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没听到对方的回应,抬头就见齐瑄眼眸深深地看着自己,宋淮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齐瑄就抬起手,捏了捏他脸上梨涡所在的位置,“淘气。”
宋淮握住齐瑄的手,道:“你别笑,笑了就不像重伤之人了。”
齐瑄哭笑不得:“你怎么比我还入戏?”
唐铮和润玉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宋淮握着齐瑄的手,与他相视而笑。
润玉眼睛还往宋淮身上转了一圈,刚认出他穿着的是王爷的衣服,就被齐瑄一记眼刀杀过来,赶紧转开视线。
唐铮没有润玉那么多奇怪的心思,认真对齐瑄回禀:“昨夜已将内贼当场抓获,审了一夜,只说是收钱办事,不知幕后主使。”
齐瑄脸色一冷:“先关押着,别让他轻易死了。”
王府里头出了内贼,半夜企图引开主院的侍卫,给刺客放行,幸亏唐铮早有防备,演了一场“上当受骗”的戏,将刺客请进门,瓮中捉鳖。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派了那么多人手直接上门屠戮。潜进主院那几个身手不凡,要不是早有准备,应付起来也会相当吃力,怕是难以保证王爷毫发无损。
想到这里,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唐铮隐隐觉得,王爷自从一个多月前和小将军……那、那什么之后就变了。
不仅将原先的谋划全部推翻,另寻出路,连处事方式都变了。
王爷原先主张韬光养晦,徐徐图之,如今却擅于抢先布局,请君入瓮。
一个多月前,王爷还特意叮嘱他加强侍卫的训练,巩固王府的防卫,就好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一样。
但转念一想,王爷一路走来,一直如履薄冰,警惕些才是对的。而他们跟着王爷,所图之事,只许胜,不许败。
那么,王爷越足智多谋、算无遗策、手段成熟,于他们来说越有利。
但这样的改变,是因为宋小将军吧?为了他,连皇位都不要?
瞥了一眼坐在王爷身边的人,唐铮收回思绪,汇报起昨夜的伤亡情况:“咱们损失了三个人,还有五个伤势较重,还没醒过来。”
齐瑄皱紧了眉,安排得再妥当,仍是有风险,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周全。
所以才不想让宋淮知道。
齐瑄对唐铮吩咐道:“让太医尽全力,务必把人救回来。那三个……查查他们家里的情况,有难处的帮一帮,妥善安置。”
唐铮拱手称是。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润玉扑通一下跪到床边,宋淮被他的动作一惊,连忙起身,将地方让给他。
润玉语带哭腔:“王爷,天子脚下,怎会发生这种事?到底是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要置您于死地?”
齐琛还未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控诉,走进去就看到他的皇兄面无血色、一副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靠坐在床头,床边跪着一个男子,旁边站着的竟然是宋淮。
他竟然比自己还早一步进了齐瑄的卧房探望,看来禁卫军的人说昨夜在宣王府看见了宋小将军不是假话。
齐琛视线在宋淮身上只停留了一瞬,换上担忧的表情,快步走到齐瑄床边,“皇兄!”
