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婷婷愣了一下才答:“我家就在本地,只不过是区县,三十上午出发,回去吃年夜饭就好了。”
“过年啦,还是回家好啊,团圆饭团圆席,一家人聚一块儿,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多好啊”沈靖说着,往后仰躺,闭上眼睛,好像在回想什么美好的记忆,“你早点回去吧,和家人团圆,别耗在这儿了,这儿也没什么了,我守着就行。”
蒋婷婷本来到口的邀他过节的话说不出来了。
虽然沈靖没有说出拒绝,但已经拒绝得很彻底了。他用温柔的语调感慨,诉说对那种温馨的向往,让蒋婷婷离开,同时把自己困在这里,了断了蒋婷婷的念想。
蒋婷婷退让了:“再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姐也放假了,到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回去。”
沈靖点头:“嗯,注意安全。逢年过节高峰期,到处是人,女孩子家的,又这么漂亮,得小心点啊。”沈靖说着带了两分调侃。
蒋婷婷没有笑,她看着沈靖,很认真地问了句:“沈总真的觉得我漂亮”
沈靖一怔,手指摩挲着面桶的边沿,沉默了两秒才道:“当然啊,你可是咱们名鼎的企业之花,岂止是漂亮,简直是太漂亮。往后出嫁,肯定是最美丽的新娘子。到时候我给你送亲去,虽然名鼎倒闭我没钱了,但这个红包不会少给的”沈靖说着揭开泡面,凑近使劲儿闻了闻,嘿嘿笑着,“小蒋手艺越来越厉害了,泡面都弄出煮面的味儿了,真香”说着“胡噜胡噜”吃了起来。
“沈哥”蒋婷婷忽然换了称呼,沈靖手一顿,没吭声,继续呼噜泡面。
蒋婷婷注意到了沈靖的情绪,眼神暗了暗,又劝道:“沈总还是少吃点儿泡面吧,这东西没营养,而且也不好吃,容易上火。”却是又换回了称呼。
这个男人,再大的生意都能谈,面对感情的事却总是畏畏缩缩,顾左右而言他。他太聪明了,知道在什么时候装傻,又该怎么装傻,才能让人不知要如何责怪他。蒋婷婷在心里叹了口气,狠心掐断了那一点点不该在冬天里破土的嫩芽。
“嗯。”沈靖咬着面条应了声。他自然明白这东西不好吃,好歹吃了十来年的领导饭,就算山珍海味吃腻了,也只会想要换点清粥小菜,总不至于爱上垃圾食品。只是如今时不与他没得挑,再难吃总比没得吃强。好在沈靖不是什么富贵出生,在山沟里也过过十几年咸菜稀饭的日子,遇上这种情况觉得方便面还是可以下咽的,不至于撑不下去。
“那我先走了。”蒋婷婷见沈靖只顾闷头喝汤,不再逗留,收拾下东西就离开了。
沈靖看着她出门,说声再见,没有多的话。他自然是看出这个小姑娘的心思的,只是无法回应,索性就装作不知道了。沈靖一直把蒋婷婷当小妹妹甚至女儿看待,没有半点绮丽心思。况且他如今一身负债落魄不堪,做朋友都怕拖累了别人,还能考虑其他什么
自嘲着摇了摇头,沈靖把最后一口汤都倒进肚子里,这才把泡面桶扔进装着一堆废纸的纸箱子里,然后继续坐回老板椅上发呆。
临近过年,三亚依旧阳光明媚,温暖宜人。
“嘟”端木宏听到那头率先挂断了电话,不由轻笑出声。他能想象电话那头的人是怎样一副气愤不甘又无可奈何还要硬装好汉的模样,心情舒爽,笑意又深了一分。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该不会是师哥答应并购了吧他倒是跟你谈得来,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只会气死人。”旁边躺椅的女子看端木宏笑得开怀,隐隐有些落寞。
“怎么可能。”端木宏失笑,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懒洋洋地躺着晒太阳,“并购的事情逼他也没用,不过我会想办法搞定能搞定他的人,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会按照你的设想进行下去,到时候沈靖走投无路了,自然只能来投靠你。”端木宏注意到女子眼中的黯然,表里不一地安慰着。他想到一句老话,敌人的失误就是自己的机会。让她对沈靖越多失望,自己的机会也就越大。
“那就看你的了。”女子说着摘下墨镜,起身走到水池边稍微做了下运动,跳下水去。
端木宏目光追随着女子的背影,看她如一尾美人鱼在水里穿梭,笑得胜券在握。
沈靖不知道在椅子上瘫着发呆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尽了。
之前吃下去的方便面已经消化得差不多,沈靖感觉又有些饿,或许也不是饿,只是想吃点东西,觉得吃东西也许能让自己心情好点。
