的暗骂:大哥,你等着
风水会轮流转一圈兜回来换他当新郎倌时,他会干脆抱着新娘子拜完堂马上一走了之,让大哥去收收烂摊子
靳硕南走到回廊下,突然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眯眼看两道影子鬼鬼祟祟的从新房出来,掩进漆黑的庭院里。
他的心火陡然窜高,很不满自己的新房让几个小贼给污染了。
闷着气,抬着脚步重重的向新房走去,猛一开门,只见端坐在床沿的新娘,像是受到惊吓,原本捧按在胸口的手,倏然藏到身后。
她的掩藏手法实在是拙劣不堪靳硕南在心底刻薄的冷眼批评,只要眼睛稍微精明一些的,都会瞧出她的手里一定藏了东西。
靳硕南缓步无声的趋近有些惴惴不安的新娘身边,长指慢慢撩起红头巾。
“真儿”他突然顿住,冒起莫名的火气,瞪着很快低下头去的娘子。
真是天杀的她又哭了
这女人的泪水真多,从她来到他靳府后,没见过她一天不哭。难道他今年命盘犯水
“夫君,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韩真抽抽噎噎地垂着头,右手仍藏在身后,只抬起左手拼命的抹着从眼眶不停滴落的水珠,抹得脸颊的肌肤泛红,手腕上的白布条也浸上水渍,整张小脸还是湿答答的。
“别哭了,今天是咱们大喜之日,哭了不吉利。”靳硕南坐到她左侧,有些烦躁的抓住她的左手,免得布条下的伤口沾到水,也免得擦破薄嫩的脸皮,另一手则抓着袖口,小心翼翼地轻拭她的小脸,想办法止住水源。
他肯定,今年一定犯水,堂堂大男人才会落得帮女人擦泪,而且还是个身份不清不明的敌方j细。
“真的吗”韩真抬起水汪汪的眼眸,泪水染润过后,更显得楚楚生媚。
“是啊。你娘没有告诉过你吗”他心不在焉地敷衍道,可没想到竟误打误撞,点中了韩真的泪腺死门。
“没、没有”韩真神情一酸,语气一梗,大水再度从她眼底透出泛滥的警讯。娘从来没机会告诉过她这些,只要她守贞如命如今,刻在腕上的誓痕还未结疤,她却就要破誓了。
她好想娘忍不住的,她再次悲从中来,背在身后的右手手心,只能更加紧紧的捏住。
警觉的瞪着她眼眶里又浮起一大泡清澈的水花,靳硕南立即决定下猛药,停住几乎可以预见的第二波大水患。
“你右手藏着什么”果然,这句话一抛出来,让她惊得小脸一白,忘了泪水。
“那是那是我娘的坠子。”韩真眨眨眼,犹豫一下便怯生生的伸出右手,慢慢摊开掌心。
这个坠子是刚刚元子奎和小伍趁人不注意时,偷溜进来交给她的。可是方才不管她怎么问,他们就是不肯告诉她,娘现在过得如何,只是说已将娘的书信送来,就藏在靳府后门的石柱底下。然后,又替罗腾久传了几句近似恐吓的警告,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靳硕南挑着眉,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就拿出来,还以为她会遮掩推托好一阵子。
“你娘的坠子”那两个人溜进来只是为了帮她送一个坠子
他心底泛起一丝不明的情绪,好像自己强迫窥探了她的秘密。
他拿起通体翠绿的玉观音在手上把玩,玉石上系着一条红线,仔细一看,红线的两端毛疵不齐,像是曾被人用力扯断。
“可以还给我了吗”韩真看着他的脸,不明白他的心思回转到何处,但是,他专注凝思的眼神让她不安。
“当然可以。既然是你娘的坠子,应该要好好保管,别弄丢了。”他拎着细线搭上她的颈后,帮她戴上玉观音,手指一捻,便将红线断裂的两端牢牢接紧。
“夫君”简简单单的系绳动作,却密密地圈住韩真荡漾不已的心湖。
他的指尖留在玉坠、留在她颈项上的余温渐渐退去,却绵绵长长的暖融了她晦涩而且无法救赎的罪恶感。
她张着蒙蒙润润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凝神望住他。
“在看什么”靳硕南一笑,大掌轻轻抚上她细致的花容,瞧透了她眼底情动意乱的流光。
他这么容易就得到她的心吗
“夫君往后,我该如何待你”她不知不觉的微启粉色的樱唇,问出心底的挣扎。
“很简单,全心全意,永不背叛”他微微勾着唇角,以不着痕迹的速度徐缓倾身,逐步缩小两人双唇的距离。
韩真浑身一震,永不背叛
“什么意思”她无力的以耳语问道。
“将我视为天、视为主,心里只许有我。”他的气息火热的扑到她的脸颊上,撩得韩真几乎被他勾去了心神,忘了听他说话。
“如果如果”如果背叛了你呢话语如刺梗在喉间,害她疼得说不下去。
“如果背叛我,我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他吻上她的唇,密密实实地堵住两人之间过多的言语。
许多话,只能点到为止。再说下去,便要变了质,毁了所有棋局。
这女人似乎不懂心机的攻防,像是打算在此时此刻对他掏尽心肺。
她想直接投诚他偏不接受。
有些刻意的,他轻佻地徐徐啄吻她的唇、颊、耳际,慢慢撩拨她的神智,诱出她第一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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