“皇兄伤势如何?”齐琛抬脚踢开润玉,坐到了床边,神情哀痛:“臣弟今早收到消息就坐立难安,生怕皇兄有个闪失……”
昨夜的计划还是太仓促了,派了那么多人手竟然也没能弄死齐瑄,事情却越闹越大。
“咳咳……”齐瑄张嘴欲答,却捂唇咳嗽起来,中衣之下的纱布血迹斑斑,十分显眼。
齐琛眼中闪过一丝快意,折了那么多人手,也不是一事无成。
跟在齐琛身后的齐瑶和齐珩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给齐瑄行了个礼,“大皇兄。”
大公主齐瑶是德妃所出,还未满十四,杏脸桃腮,亭亭玉立。
齐瑶已经许久没见过大皇兄了,大皇兄封王之前与她就不是很亲近,封王出宫之后见得更少,但这回听说大皇兄遇刺受了重伤,齐珩跑来月华宫求见母妃,请母妃准许他出宫探望大皇兄,母妃便让她陪齐珩,随二皇兄一道来。
原以为都是自家人,没想到,宋小将军也在这儿。
齐瑶有些紧张,怯怯地道:“大皇兄,母妃让我带了些滋补的药材,您、您快些好起来。”
齐瑄:“多谢,德妃娘娘有心了……咳咳……”
而齐珩一见到齐瑄虚弱的模样就红了眼眶,大皇兄分明很厉害的……
齐瑄见状,对齐珩招了招手,齐珩三两步跑过去,抓住齐瑄的袖子。
齐瑄抽出手,拍了拍他的头,“皇兄没事……咳咳……”说着又捂唇咳嗽,还一手抚着胸口,实则用力按了按,纱布下的血迹渗出来,染红了中衣,瞧着就像伤口裂开了一般。
齐珩眼睛更红了,抓着齐瑄的衣角不放。
站在一旁的唐铮和长康面露担忧,宋淮忍笑忍得别过脸,倒更像是心疼得不忍看的模样。
“王爷莫要强撑……”润玉哀求道:“太医说您伤了心肺,差点救不回来,如今正是需要好生休养的时候……”说着,偷偷觑了齐琛一眼。
齐琛原本还为齐瑄这么“严重”的伤势高兴,但被润玉下逐客令一般的眼神一看,顿时恼羞成怒,喝道:“谁教你的规矩?主子说话轮得到你c-h-a嘴?”
润玉吓得一缩,慌忙跪俯在地上,低头之前还对齐瑄送去一个哀婉的眼神。
齐瑄开口维护道:“二皇弟,润玉是我的人,我自会管教。”声音却虚弱得毫无气势。
齐琛听到“润玉”这个名字就明白了他的身份,不就是那个“愿做宣王衣上尘”的润玉公子么?
齐琛:“一个玩意儿罢了,皇兄何必放在心上?”
“咳咳……”齐瑄扫了一眼齐瑶和齐珩,不满地看向齐琛,“二皇弟慎言。”
齐珩懵懂,但也知道二皇兄说的不是什么好话,皱紧了小眉毛。
齐瑶即将年满十四,虽未婚配,但也明白齐琛话里的意思,羞于入耳,忙垂下头。
齐琛压根不在意齐瑶和齐珩的反应,但齐瑄不让他管,不正好说明这个润玉在他心里分量重么?
没想到齐瑄竟然真是个断袖!
齐琛笑道:“罢了,念在他也是替皇兄着想的份上,臣弟不与他计较。” 一个贱奴罢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齐琛:“皇兄……究竟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胆敢夜袭王府,皇兄可有眉目?”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淮淮淮淮,我演技好不好好不好?
淮淮:说实话,不怎么样,是你弟弟太蠢。
润玉演技比你好。
瑄瑄:润玉,你过来一下。【拔剑】
润玉:王爷饶命,我演技不好!我演技最烂!王妃救命啊啊啊啊~
淮淮:…………傻主傻仆,戏不是一般的多。
祝各位大宝贝妇女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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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送客
齐琛:“皇兄……究竟是何人如此目无王法, 胆敢夜袭王府, 皇兄可有眉目?”
齐瑄摇了摇头:“昨夜情形混乱, 没能留下活口。”
齐琛暗自松了一口气, 禁卫军不许旁人查验尸体,只是上报的数量与派出去的人手一致,看来齐瑄的确没有留下人证。
“只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北狄的信物。”齐瑄又道。
承恩公应是打算将刺杀一事嫁祸给北狄, 齐瑄便顺水推舟, 还帮他们灭了口。
果然, 齐琛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北狄蛮人竟如此猖狂,战俘私逃不成,还敢刺杀我们大宁的皇子,欺人太甚!”
齐瑄偏头咳了两声, 掩唇藏住冷笑, 没想到齐琛倒是比他还会做戏。再偷偷看向宋淮,发现他绷着一张脸, 死死压着唇角, 想来是忍笑忍得辛苦。
齐琛毫无所觉, 自顾自地骂了几句, 问:“皇兄, 此事可有上报给父皇?”