沈靖从椅子上爬起来,也不整理自己因为窝在椅子太长时间而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直接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不用关,如今的名鼎,也就只剩满屋废纸还能卖瓶水钱了。
沈靖拖着步子下楼去了趟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也不知道挑什么,身上总共就能摸出不到一百块,最后全部买了酒。
电梯已经停运,沈靖拎着两袋啤酒加白干从楼梯爬上了名鼎大厦顶楼的天台。天台原本有个游泳池,是让员工们放松的,如今水被抽干了,池底留下一块块雨水打过的脏兮兮的痕迹。
游泳池一头有座名鼎的logo雕塑,是几年前沈靖亲自选图造的。夜色中,雕塑孤零零立着,沈靖望着它,说不出的悲苦。
沈靖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雕塑,看了很久,才慢吞吞爬上雕塑宽阔的底座,背靠着雕塑开始喝酒。
喝到醉的时候放声高歌,唱“爱拼才会赢”唱到泪流满面。
最后,沈靖四肢大张地躺在冰凉的地上,任黑夜如怪物般淹没自己。
、三 傅子期
沈靖感觉自己躺在黑暗中。
周围好黑啊,没有半点光亮,没有半点希望。
天空不是有月亮有星子吗为什么都被乌云遮住了,舍不得抛洒下一点点光辉来照亮他这个迷途的人
好绝望啊
处在黑夜的中心,沈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突然,黑暗摇动起来,沈靖慌张地睁开眼,看到前方快要融化掉一般的圆形光晕。身体好像踩在雪上,一步步深陷。
沈靖努力收拢自己醉去的意识,发现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趴在一个人背上。
背并不宽厚,甚至有些单薄,却特别温暖。他背着自己一步一步慢慢下楼,手电筒的光打在楼梯间的墙上,昏黄得让人感动。
沈靖稍微挣扎了下,示意自己醒来,轻声道:“小傅放我下来吧。”
傅子期见沈靖醒了,慢慢把他放下。
沈靖头晕得很,扶着墙才能站稳:“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我这一百六十斤,背着摔了把你、把你压坏了怎么办”
傅子期从兜里掏出一盒润喉糖递给沈靖:“师兄你忘了,我力气大,能扛得动猪。”他声音温柔,说着还笑了笑,让人觉得特别亲切,容易被感动。
沈靖吃着糖懵了,借着手电筒的光看着傅子期那张秀丽的脸,脑子因为醉酒很混沌,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傅学坏了,笑话我是猪”想想又觉得不对,喃喃念,“你说的好像是真的,不、不是开玩笑你真扛得动猪”沈靖乱成浆糊的脑袋里模模糊糊回想起几年前的事情。
有一年名鼎年会,定在某个度假村体验农家年。忘了为什么当时傅子期也去了,观看杀年猪的时候,几个年轻小伙子起哄也要试试抬猪,结果一不小心让猪给跑了。
黑白相间二百多斤的大花猪冲着路上看热闹的人群撞过去,女同志们吓得花容失色,好多男同志都怕得嗷嗷叫。所有人都撒丫子狂奔,就傅子期一个人站在原地,像只愣头丹顶鹤。
沈靖当时连忙大喊着让傅子期闪开,一面冲上去赶那头猪。沈靖农村出身,不怕猪还能理解,没想到傅子期一个斯文得不行的城里人,看起来连蚂蚁都不敢踩的秀气模样,居然飞起一脚就把两百多斤的成猪踹土坎底下去了。
听得猪“嗷”一声惨叫,围观群众都看呆了。
过了会儿,胆子大的又凑过去看,肥猪躺在路坎下的院坝里,一动不动,估计是摔晕了。
在众人吵着谁去把猪抬上来的时候,傅子期又做出件令人目瞪口呆的事。他下到院坝里,直接把猪给扛上来了
把还晕着的猪放在路中间,傅子期腼腆地冲众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把它踢晕过去了,不会影响口感吧”
名鼎一众人下巴都掉光了,看着长得跟仙人一样的傅子期说着如此烟火气十足的话,不知道该怎么接。
最后,沈靖指挥人把猪抬走,闻到傅子期身上一股怪味,又带他去换衣服,才了结了这段骚乱。
不过傅子期“白面金刚”的名号算是在名鼎落下了,每当有男同志喊苦喊累的时候,年长点的女同胞就会嫌弃“人家小傅小胳膊小腿儿的猪都扛得动,再看看你们,白吃干饭没有二两力气,换个水都嫌重,还算男人吗”,说得男同志们无力反驳。
