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尝人间百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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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长一段时间,陆年久费尽心力周旋拖延这件亲事,时允一人传授年幼的师弟医术学识,人情世故。与她们而言,局势紧迫,急需一个转折点改变现状,却不想这件事情改变的是一代人的未来。
“残害皇嗣,畏罪自杀。”
时大夫意外离世。
时允闻讯后,险些当场昏厥。
陆年久也很快知晓此事,亦是满心惊疑。
好好的人,怎么就去了还是以谋害皇嗣这般严重罪名
当日,陆年久瞒着父亲出了府邸,匆匆赶去寻时允。
直至暮时,才在小院门口候到一脸麻木的时允。
来不及惊讶,吞回快到嘴边的疑问,她慌张地捧住时允的脸,声音带着颤抖。
怎么了时允,怎么了,是你师父不是你,你别吓我。
你不能再有事了还有你师弟啊你还要查清楚你师父
“不用查了。”时允终于抬起眸,眼底尽是凄凉。
带上一丝讽刺的笑意,低声喃喃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都知道了。”
而后,是陆年久活了十多年,最不愿记起的一段回忆。
她的时允,笑着抱住她的时允,头一回那样失控地嘶吼无助地哀泣,字字声声刻着的都是深入骨髓的悲痛。
说来无非是皇上管理无能,后院起火,自家闹出的事儿罢了。时大夫从头至尾,都只是这场纷争逃不开的牺牲品。他被皇上当做安抚嫔妃的替罪羊,押入牢后迫于无奈,为不让徒弟受牵连,最终服毒自尽。
也无非是命,怨不得别人。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对这件事定了性对时大夫这个人定了性。
其中的沉重,可不就是现实的重量吗。
而这些重量,在一夜之间,统统压在了一个纤细瘦弱的人身上。
“我师父啊他那么好的人是他是他救了我和小然啊”
“你说,人怎么就没了呢凭什么之前还好好的还跟我说,带我上山去采新的药材那样善良的好人不是说好人有好报的吗”
“都在骗我骗我是不是呜死老头凭什么啊天杀的就他们皇家能主宰天下他娘的他什么都没有坐上那个位置”
“阿久,死的为什么不是他啊。”
那一夜,她哭到天明,陆年久也陪她到天又一次亮起来,不能动身,更不情愿动身。
她知道,知道的。
时允自幼无父无母,是时大夫捡了回来,才留了条命。一手抚养大,视如己出,相依相偎了好多年,传她医术,予她亲情,在所有最冰冷的时候,都是他在温暖着她。不是生父,胜似生父。除了后来收养的小乞丐,她现在的小师弟小然,时大夫就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还是她的强有力的靠山
这都是自己无法填补的过去,也是现在无力给她的。
陆年久细细抚过时允的脸颊,抚平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眉。
她不知道,在她离去后,有颗种子还是在时允心中悄然埋下了。
自此每一日的故作冷静,都只是在为它蔽日之时做准备。
二人重逢,已过一年。
此时,宫人只道
“这是太子妃与宜王妃关系好呢,初次见面就投缘。”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
时允结识了师父生前的莫逆之交宜王,才知小王爷曾被时大夫救过一命,后来日益亲密,两人关系甚好,可称知己。况且,他与当今圣上生母不同,关系也谈不上多友好,也许谈仇恨倒可能有。正因如此,两人借婚事掩盖私下达成的约定。
而陆年久那边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只是几个月前,陆家出了丧事。
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得力干将陆将军。数月前他凯旋而归,六皇子受封储君,本是大喜之事,谁料不到半年,身子一向硬朗的将军便忽然病发身亡。而不久前,他被人指认过有谋反之心。
这明摆着疑点重重的事情在皇上眼里恐怕不值得称作案件罢居然无人理会,也毫无异声,实在是叫人心惊胆战。可不么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就是皇上多疑,卸磨杀驴没跑了。
大小的状况,实在能说上一句风云突变。
以至于再次相聚,竟是这番场面。
名义上各为人妇的一对有情人,到底是被这时局逼上了绝路。
尚年少无知的她们,只能选择铤而走险的傻办法。
然后宫中风波四起,先是前朝政治动荡,又是后宫嫔妃食物中毒而死,目前皇上是忙得焦头烂额,周围都乱作一锅粥了。
昏君当道,只当是替天行道。
是夜养心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了结了仇人,亲手葬送两人自己的后路。
“无论如何,我陆年久,断不会与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有丝毫肌肤之亲,我同你心灵相通,早已认定。今生如此,来世亦然。”朦胧中,大概是生命的尽头,陆年久压下被烟呛住的沙哑,双眼里的认真和庄重,仿佛是婚前的宣誓。
时允笑了,笑出两行泪,眼角泛的红才有了几分柔和。
“好。我同你一样,是我们,也只有我们。”
就当做,是一场特殊的婚礼吧。
年久指尖轻划过时允的鬓角,蹙眉低声道:“这里应该再别朵花,然后衣裳也该是大红色的啊”
“蓝色也好看。”时允朝她温柔一笑,紧紧抱住,方才那眼波流转,似是诉说了一世情意。
待她们意识都模糊,仅闻不绝的咳嗽声时,却恍惚发现其中夹杂了孩童细微的哭声。
二人俱是一惊。
无人能料到,最后的生命里,竟是稚嫩的十皇子被卷入这场仇恨。
心中一紧,惊惶道:“快把他咳咳送送出去”
“咳孩,孩子是无辜咳咳的”
陆年久抱起孩子,正欲冲出门,却惊觉火势凶猛,如今是进退两难。随之即来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和门外隐隐的慌乱声。
时允心焦,顾不得被灼伤的疼痛,磕磕绊绊要过去,突然脑后遭到重击,便再没了知觉。
于是留在那一世的,是无尽的遗憾和火舌都无法吞噬的罪责。
后来,后来。
时允再次睁眼,就被鬼差带去见了地府判官。
她听那判官道,陆年久已被孟婆灌下孟婆汤,送去轮回了。而自己,则将在这判官的眼皮子底下,待在这阴曹地府,看着虚影上忘记自己的陆年久的一生。直至陆年久亡故,再将她送去轮回。如此交替,周而复始。
她犹记得,判官当时的原话。
“那便遂了她们的愿。让她们相思成疾,药石无医。阴阳两隔,永世无终。”
在知道判官生前是何身份时,一切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是你居然是你。”
那十皇子,竟是他的后代。兴许是他唯一的后代,就此断了。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你我造下的罪孽,又哪里怪得了旁人呢。
你说,是吧。
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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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跪坐在地。
这是报应啊。这确实是报应呵。
“怎么,都想起来了”判官扯了扯嘴角,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
陆年久不置可否,撇撇嘴。
良久才一声:“你们这,还挺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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