齐瑄:“有劳二皇弟。”
齐琛从唐铮手里接过那个刻有北狄文字的玉牌,起身告辞。
齐珩抓着齐瑄的衣角,眼巴巴看着他:“大皇兄好好养伤,快些好起来。”
齐瑄含笑捏了捏他的脸,又唤了一声宋淮:“阿淮, 替我送阿瑶和阿珩回宫吧。”
齐琛本就不想等他们磨蹭,敷衍地道了一声“麻烦宋小将军” ,行色匆匆地走了。
宋淮点头答应。
齐瑄拍了拍齐珩的手,齐珩便松开了他的衣角,走到宋淮面前,看了他一眼,抓住了他的手指。
宋淮微微一笑,牵住他的小手,抬头却见齐瑶正看着自己,与自己视线交汇的瞬间,竟一副羞怯的模样转开了视线。
宋淮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扭头看向齐瑄。齐瑄含笑看着他:“快去吧,早些回。”
宋淮:“…………”
齐瑶和齐珩上了马车,宋淮骑着马护在马车前方,暗自头痛起来。
除了齐瑄,他没喜欢过别人,却被不少姑娘家或大胆或含蓄的表过心意。齐瑶方才的表情,和许多姑娘家看他的时候一样,含羞带怯。
离开前齐瑄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好像早就知情……
宋淮有些头疼,但愿是他自作多情,齐瑶千万不要也同那些姑娘一样。
到了宫门口,宋淮不打算再送了,齐瑶扶齐珩下了马车,看着宋淮欲言又止,宋淮忙揖首告退。
“小将军!”齐瑶喊住他,见宫门口的侍卫看过来,又收了声。
宋淮怕她真说点什么,被旁人听去,流出不好的传言,便走回她面前:“公主有何吩咐?”
齐瑶看向他,视线停在他的领口,低声问:“小将军穿的,是大皇兄的衣服?”
齐瑶仰头对上宋淮惊诧的视线,道:“大皇兄的衣服上,都绣着这种云纹。”
宋淮看了看自己领口的云纹,无可辩驳。
除了可以自己按喜好添置,皇子的常服通常都是宫里织造的,且会用唯一的标志来区分。齐瑄给他挑的这件,恰好绣着特殊的云纹。
齐珩愣愣地看着两人,不明白小将军为什么穿皇兄的衣服,皇姐又为什么不高兴。
“小将军与大皇兄……”齐瑶觉得嗓子干得发痒,“我猜的对么?”
宋淮看着她,点了点头。
齐瑶突然眼眶一红,飞快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宋淮时,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原先还想着,不知哪家姑娘有幸嫁给小将军,没想到竟是如此。”
宋淮张了张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从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和齐瑄在一块。
齐瑶却突然想到什么,柳眉微蹙,“可那个润玉公子……”大皇兄怎能这般、这般左拥右抱?!
“不是,公主误会了……”宋淮没想到齐瑶竟担心他的处境。
可他不能向她解释润玉的身份,想了想,低声道:“润玉与王爷有些渊源,所以才被王爷留在身边。”
齐瑶明白了宋淮话里的意思,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她低下头羞臊不已:“是、是齐瑶口不择言,小将军勿怪。”
哪有未出嫁的妹妹过问兄长房中事的道理,太不知羞了!
