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忽地身体一飘,继而天旋地转,我被拦腰抱起。欲作挣扎,却有一双手牢牢地将我困在怀中,我努力睁眼看,迷蒙中,只看到满屋的鸟笼和柔黄色的灯光。
窗外一场秋雨濯海棠,榻上一枕绵绵清欢。过去的那些年,我已然忘记了,这世间还有一种销魂的乐趣叫作床笫之欢。
我慵懒地睁开眼时,已经日近中天。房间里只我一人。窗帘的一角被刻意撩起,用我的一只发夹夹住。昏暗的空间里,各种气息混合发酵,暧昧而惑人。我俯身下床,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雨水洗刷过的秋色天光明媚成一片。
整栋小楼里没有青岭,也没有秋岩。门外的垃圾箱旁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碎掉的酒杯和一些空酒瓶,除此之外,一切和平常并无二致。
我倚门而立,望着濡湿的花园头疼。琼花已结出了子实,一串串垂下,像缩小版的红葡萄。关于昨夜,我所记不多且十分困惑。只记得我在等青岭,一直在等。后来,有一个叫秋岩的人来向我询问竹子。然后,我们喝了很多酒,至于都说了些什么,我委实记不大清楚了。
后来
后来
青岭究竟有没有如约到来
若来了,为何不辞而别若没来,那场海棠夜雨里的幽然的冷香,薄凉的触摸,抵死的缠绵都是我思极而生的梦境还是酒后情动的幻觉
可若是梦幻,那袋碎杯空瓶,还有那窗帘
青岭,是你对吗我望着湛蓝如洗的晴空,轻问。
回应我的只有庭前的一缕微风。
青岭再也没有出现。我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失去重心,终日恹恹萎顿。我请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长假,却没有出去游山玩水,代之以独守在花园小楼里,整日闲闲无事。喜欢看着院里的那几棵西府海棠躬身迎客的样子,经常会无端地生出些许莫名的期待来。
我的月事向来不准,做了这行就更不准了。当我意识到自己怀孕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我的喜悦,是不能用这世上任何一件开心事来比拟的,它已然超越了一切。
一年前,我和竹子出去玩,那时她还没有找到秋岩,她还在她的梦里。我俩曾星夜躺在海边沙滩上对着满天繁星谈论心愿问题。她问我,晓南姐,你心中真的连个愿望都没有吗我思索很久,愿望其实是有的。我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女孩,想让她替我重新活一遍。但如果可以,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生。于是,我告诉她,我想生个小“外星人”。不想,我的这个愿望让她笑得满地打滚儿。
也许那时候,她已经明白,我们这样的人,顺风顺水也好,差强人意也好,其实都活得很可笑。
为了顺利脱身,我用全部身家做筹码。为了这个孩子,我觉得很值。
上头说,你是在和我说“不”。
我说:“是的。”
他问:“知道后果吗”
我答:“知道。”
他说:“也许有一天你还会回来。”
我说:“也许。”
他说:“那时你已经老了。”
我说:“我终究会老。”
他说:“涵泳,我就喜欢你的这份孤勇。”
他的一句赞美,省去我许多花销。最终,我用那栋海棠别墅和那辆价值不菲的车子置换了另一种人生。
既然是另一种人生,就要彻底摆脱现有的生活。我决定离开这座城市,但这必定是一番周折,所以要等到孩子出生后才好大动干戈。
我想我会是个孤独的母亲,现在是,日后也是。所以,这十个月的等待,我是在周而复始的琴声中度过的。我不去想青岭,因为他不会回来,我们未来的生活也不会有他参与。唯有这个孩子会是我一生的陪伴。
产房里,当接产医生将那个拼命啼哭的新鲜生命抱给我时,我是流着泪接过来的。我感激命运肯为我网开一面,为我的人生留下了一条出路。这个孩子有五分像我,有五分像青岭,但那五分又不完全像青岭,我说不出哪里不像。
因我身体虚弱,医生要将孩子送去婴儿室。我不肯放手。她指着孩子的胳膊,笑着说:“放心吧你的女儿不会丢,有记号。”
我这才注意看她乱舞的小手臂那是一对小小的殷红的蝶翼。
我身子一震,几欲晕厥。
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还是想去看竹子一眼,尽管如今的事情变得有些诡异而迷离,可我这一走恐怕就不会再回来。我也试图寻找秋岩,竹子与他的十六年之约似乎应该从这里开始,可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费尽周折也找不到。在茫茫大海里捞一根针,那行为很像是在跟老天赌运气。我不想再走竹子的老路,决定换一种方式:我等着他来找我。虽然这看起来更像是在跟老天赌运气。
我带着不足百日的女儿去了墓地,这绝对与世俗习惯相悖,但我要见的不是别人。
还没走近竹子的墓,远远地我就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在竹子旁边的一座新墓前歇斯底里。旁边一个年轻男子还在试图劝阻。
真是世事无常,我上次来,还没有这座墓。奇怪的是它怎么离竹子的墓那么近
随着我一步步的走近,那女子的哭诉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为什么还要为死了的人负罪自责他们都想让你活下去。我实话告诉你,你哥哥不是因你而死。是我杀了他。车祸后,我给他灌了酒,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报的警。我向警察作伪证,说是他开的车。许秋岩,我爱的是你,不是你哥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我为什么你宁愿去陪他们,也不肯接受我”
我像被雷击了一样,呆呆地立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女人疯了一样扑到墓碑上,抱住不放。她身旁的男子见有人来,开始拼命地拉她,一边拉一边说:“姐,你喝多了,咱们回家吧”
那句话似是对女人的劝解又似是对我的辩白。
男子从后面强行将女人拖起。几番拉扯,女人已经蓬头散发,脸被头发遮住,我看不大清她的面容,但想来应该是个美人,因为她的那双手诚然漂亮得要命。修长匀称,白细如脂,用“纤纤擢素手”,“十指剥春葱”来形容都稍显敷衍。倘若去弹琴,一定美得无法言喻。
想到这里,我心中遽然一动。
男子又夹又抱地将女人从墓前拖开,那双美丽无俦的手在墓碑上留下几道纤长的血痕。女人悲戚地哭着,挣扎着,在男子的禁锢下不得不离开。嘴里却反反复复地诘问:为什么不肯接受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我浑身颤栗着,不敢相信这就是事实。
许久之后,才艰难地挪动步子,走了过去。那几道血痕下,赫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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