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棋看着手上泛黄的那一本止水心经,若有所思,他翻开第一页,便见上面题了八个字:“断情绝爱,无欲无心”。
“师兄。”他喊了一声,顾偃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复杂。
“师兄,是什么”他问。
顾偃愕然,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怔了怔便回答道:“就像是我们之间的感情。”
阿棋偏了偏头,长头发垂了下来,披撒在肩膀上。“如果它断了,会怎么样”
“我会死。”顾偃的回答没有一点迟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在赌,他有的是办法带着阿棋逃离这座山,如他先前说过的那般,带着他走遍天涯海角。然而此刻他要赌的事阿棋对他的感情。“你若丢了情,我会死。”他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即便如此,你也想练止水心经吗”
阿棋垂下眸,他的睫毛长长的,遮住了他清澈透亮的眸。良久,他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
“师兄不会死,等我功夫大成,我可以保护师兄。”他咬了咬嘴唇,加重了语气,“我会保护师兄。”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他当真是如此想的。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步迈出之后,从此便踏入不归途。
万劫不复。
他想练止水心经,他想。
顾偃微微一笑,然而从那一刻起,他眸中的最后一缕亮光也就此覆灭了,瞳孔深处只剩下了漆黑和麻木不仁,此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生命的结束,再也没有复燃过。
“好。”他的声音那么干涩,干涩地像是要哑掉了一般。
他忽然紧紧地把男孩子抱在怀里,沙哑着声音,带着与平时一模一样的微笑,温和地喊道:“阿棋”
“叫我的名字。”
男孩微微一怔,却没有迟疑,他动了动唇,发出了在顾偃听来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
“偃。”
顾偃浑身一震,将他抱得更紧了,然而只一瞬就触电般的松开,像是怕弄痛了他一般。
“你去吧。”他说。说完便转开了身。
你去吧。
阿棋抬起眼,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师兄,只觉得他的腰杆挺得前所未有的直,他的长发垂下来,一阵风吹来便纷纷扰扰地竟使人觉得将飘然欲去,无以挽留。
、第 6 章
陆、
顾偃没有再陪着阿棋一起练剑,只是在他练剑的竹林外看着他,一身白衣,翩跹如云彩,长剑如虹,在翠竹林中盘旋舞动。
他目若古井地看着他的剑法一日日精妙起来,气势一日日恢弘,面容一日日如尘封一般的冰冷。
师父没有说谎,荒水剑与止水心经是绝佳的搭配,只练了几个月,阿棋的剑法已经步入上流,只是进展如此迅猛必然不会是什么容易事儿,一定会自损。
顾偃心里担心,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他知道阿棋打定主意做的事他是决计拦不住的,更何况如今的阿棋,已然不是过去的小师弟了。
不知是不是止水心经的缘故,他的面容变得玲珑精致,仿佛是冰雪雕刻而成的,甚至还带了点飘然欲仙的气质。然而目光一日比一日的清冷,尽管依旧清澈通透,却再也映不出自己的身影。
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静静的看着他,撑一顶油纸伞,无论日晒雨淋,陪着他一起,看着他从日出练到日落,斜风将白色的梅花吹到他的长剑上,被雪刃分成两半。
直到日薄西山他停了手中的剑,他才会走上前去,拂开他发上的花瓣,道:“阿棋,回去吧。”
阿棋没有看他,只是铮的一声归剑入鞘,转身回往他们平日住的石洞,一句话也不曾与他讲,确切说,一个眼神也吝惜给他。
入夜,师父带着阿棋出去传他剑术,顾偃则点亮烛火坐在床头,直到睡意袭来再也支撑不住为止。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顾偃的心里也是怨的,他不愿这样,凭什么呢
可是阿棋想练。即便知道会这样,他也想练止水心经。
这般想便觉得无怨无悔了,他有扬起嘴角,笑如春风的赶到竹林里欢欣满面的看少年练剑,一看,便又是一整天。
曾有一瞬,他觉得倘若一生如此,兴许也不错,至少还能相依相伴。然而转瞬便觉得还不够,他还想带他走遍天涯海角,与他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他想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过而今他也只能苦涩的笑笑,因为那个会说:“我也只喜欢顾师兄。”的小师弟已经不在了永远的殁在了那套断情绝欲的心法里。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了。
那日清晨他如往常一般去了凤凰山里的竹林,却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寻了七八处也找不到,只得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山找去,却在半山腰闻到了血腥味儿。
正来自他们初次下山时去的藤萝花林
他赶了过去,果不其然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躺在落花中,殷红的血湿透了漆黑的夜行衣,蔓延开来,染红了一地的藤萝花瓣。
竟然美得惊人。
他冲了过去搂住了重伤在身的少年,只见他已经奄奄一息,浑身剑上显然是遭人围攻所致,只怕再晚来一步,便有性命之忧。
少年躺在他怀里,呼吸微弱,面白如纸,脸上带着斑斑血迹。顾偃想用力把他抱起来,却发现他睁开了眼。
“偃。”他的声音又细又轻,一如易碎的琉璃。
“我以为我要死了。”
、第 7 章
柒、
打那一天起,顾偃什么都明白了。
阿棋总是夜里整宿的出去,并不是夜夜都与师傅学习武艺,他一刻不停的练剑,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他想要活下去。
阿棋忽然性情大变,不仅仅因为止水心经,还因为那个干净的像水一样的男孩子,在一夜的厮杀与鲜血之中过早过快的长大了。
顾偃细心地解开了少年的衣衫,只见他白皙的身体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或新或旧,或深或浅,一道道皆是此生都难以退去的疤痕。
他觉得心说不出的疼,疼得想要碎开来一般,他悔自己不曾早一点察觉了,竟然让自己的珍宝落了这么一身的伤痕。
少年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昏死过去时亦然,仿佛一旦松开,便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顾偃去找了师父,质问道:“为什么要阿棋去杀人”
师父依旧是仙人之姿,目光清冷无情,不入尘俗。“我说过,他的命是我的,我传他止水心经,他便替我杀人,我若要他的命,他便得死。”
顾偃握紧了拳,指尖被捏得发白,然而过不多久就松开了手,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漆黑的瞳仁变得更加深沉而又阴郁。
“好,很好。师父想杀人,我来替师父杀人。”
“止水心经阿棋可以练,我也可以练,我能练得更好,杀更多的人。”
他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的牙。
师父难得的笑了笑,看上去分外心满意足。
顾偃摊开那本止水心经,轻轻地抚摸着扉页上的八个字,面上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死一般的空白。
他动作温柔的替阿棋上好了药,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头埋在少年的肩膀上,倾听着她的呼吸,手掌感受着他的心跳。
他们静静的依偎着,如同两位离水的鱼,相濡以沫。
“偃。”迷迷糊糊的听到怀里的人喊他的名字。
“对不起。”
顾偃垂下眸,强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阿棋,你没有错。你会长大,会变强,终有一日你可以保护我。”
但在这之前,我来保护你。他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口,只是将怀中的少年抱得紧一些,仿佛不久就要不复得到似的。
顾偃的生活日益繁忙了起来,不仅要天天练武,还跑下山去四处搜罗医术看,他要学医,再窝囊也得把阿棋身上的伤给治好了,一道疤也不能留。他开始秘密网罗江湖中人,暗地里组织起了自己的情报网,一点点的想查明师父要他们杀死的人中间到底有何联系。
他日复一日的学医,炼药,跋山涉水的寻找各种名贵的草药,走遍街坊巷陌、大户人家,不惜手段取来各种灵丹妙药,然后将这些价值连城的药物石灰一般的抹在阿棋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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