齐瑶埋着头越想越羞耻,慌忙拉着齐珩走了。
宋淮摸了摸脖子,耳尖也微微发红。
这还是第一回 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喜欢齐瑄,偏偏对方还是齐瑄的妹妹,还对他有意……
唔,真叫人尴尬。
宣王府,长康在前院打点,婉拒上门探望齐瑄的客人。主院,唐铮、润玉和两个谋士各自领了差事离开。
齐瑄从卧房左侧的小书房转回卧房,他这几日都要装作重伤未愈,闭门不出。
卧房里头还弥漫着一股药味,让齐瑄有些烦躁,推开了一半窗户,齐瑄终于透了口气。
阿淮应该把人送到了吧……想起离开前阿淮手足无措的表情,齐瑄忍不住发笑。
他也是今日见到齐瑶才想起来,上辈子齐瑶喜欢阿淮。
上辈子,他强要了阿淮之后,阿淮并未接受他的提议跟他好。两人分道扬镳,仿若那夜只是幻梦一场。
五月底齐琛领了主持和谈的差事,齐瑄照旧负责打理户部和刑部的事务。起初,齐瑄也没有放弃探听和谈的进展,谁知六月初,突然出了一个江州知府贪污税银的案子,齐瑄被派去了江州。
查来查去,不过是报错了账目,只治了江州知府一个失察之罪。这辈子回想起来,倒像是有人故意把他调离京城。
不过,他在江州的时候,发现了岳家在江州倒卖官粮的猫腻,不小心把承恩公给逼急了。
回京的路上,他在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的地方遭遇了埋伏。
齐瑄怎么也没想到,宋淮会从天而降,带他突出重围,更没有料到暗处还有人放冷箭,宋淮闪身将他扑倒,原本该s,he入他胸口的利箭钉入宋淮右肩。
那时齐瑄觉得宋淮肯定是疯了,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强迫了他、还对他恶言相向的人奋不顾身。
他自己也疯了,抱着宋淮,前所未有的心慌失措。
他把宋淮带回了宣王府,亲手给他取箭,给他包扎,在神志无比清醒的时候亲了他。
他对宋淮说,你同我好吧,我没说笑,真心跟你好。
宋淮面无血色,迟疑了许久,说好。
倒卖官粮的证据还是交到了宏光帝手中,岳家弃车保帅,剐掉了一层皮。大约从那时候开始,他与齐琛彻底撕破了脸。
那时候,北狄使者已经答应了和谈的条件,签署了和平条款,准备返程,却又提出了和亲的意向,想要让他们的小王子迎娶大宁的公主。
齐瑶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同宋淮表明了心意,求宋淮娶她,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宋淮回头和齐瑄提起此事,齐瑄又没忍住,口不择言,说了些难听的话,勒令宋淮不许娶妻,不许管齐瑶的事。
宋淮没同他争执,还替齐瑶辩解,说她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当时岳氏当权,想做主把齐瑶远嫁北狄。
宋淮让齐瑄帮帮她。齐瑄答应了,却未c-h-a手,因为他清楚,父皇断然不会同意——哪有战胜国的公主自降身份和亲的道理。
但北狄使者返程之后,齐瑄还是给齐瑶挑了一个夫婿——韩国公杨家的世孙杨楚毅。
齐瑄当时口不择言,事后其实也想明白了,齐瑶喜欢宋淮,是对最出类拔萃的少年的一种迷恋,怪不得齐瑶,也怪不得宋淮。
但私心作祟,他把自己与宋淮的事情告诉了齐瑶,齐瑶愣了许久,说出了一句让齐瑄也有些意外的话:“原来如此……大皇兄,要待他好些,小将军……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
这成为了他们兄妹俩的秘密。
阿淮战死之后,只有齐瑶能陪他聊聊阿淮。
上辈子死的时候,齐瑄对齐瑶说,“阿瑶,我要去见他了。”
齐瑶告诉他:“去罢,下辈子遇着,别放开他。”
他们说的话成了真,齐瑄重生回来,再次遇着了阿淮。
宋淮回到宣王府的时候,齐瑄正等着他用午膳。
宋淮想起走之前齐瑄的表情,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到底是知道不知道,介意不介意啊?坐到他身边,觑了他一眼,问:“你故意的吧?”
齐瑄反问他:“好看么?”
“嗯?”宋淮不明所以。
齐瑄:“我妹妹,好看么?”
宋淮:“…………”
宋淮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公主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看极了!”
齐瑄捏他的脸,故意冷着脸威胁:“我还没吃醋,你倒先急了,还夸她?”
宋淮拍开他的手:“就是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齐瑄沉着脸看他,宋淮不怕,抬着下巴与他对视,看谁比谁脾气大。
齐瑄先憋不住笑了出来,捧住宋淮的脸,笑道:“天下第一好看分明在我眼前。”
宋淮眨了眨眼睛,脸红了。
齐瑄在他唇上啄了下才松开他,解释道:“看她总是偷偷看你,给她一个机会罢了,亲耳听到你的拒绝才好死心。”
宋淮赌气问他:“你怎知我会拒绝?”