沈靖沉浸在回忆里,不自觉笑出声来。他的酒还没醒,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看着傅子期感觉他胖成了一个半:“小傅啊,你说你力气怎么那么大呢我想起来了,你肯定背得动我但、但我还是自己走吧还有半辈子呢,我得自己走。”沈靖叹着,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继续下楼梯。
“师兄小心”傅子期赶紧扶着他,一手用手电给他照亮,一面低声道,“师兄要是愿意,下半辈子我都背着你。”
“小傅你说啥咦这墙怎么在转,好晕。”沈靖扶着额头,倚着墙歇了半晌,总算没那么晕了,又开始瞌睡起来。
“师兄,师兄”傅子期叫了两声,沈靖迷迷糊糊应着,一面喊着“走,继续走”,跌跌撞撞又往下迈。
傅子期无声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揽着沈靖,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保持平衡:“嗯,我们走吧师兄。”
沈靖醒过来,看到白色的天花板。脑袋仿佛熟透的西瓜开了瓤,一抽一抽地疼。按着脑袋吸着气坐起来,感觉房间有点眼熟,再多看两眼,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熟门熟路地往卫生间处理了个人问题,沈靖走到厨房,看到傅子期在做早饭。
“师兄早,头疼吗先喝点豆浆,一会吃饭吧。”傅子期看到沈靖起了,一面跟他说话一面手上不停地切着腌制的小菜。
沈靖由于宿醉脑袋还在糊,看着傅子期熟练利落的模样,问出个不该问的问题:“小傅这么贤惠,你媳妇儿怎么舍得跟你离婚呢”
傅子期楞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掩去眼中的情绪,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带上了淡淡的落寞:“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那个人不是阿菲。”
沈靖被这信息量吓得头都不疼了。
以沈靖这个年纪,又混迹商场多年,听过、见过的这种事多得很,其实一点不觉得奇怪。只是傅子期在他眼里一直是个斯斯文文的乖孩子,纯情得都很难想象他结过婚,没想到他都出轨离婚了沈靖感觉对傅子期的固定印象受到了冲击,有点难以接受。
胡乱猜想着傅子期是精神出轨还是肉体出轨,沈靖觉得尴尬,忙说:“我刚好像忘了刷牙,我去刷个牙。”转身就走。
“师兄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洗个澡,我这儿还有一会儿才能吃。干净衣服我放在床头了,都是新买洗过没穿的。”傅子期说着,语调没什么变化。
沈靖含含糊糊应了,几步跨回卧室去了。
傅子期看沈靖顶着一脸幻灭又尴尬的表情退回去,不由得嘴角往下撇。心道你要知道我暗恋的那个人是你,怕是得吓傻了。
好在沈靖目前还不知道,早饭吃得还挺顺畅。大概是吃了半个月泡面,又或者傅子期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沈靖差点把早饭吃出了午饭的量。
吃过早饭,休息了小半集电视剧的功夫,沈靖有点想走了,便问傅子期:“小傅今天不去店里”
傅子期正把窗台上的金钱草花盆转了个方向,以免老朝着一个方向长歪,回头看向沈靖:“要去的。最近他们做了道新菜,师兄中午一起去尝尝吗”傅子期说话的时候会很认真地看着说话对象,一双桃花眼微微带笑,看着特别真诚,让人难以拒绝。
沈靖于是应下了:“能白吃一顿当然好,反正我现在穷得吃不起饭了。”答应之后沈靖忽然想起自己白吃过傅子期好多饭了,在他这里也借住过好几次,所以才会这么熟悉傅子期的居所,不由脸上有点挂不住,“我老这么吃你白食不好吧,要不我还是回单位算了。”
傅子期走过来,顺手拿起一个冰糖橘递给沈靖:“师兄怎么这么说,从前你们经常到桃花源吃饭,也照顾我生意。再者,我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几顿饭算什么呢我现在一个人住这边,师兄要是不嫌弃,就过来住吧,我把书房收拾出来。”
“这样不好吧”沈靖现在资产全被冻结,在办公室睡了大半个月了,但也不想太麻烦傅子期。
傅子期垂下眼给自己也剥了个橘子:“师兄,其实名鼎一出事晓雯师姐就知道了,她专门打电话让我帮衬一下。她说你心高气傲,别人帮你你也许不乐意,所以我要诚心一点。”傅子期说着侧过身看着沈靖,“师兄不愿意过来,是我还不够诚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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