齐瑄冷冷地“哦”了一声:“她还真同你说了?胆子倒是大。”
宋淮:“…………”
“你肯定会拒绝她的。” 齐瑄摸了摸宋淮气鼓鼓的脸,“因为,你是我的。”
宋淮脸更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做戏做全套,齐瑄的午膳也全是滋补的药膳。
宋淮闻着那药味就不肯吃,喝了几碗r_ou_糜粥作罢,齐瑄笑着吩咐厨房给他做糕点,免得他饿肚子。
齐瑄也没怎么碰那些药膳,怕上火,到时候躁得慌。
于是那些滋补的药膳,都进了长康的肚子。
用完午膳,齐瑄郑重其事地把宋淮拉到身边,打算把前前后后的事情仔细说给他听,却听见长康来报,外祖父来了。
虽知道齐瑄早有防备,重伤的消息怕是幌子,但崔澹还是坐立难安,听说齐瑄醒了,实在按捺不住,亲自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淮淮,这是我妹妹,好看不?她喜欢你,但你是我的。
淮淮:…………
瑄瑄:这是我外公……他应该也会喜欢你。
淮淮:!!!
周末愉快~
第31章 坦诚
长康领着崔澹进了齐瑄的卧房。
崔澹年近花甲, 身子骨还算硬朗, 齐瑄扶他到桌边坐下:“外祖父, 孩儿无碍。”
崔澹见齐瑄平安无事, 终于松了一口气,“无事便好。”
宋淮第一次私下与文渊侯打交道,喊了一声侯爷, 有些无措地干站着。这可是齐瑄的外祖父啊……
崔澹对宋淮点了点头, “昨晚多谢你了。”方才长康已经把昨晚的事大致同他说了。
宋淮有些不好意思, 看向身边的齐瑄,齐瑄拉着他在崔澹身边坐下,“外祖父不必同阿淮客气。”
崔澹看着齐瑄与宋淮交握的手,紧紧皱眉。
宋淮察觉到崔澹的视线, 慌忙想把手抽出来, 却被齐瑄紧紧握住。
崔澹看向神情执拗地与自己对视的外孙,叹了一口气, “想清楚了?”
齐瑄:“孩儿想清楚了。”
崔澹苍老的眼眸突然间一红, 嗓音嘶哑:“你……让我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崔家虽然不像岳家、宋家一样掌管着漕运或兵权, 但也曾风光一时。
承顺帝在位时, 极为看中崔澹和柳云朝的才学, 两人同为天子顾问,虽不是宰相,却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正是因为如此,崔澹的小女儿崔莹才嫁给了太子齐晗。
可宫里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但让他最疼爱的女儿芳年早逝, 唯一的外孙也被他嫡母拿捏着,即便有崔澹派人暗中保护,还是吃了许多苦。
外孙年幼时,岳氏故意教唆他不与崔家亲近,若非瑄儿纯孝,瞒着岳氏同他来往,祖孙情分怕是早就被岳氏给毁了。
在岳氏生下亲子后,崔澹比年幼的齐瑄更先明白他的处境,教他隐忍自保。
承顺二十三年,瑄儿十二岁,承顺帝驾崩,齐晗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齐晗虽敬重崔澹,却不似承顺帝那般器重他。崔澹渐渐退了下来,领着闲职度日。
瑄儿第一次向他表露争夺皇位的意图是在十三岁,他说,父皇不肯立齐琛为太子,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机会。
崔澹告诉他,想要就去争,机会不是等来的。
多年来,他与齐瑄私下一直有联络,跟随承顺帝多年练就的全部本事,都教给了齐瑄。可前不久,齐瑄突然告诉他,他改主意了。
齐瑄同他说,他有了心上人,不想做孤家寡人。
崔澹对齐瑄万分失望,辛辛苦苦教导的外孙,竟然因为儿女私情,如此不堪大用!枉费他的悉心教诲!
崔澹并非恋权之人,也没有逼齐瑄争权的执念,只是忧心,都走到这一步了,不争又如何有活路?不仅齐瑄难以自保,整个崔家也无法脱身!
齐瑄把自己的打算说给他听,崔澹仍是不解,劝他再想想。
那时候,崔澹还不知道齐瑄喜欢的人是个男子,还想着查一查到底哪家女儿迷了外孙的心智,结果就出了润玉那档子事儿。
崔澹大发雷霆,痛斥齐瑄糊涂。齐瑄却道润玉只是他的属下,而他的意中人,是那个少年英雄宋小将军。
崔澹如遭雷击,比知道齐瑄喜欢一个小倌还要难以置信,那可是云朝的外孙啊!
出身寒门的柳云朝是天元二十年的状元,与崔澹相识于诗会,同样为对方的才情折服,成为了至交好友。
承顺帝继位后,柳云朝和崔澹一样受到重用,却也遭人眼红。
承顺六年,柳云朝遭人暗害,死于非命。而后发妻贺氏改嫁,留下不满十岁的孤女柳眉山,寄养于淮安侯贺家。
因为崔澹与柳云朝的交情,崔莹和柳眉山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可谁能想到,知己世交竟然成了孽缘!
小女崔莹嫁给了齐晗,而柳眉山却嫁给了与齐晗断袖的宋骁。如今,外孙齐瑄又与宋骁和柳眉山的独子纠缠不清!
若宋淮是女儿家,两家结亲崔澹乐意之至,可偏偏外孙和宋淮都是男儿身,宋淮还是定北侯家的独苗苗!
更荒唐的是,齐瑄告诉他,是他先犯的错,招惹了人家。
这让他日后如何面对柳眉山夫妇?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小女崔莹?又如何面对好友云朝?
宋淮注意到,文渊侯提起齐瑄母亲那一瞬,原本紧扣着自己的手不放的那人身子一僵,接着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见外祖父老泪纵横,齐瑄心中也不是滋味,他站起身,跪到了崔澹脚边,“孩儿不孝。”
又向后伸手再次握住了宋淮的手腕,“可孩儿几度扪心自问,权力,地位,都能抛却,唯独阿淮,孩儿放不下。”
宋淮愣愣地看着齐瑄,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突然间想到了一个词——夫复何求。
他站起来,跪到了齐瑄身边,看向文渊侯,“侯爷,我与他一样。”
崔澹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一时语塞。该说什么呢?告诉他们情爱不可靠,终会成为过眼云烟?告诉他们两个男子在一块,背德越礼,更不会有好结果?
崔澹抹了一把眼角,叹道:“罢,罢,随你们去吧,来日莫要后悔。”
确认了齐瑄的安危,崔澹就离开了宣王府。
门口打探消息的人见文渊侯行色匆匆而来,忧心忡忡而去,对宣王重伤的消息又信了几分。
王府里头,齐瑄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打算讲给宋淮听,“当初与那些闺秀的流言是岳氏放的,她想逼那些大臣站队,要么同我结亲,要么同我结仇。”
宋淮点点头,这一点他能想到。
齐瑄:“选在抱春阁接待北狄使者,一是为了激怒德古延,给齐琛一个越过我联络他们的借口;二是否认与那些闺秀的流言,让那些大臣继续犹豫,并且,不选我。”
“为何?”前面宋淮也想得通,但不明白齐瑄为何把这些势力往外推。
齐瑄:“除了原本就与我绑在一块的崔家,我手下其实已经有不少支持,那些不曾站队的,不是像你父亲一样不参与皇储之争,就是拿不定主意的墙头草,前者不会轻易动摇,后者于我无益。”
“如今,你和定北侯府,还有上回托你带话的成国公孟家,也算作是我这方。”齐瑄对宋淮笑了笑,“可我同外祖父和你父亲都商量过,不打算争那个位置。”
“你莫说笑……”宋淮有一瞬自责与心慌。
齐瑄看向他:“若说不是为你,那是假话。”抬手摸上他的脸,“原本也想过,我若当权,要娶你做男后。”
“可仔细想想,困于后宫,对你来说,大抵是一种侮辱。”
齐瑄撤回手,却被宋淮中途握住:“可齐琛他容不下你。”
齐瑄沉下脸:“我亦容不下他和岳家!”
“良妃娘娘告诉我一些旧事,齐琛他……可能并非龙种。”
齐瑄对上宋淮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道:“我派人去查证了,最好能利用这件事扳倒岳家。至于皇位,父皇若是身体康健,阿珩也是个合适人选。”
宋淮拉着他的手,低声问:“你是想……做摄政王?”
宋淮知道岳氏被圈禁是因为企图弑君,陛下身子早已大不如前,若是传位给齐珩,只怕还要仰仗齐瑄摄政。
齐瑄抿唇带着笑意点了点头,“嗯,这主意不错。”
宋淮瞪他,齐瑄便道:“那就盼着父皇高寿,等阿珩大了,让我做个闲散王爷。”
宋淮不听他玩笑,皱着眉问:“那白朗……?”
齐瑄:“白朗如今是我的人。”
“利用他长得像侯爷而得父皇喜欢这一点,我同侯爷商量过,就是怕你觉得我不庄重,没让你知道。”
说不介意那是假话,若是齐瑄明知道陛下对父亲抱有那种心思,还加以利用,即使是个替身,宋淮也会觉得他对父亲不庄重,有点……不折手段。
但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已经把齐瑄当做了自己人,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应该把自己的家人也放在心上,给予应有的尊重。
“既然事先与父亲商量过,为何还瞒着我?”宋淮抱怨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齐瑄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不是怕你小心眼,只是怕你得知我的手段,觉得我不好。”
宋淮想起上回在书房,齐瑄表露出对岳氏的恶意后生怕他反感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心疼,是什么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圣人?是个白痴,连这些手段都不懂?
宋淮伸出胳膊,靠上去抱住了齐瑄的腰,“不会。我认准了你,好的坏的,都只认你。况且,我知道你不坏。”
齐瑄圈住他,挑眉问:“不坏?”
宋淮一愣,想起昨天晚上齐瑄缠着他胡闹的时候,自己骂他混蛋坏胚子,顿时耳尖一红,用头撞了撞齐瑄的下巴,“又不正经!”
齐瑄微微一笑,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一下,“那你还投怀送抱?”
宋淮松开手推他,却被齐瑄紧紧抱住,“知道了知道了,那就抱着吧。”
宋淮拿他没办法,抬起手,在他脸上掐了一把,齐瑄干脆抱着他的腰提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坐着,“我还没说完呢。”
反正没有外人,宋淮懒得挣扎,把头靠在他肩上,“嗯,接着说。”
齐瑄:“我猜到齐琛会偷偷联系狄远,因为他急着促成和谈,替自己邀功,还因为,他怕你和侯爷留在京城支持我,所以大概想和北狄合作,把你和侯爷引回北疆。”
宋淮顿时坐直了看向他,紧张地问:“要开战吗?”他不怕战,却真的十分排斥战争与杀戮。
齐瑄点了点头,“我探到的消息,狄封旧伤复发,命不久矣。但我不确定,齐琛为了和狄远谈成合作,会不会已经透露了父皇抱恙的消息。”
宋淮对齐琛的厌恶更深,原本只当他与齐瑄立场不同,如今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不顾苍生黎民、不折手段!
“所以——”齐瑄捧着宋淮的脸,抵住他的额头,再三犹豫,艰难地开口:“阿淮……”
齐瑄道出那句自己万般不愿又残忍至极的话,瞬间红了眼眶。
“回北疆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瑄瑄:不舍得,我要把刚刚那句话收回来!
淮淮:不舍得,想带瑄瑄一起去~
瑄瑄:诶!好主意!
甜文里面,没有木奉打鸳鸯的家长[微笑]
第32章 下策
宏光十年六月底, 北狄使者助大王子潜逃不成, 竟然刺杀大宁皇子!
宏光帝震怒, 传令北卫军整军备战, 着北卫大将军宋骁将使者德古延遣送回北狄,勒令北狄给出一个交代。
“外祖父,定北侯离京, 咱们的计划, 不能再等了!”承恩公府, 齐琛神色焦急,紧张之余,还露出一丝迫不及待。
承恩公看向这个沉不住气的外孙,不禁怀疑当年是否挑错了人, 耐心道:“逼宫是下下策, 若计划得不够周全,就算成了也不光彩。”
他想要的是名正言顺的权倾朝野, 而不是背上谋逆的千古骂名。
“可先前所谓的上策、中策, 通通失败了!”齐琛站起来,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父皇什么都知道, 齐瑄也一定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最开始,他们的计划是趁着使者进京和谈的机会,让齐琛入朝参政,与齐瑄抗衡。
但岳氏和承恩公都清楚, 宏光帝不会把皇位传给齐琛,不会允许岳家继续坐大。
因此,他们早就计划着弑君,这几年一直在宏光帝用的熏香里掺入过量的长恬花。只要在宏光帝临死之前,逼他写下诏书,齐琛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
但手握兵权又深受宏光帝器重的定北侯战胜回京,让计划增添了变数。
宋骁当年和宏光帝有私情,与岳家有旧仇,拉拢不得,只能为敌。
除不掉,至少也要先把他调离京城,等皇权在握再收拾他。
所以他们计划,借着和谈的机会,与北狄合作,先将定北侯调回北疆。
岳氏想到,可以派齐瑶与北狄和亲,最好能指派宋骁作为和亲的使臣,护送齐瑶远嫁,马上离京。
若不能,最迟在明年春天,联络北狄,让他们拖延进贡,挑衅大宁。这时候,宏光帝一定被派宋骁赶赴北疆,震慑北狄。
但那时候,宏光帝约莫已经因为长恬花亏空了身子,命不久矣。那么,只要杀了齐瑄,皇位就是囊中之物![注]
但没想到,齐瑄那头又出了变数!他竟然突然与向来独来独往的宋淮有了交情,还以此拉拢了宋骁。
宋骁对他们来说是心腹大患,对齐瑄来说却是如虎添翼。
而宏光帝竟然又借着齐珩差点受伤那件事,寻了母后的错处,压了齐琛入朝的职位,让齐瑄主持和谈。
越是如此,越要抓紧时间把宋骁赶回北疆,决不能纵容齐瑄发展势力。
齐琛暗地联络德古延,但那人谨慎得很,一直拖着不给答复。就在齐琛以为事情成不了的时候,那个叫班拓的少年联系上了他,没想到他竟然是北狄的小王子狄远!
狄远声称肩负狄封的嘱托,来与大宁的下一任君主达成协议,保证两国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按宏光帝的意思,和谈的条件是北狄投降,大王子留京为质,每年进贡战马和铁矿石。
齐琛提出,先以此为条件和谈,而他将说服宏光帝放宽与北狄通商的限制,同时让大宁的公主与北狄和亲,以此引开宋骁。
或者最迟明年春天,让狄远假意挑衅,将定北侯引回北疆。
事成之后,齐琛顺利登基,北狄将不必进贡战马和铁矿石,而大宁不但全面与北狄通商,还将割让北疆三洲给北狄。
狄远对齐琛的提议很感兴趣,但他提出要带走狄川。齐琛觉得他的办法可行,便答应了下来。
但齐琛没想到,他和狄远刚达成协议,白朗却突然在父皇那中毒,牵扯出长恬花一事。
齐琛从小就知道父皇不爱母后,待他也不亲近,更知道母后也恨着父皇,还整日对他耳提面命:你父皇偏心齐瑄,齐瑄是你的绊脚石,你必须学得治国之才,当太子,做皇帝。
但宏光帝毕竟是他的父亲,父亲待他不亲近,他怎会不难过?
可久而久之,对父亲的期待就变味了。
父皇待齐瑄也不亲近,可却时常考他功课,齐瑄答得不好还会受罚。可父皇对他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偶尔交谈也十分敷衍,他渐渐明白了母后所说的父皇偏疼齐瑄的意思。
所以他讨厌齐瑄,在发现自己冲他发脾气母后不但不责怪他反而会惩罚齐瑄之后,齐琛找到了乐趣——刁难齐瑄,看着他忍气吞声的乐趣。
他要当太子,做皇帝,把父皇想留给齐瑄的东西都抢过来。
不,那本来就是他的,他才是嫡子,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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